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城，伊达工高校。

正是午前时间，一般来说这种时候排球部的大家都会在体育馆午训。

但是今天，所有人都齐刷刷的集中在了信息教室，围坐在一台亮着屏幕的电脑之前。

“接下来了！完全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相当漂亮的一传！”

“椿原组织的进攻依旧没能摆开13号谷川的掌控，被顺利接下，10号日向冲向中路佯装攻击，但球最终传给了右翼的泽村！得分了！乌野高校再得一分！”

“乌野这边的进攻方式果然非常多样啊，防守的大坝也是压得死死的。”

“是的，刚刚再一次接下椿原王牌进攻的乌野十三号谷川幸南选手在防守上实力相当突出，和影山同学一样，他同样受邀参加19岁以下日本青年代表队集训，是如今被受排球界瞩目的新星！”

屏幕上光影闪动，另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从扩音器里传了出来。

“其实说新星也并不全然是，其实谷川选手原本也是排球强豪井闼山的正选选手，但曾经一度实力下滑陷入沉寂，在高二上学期结束之后他选择了转学，转到籍籍无名的乌野高中，重新调整了自己的状态，实力更加出色。”

听到这样精彩的事情，讲解员的声音一下子更加激扬了，他感叹道，“可谓是凤凰浴火重生啊！”

“这讲解员也太能说了，”

趴在桌子上的二口撇了撇嘴巴，伸手将音响的声音旋小了些，“完全就变成谷川幸南介绍大会了，他有多厉害我们又不是不知道。”

蹲在边上的黄金川抬头，“但是全国各地的观众们还不知道呢。”

“我又没问你！”

后面的作并小声接道，“可能是场上能够解说的已经相对来说比较...为了直播的精彩度，就开始说一些选手背景故事之类的了...”

作并没有把话直接说明白，但大家都听明白了他的意思。

上一场比赛比分25：20，现在第二局过半，比分16：11，的确...

二口轻啧一声，“那是解说员眼神不好，刚刚椿原侧翼组织的双人拦网也很及时，还是有两刷子的。”

一瞬间，作并的眼神变得有些微妙。

他看了眼一脸不爽的二口，再看了一眼屏幕中进行的比赛里，那总是被乌野进攻甩开的拦网和要么就被月岛拦网干扰，要么就被后排防守人员接住的景工，默默想：看来二口学长是带入椿原了啊...

“接下来就看他们要怎么应对了，转机可是要自己创造的。”

二口直起身，换了个姿势向后靠在了凳子上，看上去颇为懒散，但实际上他的目光从未从屏幕上移开过，全程都在极为专注的看着比赛。

排球从左疾驰至右，猛然从谷川面前划过。

从视频的第三视角来看并不能完整的感受到球的力道和速度有多么强力，这是只有场上与球正面碰撞才能感受到的独特感觉，谷川高声提醒道，“旭学长！”

旭极力到位一传。

对面进攻时明显特意选择了球路，位置很是刁钻，旭的一传有些乱，影山的二传的走位立刻被限制住了。

但即便如此，他依旧和日向组织了一个精彩的怪人速攻。

这一球结束后椿原选择了换人，谷川双手叉腰站直，缓缓呼出一口气调整了下呼吸的节奏后抬头望去，上场的是椿原的14号。

谷川在脑海里寻找片刻却没能回想起任何有关这个人的数据，只知道椿原的14号叫姬川，是一年级新生

——知道这些还是因为谷川翻看过赛事的选手介绍，顺便记了下来而已。

那大概率就是之前没有上场比赛过的新选手了。

“椿原学园启用了关键发球员，一年级的姬川葵选手...这好像是姬川第一次在正式比赛中出场啊。”

讲解员一边低头看着手中的资料，一边说，“现在的局面依旧是乌野领先，希望他能集中经历发好这一球，为自己队伍博得机会。”

裁判吹哨示意发球倒计时开始，发球线处的姬川长长呼出一口气，将球轻轻抛起，而与排球同时动作的，是他的右臂。

姬川的右手几乎后摆到了与肩膀平行的高度，在球微跃至最佳位置时，他猛然上挥，击中了球的重心，排球极速升空——

乌野后排防守的三人同时一惊，居然是下手发球？！

虽然姬川看上去有些瘦弱，但是在在他蓄力一击之下，球瞬间气势凌厉的划开了空气，只留白色的旋转气流盘旋在途径之处。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排球就从低抛后的最低端直接被手轰到了球馆的最顶部，到达了全体育馆的最高点。

