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边裁判哨声响起，乌野喊了第一次技术暂停，
在下场的前一刻，谷川回头看了一眼网的对面，正好及川也在看着他，眼底黑沉沉的，满是谷川看不懂的情绪。
明明和我一样都只是普通人而已吧....为什么可以做到这一步...
谷川默默的握紧了拳头。
有点讨厌。
*
“怎么说呢...”
到了此刻，乌养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第二局他们一直占据优势，这一局一开始虽然被青城占了上风但乌野后半段也拿到了主动权，两只队伍一直纠缠不清。
现在是青城的赛点，乌养只能想到一些鼓励的话，但这些在之前早就不知道说过多少遍了，此时再提只会加重队伍的疲惫感...
大地一盖水杯盖子，率先说了出来，“总之只能先像办法接住了。”
作为乌野最为重要的地基，他所承担的压力毋庸置疑，但此刻大地的语气依旧沉稳。
“是——”其他人的应和还没来得及完全发出声来，只听一个平静的声音响起，“我们不会输的。”
这话由别人说出来或许会像空喊，但...
众人齐向发声处看去，说这话的，居然是谷川幸南。
因为体力不行，连暂停的这一小段时间他都直接坐在了椅子上抓紧一切时间恢复，脸上也全是汗，让人不禁怀疑等一下他真的还能站起来上场比赛吗。
可仔细看去，谷川的表情依旧，就像像在问今天晚上吃什么一样平常。
注意到大家的视线他抬了抬头，接着说，“我们会接到的。”
暂停的30秒稍纵即逝，所有人重回赛场，比赛继续。
身体压低，重心靠前，眼神紧盯着对方的每一个动作，就像是无数次练习那样，就像是应对无数次面对过的重击那样。
乌养老教练的，生川主将的，木兔的，影山的，谷川的，及川跃起的身姿与曾经他们遇到过的无数个恐怖发球重合在一起，虽然汗水早已遍布大地脸侧，但他看得很清楚。
抛出的球的弧度，手上挥的角度，瞄准的方位。
大地第一次有了一种奇妙的预感，他将原本低压的身体微微撑起，利落迅速的向右一倾，在球到达之前他就已经把手伸直准备好了。
飞来排球的球速极快，都不到一眨眼的功夫，球就已经飙到了大地手上，所以大地的“提前准备”几乎没有人能够看清。
不过这里面并不包括谷川，注意到大地的的动作他瞳孔一缩，这种程度的预判大地之前应该做不到才对
——是在和强敌的对战中实力提升了吗？
并没有多余的时间给谷川细细思考，下一秒，球就直直的撞在了大地的手臂上，如狂风般袭来的力道直接将大地整个人掀飞了，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他根本就没有闲暇再去顾及身上隐隐传来的疼痛，立即爬了起来。
球并没有飞到进攻线上，几乎来到了边线附近。
“补一下！”
“掩护——！”
“边线！！！快啊！”
不仅是场上的选手，就连观众席上的观众们都不由得站了起来，竭声大喊道。
位于前场的谷川因为刚刚一瞬间的愣神，此刻还面对着大地的方向，他听到了球从自己头顶滑过发出的呼啸声，全身唯一能感受到的，是如同一只无形大手紧握住的心脏，几乎下一秒就要被捏爆的它正在不断的发出悲鸣。
自己还没有转身看不到球的位置，球马上就要落下了，赶不上了，最后一球——
谷川的思维还在迟钝的想着沉闷的内容，隐约的声音是他唯一能够捕捉到的信息，就像是黑暗里唯一闪动的一丝模糊光亮，在原地徘徊的不知道多久的谷川除了向那处奔去外别无选择。
微弱的光芒离他越来越近，然后终于，在他丧失所有生机，窒息感彻底席卷全身的前一秒，他抓到了。
低沉而实在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球高高的飞向网前。
“脚？！”
“这个十三号刚刚是用脚后勾把球硬生生勾起来的啊喂！”
“也只是回了一下头而已，完全算的上是盲接了吧？！这也能接到？！”
“这样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我都没有看清啊喂！”
就连本人的谷川自己都清楚自己是怎么做到的，他没有去思考，一个踉跄重新站直，眼睛里只有已经飞到球网上端，与网靠的极近的排球。
反应惊人的日向已经起跳，他就在排球正前方，这一球球速太快，青城的所有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
