宿玄站在走廊尽头的亭台处, 望着远处的荒漠一言不发。
桑黛来到他身边:“我收拾好了,我们可以走了。”
宿玄回眸看她,剑修的神情安宁,看起来没什么别的情绪。
他戳了戳她的额头, 问:“怎么这么淡定啊, 一点都不害怕吗?”
桑黛无奈道:“妖王大人, 你已经问了好几遍了,我不怕不怕。”
宿玄只是想逗逗她, 闻言笑着捏了捏她的小脸蛋。
“那走吧,本尊给柳离雪传了信, 让他带兵来雪境外候着,若有事情, 我们唤一声他便会进去。”
“好。”
宿玄自觉牵起桑黛的手往外走, 剑修垂眸看了眼两人交握的手。
“宿玄, 牵手干吗?”
“本尊三岁, 需要长辈陪同。”
桑黛:“……那楼梯你自己走会摔倒吗?”
宿玄认真:“会, 三岁的孩子正是需要陪伴的年纪。”
“你这么娇气啊?”
“自然。”
“你是公主吗?”
“你也可以这么觉得。”
桑黛被他逗笑了, 眼眸一弯点点头,“行行行,那宿小公主可要牵紧我的手,莫要丢了。”
她上下打量宿玄, 露出满意的神情:“毕竟公主很有姿色, 惦记公主的人太多了。”
宿公主喜滋滋牵住剑修的手:“那是自然。”
这么一来一回,那点子紧张的心情都没了, 桑黛只觉得想笑。
宿玄在她身边, 好像真的无时无刻都在逗她笑。
过去桑黛的身边都是一些话少又严肃的人,剑宗规矩太多, 桑黛为人也孤僻不太和别人说话。
可宿玄与她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他很有趣,很喜欢哄她,也会带她见识很多好玩的东西。
两人一路上从第十七层往下走,楼里的人有不少认出来宿玄的,妖王那一头银发格外瞩目,出众的外貌也在四界扬名。
至于妖王身边的女修,他们不少人听说了妖王娶妻,那妖后还为妖王放了一晚的烟花,两人感情恩爱。
能一起来到春秋楼,那定是他的夫人了。
“那是剑宗桑黛啊……”
“桑大小姐果真漂亮,天级灵根觉醒者便是连外貌都是万里挑一。”
“不不不,她的剑法可更厉害,你不能光看到人家的外貌啊,太过肤浅。”
“你说的也是,真想见识一下桑大小姐出剑,天级灵根觉醒者的剑术一定一绝,可惜,我接不住桑大小姐的剑。”
“啧,我也就见过一次桑大小姐出剑。”
桑黛:“……”
宿玄乐呵呵的,看起来格外开心的样子。
桑黛勉强笑笑,她是大乘境,五感灵敏,周围的声音即使有刻意压低,落在她的耳中也格外清晰。
想忽略都难,尤其某只狐狸笑得春花荡漾。
一路算是迎着众人调揩好奇的目光出来的,刚出了春秋楼,桑黛便想甩开某只狐狸的爪子。
可方才只是与她双手交握的狐狸却忽然握紧了她的手,硬生生挤进她的指缝间与她十指相扣。
宿玄周身的气压外泄,桑黛明显感觉到了。
她柳眉微拧,知晓这是宿玄生气的象征。
怎么忽然间生气了,她也没干什么啊?
