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寂静无声，舞台空旷无人。

演奏者沿着阶梯走上舞台，聚光灯从他头顶打下，将他脚下的影子分散成数十个角度，正中央是手持小提琴的本人。

细致婉转的音调从琴弓下流出，肩膀能感受到琴身轻微的震颤，手指随着曲调不断调整，乐谱的音符一个个被点亮，光彩流转间，令人目眩神迷。

演奏者内心欢欣至极。

倾听自己喜爱的音乐，演奏自己喜爱的乐器，将自己对音乐的心意分享给全世界，没有什么能比这更能令音乐爱好者感到愉悦的了。

长年以来对小提琴的热情与投入，终于取得了成功，父母也会为他感到欣慰……

——唉。

重重的叹息从琴弓中传出，搞砸了原本完美的演出。

——真是可怜，他的手腕受伤太重，除非奇迹降临，否则想恢复到原本那样根本不可能，以后再也不能拿起小提琴了吧，听说以前是个小提琴的天才，可惜了，嘛，能满足最基础的生活需求就谢天谢地了。

琴弦崩断，刺耳的鸣啸近在咫尺，锋利琴弦划过演奏者的脸，几乎剜下一整块连皮带血的肉。

——恭介，对不起。

琴弦断掉的小提琴摔在地上，琴桥都被摔了出来，手持琴弓的演奏者站在原地，满脸鲜血淋漓。

头顶的聚光灯一盏一盏地熄灭。

脚下的影子与演奏者本人，一同被黑暗吞没。

上条恭介睁开眼睛，眼前一片漆黑，他慌忙又恐惧地摸索着床头的小夜灯的开关，直到暖黄的灯光亮起，他才确信自己不在噩梦之中。

车祸中受伤的地方隐隐作痛，这也是难免的，他刚才一惊一乍，还没怎么复健的身体承受度低得吓人，只是稍微动一动，就疼痛难忍，可以想象正式开始复健后，他需要承受的疼痛有多少。

更让人难以忍受的是，即使承受了这份痛苦之后，他依然得不到他原本该有的未来。

除非奇迹降临……但所谓奇迹，尽是不可能成真之事的集合，前提就是“不可能”啊！

上条恭介想到这里，关掉了小夜灯。

忍耐着身体上的疼痛跟心理上的恐惧，在黑暗中默默流泪，一如既往，接下来，也会如此吧……

*

3月19日，雾岛亿想给自己改善伙食的第一步就扑街了。

她找不到上条恭介的病房，找不到冤大头也就没办法找他卖空头支票，更别提干一票大的。

[雾岛亿：千里之行，溃于蚁穴。]

[kp：我总觉得你这句话怪怪的，自己反省一下。]

古人云，困扰的时候就叫外挂（丘比）吧。

kp：古人绝对没有这么说过。

跟丘比展开新合作后，雾岛亿刷新出一项新技能，能无视距离限制单方面联系到距离自己最近的一只丘比，受伤了能让丘比治，灵魂宝石浑浊了能让丘比净，不是挂又是什么。

丘·AKA外挂·比。

[kp：雾岛亿魔法应用-共鸣]

[kp：雾岛亿 MP18-1=17/24]

一根纤细的线无中生有，线的一端是雾岛亿，另一端是距离她物理距离最近的一只丘比。

【有什么事吗，雾岛亿？】

雾岛亿拿着自己的灵魂宝石跟丘比对话：“有啊，我现在想搞点钱，但首先得知道上条恭介的病房，给我报一下他的位置。”

丘比不理解前后因果关系是怎么达成的，但它不觉得有必要去理解，只要完成就行。

【我没有关心过那种小事，但美树沙耶香正在前往医院的路上，我正在跟着她，你想知道的话，我可以在她进去后给你带路。】

雾岛亿没有明说，丘比也能天然地明白雾岛亿要做的事是不能对人言的“好事”，就跟它做的分明是对全宇宙有益的“好事”却说得越多效率越低一样，所以它给出的答案也相当暖心。

雾岛亿：“OK，到了吱一声。”

【好的。】

十分钟后。

【吱。】

雾岛亿：“……”