谷川和影山同时用着自己的最高音量朝日向喊道，“扣下去！”
因为太过紧张，谷川甚至有些破音了。
而对面的及川也意识到了他们想要干什么，可惜位于后场的他来不及上前，他只能高声提醒道，“前场！”
直接扣，手腕做不到，那么就——电光石火间，日向的思维猛然一转，果断利落的用手腕将球扣了下去。
这一球力道不大，但几乎垂直于球网，没有人跟得上这样乱来又恐怖的攻击！
“啊啊啊好球！”
“胆子真大，这种用手腕击出的球，要不是甩开了拦网，直接就和送给对面的机会球没什么两样啊！”
“这样的话…”岛田语气激动，“赛点，撑过来了！”
“赶紧抓紧时间追分拿到赛点吧。”看着青城那边的及川，程立打了一个哆嗦，“不快点，总感觉下一秒那个一号就会变成怪物把比分撕回去了。”
“对心脏真的很不友善啊啊！”
“不过…”泷之上顿了顿，“偏偏这个时候西谷下场了…”
“日向菅原全上，这是要最后一搏啊。”
“胜负就在这几球之间！”
菅原发球。
如此关键的时刻上场，而且又是一上场就发球，菅原却丝毫不觉得紧张，自己的目的，只有得分。
利落一球直奔岩泉而去，王牌被牵制住了！
及川传球给——
日向的注意力高度集中到了一个吓人的地步，金田一已经起跳，那也正是及川手势朝向的地方，不过。
日向看见了藏在金田一身后的京谷！在影山拦网的同时，他立即奔跑着上前，一切发生得太快，他已经完全来不及收力稳住位置了，直接狠狠的撞在了影山身上，硬生生的形成了一堵墙壁。
与其说日向是拦网，不如说他是奔向了排球。
球与日向的指尖激烈碰撞，角度大幅度改变，弹回了青城的场地，落地。
“啊啊啊！拦住了？！”
“日向！！！”
“乌野，真的追上来了！”
25:24，乌野赛点！
哨声再次响起，青城第二次技术暂停。
岩泉一边拿着水杯一边安排着之后的事项，“下一球还是那个2号发球，如果依旧是像刚刚那样落在前排一样，就由我来接。”
因为时间紧迫，他的语速极快，不过语气却是沉稳至极。
“明白！”
花卷：“他们也有可能像之前一样发给京谷，不可以掉以轻心。”
京谷点了点头。
“要是能用一传牵制住2号就好了，这样的话就只能影山二传，进攻方式少很多。”
“不能这么想谷川幸南可也会二传。”
“靠！”
岩泉拍了拍手：“首先先拿回这一球…”
他说最后号召话语的声音突然一顿，侧头看向了刚刚下场以来就没有出过声的及川，“怎么了？”
“我突然感觉现在我的状态前所未有的好。”及川收回了一直放在乌野身上的视线，看着岩泉说，“抢回这一分，必须。”
看清及川此刻的表情之后，岩泉一愣，然后隔了许久，几乎是裁判吹哨提醒后他才反应过来。
岩泉掐了掐自己的手臂，大声喊道，“大家上！”
“哦！！！”
暂停结束，菅原发球。
瞄准的依旧是岩泉的位置，不过这次，他早有准备，发球被完美接下。
及川高托而起，同时青城前后排三人同时起跳，这一回京谷是诱饵，球由后排的花卷击出，直接撞在的网带上。
擦到上面了，球会极速下落！
而此刻，乌野前排影山和日向已经跃起，谷川的位置最远完全来不及，所有人只能看着球落下，只能错过这一次赛点的机会。
“我来——！”
一边发出着高亢的宣告，菅原一边从后排冲上前，几乎是瞬移般的来到了球落点的网前处。
因为太急，他整个人已经狼狈的滚在地上了，不过没有关系，因为！
菅原的眼睛执拗的盯着球，他只来得及在接近滑倒后勉强的撑起自己的身体，尽量挪开为他人腾出空间。
他救起来了！球已经重新由影山控制住了！
“上吧！”菅原大声的喊道，“反击！”
除开二传的影山本人，和跌倒还未爬起的菅原之外，乌野的所有人同时动了，即使在这种时候，在如此关键的赛点处，从不知畏惧是什么的鸦群们也不会停止住自己的步伐。
进攻，进攻，拿下这一分！
前排的岩泉已经准备拦网起跳了，“即使拦不下来，也要碰到！”
此刻球已经来到了影山的正上方，所有人的视线都紧紧的盯着他，企图从他完美的手型中看出一丝破绽——
下一秒，他单手一推，将球直接推过了网。
！！？
“二次进攻，赛点？！”
青城前排三人脸色猛然一变，完了，虽然他们还没有起跳，但毫无防备的他们怎么可能接得下这突如其来的一球。
就连空中的谷川都惊讶的睁大了眼，他和其他人一样，在不知觉间都陷入了菅原二传等于影山不会进攻的思维误区里。
在这种时候用出一个二次进攻，有谁能够想到？又有谁能够反应过来？
谷川心里狂震，这就是天才的意识吗…
观众席上，岛田喃喃的说：“结束漫长战争的，居然是一个二次进攻吗...”