一直到桑黛循着宿玄的目光看去,总算是明白了某只狐狸生气在哪里了。
说实话,上一次见到沈辞玉也没多长时间,好像也就是前几天的事情,不过几天……沈辞玉却变了很多。
从前的沈辞玉一身白衣干净利落,毕竟是沈家少主、剑宗首席弟子、天级灵根觉醒者,他前半生顺风顺水,心善又负责,不管何时见到都是一副意气风发的模样,心境明澈。
可现在的沈辞玉不过几天没见,已经让桑黛有了一种陌生的感觉。
他依旧是整洁的白衣,绣了剑宗的云纹,马尾用玉冠高束,眉目清俊又温和,但眸光暗淡,唇色苍白骇人,而且不仅唇色,其实整个人看起来也没什么气色。
沈辞玉应当进不来春秋楼,毕竟这栋楼只有有情人可以进,他太过守规矩,也不可能拉个女修过来骗秋成蹊,肩头落了一层薄薄的砂砾,也不知在这里站了多久。
外面风有些大,因为天欲雪醒来,天气也被影响了些。
桑黛算是明白某只狐狸为何会忽然生气了,他现在很讨厌剑宗的人,包括沈辞玉。
过去宿玄就对沈辞玉有很大的敌意,更何况是现在了。
桑黛心下叹气,另一只手却去拉了拉狐狸的衣袖。
小狐狸看过来。
【黛黛看到他会想起什么吗?剑宗的人对黛黛不好,沈辞玉又喜欢黛黛,该死,不如打死算了。】
桑黛:“……”
沈辞玉喜欢她?
桑黛看不出来,因为沈辞玉跟她也不怎么说话,两人便是单独出去除邪,几天也说不了几句话,都是话少的主。
某只狐狸吃了闷醋,幼稚握着桑黛的手。
桑黛小声道:“先松开,他找我想必有事。”
宿玄冷眼瞥了下沈辞玉,发现这人的目光落在了他和桑黛十指相扣的手上,明明神情是平淡的,可却让人生生瞧出伤心。
他心下冷嗤。
明明和桑黛从小一起长大,却连自己的心都看不明白,一味愚忠于剑宗,活得这般糊涂,桑黛定是也不可能喜欢他。
剑修的手在小狐狸的头上摸了摸,宿玄弯下身子,方便桑黛触碰他。
桑黛握着两个毛绒的狐狸耳朵轻轻揉了揉,道:“宿玄,你先去那边等我一下,我跟他说几句话。”
宿玄抿唇没有说话。
【和他说什么?黛黛,你别看他。】
小狐狸不仅吃秋成蹊的醋,还吃沈辞玉的醋,甚至更在意沈辞玉。
因为沈辞玉和桑黛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比跟秋成蹊深厚。
可桑黛却觉得有些好笑,捏了捏宿玄的脸:“我跟他说几句话就好了,宿公主等等我好不好?”
剑修像在哄孩子一样,宿公主直起身。
“……本尊只给你一刻钟。”
“好。”
他不情不愿,连看沈辞玉都没看,转身往远处走去。
这里没有旁人在了,桑黛面上的笑也收了起来。
她看向前方不远处的沈辞玉,沉默了瞬,最终抬脚朝他走去。
“沈公子。”
语气礼貌又疏离。
沈辞玉勾唇一笑:“连师兄都不喊了?”
桑黛没有回应。
没必要喊了,其实。
她早已叛出剑宗,如今沈辞玉恐怕要继任新任剑宗之主,明年仙盟择选,九州仙盟之主的位置便是他的,再见面,应当会喊一声沈宗主、沈盟主。
早已不是什么师兄妹的关系。
沈辞玉垂眸,长叹一声。
只是无人处,眼眶却通红。
“……桑黛,抱歉。”
桑黛摇头:“与你无关。”
沈辞玉只是被蒙蔽,却并未有愧过她。
沈辞玉偏了偏头,擦去眼角的泪花,哑着声音道:“这里风有些大,不好意思,失态了。”
桑黛没有说话。
沈辞玉再转过头之时,面色已经恢复成往常的淡然。
“你与宿玄成婚了?”
