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日的宿玄格外忙, 白日一早起来,夜晚星现再归。
宿玄忙着处理妖界事务,发情期一月,他必须提前把妖界安排好, 该解决的事情解决, 需要解决的事情提前解决。
桑黛这边也连着跑了两天的神医谷, 接下来一月大概都来不了,她又实在担心应衡连着跑了两天。。
她站在屋外等候, 里面隐约传来几声痛苦的闷哼,但似乎是知晓桑黛在外面等候, 痛呼又很快被主人压下去。
桑黛等了许久,一直到天色昏暗。
南宫烛拉开门, 依旧板着脸:“先替他塑了体, 他身体太弱了, 如今一段灵根都融不了。”
桑黛急忙道谢:“多谢南宫公子!”
南宫烛应了声, 转身离开。
桑黛脚步匆匆进去, 应衡正扶榻咳嗽。
“师父, 你没事吧?”桑黛替他拍着脊背:“身上哪里可有不舒服?”
应衡察觉到自家弟子来了,笑了笑道:“黛黛,师父无事,经脉好了许多, 这些都是塑体该受的疼。”
桑黛扶着他坐下。
应衡笑问:“你整日在神医谷, 妖王不醋吗?”
桑黛替他把脉,摇头道:“他不会的。”
宿玄很尊重应衡, 知道什么是正经事必须要去做。
应衡的身体好了许多, 说话也多了不少力气。
桑黛心下松了口气,半跪在应衡面前:“师父, 我接下来一月可能……不会来这里看您,您若有事情可以唤柳离雪。”
应衡听明白了,沉默了一瞬,耳根微红道:“黛黛,想好了吗?”
桑黛点头:“想好了,我这辈子也只会和他在一起,他等了太久了。”
“不会后悔?”
“绝不后悔。”
应衡便也笑起来:“黛黛,你不后悔便好,等你们再次见到师父,说不定师父也可以为你们准备合籍大典了。”
桑黛笑盈盈回应:“好,我等着师父。”
腰间的玉牌在这时候响了起来。
桑黛接起来,那边传来小狐狸的声音。
“黛黛,仙君那边如何?”
桑黛看了眼应衡,回应道:“好了很多。”
“你晚上什么时候回来?”
“马上回去。”
“吃什么饭?”
“都可以,你看着做。”
两人絮叨一小会儿便挂了玉牌,桑黛方才那么久没有传音,应衡自然猜出来了。
他摸了摸桑黛的头:“回去吧黛黛,妖王还在等你呢,师父也要休息了。”
桑黛站起身:“师父,我先走了,您早些休息。”
“好。”
桑黛离开前看了眼应衡,他依旧笑着,似乎明白她会回头。
他真的好了很多。
桑黛弯唇轻笑,若一月后她来,肯定可以看到一个更加健康的应衡。
***
夜风卷起院中的落花,深秋之时桂花逐渐凋零,昨夜一晚的雨便能让整个小院飘满了落花。
翠芍拿着扫帚清扫完,将树上还未落完的花摘下。
桑黛喜欢吃桂花糕,宿玄这些年种的桂花树都是为了每年为她做上几份糕点。
明日便是尊主的发情期,翠芍想多做些桂花糕留给他们两人,发情期之时若桑黛想吃也有的吃。
她摘了一小筐桂花,抖了抖刚要筛出落叶,一阵冷风呼啸而过。
那风像是有自己的意识,只将筐里的落叶卷起。
翠芍诧异看去。
高耸的主殿上空悬立着一人,他并未站在屋顶的砖瓦上,脚下踩着浓重的黑气,一身素气的黑衣随风摇曳,披散的乌发散乱,配有面具遮面,只能透过面具露出苍白的下颌和阴暗的眼底。
他轻佻笑着说:“看来这几天你们妖界的日子过得不错?她倒是忘了我告诉她的话。”
翠芍的箩筐掉落在地。
她反应很快,刚想要求救,虚空中的人影瞬移至她的面前。
冰冷的手扼住她的脖颈,明明没有用劲,可他手腕上的那股黑气让翠芍的冷意从脚底窜上来,呼吸困难浑身冰冷。
“小姑娘,我可无意杀你,只是来传个信,交给桑黛,让她好好看看。”
最后几个字一字一句,好像在强调这件事的重要性。
他似乎真的只是来传个信,说完话将一张纸塞进了翠芍的手里,唇角牵起转眼间消失不见。
翠芍跌坐在地。
脖颈上冰冷的触感,以及窒息的感觉,和掌心中塞着的一张字条都在告诉她,这一切不是梦。
她惊恐望向掌心中的字条。
那人是谁她是知道的,她贴身伺候桑黛,怎会不知道一直有个黑衣陌生人想要杀桑黛?
