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黛是在睡梦中察觉出来不对劲的地方。
好像……有一点冷了。
她微拧眉头睁开了眼, 入目是宽阔的怀抱,领口微微散开,露出分明清晰的锁骨。
他们之间还隔着两层锦被,单独睡在两个被子中。
但即使没有在宿玄的怀里睡, 只要有宿玄在, 桑黛应该不会感觉到冷的, 更何况她现在的经脉没有紊乱,还是大乘境的体格。
察觉到怀里的剑修醒了, 宿玄的眼睫微微颤抖,也睁开了眼。
“怎么了?”
刚睡醒后他的声音还有些哑, 下意识将剑修往怀里按了按,抚在她脑后的手揉了揉剑修的乌发。
太过自然的反应, 便是桑黛也有些惊讶。
她被按进怀中, 他的体温为她驱散了些寒意。
“黛黛, 再陪我睡会儿。”
桑黛:“……”
看来他也还没睡醒的样子, 连装都不装了。
桑黛在他的怀里抬起头, 刚动了一下就被狐狸蹭了蹭脑袋。
他的下颌抵在她的头顶上轻蹭, 声音还哑着:“黛黛,再睡会儿。”
果然没睡醒。
宿玄的作息太规律,每天必须睡够他规定的时辰,尤其是这种没啥事情干的时候。
桑黛推了推他:“宿玄, 我有些冷。”
小狐狸睁开眼:“冷吗?”
他将剑修抱得更紧, 加大了床榻旁的业火阵,撩开床帐去看外面的窗户。
窗户关着, 屋内的法阵也还在, 魔界夜晚是冷,但有他在, 桑黛应当是不会觉得冷的。
九尾狐察觉不到细微的温度变化,他无论何时身上都是暖洋洋的。
但剑修本就体寒,对温度变化很敏感,能明显觉察出周围确实变冷了些。
并且不仅是温度的变化,这股寒意不同于往常,像是将她的灵脉都冻住一般。
“还冷吗?”
桑黛点头承认:“有一点。”
宿玄蹙眉,扯开横亘在两人之间的锦被,将桑黛拉到了自己的被子当中。
他的锦被被他暖的暖乎乎的,剑修贴着他的怀抱,高大的狐狸将娇小的剑修尽数抱在怀中。
“这样也冷?”
桑黛没有动,感知了一会儿。
寒意消散了些,但还是能隐约感知到一点点。
她道:“好多了。”
宿玄拍了拍她的后背,道:“那再多睡会儿?”
剑修摇头:“不睡了,我觉得有些奇怪。”
桑黛抬眸看他:“这里有些不对劲,你是九尾狐伴业火而生,或许感知不到,我虽然体寒,但也因此对温度感知很敏感,我方才觉得冷并不是因为温度忽然降低,而是……像是大寒。”
宿玄将业火凝成个火球塞进桑黛的怀里:“抱着。”
桑黛老实抱着,捧着个小火球的样子有些可爱。
宿玄揉了揉她的头发,掀开锦被起身下床。
桑黛还缩在锦被中,一双乌黑的眼睛水亮亮,仰着头去看宿玄的背影。
他只穿了一身黑色内衫,单薄的衣衫贴在身上更衬得身量高大挺拔,银发披在身后,来到窗边推开窗。
一望无垠的荒漠之中只有满地的砂砾,远处的沙丘处似乎有诡异的气流在波动。
桑黛抱紧了宿玄给的业火球,问:“怎么了?”
宿玄拧眉:“那边好像不太对劲。”
桑黛掀开被子,正要坐起身,窗边的青年大手将窗户关上,回身朝她走来。
“宿玄?”
“把衣服穿上,外面的天气有点不太对劲。”
桑黛的乾坤袋就在床榻旁边的小桌上丢着,宿玄打开后替她取出厚的衣服。
桑黛:“……我的乾坤袋为什么会有厚衣服?”
