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段时间里古森特别沉迷于给不同的事情归类，或许这也能算得上是朋友多且善于交友的古森在小时候神奇的中二妄想吧。
他发现好像所有人都可以归到几个不同的大类里，存在着共性。
就拿古森自己很感兴趣的排球举例，大部分人会去尝试好像都是以一个相当偶然的机会为契机。
基本上都是怀揣着‘随便试试吧，好像挺有意思的’这样的心情开始的，也几乎不会有人能够预料到自己会坚持多久。
或许是被电视中明星选手的精彩表现吸引，想要成为这样厉害的人，或许是被文娱作品中精彩的故事情节感动而产生了兴趣。
——虽然大家了解的起点各不相同，但是从本质上来说，都是被这项运动本身吸引了。
古森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直到遇到了两个和其他人比起来显得格外奇怪的家伙时。
佐久早是个一旦开始就再也停不下来的人，就算是因为自己拉着他一起去打、因为‘闲着也是闲着那就打发一下时间吧’这样的原因而开始的排球，他也绝对不会半途而废，凡是都能做到有始有终。
很明显，他并不能归类到古森整理的范畴里。
而谷川就更加不一样了，在这群排球怪物里，小学五年级才开始接触排球的他实在算得上是晚开始的了。
所以早在国中一次训练间的闲聊里，古森就曾好奇的问过谷川为什么开始打排球。
对方的回答，古森哪怕是现在都还记忆犹新。
“因为粗略的来说排球算得上是有固定顺序的吧，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职位，每个人都是连在一起的。”
谷川坐在地上抱着膝盖，微微侧着头，脸上是开心的笑容，“我很喜欢这种感觉。”
当时的古森并没有太听懂，只是觉得谷川好像也和佐久早一样，并不属于自己之前整理的分类里，而陷入了完美分类失败的挫败感里，还是在谷川安慰之后他才重振精神。
但是现在，在重新回看过去时，古森发现自己似乎逐渐明白了谷川的意思。
是为了，安全感吗？
*
暂停时间结束，比赛继续。
上场后日向发的第二球虽然被稻荷崎如常化解，但在其组织的反攻被谷川接下来之后，旭反而重扣得分，乌野连得两分。
眼看着暂停之后乌野的状态依旧维持得很好，连得两分之后气势越盛，稻荷崎教练起身，将主将北信介换上了场。
“啊！稻荷崎的那个能静音的主将又上场了！”
冴子看着场边手拿号码牌的北，忍不住发出了惊呼。
北上场的时间不长，她自然没能记住对方的名字，但冴子对于之前北上场如同能给队友瞬间降温，给所有过快的节奏按下暂停键，改变局势的恐怖能力可是相当记忆犹新的。
边上岛田脸上原本的激动也瞬间难看了几分，“在这个时候换上场啊。”
稻荷崎的目的非常明了，除开加强防守遏制乌野强劲的攻势之外，北还能极好的控制住稻荷崎的局势。
只要他在场上，无论是稻荷崎的防守端还是稻荷崎的心理都能得到相当的稳定。
泷之上：“可恶，本来还想乘机拿下几分再把分差拉开一点的。”
“没事！”冴子大手一挥，“没有问题！还有机会，现在优势依旧在我们手上！还没完呢！！”
场上，日向第三次发球，赤木简单接起，宫侑组织进攻，旭一传稍微有些不到位，影山跑动二传将球传给月岛。
乌野第一的身高再加上不断进步着的跳跃力能让月岛速攻时的打点高得吓人，在直面拦网时甚至能直接超手。
但是他的体力还远远算不上好，在谷川体力提升上来后他几乎已经是乌野倒数的体力水平了。
所以两局下来，在疲惫感挤压下，这一球他并没有跳到位，影山的托球略高了些。
虽然月岛反应及时，将球改扣为吊，勉强击过了网，但这细微的误差在卡位精准的稻荷崎拦网面前显然无所遁形，球直接撞在了拦网上，瞬间弹回。
“！拦到了！”
“重新弹回来了！”
场边惊呼四起，眼看着球就要直直落回乌野的场地上。