整个四界应当都知晓宿玄有个夫人,沈辞玉知道,宿玄只会允许桑黛靠近他,所以这个夫人是谁不言而喻。
桑黛抬眸看他,忽然想起来宿玄刚才的话。
——沈辞玉喜欢她。
桑黛是看不出来,不管是不是真的,她其实都不太在乎。
可让他死心对他们彼此都好。
“嗯,成婚了,他现在是我夫君。”
沈辞玉觉得浑身都冷。
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的冷风自脚底往上窜,明明是化神境修士,此刻却觉得那股寒意根本抵挡不住。
“……好。”他又重复了句:“挺好的,他对你很好。”
桑黛看了眼远处站着的狐狸,小狐狸负手背对着他们,可就连一个背影都能让桑黛猜出来他的情绪。
定是黑着脸,唇瓣紧抿,一分一秒在那里数时间。
心里肯定在嘀嘀咕咕:
【黛黛跟他说什么了,可恶,怎么还不来找本尊?】
【该死的沈辞玉,该死的剑宗,黛黛你不要看他。】
【黛黛黛黛黛黛,快来哄哄本尊。】
【还不来?本尊要生气了!】
宿小公主现在淡定,过会儿可能就要生气了。
桑黛牵了牵唇角,又收回视线,抬眸对沈辞玉道:“沈公子,你来这里并不是为了跟我说这些吧?有事还是直说好。”
沈辞玉睫毛轻颤,垂下的手也悄然握紧。
“桑黛,我来只是想跟你道个歉,抱歉,过去我什么都不知道,让你独自承受那么多。”
桑黛还是挂着笑,摇头:“没关系,与你无关。”
明明没有跟他生气,可沈辞玉却觉得,这更加恐怖,一把利刃劈开胸口,寒风顺着裂开的伤口往里倒灌,心又凉又疼。
她不是原谅了他,其实她根本就不在乎。
明明都是剑宗的天级灵根觉醒者,他被剑宗和沈家保护得当,每次出战几乎都是桑黛独自前去,她承担了他那份职责,她不怨。
仙盟下了追杀令,他明明怀疑桑黛不可能做这件事,却还是领了命前去追杀桑黛,她不怨。
过去的那些,她都不怨。
她只是不在乎。
因为对她不重要,所以她没什么情绪。
她会将他们都甩在身后,一直向前走,永远不回头。
桑黛如此温柔,又过于残忍。
沈辞玉忽然咳嗽起来,急忙别过头捂住嘴,鲜血顺着指缝涌出,高大的剑修摇摇欲坠,身子都站不稳。
桑黛拧眉,上前一步拉起他的手腕。
沈辞玉想挣开她,可桑黛已经收回了手。
很快,只是探了一下他的经脉。
她的语气平淡:“你的心境大跌,可有看过医修?”
沈辞玉回头去看她,企图从她的脸上找出一丝关心和心疼,却什么都没有。
桑黛依旧是很柔和的模样,就连话都温温柔柔的,但眼底没有情绪。
就像关心一个陌生人。
沈辞玉还记得她方才看宿玄的眼神,眼里都是宠溺与笑意。
“沈公子,你若真的没事,我们也不用再聊了,我和宿玄还有事要去做,这瓶丹药给你,是养护心脉的,你好好养伤。”
她将丹药塞进他的手中,冲他颔首:“我先走了,你也早些回去吧,剑宗如今需要你。”
桑黛转身要去找宿玄。
沈辞玉握紧她给的丹药,忽然开口:“桑黛。”
她没有回头,只是停下了脚步。
沈辞玉道:“我除了剑宗的八位长老,如今剑宗涉及那件事的人都已除干净,你若是想——”
“不必了。”
他还未说完,剑修打断。
她淡声道:“我不会回去的。”
桑黛道:“沈公子做得很好,剑宗有你当宗主,弟子们也能安心修行,希望沈公子日后仙途坦荡,我先走了。”
剑修朝远处的黑衣青年走去,蓝色的裙摆一层一层荡出了花,发髻上的珠钗精致繁琐,与沈辞玉记忆中那个简单朴素的剑修完全不一样。
离开了剑宗,她过得更好了。