她出来前明明记得自己没有装,毕竟现在是八月。
宿玄将里里外外的衣服都拿出来,放置在她的身边,随口回应:“本尊帮你装的,魔界夜晚太冷。”
桑黛的所有衣服,从里到外,从贴身衣物到外袍,甚至是一件披风,都是宿玄安排人定做的。
她看着榻边摆放井然有序的一套衣服,脸色一红,他竟连小衣都取了出来。
可宿玄已经自觉转身,将床帐又拉上了,深色的床帐隔绝了两人的目光。
床帐外的人淡声道:“你换衣服,本尊在外面等你。”
桑黛抿唇,最终糯声道:“……好。”
一帐之隔,剑修在另一边换衣,他在外面守着她。
窸窸窣窣的换衣声却并未让他想歪,事实上,宿玄该正经时候还是很正经的。
他的目光落在紧闭的窗户上,没有忽略,方才他站在窗前看到的那是什么。
那是强大的寒流,春秋楼附近尽是荒漠,如今也才八月,怎么会有寒流出现?
更何况,那不像是天气的变化,也不像是灵力,更像是……
天赋能力。
就好比他们九尾狐一族生来便会摄魂,那是天道赋予他们的天赋能力,即使不动用灵力也能用摄魂。
有天赋能力的只有神兽,四界几乎可以数得过来。
九尾狐,天赋能力是摄魂。
毕方,天赋是镇压,可以召唤出多个形象制造出强大的压迫感。
宿玄知道的还有一个——
天欲雪。
她掌握着四界寒气,天赋是大寒,只要她出世,所过之处万里大寒。
传闻是上古神兽雪鸮的后代,至于是不是真的,谁也不知,总之整个四界宿玄知道有天赋能力的只有他们,而自大蛮后活下来的神兽也只有他们。
六十年前大寒便是因为天欲雪,天欲雪还闯进了妖界,因着是从后方进入,当时居于妖界后方的瑶山郡便受到了威胁,宿玄特意丢下事务前去为瑶山郡布下御寒的阵法,压着天欲雪重新退进魔界。
接着寂苍带兵出来收拾残局,后续的事情宿玄便没有再关心过。
这么多年了,她一直沉睡。
“宿玄,我好了。”
剑修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宿玄回头去看,她跪坐在床榻上撩起床帐,滑落的衣袖露出如玉纤细的手臂。
剑修的手腕很细,腕骨分明,长芒不知何时缠绕在她的左腕上,那条缚绫是他一针一线绣出来的,如今缩小成一个手绳的模样挂在她的腕间,像是个精美的饰品。
全身上下都是他为她准备的。
是他养出来的小剑修。
桑黛坐在床边穿好鞋,衣衫整齐,只有宿玄还只穿了一身内衫,他也不觉得冷。
小狐狸一双眼睛全黏在剑修身上。
“宿玄,你在看什么?”桑黛下意识问,又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我怎么了吗?”
小狐狸艰难吞咽。
【好漂亮……】
桑黛:“啊?”
【要努力赚钱,给黛黛买更多衣服。】
桑黛:“呃……”
【给黛黛再打些首饰,漂漂亮亮,亲一口黛黛。】
桑黛:“唉。”
她走上前,摸了摸宿玄的脑袋:“你是妖王,勤加修行。”
所以,不要满脑子都是她。
宿玄听不太懂她的意思,弯腰露出耳朵让剑修摸了会儿,微微眯眼舒服极了,在剑修之前没人敢摸他的耳朵,也很少有人见过宿玄的本体。
原来被剑修摸摸这么爽。
桑黛收回手,道:“你先换衣服吧,我们出去看看。”
宿玄不满地睁开眼。
【为什么不再摸会儿?本尊的耳朵不好看吗!】
桑黛:她倒也不是这么好色的人。
【想黛黛摸摸。】
桑黛扭头就走,丢下一句:“你先换衣服,我在外面等你。”
关上门,桑黛的笑再也憋不住。
她闷声笑了起来,捂住眼睛,但仅凭上扬的唇角也能看出来在笑。
剑修实在太可爱了,哭的时候要捂住眼睛遮挡泪水,笑的时候也喜欢捂眼,可单单捂住眼睛是遮挡不住笑意,牵起的唇角会暴露她的心情。
秋成蹊下楼之时正好瞧见。
剑修今日穿得稍微厚了一些,秋成蹊一眼就能认出来那是火蚕丝,织出来的衣服虽然不会很厚,但御寒能力非常强大。
他眼角一抽,觉得宿玄当真是有钱,桑黛的衣服一身比一身贵,某只狐狸连剑修耳朵上挂的一对璎珞都得买上好的宝石做。
剑修捂着眼睛在笑,唇角的弧度很大,即使没有发出笑声,隔着这么远,秋成蹊也能感受到她的喜悦。
似乎很开心的样子。
连他来了附近都没发现。
“姐姐?”
