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球落在地上，轻微的反弹了几下，传出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终于归于平静，彻底的停在了地上。
场边负责翻比分板的工作人员看着刚刚被自己翻过去的页码，喃喃的说：“这可不是县内预选级别的比赛啊...”
其他不说，单说最后那一漫长而惊心动魄的一球，就算是放在全国的赛场上也绝对是可以收录在精彩比赛的集锦里面的吧。
场内安静了半晌，虽然在后半程大家已有预感，但当结果真正摆在面前时，还是没有什么人能够相信。
“真的假的啊...”
“乌野打败了...打败了青叶城西...”
“赢了...”小武老师声音颤抖的说，“我们真的赢了。”
似乎这时，大家才终于反应过来。
“啊啊啊！太好了！”替补区的大家一边发出巨大的声响一边冲上前，田中一手一个大力摸着毛茸茸的脑袋，“你们几个可真行啊！”
一边摸着，他一边发出爽朗的笑声。
西谷几乎直接跃到了大家的头顶上，木下的手不停的往山口的背上呼着。
过于激动的他直接把山口呼得一个踉跄接着一个踉跄，最后还是月岛不动声色的扶了一下山口才勉强站直。
缘下也一把抱住了谷川，直接把谷川的脑袋往自己怀里摁，自己脸上直接冒出了两个大大的蛋花泪包眼，“谷川，太厉害了，谷川！”
山口：“缘下学长已经完全不能正常说话了阿。”
“喂喂！阿力，再摁幸南就要窒息啦！”
西谷从空中落下之后直接半个身子趴在了缘下身上，近距离看见谷川逐渐变青白色的脸之后，他一边晃着一边说，手上似乎还在试图将谷川拔出来。
听见这边的动静一脸喜气洋洋的菅原回头，然后...
看着完全就是一个人压着缘下和谷川两个人的西谷，菅原缓缓的陷入了沉默，“西谷你这样直接压在两个人身上不才会把他们压窒息吗...”
“欸。”西谷一僵，似乎才意识到这一点一样，呆呆的说，“好像是的诶...”
“西谷都乐傻了，完全反应不过来啦！”
“哈哈哈！”
至此，本场比赛彻底宣告结束，致谢完毕之后双方到网前握手，网下，大地和及川像是比赛开始前握手那样双手相握，不过这一次，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
双手相触之后随即分离，及川却没有立刻离开，他站在网前定定定看着从自己眼前走过的日向影山等人，影山注意到了他的视线，也抬头看看了过来。
及川嘴巴向下一撇，“这样子就是一胜一负，可别得意忘形了啊——”
明明赢下了比赛，影山的脸色却并不比及川的好看，“我才没得意忘形呢。”
就站在影山和日向身后的谷川看着几人的对话，他只是看着，没有离开，也没有上前。
比赛结束的球队不能在赛场上停留太久，两边队伍简单交流后直接离场，向观众席应援人员的致谢声，列队解散时球鞋与木质地板的摩擦声，推着标有自己校名的球框发出的轮子转动声给这场比赛划上了最后的句号。
好像有点潦草。
谷川回头看了一眼已经远去的青城众人的背影。
那样漫长而艰辛的比赛居然就这样结束了，不应该更加轰烈，更加盛大一些吗。
谷川想着，又觉得不对。
说到底这只是一场县预选赛级别的比赛而已，甚至连决赛都不是，没有人报道没有人采访，观众席没有坐满，可能真正知道有这场比赛存在的人都不多吧。
即使他还是很讨厌对面学校的主将，但谷川不得不承认一点。
这是一场很精彩的比赛。
收回目光，谷川低着头默默的走着，眼看着已经要到他们放东西的地方了，突然，谷川扯了扯身边缘下的衣角。
“谷川？”缘下一愣，问道。
谷川低声说：“我去上个厠所，等一下回。”
*
体育馆后门处的走廊极少有观众会走，路过的都是选手或者工作人员，基本上大部分学校的学生搬器材或者去停车场也都会走这边——学校专属的球筐，热身按摩器械和补给用品还是很占空间的。
