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清晨，估计是昨天晚上下了雨，今早的雾格外的大，太阳被朦朦胧胧的隐没在晨雾后，连空气都透着潮湿。
谷川懒洋洋的卧在被窝里，用手将软乎乎的被子往下扯了扯。在脑海里数完最后一次倒计后，被时钟上的秒钟追着，他才艰难的把自己从床上扒拉出来，边刷着牙边小步挪到了窗边。
外头看上去昏沉沉的，天气算不上好，但也没到不能出门的地步。谷川利落的收拾好自己再确定了一下天气预报，决定还是出门晨跑。
“我出门了！”
刚推开门，喊出固定台词的谷川还没来得急抬头，就听见门口处传来含着笑意的女声，“啊啦，这不是谷川吗～好久不见，早上好呀～”
是隔壁的长岛阿姨。
按照以往谷川绝对会下意识默默缩回屋子里，但现在可是谷川·经过合宿充分锻炼的新形态·幸南，与人相处能力绝赞提升中！
“早上好。”谷川用手紧紧的攥着门把手稳定住身形，平静完美而又自然的说出了招呼用语。
顺利说出来了！
长岛阿姨笑眯眯的回应到，“是又打算去跑步吗，感觉最近早上都没有看见谷川晨跑了。”
谷川目光不自觉的逃避着往脚尖移去，但立刻又被他自己强制抬起看向对方，“嗯…最近在社团合宿不在家里住…”
“哈哈哈哈真是青春啊，等下说不定会下雨哦，晨跑注意安全～”长岛阿姨说着提了提手上的袋子，“那我先走了哦，还得去买东西呢。”
谷川摆手和长岛阿姨道别，看着长岛走远的背影心里绽放开一朵小花花。
第一次！第一次成功和邻居成功打招呼了！很完美！谷川激动的一握拳，面无表情的想着。
一天获得了完美开端，但之后，可能是因为今天在人际交往上太过顺利，刚跑到回程的一半天就下起了大雨，谷川只能迎着雨狂奔回家。
站在玄关处，他试图拍掉自己衣服上的水珠，但脱离开雨水的环境谷川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的全身都被雨水淋透了，运动服裤子全被水紧紧的吸在了皮肤上，他也才感受到了刺骨的凉意，忍不住打了几个喷嚏。
——此刻的谷川就像一只刚从水里捞出来的狼狈落水小猫一样。
谷川颇为丧气的一叹气，将所有衣服脱下来放到旧衣篮里先去冲了个热水澡。
冲完出来，被热水泡得晕乎乎的身体有些不听使唤，边擦着头发边自动的坐到了餐桌前，低头瞥到桌子上的早餐时迟缓的大脑终于勉强转动起来。
哦，阿姨已经来过了，今天明明比平时早了那么多回来还是能卡准时间做好早餐还真是神奇啊。
潦草的将短发擦到不滴水的程度，谷川把毛巾叠好放在边上的凳子上，就在这时手机响了，他顺手摸过了看到上面的名字时浑身一僵。
“大地前辈”
明明什么亏心事都没干，但光看到这个名字谷川就不自主的起了一声鸡皮疙瘩，按下心底莫名的不安他迅速的按下接听键。
“大地前辈早上好。”
“啊，谷川早上好，起的好早啊是在吃早餐吗？”
还以为是有什么重要事情的谷川愣了愣，停滞了一瞬才回答道，“啊…是的。”
“哈哈哈，那就好。”大地语气柔和的说，“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在路上看见有个和谷川你长得很像的人在晨跑我还以为是你呢，现在看来谷川是一直呆在家里好好休息没有偷偷跑出去运动吧…？”
谷川一呆，他突然回想起来自己早上忘记了什么，不过自己记起来的时间好像有点晚了。
昨天大概、可能，乌养教练是叮嘱过不准训练的…
“啊…没有…”谷川闭着眼睛艰难的说道。
对面话风一转，“那么大的雨在雨里狂奔衣服全都湿掉了吧，有好好洗澡吗？”
谷川下意识的回答，“已经洗完了。”
说完，谷川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好像呆呆的把自己的罪状都供出来了，他颇为懊恼的敲了敲脑袋。
“抱歉刚刚说了慌，今天早上我完全把教练的话忘记了又去跑了步…”说着说着谷川的声音越来越小，脑袋也不自觉的低了下去，“害得前辈还要来提醒，又添麻烦了…”
其实昨天教练会那么特地强调主要就是提醒他吧，合宿里因为自己训练上的问题给大家添了那么多麻烦，被关心了还不知好歹的忘记，大地前辈特地来提醒他还想说谎搪塞过去…绝对会生气的吧…