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原本还在空中向下落去的影山右手一抬，以完全和自己身体下落相反的方向将球重新击回了空中！
“我去！又起来了！”
“乌野二传手的反应好快！”
影山这一击极为仓促，不过虽然不可能去调整什么位置了，但他还是有意的用了十成十的力道，将球击起了足够的高度。
球极高的向回飞来，几乎都到乌野场地中央了，后排的西谷毫不犹豫向前冲去。
他一脚踩在三米线外，腾空用力跃起，乌野场上的其他所有人同时行动准备。
场边围观的观众或许会觉得一瞬间乌野场上显得无比杂乱无章，但在已经正面迎接过无数次乌野全员进攻的稻荷崎眼中，这就是乌野疯狂反攻的前奏。
谷川同样是其中一员。
在影山仓促补救时，不对，是在月岛和影山配合失误的瞬间，他就已经提前的向后撤出了数步，甚至他的准备的动作还比影山接球还要早上了半分。
这种完全超越常识的极速反应并不是之前连谷川自己都没有明白原因的模糊预测。
谷川清晰的明白这是自己明确分析判断出来的结果。
现在的自己依旧保持着空中扣杀和截住挂网球反杀时的极佳状态。
现在的自己，能做到一切想要做到的事情！
西谷双手高伸，以他现在的上手水平，无论是谁看到他此刻的动作都会赞叹一句动作的标准。
球轻而易举的被西谷牢牢的掌握在了手中，十指与高速旋转的排球相触，他向上高托。
而在排球腾飞至最高点的时刻，在西谷从前侧落下时，另一边的谷川已经从后排飞跃到了全场的最高处。
或许是天花板顶部的灯光过于闪亮，又或许他自己就是那个最吸引人视线的发光体。
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谷川就如同是一轮直升而上的耀眼圆日，不容任何质疑的横在了场地之上。
他身体紧绷用力后弓，右臂猛然向前挥出！
所有人都知道这一球是谷川的，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全场最佳的得分点，但是没有人能够阻挡。
极亮的光晕在谷川眼中流转，这一球，他的状态极好！
“轰——！”
球发出巨大的声响，完全被不讲理的力道裹挟的球体就像是横空坠落的可怖武器一般，在场地上空硬生生划开一道夸张的白痕，直冲稻荷崎场地而来。
在这样气势夸张的进攻面前，无论是多么意志坚定的人内心都会微顿一下。
阿兰的眼中也同样轻微颤抖了一下，之前谷川完美压线暴扣的一球在他脑中一闪而过。
又是压线球...？！不对，这是...
一瞬之间，阿兰的眼神变得凝实，直面着狂扑过来的排球，他双手抬至身前向后一勾，坚定的向侧边侧开一步。
“出界！”和另一侧的宫侑一起，阿兰同时大喊道。
排球轰然落下狠狠砸在地上所惊起的炸响和他们的声音完全重合在了一起。
因为力道太大，旁观的观众们在排球落地一瞬时几乎有一种看到排球被生生砸瘪，激起气浪的错觉。
但是此刻却并没有什么人去注意这夸张的一幕了，所有人的视线都停留在了边裁向上挥动的旗帜上。
出界。
“啊啊啊好判断！”
“阿兰阿侑判断得漂亮！”
“幸运！！”
从稻荷崎方向传来的欢呼声一层又一层的朝谷川狂扑而来，他几近茫然的眨了眨眼睛。
球，出界了...？
因为跳得极高，谷川几乎是和排球同步落下的，所以他并没能看到自己扣杀落地的第一瞬间。
不过他心中是有预料的，不，不是预料，是肯定。
这是超级厉害的一球，谷川几乎可以打包票。
他从来没有扣出过感觉如此良好的扣杀，在自己扣球的那一瞬间，谷川几乎有种感觉，排球已经成为了自己身体里应用自如的一部分。
自己是全场毫无疑问的最亮点，对一切都拥有着绝对的掌控力。
自己在落地之后看到的应该是比分跳动分差拉开，听到的应该是队友对自己的赞誉。
可事实却和自己确信的完全不一样。
谷川心底是满满的疑惑。为什么，明明之前空中带着几分赌意的一球都能够拿下，为什么现在这笃定的一球最后得到的结果却是这样...