乌野那种全队就十几个人，算得上器材的东西就只有几个排球的队伍自然不需要干这些，所以，当谷川走到这边的时候没有看到一位乌野的选手，倒是一眼就看见了及川彻。
他看上去似乎心情很好，脸上带着笑意，但这种微笑在抬头看清自己面前突然出现的人之后马上就淡去了。
谷川听见他嘟囔着抱怨道，“今天这是什么运气，才送走一个混蛋牛岛，又来一个臭屁天才。”
及川撇了撇嘴，没好气的抬头看向谷川，“你是来找牛若的吧，他刚刚还在这，不过现在不知道滚那里去了。”
因为心情实在算不上好，他的语气冷冰冰的。
谷川只是摇了摇头，“我是来找你的，及川君。”
“哈？”虽然谷川的话里还带着敬语，不过及川怎么听都像是他在阴阳怪气，自己输了就输了，还有必要来自己面前再强调吗，连小飞雄都没有这么做欸！
及川决定在自己心里的讨厌人物排名里，把谷川再进一位，直接和小飞雄并列第二
——第一当然还是最可恶的小牛岛。
他不想再搭理这个讨厌的家伙，“没有什么好找的，不过是输了一次而已，下一次我一定会把你们全部打败的，一个不漏！”
一边说着，及川一边转身，打算甩头就走。
谷川上前一步，“就凭你吗…？”
听到谷川如此说道，及川停下了脚步，他回头看着谷川，眼神变得锐利，“你什么意思。”
要是以往的谷川，他肯定就是一万个慌张只能勉强维持住表面的平静了，不过现在，谷川没有回退一步，他镇定的回看过去，“三年来的经历还不足以让你意识到差距吗。”
及川彻底转过身来，重心往后一靠站着，微微扬起了下巴，“不就是因为意识到了差距才不愿意放弃吗。”
谷川：“可是你只是个和我一样的普通人，就算不放弃不也只是无谓的挣扎吗。”
说这话时，谷川的视线一直没有从及川的脸上挪开过，他知道，自己这样莫名其妙的过来，说出这么几句莫名其妙的话，及川肯定会发怒，最不济也会脸色大变
——作为及川的同类，这些事情他都经历过，他也早就做好了准备，只要这样的话，就说明及川也这么认为，只是不愿意承认。
可是出乎谷川意料，及川只是疑惑的看着他，似乎看到了什么全世界最不可理喻的事情一样，新奇的上下打量着，隔了半晌才说，“原来世界上真的存在自认为不是天才的傻蛋，你是什么外太空来的脑回路奇怪的人吗。”
谷川一愣，他的第一反应是自己没有说清楚，再次解释道，“我的意思是你完全没有必要去和天才比，那样不可能…”
“这种事情及川大人早就知道了。”及川打断了谷川的话，“不过听得还真是让人火大啊，一口一个普通人天才的，那我倒是问问你，你觉得什么是天才，什么是普通人。”
当然是…谷川张了张嘴，他以为自己会相当流利的给出一个判断标准，结果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他说不出来。
及川眼睛微微一眯，语气里带上了几分尖锐，“不会是比你厉害的就是天才，比不上你的就是庸才吧？”
不是…我，谷川慌张的想要反驳，但还没等他说完，及川上前几步直接逼到了他面前。
“你是真的觉得自己不是天才吗？还是说其实你又软弱又高傲，对着天才就望洋兴叹，对着不如自己的就视若无物吧？
谷川一脸茫然，他完全不这么认为，也从来没有往这个方面想过，“怎么可能，大家都比我厉害多了，我只不过是依靠着大家才勉强走到今天这一步的。”
“啧，为什么我要在这里给你当心理导师啊...”
及川难得有些暴躁的揉了揉自己的头发，发出了几声叽里咕噜的奇怪声响，但最后还是没有甩头就走。
“你又不是第一次打排球，比赛上自己得了多少分难道自己不知道吗，你的防守让对手有多恶心难道不知道吗？扣球下去对面的人接得表情都变形了还摸不到球边的样子你是没有看到吗？”
谷川认真的思考了一下，“没有吧...？”
及川一个踉跄，他磨了磨后槽牙，“行，那我们不说这个，你之前的学校可能的确是天才云集，全是比自己厉害的人，那现在呢，乌野里最强的是你你完全感受得出来吧？”
这回谷川沉默了，“但大家之后慢慢成长起来肯定会超过我...”