“就知道会这样所以才会打电话过来提醒谷川啦。”大地语气依旧平和，里面甚至还含着笑意，“所以完全没有添麻烦，不如说反而让我有了种当前辈的实感。”
“诶？”
“之前菅原有说过的吧'作为谷川尊敬的队友包容谷川是当然的'，谷川的事是麻烦什么的我们可从来没有想过哦。”大地难得带着几分调笑的说，“那都是谷川自己认为的，就不要硬套在我们身上啦。”
“对不起…”谷川的脸蹭的一下红了，的确一直以来都是他擅自揣测。
“都说了不用道歉啦，谷川明明很聪明在这种事情上却很迟钝，但没事，我们会一直提醒你的，作为队友，也作为朋友。“
谷川用力点头，但他似乎忘记了现在是在打电话对方看不见他的动作。
*
后面几天，在大地亲切的监督下，谷川偷偷训练的计划全部失败，实打实的好好休息了一番。
借此机会他狠狠的夯实了发球理论知识，还重新审视了一遍自己的计划，在专家的意见下全部打碎重编，训练的量显著减少均衡。
比如早晨，不同于之前耗时极长的极限长幅晨跑，现在谷川晨跑更多的是保持习惯。
之前那种因为训练晕倒甚至是受伤的事情绝对不会再出现啦！
谷川：自信脸
减少训练量。对于之前的谷川来说这是一件相当无法接受的事情，让他少练就是在宣告他的存在没有意义。但现在，他再不需要用这种方式去证明自己。
嗯…不仅没有空落落的感觉，反而还有种盛夏呆在开到最低温度的空调房里，身上盖着薄被手里捧着冰西瓜的舒适感——这好像是他能想象得到的最舒适的形容了。
“总感觉谷川最近都很开心呢～”在去体育馆的路上，缘下说。
西谷点头：“对！和合宿的时候感觉完全不一样了！”
谷川微微歪头，“那是什么感觉。”
“嗯…”菅原沉吟，“就像一直背着很重行囊的旅人终于把包放下，一身轻松的感觉？”
缘下看着身边疑惑的谷川，迅速把他幻视成一只歪头卖萌的黑色猫猫，圆乎乎的黑色大眼睛里满是对人类这种生物的疑惑，想着他没忍住笑出了声。
菅原前辈的形容有那么好笑吗？谷川不解的看向缘下。
糟糕，缘下心想，这下更像了。
*
比赛日越来越近大家也越来越兴奋，最显著的表现就是在比赛的前一天，所有人不约而同的都早早来到体育馆，集合的时间比以往早了近半个小时。
乌养见状干脆决定今天早点开始，早点结束，也能给大家留出充分的休息时间。
队伍中间，田中戳了戳身边的西谷，小声问道，“清水学姐今天不在吗？”
西谷也张望一圈，“真的诶，是有什么事吗。”
乌养浅咳一声，“好啦好啦，不要说话了。关于明天比赛的事情还有些事情要和你们交代，好好听！首先由小武老师介绍一下赛程——”
“明天我们需要打两场预选赛，打赢之后就可以直接进入十月份的代表决定赛，代表决定赛由突破预选赛的八支队伍和八支种子队伍参加。”小武老师拿着打印好的表格，给大家打了一剂强心针，“现在的你们一定可以通过预选！像平常一样打就行！”
“是！”
“然后我们明天上场的阵容——”乌养拿起战术板往上贴了几个磁铁，“第一场月岛、影山、田中、东峰、泽村、日向，西谷和日向轮替。”
“第二场首发…由谷川…”乌养顿了顿。
听到自己的名字，站在队伍最后面的谷川下意识抬头。其他人也不自觉看了谷川一眼，他们很清楚以谷川的实力是一定会上场的，只是看他会替换掉谁了…
乌养从战术板上拿下一个磁铁，换了另一个贴上，继续说道：“由谷川替换田中，其他一致。”
说着，他的视线在所有人身上扫视一圈，“这只是预设的人员，具体如何还有可能发生变动，大家开始训练吧！”
“是！”大家高声回应道，声音里满是对明天比赛的期待与激动。而后排，明明听到了自己会首发的好消息，谷川脸上却没有一丝喜色，他微微垂着头没有出声。
“谷川，开始训练了哦～”缘下轻轻拍了拍不知道在想什么的谷川，颇为担忧的问，“怎么了？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是累了吗？”
听到缘下的声音谷川才回过神来，他忙摆手，“只是发呆而已。”
明显是因为怕别人会担心，在撒谎。
凭着谷川“饲养经验”缘下迅速做出了判断，已经逐渐掌握了谷川生态的他知道，谷川不是擅长隐瞒自己真实意图的人，但如果此时就这么放弃追问，他也是绝对不会说出实情的。