秋成蹊喊了一声,走近她。
桑黛回过神,急忙收起笑放下手,神态依旧是平静又安宁的模样。
“秋公子。”
秋成蹊扯出笑:“姐姐,你在这里干什么呢?”
话音刚落,桑黛还未来得及回应,身后的房门忽然打开。
宿玄大摇大摆走出来,单手揽住自家剑修的腰身。
“等本尊啊,你有意见?”
桑黛:“……”
秋成蹊:“……”
宿玄抱着桑黛腰身的手又收紧了些。
本来慢条斯理穿衣服,刚收拾好正准备照个镜子再出来,结果便听到了秋成蹊的声音,还想跟他家剑修搭话?
担心被撬墙角,宿玄大步匆匆往外走。
秋成蹊麻木问:“我跟姐姐说个话都不行?”
宿玄拒绝:“不行,我们黛黛话少,你在打扰她。”
秋成蹊:“…………”
平时也没见宿玄话少,这么宽以待己严于律人是吧?
他白了宿玄一眼,没打算跟他继续争执,而是对桑黛道:“姐姐,你既然穿了火蚕丝,应当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桑黛颔首:“嗯,一起来便感受到了。”
春秋楼中依旧人声鼎沸,如桑黛这般体寒的人比较少,因此她对温度是最为敏感的。
而春秋楼中的人基本都是修士,只觉得有一点冷,以为是魔界气候多变,因此也并未在乎,还是如昨晚一样。
秋成蹊推开门,示意桑黛和宿玄进来说。
到了屋内,他布下阵法,隔绝外界的声音。
秋成蹊脸上的淡定瞬间没了,眉目冷淡道:“姐姐,是天欲雪。”
宿玄拧眉。
桑黛眨了眨眼,喉口一梗,面上虽然没有情绪,但垂下的手却悄悄攥紧。
“天欲雪醒了。”
他们都知道天欲雪醒来对桑黛意味着什么。
应衡当年前去归墟仙境前,曾经接了仙门的任务,便是去镇压天欲雪。
之后,归墟灵脉被毁,应衡回到剑宗。
再之后,归墟灵脉被毁的元凶查了出来,是剑宗应衡仙君,四界追杀他,他离开了剑宗。
所以,天欲雪很可能是最后一个见过应衡的人。
但在归墟灵脉被毁的一百多年间,天欲雪只醒来过一次,便是六十年前,她离开了雪境,所过之处冻死许多人。
当时桑黛得到消息赶去,在天欲雪要去往一个城镇之时拦路追截了她,可是不管桑黛问什么,天欲雪一概答不知,咬死了自己没有见过应衡。
彼时的桑黛刚入元婴,而天欲雪当时已经元婴满境,她几乎拼了命才截停了天欲雪十天,这十天将天欲雪拉进自己的结界中,忍受着她的大寒,一遍遍问她是否见过应衡。
天欲雪只有一句话:“没见过,滚开。”
桑黛的体寒也是因为天欲雪落下的病根,经脉严重伤寒,养了这么多年也没什么用。
她与天欲雪单独待了十天,险些死在天欲雪带来的大寒之中。
后来,她重伤昏迷,天欲雪逃窜进妖界,被宿玄逼退回魔界,由寂苍带人重新封进了雪境。
她一直沉睡,整整六十年,桑黛不可能因为自己的私欲去唤醒她,天欲雪每次醒来都要死上万人。
可现在,天欲雪醒了。
“姐姐?”
秋成蹊的轻唤唤醒了桑黛。
她茫然抬头看去。
宿玄眉心紧蹙,握着她的手:“你在想天欲雪?”
