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侑第二次发球。
西谷身体微微下压，眼眸中倒映出宫侑的每一步动作，锋锐的金色瞳孔在极为专注的情况下微竖，略微展现出了类似兽类的特质，亮得吓人。
踩着裁判哨声的尾音，宫侑向前跃出四步，抛球前击。
宫侑明显状态绝佳，和上一球相比这一球的变化更加少，击出离手时，球甚至在一瞬间给人一种凝滞静止在了空中的恐怖错觉。
更加可怕的是，明明是这样的低旋转，但排球的前冲的速度却没有一丝减退，眨眼间，球再一次来到了乌野上空。
“西谷——！”
大地的高喊的提示声响起，西谷迅速的向侧边边迈出一步调整好了自己的位置。
在球飞来的瞬间，他抬头，由下而上仰视着那颗不大的排球，球体与视野顶部的光圈相交一瞬后沉重的压了下来，如同遮挡住了这个世界的全部光辉。
但即便如此，西谷的双腿依旧牢牢的扎在了地上，他没有任何要移开逃避的意思，眼眸中也找不出一丝想要退缩的软弱。
他只是平静的、冷静的直面着那以恐怖速度直坠而来的排球。
西谷双手向上一伸，十指与直飘而来的排球相触，一托——
“嘭！”
球重新回到空中，高度足够，除开托起时因为旋转太少球骤然变向有些不受控的飞向了侧边场外之外，一切都很完美！
替补区的所有人直接惊喜得蹦了起来，日向叫好的声音更是极大，嘴巴都张得和吃东西时差不多大了，“好！”
但上手接下的西谷本人却死死的皱紧了眉头。
太烂了！
谷川三步并作两步急冲出去，单脚一用力踏至空中之后，他双手一并，向后一勾，将球从场外的高点送回了场内的高点。
“直接扣！”
他大声的喊道。
早已在网前准备的影山立即跟上，稻荷崎的拦网依旧跟得很死，见没有进攻球路，影山只得轻拍重来。
“反弹球好样的！”
“不要急！再来再来！”
后排的西谷后撤一步下手将球稳稳接住，影山二传，球被送到了右侧沿着边线助跑，跃起升空的旭手中。
“双人拦网！”
宫治和角名同时起跳，两人瞬间组织完成的拦网几乎就是卡在旭面前的大坝。
空中，旭眉头微皱，他右臂连带着整个身体都大力向后以甩，腰部弓至极致，然后在最后到达极限边缘的那一刹那，骤然前挥——
“砰——！”
球带着惊人的气势向前猛的冲去，但就在排球临近穿过拦网缝隙，越过球网之时，旭面前，原本已经在下落的宫治猛的将手掌绷得更直了些。
他的指尖部分和排球底部轻轻一擦过一瞬，被这么一带，原本来势凶猛的球力道骤然一松，转向之后被守在后头的赤木接住。
“精彩的拦网！”
“球又起来了！”
排球被赤木重新稳稳的垫至空中，而在排球升空的过程中，拦网结束重新落回地面的宫治向后微瞥了一眼。
没有任何缘由的，谷川突然感觉自己的心脏抽动了一下，他下意识的向后撤开两步，目光警惕的看着网对面宫侑的一举一动。
然后马上，谷川就看到了极为震撼的一幕。
宫侑迈出一步，双脚一跃轻离地面，背对着球网，他双手上伸，将球向右侧无人防守的位置猛然托去。
而在那里，刚刚还空无一人的位置上，宫治已经在空中等待了。
这个位置，这个时机，这个角度
——简直天衣无缝！
“轰！”
如同是子弹出膛一般，球在空中拉开一道极为刺目打眼的白色轨道，瞬间砸落在了地上。
明明因为之前那下意识的几步，谷川所站的位置离排球的落点其实已经非常近了，但他连动都没有来得及动一下。
呆了足足数秒，谷川才将凝固住的视线从已经落地的宫治身上移开，他恍然的转身，看向已经弹远的排球。
影山和日向的怪人速攻。
就算是谷川自己，也无法和影山或者和日向搭配出来的乌野必杀技，就这样被稻荷崎的双子简单复刻了...？
宫双子版本的，怪人速攻？！
“神速的进攻！这一击实在是太厉害了！从右翼赶来的宫治默契的配合上了宫侑的妙传，稻荷崎宫双子的绝佳配合！”
广播里，解说员的声音是抑制不住的兴奋，稻荷崎的观众席也瞬间炸开了锅，应援声一浪接着一浪。
而乌野这边，所有人脸上都是浓浓的不可置信，日向更是早在宫治扣杀的那一刹那就已经咬着牙喊了出来，“怎么可能！”
这一球实在是恐怖，看着网对面同样一脸惊奇的稻荷崎其他成员们，再联想一下他们初次见到怪人速攻时那不似伪的反应，谷川能够确定，在这之前宫侑和宫治是并不会这种和怪人速攻极为相似的进攻方式的。
那也就是说，是在看了之后临时学习，临时用出来的吗...？
在谷川的排球生涯中，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体验，他的每一步都是建立在扎扎实实的训练之上的，一步步打好地基，确认踏实之后再通过比赛不断的实践，最终成为自己真正掌握的技能。
虽然听上去枯燥而无味，但谷川的每一丝能力都是这么得来的，多样的技能背后是长时间的反复的磨练，像宫侑和宫治这样直接莽上来，他从未尝试过...