想着，缘下果断开口：“我们是朋友吧，有什么事情不要藏在心里，一定要说出来。”
谷川接下来的托辞都已经到嘴边了，但看着眼神真挚的缘下，那些用来敷衍的话便怎么也说不出口。
唉…他像一个泄了气的气球，低低的叹出一口气，犹豫着说：“其实是刚刚乌养教练说的…我替换田中的事情。”
谷川纠结了一下措辞，语速变得更慢了，“我初来乍到的，直接就霸占了他的位置会不会…”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口。
以前的谷川绝对不会纠结这种事情，从小他被灌输的思想都是“弱肉强食，因为技不如人而被他人替代什么的，不完全是你实力不够吗？”这样的言论。
就算是在那段外面闲言碎语满天飞，内部二队队员不甘落选，甚至去质问教练凭什么宁愿让一个神经病上场也不让他上场的日子里，谷川内心都没有起过一丝波澜
——井闼山的时候谷川已经完成了和灰二的对话，并不再像怒所时一样彻底封锁自己了，所以对于他人的行为他是会关注的。但只要自己还比别人强，哪怕只强了一点点，那么别人也应该乖乖把嘴边闭上，滚到一边为他让道，无论他人因此做出什么行为都与他无关。
可乌野对谷川来说是不一样的，他无比珍视这一段关系，也由此变得柔软，谨慎，开始无比担心别人对自己的看法。
如果真的如五十岚说的一样…当然，谷川很清楚乌野的大家绝对不会像五十岚恶意猜测的那样，但哪怕只有会影响他们关系的一点点可能，谷川也不敢赌。
诶。
向来面对什么都能淡定处理，以一己之力承担起开导谷川重任的缘下呆乎乎的愣在原地，一时之间居然想不出该怎么回答谷川。
这并不是因为他羞于向初来乍到的谷川揭露队伍内部的明争暗斗，事实正好相反，因为正选名单而产生内部矛盾这种事情在缘下的认知里是不存在的。
从来没有遇到过，所以才会愣住。
可这些，站在缘下对面，紧张的观察着他表情的谷川并不知道。见对方没有回答他还以为是自己说中了，原本只是浅浅笼罩在心间的惶恐迅速蔓延开来，越加浓烈，谷川的声音有些颤抖着问：“缘下？”
为了融进了他努力了那么久，好不容易又遇到了愿意接纳他的地方，到头来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吗？谷川抑制不住自己的思维，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扑哧”
突然，谷川听到了一声笑声慌忙抬头看去，发出声音的人居然是缘下。
他一副被狠狠逗笑了的样子，甚至忍不住笑弯了腰，隔了一会缘下才捂着肚子抬头，“不好意思，没忍住就…我…我还以为怎么了，哈哈哈，原来是这样啊。”
谷川被弄得有点懵，一脸无措的看着缘下，“缘…缘下你是突然肚子疼了吗。”
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解释。
缘下摆手，“才不是啦，就是觉得谷川你刚刚说的话…不对…就是我单纯突然想笑了而已。”
他继续笑着说：“无论如何刚刚谷川你担心的那种情况是不可能发生的，乌野可是一群群居型的小乌鸦，相当团结哦～”
“可是…”
见谷川明显还有疑虑，缘下干脆一招手，“田中！”
听到缘下要直接把田中喊过来，谷川吓得一激灵伸手试图去阻止，但田中已经闻声而来，他向后一歪身子，探头过来问道，“怎么了？”
缘下一摊手，“谷川刚刚说…”
听着缘下慢慢阐述着刚刚发生的一切，谷川把头低下再低下，完全不敢触及田中的视线。
在他看来自己和小偷无异。之前“偷”别人的技术风格，现在又来“偷”别人的首发位置，可能真的和他们说的一样，自己和那个偷偷转移公司财产的小偷继父一样，无论怎么洗，都洗不掉无耻偷窃的底色。
所以等缘下说完，没等田中开口谷川就先低声说到，“对不起…”
他前几个字还没冒出来就只感觉自己原本低垂的脑袋被强制掰正了。
是田中。
此刻，田中深色的眼眸没有以往热血笨蛋特有的炙热温度，竟显得很是沉静，谷川心头一颤，下意识的他还想再次开口，但直接被田中的话打断了。