边上的大地似乎拍了拍谷川，似乎说了些什么，但是谷川完全没有去听，只是肌肉反应般的点了点头。
不对，这绝对不对，中间绝对是出了什么问题。
谷川死死的咬着自己的唇瓣，不甘心的想着。
可是问题出在了哪里。
因为谷川扣杀的出界，稻荷崎借而追回一分站位轮换。
发球时稻荷崎换上了关键分发球员理石，这是一个擅长大力跳发的选手，在力道和准心上都相当有威胁性。
即便是之前大地已经接过他的发球，一传也依旧有些不稳。
影山急急踏出数步才调整准站位，二传给旭扣杀，稻荷崎后排，北正面迎接，将球稳稳接起。
“主将北信介漂亮的将乌野王牌的扣杀接起来了！宫侑到位二传，他会传给谁——尾白阿兰从侧方杀了出来！但是乌野的拦网也反应极快！”
乌野前排的影山和月岛紧紧跟上，几乎是和阿兰同步跃起，双人拦网瞬间横在了阿兰面前。
阿兰挥臂重扣，球直接狠狠的砸在了拦网手间，直朝场外飞去。
“打手出界！”
“攻手随机应变得好快！”
“我来！”在排球弹出的刹那，谷川立即转身向侧边大跨出数步，双手上伸向回用力的一勾。
但就是在回勾的那一瞬间，谷川双臂间传来异样的触感，心口瞬间一紧。
“抱歉！要补一下！”他扬头大喊道。
果然，球并没有回到场地的正中间，而是顺着过分延长的曲线直接冲向了另一侧接近场边的位置。
这对一般人来说并不是什么值得在意的地方，场外临时救球本来就是相当极限的事情，但对于谷川来说这已经完全能够纳入发挥失误的范围里面了。
谷川眉头微锁，不过此刻球还没有落地，他只能将自己心中的微妙泛起的不爽压回心底，立即奔回场内毫不停歇的重新起跳参与下一轮进攻。
影山二传，月岛高打点扣杀，可后排的北就如同是死死守住稻荷崎最后全线的最坚实后盾般，再一次接起了乌野的进攻，球被高高的传到了场地上空。
稻荷崎即将再一次组织进攻，谷川重新专注的看向网对面。
所有人的一举一动都纳入在他的视野之内，每一个人的行动他都...
欸。
谷川急促的心跳突然停滞了一瞬。
看不到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好像已经没有处于之前那极佳的状态里了，原本充盈无比的力量，冷静清明的思路全部在一瞬之间消退得干干净净，就像根本不存在一样。
不可能。
谷川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试图通过调整自己的呼吸来重新找到状态。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谷川越想找却越找不到，甚至连自己原本拥有着的敏锐和本能的预判能力都好像被剥夺了。
谷川只觉得眼前稻荷崎所有的选手都在动着，所有的细节都混合在了一起，从那些模糊不清的色块上，他什么都看不出来。
什么都，看不出来。
“轰！”
在谷川因为思维混乱而动作停滞的瞬间，排球瞬间轰然砸了过来。
巨大的撞击声就在谷川身边炸响，而谷川却连动都没有来得及动一下，他整个人都被这一球砸懵了，直到裁判哨声响起时，谷川才茫然回过神来。
谷川仓皇抬头，看向场边的比分板，上面鲜红的20：20的数字格外刺眼。
就像是一盆冷水突然横空泼下来了一般，谷川猛然从之前沉浸的状态中清醒了过来。
啊...自己刚刚到底，到底都在干些什么啊？！
在此刻，谷川心底出现过一瞬的一切躁动和动摇都被羞耻和不甘全部狠狠的碾碎。
之前乌野所有人一起好不容易拼出来的分差因为自己的莫名其妙的连续失误，而化为了泡沫。
谷川死死的咬住了自己的唇瓣，垂在身侧的双拳也死死的捏成拳，因为过度用力，手指在手掌间掐出深深的红痕也恍若未觉。
现在自己在场上表现完全就是在置乌野的大家于不顾，完全就是在自杀！
“谷川。”一道沉稳的声音在谷川耳边响起，是大地拍了拍自己的肩膀，“没事，放松一点，下一球！”
谷川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将自己不稳的呼吸调整好后，借着大地的沉稳，他的思路终于重回了清晰。
转头看向乌野的其他人，谷川眸底一片深沉。“下一球不会了。”
现在的自己因为试图追求之前偶然出现的一次极佳状态，心态已经陷入到了奇怪的诡异感里，谷川说不明白那到底是什么，但是他无比清楚一点。
现在正是决胜局末盘，乌野绝对不能再出任何问题。
听谷川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乌野其他人的脑袋上都冒出来了一个小小的问号。
其中只有两个人的脸上不是纯然的疑惑，略有察觉的大地信任一笑，而另一边，影山微微抿了抿唇。
天平，朝一侧重重的沉了下去。
*
网对面，宫侑叉腰站着，因为刚刚爽快的从谷川手中拿下一分，现在快感还在他心底翻腾着呢。
他以咏叹调说着，“想要升级果然是一件相当难的事情吧？”
边上的阿兰脑袋上冒出来了一个大大的问号，他和宫侑并没有心灵感应，完全没有听懂宫侑这么说的原因。
“阿侑你升什么级了？”
一边说着，阿兰还在心里默默的想，说起来今天宫侑这种类似感叹的话是不是有点多？太兴奋了？
“不是我啦~只是突然觉得...”
宫侑一边摆着手一边慢悠悠的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虽然他完全不知道对方的过去，不知道对方曾经是如何成长到如今的，但是有一点他可以肯定，“没有人能在一场比赛里突然产生质的变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