这话实在多余,他们都能看出来桑黛在想什么,她对于应衡一事太过在乎,当年连命都不要了,竟敢将天欲雪拉进自己的结界中。
桑黛摇头:“没事。”
她来到窗前,推开了窗子。
远处的荒漠看不到边境,但桑黛知晓,再往东千里便是雪境,天欲雪就在那里。
天欲雪如今应当还未出来,雪境的封禁还在,否则这春秋楼早就成了雪楼,荒漠也会飘满雪霜。
事到如今,桑黛其实也想明白了缘故。
秋成蹊确实将那人引了过来,或许是为了夺回第二段灵根,又或许单纯因为桑黛在这里。
总之不管怎样,惦记桑黛是真的。
“他唤醒了天欲雪,为了引我进雪境,所以他应该想了办法让天欲雪出不来雪境。”
否则在外面,桑黛和宿玄联手很快就能制服天欲雪。
他们如今都是大乘境,就算天欲雪这些年修为也精进,但两位大乘境修士也能应对。
可进了雪境就不一定了。
宿玄来到她身边,“雪境是上古神兽雪鸮陨落之地,整个雪境都是雪鸮的骨架和血肉化为的,里面凝结了从大蛮之时便留下来的寒气,是四界最为森寒的灵气,进去后我们待的时间越长,寒气会侵蚀进经脉中,修为也会被压制些许,而且诡谲多变的地势也会让我们迷失方向被困死在其中,但天欲雪不会。”
天欲雪甚至可以调动雪原的寒气进攻,那些寒气也是对她最好的滋补,天欲雪在其中即使休眠,周围的寒气也会让她的修为在昏睡中一点点进阶。
天欲雪在森寒迷惘的雪境有着超强的方向感,想去哪里便可以去哪里。
可以说,在雪境中,天欲雪是绝对的主宰者。
也因此,世人多传天欲雪是雪鸮的后代,毕竟雪境中只有她自己不会被压制。
“他想让你去雪境,桑黛。”
桑黛知晓。
想来那人知晓在春秋楼中不好动手,这里有秋成蹊的千万机关和无数阵法,也有宿玄一个大乘境妖修,更甚至她自己也是大乘境修士,以及有许多其他修士,他独自一人恐难下手。
可是雪境不一样。
那里有天欲雪,有从大蛮之时便留下来的寒气。
没有机关,没有阵法,也几乎没有修士敢进。
桑黛进去,便落了下风。
他们倒是没想到,那人竟然可以想到这一层,唤醒了天欲雪来引她进去。
秋成蹊道:“姐姐,你要去吗?”
明知道是圈套,还是要去吗?
桑黛红唇紧抿,一贯温柔的剑修眉目间罕见有了凛然之意。
“进。”
桑黛搭在窗台的手微微攥紧,道:“天欲雪一定与我师父一事有关,当年我要搜魂,她拼死抵抗,她不想让我看到真相。”
真相是什么,为何不能让她看到?
只能是与她知道的真相不一样,所以天欲雪拒绝让她看到。
秋成蹊立刻道:“我和你一起进。”
“不用。”
“不行。”
两道声音一前一后响起。
宿玄冷声:“不必了,春秋楼设宴一月是你发出去的请帖,来的人都是承了你的情,其中许多人推掉了不少事务,你如今放了他们鸽子要进雪境,春秋楼不想要了?”
秋成蹊挑眉:“你还会关心我了?”
宿玄昧着良心:“……对,关心你。”
桑黛皱眉偏头去看宿玄,刚好和某只狐狸的眼神对视。
【咦,恶心不恶心……谁关心你啊,你若是进去雪原,黛黛一定会照顾你,不行,我的黛黛只能看我。】
桑黛:“……”
秋成蹊也一阵恶寒:“你别关心我,我才不听你的,姐姐我陪你一起——”
“不可以。”
桑黛打断。
“姐姐?”