没有压垮她的责任,没有除不完的邪,没有一月一次的放血,没有众人合伙的欺骗隐瞒。
只有无数真心待她的人。
他看着剑修还未走到那青年身边,一直背对着他们的狐狸便转过了身,有些委屈地上前一步拉住剑修的手,不知说了些什么,剑修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发。
沈辞玉见过宿玄打架的时候,很凶又很强,周身像是覆满寒霜,看人的眼神冷漠,似万物在他眼中都如刍狗。
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副模样的宿玄。
像一只摇尾巴争宠的小狐狸,任由桑黛摸他的头发,揉他的耳朵,然后站直了身体,牵住桑黛的手往远处走。
他不知他们要去哪里,但两人并肩的模样亲密无间,没有外人可以插入。
沈辞玉捂住胸口,忽然吐出大口的血。
一直在暗处等候的沈烽忽然冲出来,将要跌倒的沈辞玉抗住。
“孩子,孩子你振作点,你见到她了,心结解了,这件事情算过去了,别这样,爹娘心疼啊。”沈烽的眼泪一股股往下掉,瞧见沈辞玉不断咳嗽吐血的模样,心下疼得不行。
沈辞玉笑出声,捂住眼睛挡住自己的泪。
“父亲,我真可笑。”
他这辈子太过顺利,骤然间得知自己间接害了那么多人后,无法接受,心境大跌,备受打击。
本以为见到桑黛,真诚向她道歉能缓解些自己的愧疚,可见到她后,瞧见她现在过得很好,一颗心反而更疼了。
明明想她过得好,明明宿玄对她很好,为何会心里难受?
他不明白。
他握紧手里的瓷瓶,哽咽道:“她走了,她再也不会回来了,父亲,我做错了,剑宗也错了。”
“我不该不相信她的,我不该愚忠于剑宗的,我不该让她替我承受了那么多的,我都做错了。”
“可是父亲,她不给我弥补的机会了……她不在乎啊。”
桑黛不仅对他,对剑宗,乃至于整个仙界都不在乎了。
她走了,就再也不会回头。
***
桑黛挣了挣宿玄的手,发现某只狐狸握得很紧。
“宿玄,我们可以瞬移过去的。”
所以为什么要一直在这里走,都走出很远了。
宿玄终于停了下来。
他回身看自家剑修,宽阔的荒漠之中只有他们两人,连春秋楼的影子都看不到。
“黛黛!!!”
小狐狸忽然笑了起来,抱住剑修的腰身打横抱起,向上抛了几下又接住。
“宿玄!”
桑黛被吓得不行,被宿玄抱住的时候死死扒着他的脖颈。
“你干嘛!”
她使劲拍了下宿玄的肩膀。
狐狸精很开心,笑声爽朗,眼眸中有明显的亮光,横抱着剑修。
手臂在剑修的膝弯下穿过,剑修被他抱在怀里,她的脑袋埋进他的颈窝,双臂紧紧抱着他。
小狐狸哼哼唧唧蹭了蹭自家剑修的脸,像小鸡啄米一样啄了啄剑修的脖颈。
“黛黛,我好开心啊。”
桑黛的脸颊滚烫,抬起头看他。
“……怎么了?”
小狐狸傲娇抬起下颌:“就是开心。”
【因为黛黛彻底跟剑宗斩断了关系,以后就完完全全是我的人了。】
他看得出来,沈辞玉来也是抱着挽回桑黛的心,可是桑黛拒绝了沈辞玉。
她朝他走来了。
毫不犹豫。
她走向他,走向妖界,走向他们的未来。
【好喜欢黛黛,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啊。】
小狐狸贴贴剑修的脸,像只小猫一样蹭着她。
桑黛闻到草木香,宿玄的银发有一缕扫在她的侧脸,冰冰凉凉,又格外柔软。
她闷声笑了起来,埋在宿玄的颈窝间,笑着问:“这么开心吗?”