在之前谷川还在井闼山时，在那次和稻荷崎的比赛上，谷川也见识过宫侑的不按常理出牌，但是在再次直面冲击的现在，谷川还是忍不住的感叹到。
简直厉害得不像话。
这繁多的思绪在谷川脑袋中过完不过是眨眼之间，他有些不太能明白自己现在的心情，好像是有些对未知的害怕，好像是有些对手强大实力的低沉，但在最深处，又好像隐隐的有一丝兴奋。
总之在最后，谷川将这些所有的心绪全部都压制了下去，压倒了最底端的位置，他重新以冷静的视线看向对面。
他的视线从冷淡感叹着“居然还真打了啊”的角名身上掠过，从惯常笑眯眯的说着“只想模仿一下帅气必杀技而已”的宫侑身上掠过，从一脸为默契兄弟情而感动的阿兰身上掠过，最后落在了宫治身上。
宫双子的怪人速攻和影山与日向的并不相同，影山与日向的速攻是以影山为主，由二传精准的托球为前提，是一高一低互补的结果。
但宫双子的速攻就是两个水平接近的人的共同发挥了，甚至进攻端的宫治还是调整更多，应对得更好的那个。
不过说起来，宫治看起来可不是像宫侑那样会肆无忌惮乱来的人呢，虽然最后两人配合成功了，但是刚开始的时候没有任何人能为着风险极大的挑战打包票吧...？
看来宫治君并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冷静啊，毕竟还是和宫侑共用了一套DNA的吗。
谷川微微眯了眯眼睛。
边上，就站在谷川不远处的旭一颤，他就像是突然感受到了什么危险的气氛一般，浑身都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
他下意识的回头一望，看到的却只有一脸若有所思模样的谷川。
*
宫侑第三次发球。
哨声响起后，宫侑再次抛球跃起，挥手击出，这一球依旧是直朝西谷而来，只不过是在落点上略微向侧远出了半臂不到的距离。
这完全在西谷的防守范围之内，可就在西谷一舔嘴唇准备再挑战时，原本处于乌野后排中间位置的谷川大步上前，挡在了西谷面前。
“我来——！”
谷川一边说着，一边上手一伸，双手一张，十指稳稳的控住了排球，最后在接触的瞬间，他向网前一托，已经到位了的影山跳起二传。
“月岛！”
“单人拦网！”
空中，月岛的视线与跟着自己起跳的拦网手相对一瞬，然后他挥动的手猛然一滞，改为轻拍。
“吊球！乌野高校的11号月岛选手在这个时候打出了一记吊球拿下一分！总算是把发球权从宫侑手中抢了回来！”
“好球！”
“终于打断宫侑的发球了！”
和乌野替补区的大家一起，缘下拍掌叫好到，要是再让宫侑连着发几球，他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要停跳了。
“虽然感觉西谷接球的状态也越来越不错了的样子，但果然还是直接接下来更安心啊。”
“毕竟西谷还是没有那么擅长上手啊。”
“下手王者...？”
“这只有一半的王者的外号，西谷听到会伤心的！”
木下默默接话，“只会怒做俯卧撑的。”