妖殿有宿玄的结界护着,除非比宿玄修为高之人,否则根本闯不进来。
而桑黛告诉他,有一人没有修为境界,可以去世间任何一个地方。
那幕后的黑衣人。
院外传来脚步声,翠芍能辨别出来这脚步来自于谁。
她剧烈咳嗽,急匆匆抬眸看去。
桑黛刚进小院便察觉了不对劲的地方。
眉目间隐藏的笑意瞬间敛去,知雨剑顿时出鞘。
翠芍连滚带爬起身:“夫人!”
桑黛立马将她往身后拉去:“他来了?”
翠芍双手握着自己的脖颈喘气,“是……不是,他,他又走了!”
小院中确实没有他的气息了。
桑黛拧眉,转身过来瞧见了翠芍脖颈上的红痕。
她急忙用灵力替她舒缓呼吸。
翠芍朝桑黛的身后看去:“夫人,尊主呢!”
桑黛道:“去处理妖殿的事务了,还未回来,怎么了?”
翠芍将手上的纸条递给桑黛:“这是那人留下的,他说让我将这张字条交给你,让你好好看看。”
桑黛接过字条展开。
翠芍目光紧张,敏锐觉察到周围的气压低沉,桑黛的脸色难看,曾经温和的眼底冷意毕露。
“夫人?”
桑黛收起字条,轻轻摸了摸翠芍的头发:“你下去吧,我帮你将黑气拔除了,回去吃颗丹药休息一晚。”
她塞给翠芍一瓶丹药。
“可是夫人——”
“翠芍,我来处理。”
桑黛的语气坚定,都这般说了,翠芍自然可以听出来桑黛的意思。
她讷讷应下:“是,夫人。”
翠芍转身离开。
桑黛收起了院子里散乱的竹筐,随后坐在院中的石桌旁等候。
当子时过去后,某只狐狸忙完今天的事务迟迟而归。
甫一进门便瞧见了院中背对他坐着的桑黛,剑修并未给自己上茶。
小狐狸挑眉,挪步过去自身后抱住她的腰,俯身在脸上亲了一口:“黛黛,你在等我吗?我洗个手为你做饭好不好?明日便是我的发情期了,我们明日下午去枕花渡。”
桑黛声音淡淡:“你坐下,我先跟你说件事。”
宿玄很了解她,桑黛已经很久没有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过话了,小狐狸脸上不正经的笑收起。
“黛黛?”
他在桑黛的对面坐下,目光收敛了许多,连声音都显得正经不少。
桑黛询问:“宿玄,你和柳离雪在忙些什么?”
宿玄的眸色一沉:“黛黛,谁和你说些什么了?”
桑黛继续问:“或者我再问另一个问题,微生家灭门的真相,你可以告诉我吗?”
宿玄的面色彻底冷下:“黛黛,谁告诉你的?”
不会是柳离雪,这种事情柳离雪不可能说出来,可知晓的人只有他和柳离雪……
不,不对。
“他来了?”宿玄瞬间冷脸:“他告诉你什么了?”
桑黛只是安静看着他,问他:“宿玄,微生家灭门的真相你知晓吗?”
宿玄长睫微颤:“我……黛黛……”
他该说什么?
说微生家是因为桑黛灭门的,整个微生家的灭门之祸是桑黛招来的?
还是说,桑黛与四苦的关系会让整个四界围杀她,所有在她身边的人,只要与她站在同一阵营,都会被四界围杀?
很久之前剑修抱着他痛哭,问他,她到底做了什么,为什么身边一个人都没了?
她什么都没做错。
可若是桑黛知晓真相,她会将错都怪在自己的身上。
宿玄别过头:“我不知道,黛黛,我只知道微生家灭门与四苦有关,那人说的不一定对,我和柳离雪正在查。”
桑黛声音淡淡:“可是宿玄,那人并未告诉我微生家灭门的真相,你怎么知道他说的不对,你知道真相吗?”