“惊人的气势！”

“好高！”

“冲到最上面去了！”

场边观众和解说员的视线都跟随着急速攀升的排球上扬，同时抬头看向了天花板，谷川也下意识的抬高了自己的头。

——他看到的只有一片白炽。

为了照亮巨大赛场上每一处细节，让观众更好观赛，选手更好比拼，东京体育馆顶部装着的大灯明亮无比。

直视而去时，闪耀到不讲理的亮度瞬间吞灭了本应被看到的所有细节。

有一瞬间，谷川甚至觉得自己被人装进了一个巨大的磨砂玻璃罩子里，眼前的一切都是模糊的，眩晕的。

但谷川马上就又明白过了，那不过是强光之下，自己没有依照人的生理反应正常闭眼而产生的异状。

他极力让自己忽视眼睛处传来的干涩胀痛的异样感，将注意力重新投在面前直冲而来的排球上。

即便是对着从天花板顶端急坠而来而产生的恐怖速度，谷川也并非束手无策。

像之前的无数次接球一样，他双手微动，准备与直朝自己冲来的排球正面对抗。

但在最后时刻，谷川的动作突兀的停顿住了，下一秒，耳边听到的只有巨大刺耳的落地声。

“轰——”

这一次，连动都没有来得及动的人成了谷川自己。

观众席上安静了一秒，然后哇声立刻此起彼伏的响了起来，“发...发球得分！”

“还是从那个超级会接球的13号手里拿到了！厉害得恐怖了吧喂！”

“连动都没有来得及动啊，这还是那个13号从开赛到现在第一次这样吧？“

“喂喂喂，不会吧，难道椿原真的还有机会？！”

“啊啊啊！加油啊，下一球继续从13号手里拿分！”

观众席上，所有人都在为姬川奇迹般从谷川手中抢到的分而激动不已。

站队“弱者”、期待逆袭戏码几乎是所有人都会有的下意识行为。

所以虽然只是一次发球得分，虽然椿圆和乌野之间仍有分差，但他们已经在为椿原摇手助威了。

而椿原的应援席上更是不必说，所有人都在大声喊着姬川的姓名，现在的姬川是毫无疑问的场内最焦点。

不过场上的乌野这一侧，大家并没有被观众席上的情况吸引，他们正齐齐的看着谷川。

在刚刚那一球落地之后，谷川就微微低头头，在用手揉搓了几下眼睛之后，才重新抬起。

“谷川没事吧？”大地关切的问。

“没事。”谷川摆了摆手，“刚刚忘记眨眼睛了，灯光有点刺眼。”

“真是的，谷川你又不是小孩子了，眨眼睛这种生理反应也能忘的吗。”

日向同样在第一时间赶来过来，听到谷川的回答，他难得用上了有些责怪的语气，不过一听就能听出里头浓浓的关心就是了。

旭默默吐槽：“就算是小孩子生理反应也是忘不了的吧。”

“所以说谷川连小孩子都不如？”

“重点不在那吧喂！”

“不过谷川居然会漏球什么的，我真的还是第一次见欸。”

“稍微有点谷川是正常人的感觉了。”

“不不不，也完全归类不进来的吧！”

谷川的防守其实很大程度上都是他自己依照着其他人，通过观察和模仿而自学的，对于天花板发球这样已经没有什么人使用的方式，他自然也就无从学习。

因为之前没有接触过，没有模仿学习的对象，没有可以依照的数据，再加上强烈光线对人思维清晰程度的细微干扰，所以在最后接球时，谷川才会陷入了一瞬的迷茫，才会卡顿那一下。

谷川很清楚自己的问题出在哪，没对从未接触过的发球、而且在场上谷川还不可能像之前一样进行学习模仿练习，这乍一看好像有些无法解决。

但对于这些困难，谷川没有和任何人说，他只是简单的回应了队友们，“下次，我会加油的。”