都是语言大师了，干嘛还要在这里装可爱，谁不知道谁啊。

*

雾岛亿走在医院走廊，住院部里多得是来看望病人的朋友跟家属，多她一个穿陌生制服的女孩也不多。

谁都看不见，有只幻想系的白色小动物在她前面带路。

【你希望美树沙耶香变成拥有治愈力量的魔法少女吗，虽然不是不可能的事，但那孩子的才能大概没法满足你的期待。】

雾岛亿拿出手机靠近耳朵，做出像是在跟电话另一边的人对话的样子：“你如果能换上少女的皮肤，我就不用这么大费周章了，还有别在人多的地方跟我说话，被人以为我精神分裂了怎么办？”

【你也可以只在脑袋里跟我对话，魔法少女都能这么做。】

“我知道，”雾岛亿叹气，“但那会让我觉得自己精神分裂，我又没有自虐爱好。”

【……】

哪怕作为合作者要维系良好关系，但丘比还是不得不承认，雾岛亿是个难搞的人，跟她合作不光自己这边要付出的东西很多，短期内还看不到任何收获，如果不是能合作的只有她……

在宝贵的沉默中，雾岛亿来到了门口写着“上条”的病房。

“啪嚓——”

某种塑料制品被暴力破坏的声音从门缝中传出来，雾岛亿靠着门口，嗅到了机会的味道。

[kp：雾岛亿聆听50 1D100=12 困难成功]

门是关着的，但就跟门缝能传出东西坏掉的声音一样，人在情绪激动的时候控制不住的音量也跟着从里面传出来。

“住手！恭介！快住手！”

“……”

“恭介，你的手流血了，我去喊护士过来。”

“……那又如何，我已经不能再拿起小提琴了，这只手，就算这样也感受不到疼痛，已经怎样都无所谓了……”

[雾岛亿：哦，就是这家伙抢走了我的愿望？]

[kp：不是你的，是沙耶香的。]

[雾岛亿：差不多差不多，四舍五入算是我的。]

[kp：没你这么入的吧？！]

病房逐渐沉默，雾岛亿在声音消失前，先一步推开对面的门把自己藏进去。

对面病房的病人正在挂水，茫然地看着她：“小姑娘，你是？”

“别在意，就当我是空气，之后就走啦。”雾岛亿随意地在病房里转了转，像是在自己家一样自在。

转着转着就盯上了人家的果篮，里面有她喜欢的香蕉。

病人嘴角抽搐：“不嫌弃的话，你可以吃一点。”

“那我就不客气啦~”

病人：“……”你倒是给我客气一个，别在我允许之前就随便拿东西吃啊！

要不是他现在不能下床，早就逮着这个破孩子揍了。

病人是让你这么欺负的？

【可以了，美树沙耶香离开了。】

“打扰了，谢谢招待，我走了！”雾岛亿三两口吃完香蕉，把香蕉皮往床头的垃圾桶一丢。

[kp：雾岛亿敏捷80 1D100=93 失败]

香蕉皮划过一个弧线，掉在了病人头上。

病人伸手把自己头上的香蕉皮捡起来丢进垃圾桶，一字一顿：“不·客·气。”

等他康复了，第一件事就是找出这个破孩子，好好揍她一顿！

病人的求生欲↑↑↑。

*

上条恭介在只有自己的病房看着夕阳。

人在对亲近的人挥出利刃后，伤到人了，又会忍不住将利刃对准自己，越是消沉的人越是爱思考人生，然后越是容易得出前途无光的结论，在折磨自己这方面，人类一直天赋异禀。

雾岛亿在上条恭介觉得人生无望的时候出现。

“哟，小哥，”没有上色的美少女一边说着从电视里抄袭来的口癖一边走进来，“你希望自己的手恢复到能拉小提琴的程度吗？”

[kp：暗投 ？？]

上条恭介不认识眼前的少女，但是，不可思议的是，他却不认为对方只是在开玩笑。

听对方的说法，仿佛他的手真的可以恢复……

“除非奇迹”，医生的话再次在耳边响起，似乎有人在说，现在就是那个“奇迹”——那个说话的人跟他有同样的声音。

“我希望的啊，只要这只手能恢复，只要让我继续再演奏音乐，什么……”从车祸中捡回一条命的少年泣不成声，“什么代价都无所谓，无论什么样的代价，我都愿意付出！”