宿玄搭在膝盖上的手微微蜷起。
小狐狸喉结微微滚动,呼吸好像因此困难。
与桑黛对峙,他们谁先慌乱谁便是输家,很明显,是宿玄输了。
他们都太了解彼此,一句话就能看出来漏洞。
桑黛将字条摊开在桌上。
只有几行字。
——不若你去问问,你这位好夫君和那位柳公子在商量着什么,微生家灭门的真相我告诉了宿玄,看来你当时没听清啊。
宿玄渡雷劫之后,桑黛急着去找他,当时看到那人后压根没注意听他的话,满脑子都是宿玄跪地无声无息好像死了的模样。
如今想来,那人走之前似乎留了一句话。
——桑黛,微生家灭门的真相我告诉了宿玄,你若想知道便去问问他。
她没有听清楚这句话,回来后也没问过,于是那人亲自来了,他好像必须要让她知道这件事。
小狐狸有些慌乱:“黛黛,你听我说,我会给你一个最正确的答案,他的话真的不一定对。”
桑黛微微眯眼:“宿玄,我没说什么话,你在怕什么?”
宿玄唇瓣翕动,握住桑黛的手轻声开口:“黛黛,我绝对不会瞒着你,你给我一段时间我马上查清楚所有事情。”
其实只是需要一段时间去验证这件事的真假。
若真,那他便想办法找一种最不伤她的法子告诉她。
若假,他便可以光明正大告诉桑黛:
——微生家灭门与你无关,你身边的人也不会因你而死。
桑黛太在乎情意了,对她好的人,她都会拿性命守护。
若爹娘因为她而死,满门因她尽灭,四苦与她的关系会让她身边的所有人都陷入绝境,他怎么敢告诉桑黛这些事情?
桑黛垂眸,沉默了许久,久到宿玄都有些害怕的时候。
她又忽然开口:“宿玄。”
“我在。”
“你的雷劫渡了几天?”
宿玄:“我……黛黛……”
桑黛抬眸看他:“渡了几天?”
宿玄压根不敢看她的眼睛,急忙别过头,沉声道:“三天。”
桑黛问:“当真是三天,不是一刻钟?”
寻常修士的雷劫往往要渡上几天。
但天道想杀的人不一样,雷劫一道接着一道劈,根本不给修士缓和疗伤的机会。
“我当时去的时候,你已经渡完劫了,柳离雪告诉我你渡了三天,我现在想问,是否真的是三天?”
宿玄喉结滚动,唇瓣翕动几瞬怎么都找不出声音。
“宿玄,几天?”
宿玄哑声开口:“……真的是三天。”
他不可能让桑黛知道天道也想杀他了,宿玄也成为了天道要杀的人之一。
凡是要帮助桑黛的人,都会被天道划上杀印。
桑黛忽然笑道:“行,三天就三天,我想睡觉了。”
她转身就往屋内走,只留下宿玄一人坐在院中。
小狐狸无措看向她的背影,自然看出来她生气了,他真的很怕桑黛生气,在院中坐了许久,直到看着主殿中的光灭了。
宿玄等了一小会儿,里面没有一点动静,他真是忍不住了,上前一步小心推开门。
他站在门口,里面昏暗无光,床帐散下来。
小狐狸小声说:“黛黛。”
无人应他。
他这会儿也是害怕了,没察觉不对劲的地方,率先朝屋内走去。
宿玄来到床帐外又唤了一句:“黛黛,我错了,我都跟你说,对不起我不该骗你。”
依旧没人理他。
他彻底急了,撩开床帘便往床上压去。
“宝贝黛黛,我真的错了,我都说好不好?”
小狐狸扑了个空。
他眨了眨眼,意识到什么后忽然起身挥亮了夜明珠。
榻上空空如也,昨晚他们还一起宿在这里,如今这里只剩下铺好的被褥。
桑黛走之前还将被子给他铺好了。
如果枕边没有放九缳簪的话,他定是会觉得自家黛黛只是出门遛遛弯了。
宿玄疾步扑到窗户边,掀开窗子看去,外面一串脚印。
桑黛早都走了。
宿玄忽然关上窗子,抖着手找出玉牌,呼吸急促紊乱。
柳离雪于睡梦中被轰醒。
“尊主?”
玉牌那边的声音很是惊慌:“柳离雪,黛黛不要我了!”
柳离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