“开心。”
“唔,能让公主开心是在下的福分。”
宿公主抱着她往前走,笑着回应:“公主还缺个驸马,您要不委屈一下自己,从了公主吧。”
很多事情他们都清楚。
话不用说的那么明白,她和宿玄最为了解彼此。
桑黛任由他抱着,反正也不用走路了,某只狐狸就喜欢跟她贴贴。
她在他的怀里,听着宿玄有力又规律的心跳,忽然就觉得,前路好像也没什么好怕的。
她不是一个人。
桑黛忽然低声说了句:“宿玄,你对我比他们都重要,比整个仙界都重要。”
宿玄脚步没有停,继续抱着桑黛往前走。
唇角的笑越牵越大,他回了句:“本尊知道。”
他知道,桑黛已经向他打开了心门。
再打开一点点,他就可以名正言顺陪在她身边,直到他们彼此的生命都终结。
宿玄将桑黛放下,人影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只偌大的九尾狐。
他居高临下看她,冲她道:“上来,带你去兜风。”
【瞬移多没意思,带黛黛见见荒漠。】
这里虽然干旱,却又辽阔,宏伟又宽广。
桑黛一跃而上,盘腿坐在九尾狐的脊背上。
他身上蓬松流畅的毛发成了最好的垫子,周围加大的业火让桑黛觉得温暖。
剑修乖巧将某只狐狸给的火球抱出来捧在怀中。
宿玄问:“冷不冷。”
桑黛笑道:“不冷,有你在呢。”
后半句话严重取悦了某只狐狸,尾巴微微摇着,看起来格外开心的样子,还颇为大方将一根尾巴递到桑黛身边缠住某只剑修的腰身。
“走了,坐好。”
九尾狐身姿矫健,似小山般高耸的真体在荒漠中奔跑,银色的毛发被风吹起随着他的动作飘浮。
桑黛的乌发凌乱,坐在他的身上却笑得很开心。
很畅快,好似心情也好了许多。
不管什么时候,宿玄都能把她哄好。
桑黛摸了摸腰间的尾巴,宿玄的尾巴还往她的掌心中贴了贴。
她侧躺下来,望着周围迅速倒退的荒漠,抱着他给的业火球,明明越靠近雪境便越是寒冷,可一颗心却好像暖暖的。
她忽然想起翎音的话。
——“其实回头看,最好的永远都在你身后守着你。”
过去的她从不回头看。
如今宿玄从她的身后走到了她的身边,不需要她回头。
“宿玄,我找到了自己的路,我会一直向前走,所以你也要与我一起。”
声音很轻又很低。
前面的九尾狐眼底浮现笑意,奔跑的速度越来越快。
他在心底回应了她无数次:
好。
宿玄不会让桑黛为他停下来,他会努力去追赶她的步伐,名正言顺与她并肩。
***
前面是鹅毛大雪,空间仿佛被无形的结界分割成两部分,另一面是一望无际的荒漠。
桑黛仰头,望着远处的雪境,心下恍然。
她道:“其实很早前我就来过这里,当年找线索我毫无头绪,我来到天欲雪沉睡的地方,但我没有进去。”
她不能因为自己的私欲去唤醒一个会引起大寒的神兽,桑黛不会拿无辜百姓的命去为自己垫脚。
她指了指某个地方,那里刚好有个石碑,刻着“雪境”两字。
“当时我蹲在那里哭了小一天。”
她说这话的时候还带着笑,告诉宿玄自己的糗事,却完全没有一点害羞的模样,很平和地说出这句话。
宿玄挑眉问:“桑大小姐自己偷偷哭过几次?”