“秋公子,宿玄说的对,你是春秋楼主,你不可将他们丢在这里陪我进去,请帖都是你发的,他们是承了你的情来的,何况雪境危险,我们进去便可。”
宿玄:“哼哼。”
小狐狸怡然自得牵住了剑修的手。
桑黛没有挣扎,任由他牵着,对秋成蹊道:“秋公子……你还年轻,或许当年的感情你自己也混淆了,但我也已成婚,我很感激你将第二段灵根留下给了我,但陪我进去还是不必了。”
秋成蹊眉头微皱:“姐姐,我是真心的,我希望你过得好,我也可以给你——”
“可我现在就过得很好。”桑黛叹气,“我和我……和我夫,夫,夫君……”
那两个字烫嘴一般,桑黛囫囵几下才说出来。
“我和我夫君感情很好,我很满足于当下的生活。”桑黛笑着道:“同样,也很高兴当年你没有自弃,好好活了下去,我救你不是为了让你报恩,这是我的职责所在,你也不要将仰慕之情误认为是爱情,这不一样的。”
桑黛说出的话即使在拒绝他,可秋成蹊没有半分恼怒,相反,只觉得自己崇拜的人当真是值得。
她永远温温柔柔,清冷的外表下是一颗很柔和的心,说的话也很真诚,让他没有半分被落了面的感觉。
小狐狸听到“夫君”两字,无形的尾巴要翘上天了,唇角疯狂上扬。
双方沉默许久,秋成蹊点头:“好,我不进去,我在外面接应你们,姐姐,你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可以给我传音。”
他递过去一个玉牌,上面只刻了一个“秋”字。
桑黛没有客气,径直接了过来:“多谢。”
秋成蹊看了眼宿玄,某只狐狸压根没看他,目光全黏在桑黛身上,眼里就差冒星星了。
他一边觉得宿玄不配桑黛,因为这世间没人配得上桑黛,便是他自己也配不上。
一边又觉得,有宿玄在身边,桑黛好像真的变了很多。
一个无时无刻都在哄着她的人,一个精心呵护照顾她的人,一个强大又热情有趣的人,这样的人桑黛身边只有宿玄一个,她也不像是过去他听闻的那样冷漠话少。
好像桑黛真的变了很多。
秋成蹊垂眸,忽然笑了下。
他无头无脑说了句:“姐姐啊,其实所有人都会喜欢你的。”
跟桑黛接触过的人,很难不喜欢她。
强大又坚韧,人看着冷,实际上心软软的。
再难的事情,好像只要她出现了,就会给人带来无尽的安全感。
秋成蹊觉得,仙界眼瞎的人可真多,让这么好的一个人去了妖界。
他长叹一声,朝桑黛咧嘴笑道:“我去招呼客人了,雪境离这里不远,瞬移也就一炷香的功夫,你若有需要一定要唤我,我定会想办法帮你。”
“……好,多谢。”
桑黛点头。
秋成蹊颔首,转身离开。
他刚离开,桑黛手中的玉牌被拿走。
宿玄随意扔到乾坤袋中,俯身抱住剑修。
“夫人,抱抱。”
桑黛:“……我刚才是为了应付秋公子。”
“不管,你喊了本尊,现在四界都知道本尊有夫人,本尊已经娶不到媳妇了,你要对本尊负责。”
桑黛:“……你好幼稚哦。”
“嗯,本尊毕竟三岁。”
小狐狸将剑修抱起放在桌上,这样便不用弯腰去抱她,直接就能贴在剑修的颈窝。
他像只幼崽一样闻了闻剑修颈窝的香气,安安静静抱着桑黛,将下颌抵在她的肩膀上,忽然道:“黛黛,去雪境不要害怕,本尊一直在你身边。”
桑黛没有挣扎,任由他抱着。
她望着宿玄身后的窗子,那点寒气太过明显,桑黛体内有天欲雪留下的寒气,对她的天赋能力也很敏感。
宿玄身上的香很好闻,桑黛将脑袋埋进他的颈窝,闷声说了句:“宿玄,我不害怕的。”
“我说的不是这个。”
他指的害怕,不是因为天欲雪。
桑黛沉默许久。
许久之后,剑修沉闷开口:“我有些害怕。”