他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困难。

此时姬川已经再次走回了发球线处，和上一球发球前一样，他先是用双手将球握在胸前，闭上眼睛微微抬头，呼出一口气调节呼吸，再缓缓的睁开了眼睛，眼神里满是沉静与坚定。

谷川注视着他。

之前姬川并没有上场，在替补区的位置也一直是站在最角落，但是谷川并不会放过场内场侧的任何一个细节，姬川也在他的观测范围里。

至少在第一局结束休息时，姬川还是一副紧张到麻木，连被队友搭话都要颤抖

——当时看到姬川，谷川还回想起了自己第一次上场的时候，僵硬得连手在哪里都不记得了的糟糕模样。

所以谷川觉得姬川的发球即使不失败也会有小失误，没想到会有那么精彩的发球。

看来是拥有了很不错的教练和队友呢。

“刚刚这就是所谓的天花板发球了吧。”

大地抬手用袖子擦了一下头上的汗，大声的说，“虽然谷川说下一球他会接住，但我们也不能输给他啊，下一球，一定拦下来！”

“仰头看球的时候很容易看不清周围的情况，大家多多口头沟通。”谷川提醒道。

“好！”乌野场上其他人齐声回答道，场边替补区的大家也在菅原的带领下开始了招牌应援，“加油！”

谷川笑了笑，身体下压，眼神专注的看向前方。

他们这边的教练和队友也超级棒就是了。

不知道是因为刚刚被前辈们揉头鼓励，还是因为自己一上来就从谷川那拿下一分，姬川感觉自己的状态出奇的好。

缓缓呼出一口气调整呼吸后，他将球平举至前方。

这种状态极好的感觉甚至夸张到了什么程度呢。

姬川的视线从网对面严正以待的乌野众人身上移开，微微垂眸，落在了手中的球上。

他甚至有种感觉。

此刻，他并不是用发球来挑战乌野的防守，而是站在了更高的位置之上，审视，甚至审判着对手。

哨声响起，在乌野所有人警惕的目光中，姬川将球向上微抛，挥臂。

“咚——！”

手与球体相撞发出撞击击声几乎化为了一个巨大的拟声词压在了球场之上，而顺着惊人的声势，球就像从枪口急设而出的炮弹一般，被狠狠的轰向了顶点。

即便已经见过一次姬川的发球，但当这种夸张的高度与路线再一次出现在大家面前之时，场边依旧响起了各种惊呼声，天花板的灯光依旧闪亮晃眼。

“好厉害...”日向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这一球的高度和速度比起之前似乎更夸张了些，在到达顶点之后，球如同空中骤然坠下的审判巨剑，极速下劈。

在这几乎已经具象化了的压迫力面前，生理性的发颤是每一个人都会有的下意识反应，但日向却没有冒出来一丝避开的逃避想法，反而有些兴奋。

灯光刺眼眩目，日向眼睛微眯，此刻他的眼前只有排球——

“日向，停！”

就在这时，日向耳边谷川的声音突然炸响，他猛然回神，立刻停下了脚步。

——从那种完全沉浸入的专注而狭窄的视角中脱离开来后，他立刻意识到了自己已经远远的离开了原本应该在的位置，要不是谷川的提醒，自己只差两三步就要与谷川相撞了。

而另一边，看着在提醒队友后迅速调整好自己站位的谷川，姬川的心也瞬间提了起来。

虽然上一球谷川完全没有接住自己的发球，但因为之前谷川表现出来的实力实在是太强大了，见接自己球的依旧是他，姬川的心还是猛然一跳。

从高处极坠而来的排球气势依旧逼人，夸张的速度没有丝毫要减弱的意思。

但此刻，就像电影中的特写慢镜头一样，所有画面都变得缓慢而凝重。

场内全员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那一道黑色的身影上，他们都在屏气凝神的等待着球的降落。

黑发男生抬头，眼眸墨黑清透，里面倒映出的，是如天降审判般锋锐的剑尖。

他或许是引颈受戮的失败者，又或许是...

“砰。”

在那一瞬间，谷川感觉自己陷入到了一个纯白的世界。

身边原本的一切都被清除得干干净净，能看见的，只有自己的双手，和眼前的排球。

耳边原本存在着的各种嘈杂声音都完全消失，能听见的，只有耳边传来的撞击声。

这次，声音沉闷而收敛。

排球从下压并拢的双臂间骤然跃起，掠过谷川面前重新回到高空。

球体划空而过所带起的微风轻轻吹动了谷川的发丝，原本略长而有些遮挡住双眼的头发轻轻的荡开。

由此，姬川正好与那一双眼眸对上，漆黑的，深沉的，冷静的。

不由自主的，姬川打了一个寒战。

又或许是，谷川，才是那个审判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