“不！”不知道是看见了什么，泷之上的音量突然提了起来，“你看！”
只见场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原本应该位于后场的及川突兀的出现在了网前，沉腰而下，一个下手接球将球重新救了起来！
“飞过去了...”程立瞳孔一缩，不可思议的说道。
“天哪！他什么时候出现在哪里的。”
“啊啊啊！好球！”
这救的一球实在是精彩，观众席瞬间炸开了，如浪潮般的欢呼惊叹声响起，而此时最震撼的不是青城的队友，也不是场边兴奋的观众们。
而是场上的谷川。
空中的他看得很清楚，及川不是什么飞过来的，也不会瞬移，他是提前到位的——他预料到了影山的行动。
怎么可能，谷川几乎是呆滞的想，影山能够做到那种程度的进攻他完全可以理解，可是为什么及川能反应过来…普通人怎么可能与天才并肩…
时间不会因为谷川纷杂的思绪而停止，场上的比赛依然在继续。
及川救得极稳，抬头后他看向了另一侧的花卷，在他提示之前花卷已经跃至空中了。
虽然花卷的本职是主攻，但作为“样样通选手”，他也常进行二传，花卷的传球相当漂亮，京谷毫不犹豫的下扣。
影山及时起跳拦网，但球也只是弹到了他的手上，传来火辣辣的疼痛感，球的球势依旧没有减缓，转换方向之后直朝后场而去。
“我来！”见形势不妙谷川将自己脑袋里的混沌思想全部扫去，后撤一步，完美接下。
“幸南！救得好！”
“啧。”京谷皱紧眉头，发出一声响亮的不爽咋舌，但此时已经没有人去说他了，所有人的目光都锁定在了乌野后排，正在进攻的旭身上。
比赛已到末端，旭能够清晰的感受到自己肌肉的疲软，但即便如此他还是将自己能尽到的最大力量施加在了排球上，发出的声势居然不逊色于之前的任何一次进攻。
又是花卷，他向前鱼跃，即使嘴巴因为憋气已经变得鼓囊囊的了，但他还是将球接了起来。
“居然又接到了？！”
“这一球到底要往返多久啊喂！”
岛田的眼睛不敢从场上挪开一丝，他想：接到了，但是...
花卷的双手虽然与球相触，但球势完全没有被削弱，角度被进一步拉大，球不受控的飙向了界外。
“飞向界外了！”
“及川学长，拜托了！”
这一球飞得太远太偏，几乎已经过了球网边裁判站的位置了，这种情况下只有可能...
“机会球！”谷川大呼出声，这种情况下根本不可能组织进攻，及川彻的唯一选择就是将球下手抛给这边放弃，然后就是我们的机会。
场上风云变化，青城的替补区所有人都紧张得不敢说话，最后一球，这么多个来回之后结果到底会如何，他们不敢去猜测，只能紧紧的盯着场上发生的每一处变化。
替补的温田虽然是三年级生，但一直都是情感丰富的类型，此刻他都有点不敢看场上了，语气颤抖的说：“一定要赶上啊...”
“会的。”
听到自己的喃喃自语突然被人接话，温田一愣，然后看向出声的矢巾。
在之前因为京谷而无数次情绪狂躁的矢巾此刻的表情居然是冷静的，他看着场上刚刚被花卷托出的球，说，“因为他是及川学长，所以一定可以。”
松川也注意到了这边，听矢巾这么说，他的心情微微放松了一些，失笑道：“矢巾你果然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及川粉丝啊。”
“不，只是。”矢巾说，“只是能把我喊醒的人又怎么可以只止步于此。”
作为前辈的温田此刻呆愣愣的看着矢巾，好像第一天才认识他一样，“什么时候矢巾你变得这么拽了。”
渡想了想，笑着说：“几个星期前就这样啦！”
…
数星期前，一次普通至极的队内训练赛，全部选手被划分为两队，一队由及川率领，另一队是矢巾，没有任何悬念的，矢巾这边惨败。
比赛结束后，矢巾不甘心的看了一眼悬殊的比分，但在与前辈们重新会和时，他努力摆出了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那可是及川前辈啊...我们这边压根比不了，怎么可能赢嘛。”
他的语气里沾着一如既往的散漫和无所谓。
矢巾身侧的渡也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的确。”
他完全理解矢巾为什么会这样说，现在的青城完全是以二传手及川前辈为核心建立的，春高结束之后三年级的前辈们都会引退，到时候同为二传的矢巾不得不接管及川的位置，压力可想而知有多大。
矢巾叹了一口气，以低不可闻的声音说，“要是我也有这样的才能，那该多...”