“那么我们约定吧，”雾岛亿眨了眨眼，“我会治好你的手，作为回报，你要给我提供我要的一切，好吗？”

“好，什么都可以！”

雾岛亿握着他的手，真诚道：“首先，请你先忘记这件事，先去一趟楼顶吧，今夜没什么风，适合去散散心。”

[kp：目标心理防线崩溃，催眠奖励骰+1。]

[kp：雾岛亿催眠61 2D100=29、60 困难成功]

*

“沙耶香，虽然还不能确定，但我要告诉你一个坏消息。”

回去的路上，丘比突然对美树沙耶香开口。

“你今天探望的上条恭介，大概被魔女盯上了，能打倒魔女的，只有魔法少女……”

“恭介？！”

美树沙耶香没听完丘比的话，直接越过它飞奔去医院。

她听丘比说过魔女是如何祸害人的，对心灵有间隙的人趁虚而入，让他们跑去自杀或者干脆吃掉他们，世间只多了失踪案件。

美树沙耶香没命地跑着，跑到医院病房，只看到了空空荡荡的一间屋子。

天黑了，上条恭介人却没有躺在病床上，他的复健还没完成，移动很困难才对……

心中不详的预感越来越强烈，美树沙耶香毫不犹豫转身出去，前往楼顶。

医院楼顶是花园，白天经常有病人来这里散心，晚上则因为海拔较高空气又冷，一个人都没有——原本是这样的。

现在在屋顶边缘的地方，却站着一个人，一个仅靠背影，美树沙耶香就能认出来的人。

“恭介！”

“……沙耶香？别过来！”

自觉人生无望的少年看着楼下，却不觉得害怕：“我接下来的人生如果舍弃了小提琴，活下去也没有意义，还不如就这样停止，就这样结束掉。”

符合气氛的雨下了起来。

上条恭介对一直关照自己的少女轻声道：“沙耶香，一直以来谢谢你……”

自杀者越是对他人表达善意，不知为何，他人就越是想要救他，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原理，跟这也相差无几，目的或许是在求死，但本能却在求生。

[kp：暗投 ？？]

美树沙耶香本来就是运动系，比上条跑得快、力气也比上条大，更何况现在上条还没恢复，一被近身就翻不出什么水花。

美树沙耶香纵身拦下了想要自杀的上条恭介，背后的围栏静静看着他们，对他们没有翻过栏杆就想自杀这件事表达了可贵的疑惑，但沉迷情感剧场的二人都没关注围栏。

医生虽迟但到，跟护士一起架着人回去，美树沙耶香跟上去说明事情。

丘比待在雨淋不到的地方，不到一刻钟，美树沙耶香孤身来到楼顶。

“恭介，”美树沙耶香问它，“他是被魔女变成这样的吗？”

丘比：“这个我也不知道，如果是魔女搞的鬼，他身上应该有魔女之吻，但现在没有去确认的时间，如果真有魔女之吻的话，上条恭介还是会去自杀的哦。”（*）

“……！”美树沙耶香知道魔女很坏，但知道是一回事，真的见识到了又是另一回事，现在她才算是对魔女的破坏性有了基础认知。

丘比：“就算没有魔女的诅咒，上条恭介也挣脱不了艺术家特有的脆弱。”

“……成为魔法少女的话，无论怎样的愿望都能实现吗？”

“当然啦，你决定好愿望的话，我现在就可以将你变成魔法少女~”

已经不能再犹豫了，美树沙耶香下定决心。

“好，我决定了——”

“让恭介的手恢复完好，以此为条件，我要成为魔法少女！”（*）

*

上条恭介睁开眼睛。

朦胧的阳光从窗户透入室内，随着光照，暖意挥洒在他的左手上。

上条恭介下意识抬起手遮挡过于强烈的光线，看到他完好的左手时才突然意识到不对，他连疼痛都感知不到的左手现在动作灵活，连温度的变化都能感知，就没受伤前一样。

“早上好，小哥，记得我们的约定吗？”

被蒙蔽的记忆完全复苏，上条恭介看着眼前没上色的美少女，微微点头：“是，我记得，是你治好我……不，你想要什么？”

“啪。”

雾岛亿打了个响指，果断且言简意赅：“钱！”

上条恭介：“……”

“奇迹”……怎么是这副德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