要见到天欲雪了,天欲雪一定知道很多东西,当年应衡的事情……
她害怕了。
“我怕最后的结果,真的跟我师父有关。”
她怕从天欲雪那里得知,归墟灵脉被毁一事真的与应衡有关系。
宿玄叹息:“黛黛,无论结果是什么样,你都会做出最正确的抉择。”
不是应衡做的,她会拼命帮应衡平冤。
真是应衡做的,她也会毫不犹豫除恶。
两人拥抱许久,一直到桑黛回应。
“宿玄,我一直都知道该怎么做的。”
她一直都知道。
“我相信你,桑黛。”
***
漫天大雪之中,鲜血染了满地。
寂苍跌跌撞撞爬起身,边走边咳血,一步一蹒跚,来到了另一人身前。
那人一身袈裟被撕坏,胸膛处的衣料不知道怎得竟破了几个小洞,肌肤若隐若现,肌肤上可以见到隐隐有金光流动的经纹。
寂苍看不懂经纹,踢了踢躺在雪地里的人。
“死秃驴,起来,本座自己打不过她,跟本座一起。”
檀淮一动不动,闭眼安详,似乎已经死了的模样。
寂苍又踹了他一脚:“别装,你再不起来本座便送你去死。”
檀淮还是不动。
寂苍终于恼了,拔刀便要捅这秃驴一刀。
面前金影一闪,某只秃驴飞快爬起。
他双手合十:“凶残,实在是凶残,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寂苍面不改色将自己脱臼的胳膊接了回去,咔嚓一声,他的脸色更白了,但一声痛呼都没泄露。
他眺望远处的雪地,地面上一个个脚印一直延伸向某处。
天欲雪离开了这里。
寂苍拧眉,不能让天欲雪离开这里,必须得截停她。
他拿起刀冷声:“秃驴,跟本尊一起追——”
刚回头,却发现某位佛修捂着自己身前的破烂衣服,一脸羞愤。
寂苍:“?”
檀淮流泪:“出家人,贫僧的身子竟然让那天欲雪看了去。”
寂苍眉心狠狠一抽:“你也就衣服烂了几块地方,能露几块皮啊,她压根没注意好吗?赶紧去追她!”
檀淮:“不,你不懂,太不雅了,即使只是一寸地方,贫僧也愧对我佛。”
寂苍拔刀先朝他砍去:“那本座先送你去赔罪吧。”
檀淮撒腿就跑,顺手拽了寂苍的乾坤袋。
“贫僧仔细想了一下,自戕才是业孽深重,要下十八层地狱的,活着才有赎罪的机会,魔主借您一件衣服,贫僧感激不尽!”
他利落打开寂苍的乾坤袋,取出件崭新的外袍披上。
然后将乾坤袋往后一扔朝寂苍砸去。
寂苍咬牙:“……秃驴,那是本座新做的衣服!”
而最远处,山巅之上,衣着厚重的粉裙少女竖立在寒风中,身后是个红衣少年郎,正催出火焰替她暖着身子。
“毕方,你见过他了吗?”
施窈的脸色苍白,唇无血色,连说话的力气都削弱了许多。
“见过了,昨日见的,他说让我们等他消息再行动。”说到这里,少年郎眉头又拧起:“大小姐,毕方自己来便可,您不必进来。”
施窈摇头:“我必须进来,天欲雪被他唤醒,桑黛一定会来。”
话刚说完,她忽然低声咳嗽,咳出星星点点的血迹。
毕方急忙用灵力稳住她的经脉。
施窈笑出声,看着掌心中的血,呢喃道:“你看,再不杀了桑黛,你我就真的得死了。”
毕方敛眉,道:“她若进来,九死一生,大小姐放心,你要的东西一定会拿到手,你是永远的赢家。”
少年拿出锦帕帮她擦去掌心的血迹。
施窈望着远处渐行渐远的佛修和魔修,唇角牵出笑:“你说,这两位天级灵根觉醒者会背叛天道吗?”
毕方回应:“不会。”
施窈却否认:“我觉得会。”
她仰头,望着雪域上方的天幕,万里无云,鹅毛大雪。
“我觉得,他们都会背叛天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