菅原乐呵呵的说：“明明拿下了一球，但得分之后的月岛表情很微妙啊。”
“哈哈哈！击掌也完全不可能的。”
“他两没直接在场上像小学生一样拌起嘴来就可以了啦。”
“我觉得这两个人就算不说话也完全能够吵起来的，一个可以用攻击力眼神杀死对方，一个可以用不断往外冒着的黑气淹死对方。”
日向显然是深受其害，一个人在那嘟嘟囔囔的说着，不过他完全没有注意到在他身后，山口已经在凝视他了。
缘下立即上前挡在了日向和山口中间，打着哈哈，“哈哈哈，哎呀，只要他们场上配合默契就好啦，默契就好！”
比赛继续，旭发球。
虽然之前与白鸟泽比赛时，旭已经感受到过和鼓队强力的应援，但在接过排球转身走到准备位置时，他还是不由得小小的哇了一声。
观众席上和鼓队的大家都穿着传统样式的纯黑服饰，和边上身着橘色外套的一片啦啦队员站在一起，黑色与橘色混成了一片，简直就是乌野的颜色。
旭转过身来，缓缓呼出一口气。
哨声已经吹响，但是旭却并没有急着动，他先将自己的拳头收紧，然后再松开，再次抬头看向稻荷崎的方向时，旭眼底的眸色已经沉了下去。
他抛球挥臂，球直冲后排稻荷崎王牌，阿兰所在的位置而去。
虽然在赛前讲解介绍选手时，乌养教练曾用牛岛来形容过阿兰的进攻凶悍，可在防守方面，阿兰也相当的有一手。
眼看着排球直冲自己而来，阿兰立即稳稳的向前跨出一步，以右腿为支撑点，身体向前一靠，伸出的双臂平稳结实。
但下一秒，如流星般骤然轰来的排球猛然就与阿兰的双臂相撞，接触一瞬之后，即刻弹开！
“发球直接得分——！”
“哦！哦哦哦！”大地的眼睛瞬间变得亮晶晶的，他回头朝旭看去，旭也一握拳，大声叫好道，“好！”
“乌野高校今天的第一次发球得分来自乌野的重炮王牌，3号选手东峰旭！在夺回发球权的关键时刻充分展现了王牌风范！！”
“呼...”
看着再次朝发球线走去准备进行第二次发球的旭，坐在场边的小武老师感觉自己心脏狂跳，连呼吸都变得艰难了不少。
虽然比分上来说依旧是平分，但不知道为什么，小武老师就是觉得，之前那种对乌野能够应付稻荷崎进攻的胸有成竹感突然淡化了。
要是说这是在对方暂停，进行了战术调整或者修整之后产生的变化，那小武还能够理解，可是明明他们什么都没有做。
“很恐怖吧。”
乌养站在小武身边，表情同样也不好看，“无论各自有什么特质，强校往往都会有一个共同点，他们拥有着极为稳定的内核，所以虽然因为谷川的设计我们拥有了不错的开场，但稻荷崎自己的节奏却从来没有乱过，宫双子的速攻再加上宫侑的三次发球后，他们就自自然然的领先了。换而言之，就是只要稻荷崎稳定正常发挥，局势就会被他们重新掌握。”
小武老师脸颊侧缓缓流下几滴冷汗，“那 ...”
“但是也不用太过担心。”
乌养回头，“说到底我们现在的武器可还没丢完呢，刚刚那宫双子的速攻虽然确实是和影山日向的速攻一样兼具了速度和高度，但也还只能说是单纯的负节奏快攻而已，更大的作用还是用来压制我们的气势的吧，正常来说还是不会这么打的，毕竟就连谷川都不能真正再现的怪人速攻是不会被...”