“矢巾。”及川的声音突然响起，矢巾吓了一跳，忙把自己未尽的话语收了回去，“及川前辈！”
及川看着矢巾看了很久，久到矢巾都以为及川发现上次给岩泉通风报信的人是他而慌张时，及川终于说话了，“那能让才能绽放的时间是什么时候呢？”
矢巾没想到及川听到了他刚刚顺口的抱怨，还顺着他的话继续说下去了，微微一愣。
及川继续说，“也许就在今天，有也可能是明天，后天，几十年后，运气差的话说不定得下辈子了，不过。”
他抬头，眼睛里满是矢巾看不懂的光芒，“不过要是你认为自己没有才能，那你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
矢巾怔怔的看着及川，久久没有回神。
看着及川走远的背影渡说：“怎么感觉及川学长和之前不一样了，之前的他可不会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
然后在他的视线里，及川还没走多远，就被岩泉一个球击中了后背，“愣着干什么，今天轮到三年级收拾器材了，再不来当你想开溜哦。”
翘班的惩罚还是及川自己定的，是学猪叫，不过当时这么定完全是因为他想看小岩学...
啊...这可不能说出来，所以及川只是笑嘻嘻的跑了过去，接过球框，“来啦~”
渡：“嗯...和以前一样了。”
矢巾却没有接过渡的玩笑话，他似乎还沉浸在刚刚及川的话里，“及川前辈和之前不一样，是那次他和偶像谈话的时候开始的吧？”
渡一愣，然后才回答，“好像是的吧？怎么突然问这个。”
矢巾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握了握自己的手，重新抬头时眼神已然坚定，“走吧，今天的训练赛大的太烂了，我们去加练。”
矢巾知道自己不是天才，如果将每个人的能力具象化的话可能他连一个满分都没有吧？这样的自己怎么可能成为及川学长的继任者...
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无比焦虑，甚至自暴自弃，不过在那次和及川交流完之后，他突然改变了想法。
就算这条路比一边虚假的哀叹一边自我放弃要艰难也无所谓，就算他穷尽一生也无法与及川学长比肩也无所谓，自怨自艾什么的，进了坟墓有的时间去做。
——如果说为及川引路的是那位退役的传奇选手，那么为矢巾引路的，就是及川了。
所以。
矢巾的视线始终没有从场上挪开过，在他瞳孔反射出来的光晕里，及川没有一传，他的手指直直的指向了远在球网另一端的岩泉。
就像是飞蛾扑火，又或是试图以蜉蝣之身撼动巨兽，及川义无反顾的转身，将排球长托至岩泉面前。
精准无比的左翼进攻点，球场的距离感，已经刻入骨髓的空间感知能力，这之间或许有天赋，但矢巾见过合宿时亮到深夜的体育馆灯光，听过岩泉对及川训练过度的呵斥，感受到过及川的求胜欲，他的双眼永远只注视着前方。
球疾驰而至，位置分毫不差！岩泉需要做的，只有挥臂扣杀！
“轰——！”大地猛然向前一跃，与其说他是救球，不如说他是和球撞在了一起，因为上前及时，球直接狠狠的轰在了他之前受伤的脸侧，嘴巴里传来一震刺痛，但他已经完全无暇顾及了，球直接飙到了网上。
“机会！！！”
“扣下去！”
青城那侧已经冲到前排的及川直接就这这一球往下扣。
一定要扣死——！
“后场！”
观赛的人嗓子已经喊哑了，但依旧丝毫不觉，眼睛不敢从场上挪开半分。
“快跑啊！快快快！”
第一个上前的是谷川，他几近疯狂的往前冲着，姿态已经完全不想是要去救球了，更像是想要甩开什么，他咬紧牙关，单手一撑身体上上半身极力上扬，左手向回一锤。
怎么可以输在这里，怎么可以输在他手上！
因为惯性，谷川狠狠的摔在了地上，但又马上踉跄着爬起，声嘶力竭的喊道，“最后一球！”
影山后撤一大步迅速的挪到了球的落点处，即使到了这个时候，他的姿态依旧完美得吓人。
同时后撤数步的还有日向，留出充分的距离后他大步助跑上前，“给我！！！”
眨眼间，球已经来到了日向面前，同时青城前排三人起跳，地面所有人严正以待，布防的没有任何缝隙。
如同自带瞄准镜一般，日向瞄准了青城拦网的指尖，他用尽全力的挥出手臂，将球死死的扣在了那一小块位置上。
“砰！”
球与指尖相触时明明声音极小，但在及川耳里听来却像是尖锐的爆鸣声，球骤然转向，他只勉强用手臂的最侧边接到了一下球。
球高飞而出，然后平静落地。
哨声响起，界外。
...
比分板翻动，26：24
胜者，乌野高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