“可你的表现完全就是看不起不如自己的人的嘛~”及川一摊手，“之前两场比赛你根本就没有怎么出力吧？看不上这群所谓的普通人，完全把重心丢给乌野的其他人，但面对乌野的这群同样以普通人居多的队友你又能以平等的目光对待，是因为他们被你归为了自己所属物的行列所以就能另眼相待？这不就是彻头彻尾的高傲吗？”
及川知道，谷川是从国中开始就常年位于全国金字塔顶端的强校首发，即使心态有问题，即使他个人的经历相当坎坷，但这都无法改变这一事实。
就以之前和条善寺，和久谷南的两场比赛为例，这些对手只是是地区宫城县的四强而已，和谷川之前常年面对的选手根本无法比较。
从全国顶尖到地方四强，这样的身份差异带来视角上的不同完全是潜意识里的——连本人都很难发觉。
在赛前看了谷川比赛录像看了不知道多少遍的及川在某种意义上可能比谷川还要熟知他真正可以达到的水准，在县内预选赛阶段和其他队伍拖到那种比分绝对不是他的正常水准。
又软弱又高傲，想着，及川又不自觉的用舌尖轻舔了一下牙齿，真欠啊。
对面，谷川呆傻傻的看着及川，他感觉自己完全理解不了及川的话。
眼前这个人到底在胡说些什么，不对绝对不对。
谷川有种很不好的预感，自己不能再在这里呆下去了，不然可能会发生什么他完全控制不了，颠覆他认知的事情。
下意识的，谷川转身就想离开，及川倒是没有做出什么阻拦的举动，只是将双手抱在胸前，微微站了站直，似乎也是要离开。
最后，在谷川走远，即将离开这处走廊时，及川突然开口了。
“我不知道你这种心态是不是有意的，也不知道是怎么形成的，但无论如何，一个连相信自己有才能都不敢的人，一个又自卑又高傲的搞笑人物是不会有改变的，”
“我可是向牛若夸下了海口，要是因为你小不点没能让白鸟泽狠狠摔个跟斗，我还是会有点不爽的。”说着，及川顿了顿，“反正我是觉得我的才能绝非如此，今天不过是我的全新起点，至于你如何，和我没有关系。”
说完，及川再也没有停留，头也不回的走了。
谷川停住了脚步，他低着头，呆呆的看着自己的脚尖，站在原地站了很久，很久。
*
“谷川！你终于回来啦！”看着从另一边走过来的谷川，缘下大力的招手，“我们东西都收完了，你还有什么要拿的吗！”
谷川加快了步伐赶到众人身边，“不好意思耽误大家时间了，我的东西都在包里，没有其他的了。”
“那就行，司机已经把车开到门口等我们啦~差不多该走了。”
谷川点点头，跟上大家的步伐朝外面走去。
他们现在的位置还在体育馆里，正好边上就是总的比分板，上面记录着分组情况和所有学校的比赛比分。
在经过哪里时，所有人都不自觉的看了看，而沿着划到正中间的红线往回看去，正是白鸟泽半决赛的详细比分。
“白鸟泽半决赛也是2-0拿下的啊，看比分应该都没有纠缠多久就结束比赛了。”不知道是谁先开了口。
“毕竟是常年垄断县内选手权的王者啊。”
“但是无论是谁，都要打败！”
日向的表情也难得的沾上力量严肃，他说：“就让他们见识一下混凝土孕育出来的力量吧！”
“哦哦哦！”
“好！”
菅原：“等等，为什么是混凝土，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典故吗？”
西谷：“翔阳能说出典故的概率几乎为零吧？”
“这句话唯独西谷你没有资格吐槽啊喂 ！”
大地咧开一个笑容，“嘛~不挺好的吗，还挺帅气的呢~”
前面的大部队笑呵呵的说着，而后面，谷川依旧坠在队伍的末端，只是和以往稍微有一点不同的是影山走得也不快，似乎有什么话要说的样子。
没过多久，影山开口了，他看着谷川，就像在说今天天气不好等一下要不要带伞一样，问道：“谷川学长是状态不佳，还没有充分发挥出自己的实力吗？”
一直低着头默默走着的谷川听到这话抬起了头，他问，“为什么这么问。”
影山：“合宿时大家都很忌惮你，说你的实力可以垄断比赛结果，可是真正比赛的时候好像没有这种感觉。”
其实影山并没有实地的听到黑尾这样说，当时听到黑尾说'谷川是大赛型选手，真正实力还要比平时训练时厉害一两倍'的，是日向。
不过，日向呆子在那天回程的路上就炸呼呼的像倒豆子一样跟影山说了，眼睛还亮晶晶的。
影山抿了抿唇，将自己的思绪从当时的回忆里扒出来，继续用平和的语气说着自己的感受，“感觉谷川学长在赛场上的表现没有黑尾前辈说的那么厉害。”
谷川突然觉得有些荒谬，自己眼里绝对不可能超过的天才居然对自己说出了这种话。
简直就像他和影山是平等的一样。
自己不过是没有才能的普通人，眼前的可是可怕的天才，自己一辈子都超越不过的天才。
刚刚他和及川谈话的内容在谷川的脑子里不断闪过，他却感觉自己什么都抓不住。
谷川停住了脚步，注意到谷川的反应影山也没有继续往前，转过身来看着谷川。
他不太懂谷川的意思，有些疑惑的问，“谷川学长…？”
影山疑问的尾音还没有完全落下就猛然止住了。
原本低站在他面前低着头的谷川突然上前了几步，两人之间的距离一下子变得极近。
在靠近后，谷川轻轻抬头，定定的看向影山。
影山瞳孔一缩，在他眼前，那一双墨色的眼眸里光晕流转。
“那影山君，你能胁迫出，我的才能吗。”
谷川的用词有点奇怪，但影山已经没有空闲去思考那些了。
明明他们两个只是站着，明明抛开用词不说，谷川是在请求他帮助谷川激发才能，但不知道为什么，影山就是有一种错觉，真正在被胁迫的人，是自己。
面前这个人的手微抬，锋锐的刀已经逼在了他的喉管处。
沉睡已久，一直用将自己困在虚幻里的猛禽好像第一次迈出了牢笼。
你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