乌养的话还没有来得及全部说完，只听场上传来一道破空声，宫治再一次扣下了从宫侑那传来的速攻。
球直接轰破了月岛的单人拦网，谷川也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只来得及用手够了一下，球高飞出去后瞬间落地。
“这一球的速度简直快得不像话！甚至给人比乌野一年级足更胜一筹的感觉！侑选手的妙传和治选手的速攻！配合得天衣无缝！”
…
乌养心口一抽，将本要说出口的话默默的吞了回去，双手交叉环在胸前，换了一个姿势站着。
比预想得居然还要恐怖吗…而且…
乌养将视线移到谷川身上顿了顿。
其实有件有关谷川的事情，他一直没有和任何人说。
*
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乌野本就是极为激进的进攻型队伍，所以在第一局的前半场，他们一直在疯狂输出着。
而在这第二次宫双子版本的“怪人速攻”成功之后，稻荷崎也终于彻底展现出了自己的挑战本色。
比赛继续，阿兰后排扣杀再得一分，谷川打手出界将发球权夺回，乌野站位轮转日向上场。
月岛的发球被赤木接下，稻荷崎组织的进攻被大地接住，乌野重新获得进攻机会。
虽然影山并没有像日向那样在看到宫双子的进攻后直接不可思议的惊呼出声，但他明显也是极为在意的，此刻一传节奏又被打乱，影山几乎是在习惯与欲望并存之下果断组织了一次怪人速攻。
可第一次的，明明日向还没有在场上使用过几次怪人速攻，明明稻荷崎还不可能想之前他们遇到过的对手那样习惯这个速度。
但在骤然升空的日向面前，竟然依旧出现了双人拦网，甚至宫治也从另一侧立即冲过来补位，留下给日向的位置只有三人中间因为没有及时合并而留下的狭小空隙。
日向被迫只能朝着这个方向下扣。
而在那里，宫侑已经在等着他了。
“接住了！宫治拦网宫侑一传，宫兄弟两配合之下将乌野的原版怪人速攻完美消化！尾白阿兰最后扣杀——漂亮的一击！”
“扣得漂亮！”
“好球！”
场边不断传来叫好声，日向如同是感到巨大危险的小兽一般，他极为警惕的盯着对面，影山的表情也严肃了些许。
而一网之隔的位置，宫侑正笑眯眯的看着他俩。
毫无疑问，刚刚那一球的所有细节全部都被宫侑预测到了，他们完全被看穿了。
简直就像在和谷川打一样！
日向不甘心的咬紧了下嘴唇，站在他身边的谷川将日向的表情看得清清楚楚，他上前拍了拍日向的肩膀，“可不能上头哦，现在这种程度还不至于的吧。”
！日向一僵，露出了心事被戳中的表情。
的确，现在虽然稻荷崎有些领先，但比分上他们其实还并没有太大的劣势，和之前与白鸟泽对战时的那种绝对压力感还并不能比。
现在只不过是因为眼睁睁看着对方用自己自信的必杀技得分，自己的扣杀还被完美消化而不由自主产生的情绪而已。
看着谷川平和的双眼，日向点了点头，他深呼吸一口气，将那几丝冒出来了一点点的小小消极情绪全部压下去，重新看向对面。
不过刚深呼吸完，日向就像想起了什么一样，他猛然一回头，“不对，谷川你怎么只说我哇！不是还有影山吗？！”
影山眼眸下垂，瞥了一眼日向，“上头的只有你吧，日向呆子。”
日向：“哪里！影山你刚刚传球的时候绝对也上头了吧！”
影山：“但这是很正常的事情吧。”
“暴露了！”日向愤然一指，“谷川居然偏心！”语气里是浓浓的不敢置信，简直就像什么被朋友背叛的悲情剧主角一样。
谷川无奈一笑，上去顺毛了。
其实他并不是认为刚刚两人选择在那个时机使用速攻是上头，而是日向沉浸在速攻与速攻的对决的问题上了，才是稍有问题的。
他之所以没问影山，就是因为影山认为这是一件正常的事情，只要能够尽自己全力做到最好，就已经足够了。
不过日向反正也明白了，结果总是一样的，就没有必要再多说上几句了。
场边的大家乐呵呵的看着场上，菅原说：“谷川学长在給日向顺毛诶，超罕见！”
“幸好谷川在场上，不然还不知道日向和影山会闹成什么样呢～”
田中大笑着说；“哈哈哈！主要还是日向吧，有时候他就像闹腾的橘色狗狗一样，谷川就可以牵住日向的绳子！”
木下：“现在的谷川已经变成了牵绳子的那一边了啊。”
成田：“毕竟谷川已经越来越稳重了嘛～”
“有吗？”缘下搭话道。
虽然大家一直都在说谷川变稳重了，但他还真感受不大出来，这并不是因为所谓的大家长滤镜——有也只有一点点。
而且…
缘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虽然没有任何理由，但缘下觉得，他对谷川的这种感受，在这一场感觉得尤为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