桑黛小声道:“其实很多次,不过没人看到,我都是自己找个地方哭,或者缩在被子里哭。”
宿玄唇角的笑淡去了些。
桑黛喟叹,感慨道:“不过都过去了,大了后就没怎么哭过了,眼泪解决不了问题。”
头顶忽然被人揉了揉。
“眼泪解决不了问题,但可以宣泄情绪。”宿玄勾唇轻笑,道:“你是个人,是人便有情绪,本尊也哭过,当年带着裙衫去天阙山找你,你把本尊精心准备了好久的裙子划烂,本尊的心碎了一地,回去后还自己哭过呢。”
毕竟当时的他也还是个少年,情窦初开,可心上人忘记了他。
桑黛真诚道歉:“对不起,那我赔你衣服好不好?”
宿玄笑出了声,两手捏着剑修的脸颊肉轻轻扯了扯:“那本就是给你买的衣服,你为何要赔?真傻。”
【傻乎乎的,但真可爱,亲一亲黛黛。】
桑黛捂住眼睛笑,脸颊的小梨涡分外清楚。
宿玄看得心软,但正事还是没忘,取出乾坤袋中的披风给她系上。
“里面很冷,别离本尊太远。”
剑修乖乖点头:“好。”
他牵着她的手往里走,刚一进去,刺骨的寒意顺着四肢百骸侵入,那是一股让人难以忍受的冷。
两人的灵力护体可以挡住从天而降的雪花。
宿玄一连给桑黛打了几个御火诀,桑黛只露出一个脑袋在外面,披风的领口处有毛领。
她一手抱着宿玄给的业火球,一手被宿玄牵着,他源源不断为她传递火系灵力。
“还冷吗?”
“好多了,没事,往里走吧。”
“嗯,雪境地势会变化,我们慢慢走不着急。”
“好。”
桑黛跟着宿玄往前走,神兽对彼此有一些感知力,宿玄的瞳仁变为浅淡的琉璃色,搜寻天欲雪的气息。
走了大概半个时辰,他忽然停了下来,目光看向南边。
桑黛问:“她在那里?”
宿玄冷笑:“她不在。”
桑黛凝神放出灵力去探查,然后沉默。
他们两人站在原地,看见远处一个穿着华服的……
和尚。
和尚狂奔:“救命啊啊啊!!!”
这画面可实在诡异。
他明明是个出家人,佛修往往比较守规矩,一般都是穿袈裟,而这和尚却穿了身华丽的暗红色长袍,模样格格不入。
而那衣服的款式,像极了另一位穿的。
应当是这和尚抢来的
桑黛:“……这么多年不见檀淮,他还是这样啊。”
一点不像个出家人。
稳重在檀淮的身上是没有的。
而他的身后,另一位老熟人也在狂奔,两人朝他们这里瞬移过来。
寂苍怒吼:“死秃驴,你干什么去招惹它!!!”
檀淮头也不回:“贫僧逗逗它,哪知它玩不起!!!”
他们的身后追着一个毛发雪白双眼血红的灵兽。
雪境中不仅有天欲雪,还有别的灵兽,这些灵兽都受天欲雪操控,相当于是她的仆从一般。
因为在雪境中,天欲雪想让它们死,它们便活不了,所以这些灵兽都格外听天欲雪的话。
而此时追在檀淮和寂苍身后的灵兽,叫做雪麒麟,灵力不高,但咬合力惊人,被它咬上一口便是动用灵力抵抗也无用。
并且它的兽吼声带有强大的声波,会让人的经脉受损。
瞧见桑黛和宿玄,檀淮的眼眸一亮。
“桑大小姐,妖王大人救命啊!”