“你是在小看我吗？”
谷川一呆。
“还是说你是在让我？”田中语气难得带上了一些情绪，显得凶凶的。
谷川慌忙摇头，不是的，他不是这个意思，他只是…
田中没有管谷川的动作，已依旧保持着双手掰住谷川头部的姿势，满脸写满了认真，“既然教练安排的是谷川你是首发，那么你就在这个位置上竭尽全力就好了，我自己的位置，我会自己来争取。”
谷川呆愣愣的看着田中，嘴巴张了张似乎是想说什么，但最后一个字都没有说出口。
“但不要放松哦。”在体育馆顶灯的照耀下，田中的眼眸里转过一圈光晕亮得惊人，“我会拼尽全力来追赶的。”
谷川瞳孔猛缩，这一瞬间他甚至有种自己被野兽盯上的感觉。
的确，正如田中所说的，是他太自以为是擅自把他们放在了弱者的位置上，乌鸦虽然杂食，但可是是会吃肉的啊。
顺着田中放下的手，谷川朝后微退一步，他目光直直的看向田中，认真的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他等着田中追赶上来的那一天。
今天的训练里谷川明显比以往更加卖力了，田中更是一球比一球气势惊人。一边的菅原有些疑惑，“谷川今天这是怎么了？这么努力？连田中也是…”
缘下微微一笑，“可能是因为和别人有了什么新的约定吧。”
“约定？谷川和田中？”菅原一脸疑惑。
缘下依旧一脸笑眯眯的，“秘密～”
*
一天训练日程结束，乌养却并没有宣布解散，所有人站得整整齐齐的都在等待着什么。
谷川偷偷抬眼，看了一眼缘下：发生什么了吗？
缘下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没事。
就在这时，体育馆的门从外面被打开，是清水。
乌养露出一个笑容：“还是赶上了啊。”他转头朝谷川走来，“谷川。”
突然被叫到名字，谷川不自觉的站了站直。
“哈哈哈，不用这么紧张啦。”乌养微微侧头，朝清水说，“清水，直接给他吧。”
清水点点头，从手上的袋子里取出一叠什么东西，走过来双手递给了谷川，“本来合宿前就应该改好的，但之前对应号码的衣服太久没用已经找不到了，只好重新定做了几套新的。”
诶。
谷川愣愣站在原地，一时没反应过来，他只是下意识的伸手接过对方递来的东西，低头看去。
那是几套乌野比赛用的队服，黑色与橘色相撞的设计的队服中间，用醒目的白色宽体字大大的写着“13”两个数字。
这，是我的队服？
谷川下意识的用手轻抚，队服的面料明明算不上柔软细腻，充其量也就能说个舒适透气而已，但他还是不自觉的抱紧了些。
菅原说：“其实按照惯例来说谷川作为之后的二年级主力应该拿个位数号码的，但乌野一般是升年级的时候才会统一换号码，所以只能先给双位数的号码了。”
缘下探出脑袋，“要是要和我换我也是不介意的哦～毕竟谷川那么厉害。”
田中一脸的痛心疾首，“力！这种事情上还是要拿出干劲来啊！”
木下忍不住吐槽道，“力你的队服都穿了那么久了，就算你愿意人家也不会愿意的啦，谷川可是有洁癖的诶！”
田中转头震声：“队服都是被清水好好洗过的！才不脏！”
“是放进洗衣机洗的吧。”
菅原提醒道，“要是想调换什么的特殊要求，私下商讨好直接找小武老师哦——”
对于号码之类的事情谷川向来不是很在意，他摇摇头，“没事的。”
大地站在边上满脸笑容，难得的没有出来阻止他们的胡闹，笑着说：“虽然谷川刚加入的时候已经说过一次了，但现在拿到队服还是再说一遍吧！”
“有道理！”田中大声的嚷嚷道，“总感觉之前那一次欢迎没有队服的加持还是太草率了，谷川还是没有把我们当队友！”
对于刚刚谷川觉得他会因为被替换下场而生气这件事情，田中还是有点小生气的。
菅原妈妈熟练的给田中·炸毛版小乌鸦顺毛，“是队友啦，是队友～”说着他朝谷川眨了眨眼，“对吧～”
在场所有人相视一笑，全部默契的转过身来，抢在谷川回答之前朝他齐声说到：
“谷川，欢迎加入乌野排球部！”
盛夏的微风从半开的窗户处吹入，轻轻拂过谷川的发梢，墨色发丝摇曳间从耳侧滑落，他抬起头，露出了一个浅浅的微笑。
“嗯，我们是队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