桑黛面无表情看檀淮毫无风度狂奔而来。
按理说他们两个对付雪麒麟是格外轻松的,但是桑黛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两位受了重伤,虽然面上看来还能跑能跳,实际上心脉都断了几根。
再动用灵力抵抗雪麒麟,只会死得更快,所以他们选择毫无骨气跑路。
宿玄冷嗤,刚想不管他们,手上牵着的人忽然消失。
桑黛拔剑飞身上前,莹蓝的剑光破空劈斩,厚重的雪堆被掀开,剑光直直砸向那雪麒麟。
这种开了神识的灵兽有意识,知晓面前这女修不同于它追赶的这两位重伤修士,她如今可是鼎盛。
雪麒麟侧身躲开剑光,高大的兽身站在原地恶狠狠瞪了桑黛一眼,竖瞳冷漠,转身就要跑开。
刚转身,面前一柄黑剑竖立在空中,直直对着它的眼睛。
黑袍青年负手立在它身前,雪麒麟甚至不知道他何时瞬移过来的。
宿玄挑眉,笑道:“来都来了,坐下来聊会儿天呗。”
雪麒麟:“……”
它怒吼,要用声波去攻击他们。
“嗷——呜……”
暴怒的兽吼声被声声截停,头上不知何时站了个蓝衣剑修,踹了它的脑袋一脚。
“不要喊了,你声音好难听。”
那女修明明看着瘦弱,可力气贼大,只是轻轻跺了它一脚,雪麒麟觉得自己晕的连东西南北都不分了。
内伤,它受了内伤!
“呜……”
它趴在地上,眼前冒起了星星。
桑黛盘腿在它的脑袋上坐下,敲了敲晕乎乎的雪麒麟,问道:“你既然有目的性地在追他们,是天欲雪下的命令吧,她在哪里?”
雪麒麟压根听不懂她在说什么,方才桑黛那一脚用了灵力踹的,雪麒麟觉得自己命绝于此。
寂苍和檀淮匆匆赶来。
檀淮双手合十:“多谢桑大小姐,贫僧感激不尽。”
寂苍神色复杂,上一次见桑黛还是在白刃里,没想到再见她,她已经成了大乘修士。
桑黛又敲了敲雪麒麟:“你还在吗,奇怪,怎么不说话。”
她皱眉,刚要再敲敲。
身下坐着的雪麒麟嚎哭,眼泪哗啦啦流:“别敲了别敲了,我要死了呜呜……你力气好大啊呜呜……”
桑黛:“……”
平时跟宿玄打架惯了,宿玄比较抗揍,她也练就了一身力气,步入大乘后更是如此。
寂苍点头,深表赞同。
在白刃里之时跟她过了几招,桑黛打架那凶狠劲他也见识过。
雪麒麟呜呜咽咽,身前不远处站立着黑衣妖修,身上坐了个蓝衣剑修,一旁又站了个魔修和佛修。
都是天级灵根觉醒者。
雪麒麟:死了算了。
它两眼一闭便要装昏。
桑黛又敲了敲:“不要装哦,你昏了我会把你打醒的。”
雪麒麟:“…………”
兽生遇到了最大的坎儿。
桑黛问:“天欲雪在哪里?”
雪麒麟:“……我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
桑黛拔剑。
雪麒麟:“我又知道了!”
桑黛将剑按回去。
雪麒麟:“……我跟你们说你们也找不到,这里都没标志物,你们也找不准方向的。”
桑黛:“你带我们去,你可以感应到她是吧?”
雪麒麟讨价还价:“……我只能带你一个人去,前面路很难走的。”
桑黛摇头,认真拒绝:“不行,买一赠三,你得把剩下三个人都带过去。”
雪麒麟:“???”
它怒吼:“老子不干了!”
寂苍撸起袖子:“不服?那揍一顿便好了。”
雪麒麟:“呜!”
它挣扎着:“我说我说,我带你们去好吧!”
桑黛问:“在哪里?”
雪麒麟犹豫许久,在被天欲雪胖揍一顿和被眼前这四位天级灵根觉醒者胖揍一顿中,果断选择了前者。
它小声道:“雪渊。”
话音刚落,他们都变了脸色。
桑黛与宿玄三人对视,彼此眼底都是严肃。
雪渊,那是上古神兽雪鸮的心脏处。
无人活着出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