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揣着各种各样心思的乘客陆续上船,漂亮的白色邮轮核载人数没有个定论,乔瑟习惯性地数了数上船的人头,算上船员包含调查员,这艘船乘载人数51。
“不对哦,”正在回收舷梯的克雷亚摇头,“船长先生要统计的是‘人数’,不应该把不是人的剔除吗?”
乔瑟:“你指阿尔冯斯?”
“不,我还不至于那么没人性,那个大块头有人类的灵魂跟实际的人类也没多大区别,”克雷亚确认舷梯回收完毕,朝乔瑟指了指甲板上没散去的人群,“算是我的经验之谈,那里的人,船长先生最好以‘他们全不是人’为前提对待他们。”
乔瑟听懂了克雷亚的意思,不由得睁大眼睛看向人群:“那里面有不是人的东西披着人皮混上船了?!”
“唔,”克雷亚摇头,“非要说的话,人类才是混进来的,会上这趟船的大部分都不是人类,即使表面上是人,实际本质也跟人类相去甚远,其中不乏会把人类放进食谱的种族,为了船长你的安全着想,最好不要跟乘客单独相处。”
说着,克雷亚想起乘客里有乔瑟认识的人,周到地提醒他:“你的朋友们也是,如果船长你还希望你的朋友们仍然是你认知中的样子的话。”
[kp:乔瑟心理学10 1D100=??]
恰到好处的半遮半掩,留有余地的想象空间。
克雷亚不像是在说谎,却有进行趣味性艺术加工的嫌疑。
“……谢谢你的忠告,”乔瑟听进去了克雷亚的话,但忍不住侧过脸去看他,向他确认,“但是,或许是我的错觉,你是不是故意在吓我?”
克雷亚:“哎呀,很明显吗?”
乔瑟:“……你就差没把恐吓甩我脸上了。”
“那还真是抱歉,”克雷亚完成手上工作,笑容爽朗,“以前副船长在这方面给出的反馈一直很迟钝,下次就不会有这种差错了。”
意思是以前你一直恐吓那个金发船长,因为金发船长迟钝所以你的表现就比较直白,之后会根据我的反馈适当调整,但总之不会停止这种恐吓行为。
乔瑟脑内翻译完,表情开始踌躇:“你们不会有恐吓船长的固定传统吧?”
[乔瑟:早知道就不跟那个金发家伙争抢船长位了……等等,莫非那个金发家伙是个M,所以才抱着可以被正当欺负的职位不松手?]
[kp:住脑!]
“没有那回事,”克雷亚摆了摆手,“只是个人的兴趣,毕竟在船上待着很无聊的,总得找点乐子嘛。”
“别把恐吓船长当成乐子!”
*
“阿嚏!”
船长室内,金发副船长冷不丁打了个喷嚏,惹得刚才一直围着他脚踝打转的毛茸茸生物受惊,对金发船长露出嫌弃的眼神,挥动四肢从地板上爬出船长室。
“别去甲板,布巴,你会掉进海里的。”
黑色小煤球对副船长的叮嘱不屑一顾,像个听腻了老妈唠叨的叛逆期青年不为所动,迈着六亲不认的猫步消失在船长室门口。
金发副船长:……
偶尔他也会产生怀疑,作为船长,连猫都对他没有丝毫敬意,他这样的船长真的有必要存在吗?
……
哦对,他已经不是船长了……
当新船长进入他的船长室,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一蹶不振、正在自闭的金发副船长。
乔瑟:?
*
撇下没用的仆人,伟大的布巴猫猫踏出了探索新世界的第一步。
跟她没用的仆人一样,这不是布巴第一次上船,考虑到她身上的埃及血统,布巴跟永恒之舟都属于埃及体系,即使她自身没有感觉,事实上她对脚下这条船确实倍感亲切。
但布巴是只不会说话的小猫,她没法向其他人表达自己的感受,也不觉得有必要表达,她只是在例行惯例巡视自己的新领土——虽然这已经是她第三次巡视永恒之舟。
黑色的毛球循着海风,来到被明令禁止前往的甲板。
船还没正式启航,上船的乘客已经分散进入船舱进行修整,接下来的航行会发生什么事谁都不知道,多做点准备总不会出错——这种考量在乘客当中大概是共通的,所以现在甲板空无一人。
布巴爬上船头护栏,不羁的海风将她的猫毛吹成莫西干。
码头的浓雾没有散开的迹象,而在另一面,海阔天空,金色的日轮高悬于空中,光线没有任何阻碍,日光照得布巴浑身暖洋洋,恨不得立刻躺下摊成一张猫饼。
“……”
一只捏住猫后颈,另一只手托着猫屁股,沉默地抱着猫离开护栏。
布巴蹲坐在掌心,晃了晃脑袋,后颈的手就移开了,她仰头,看到了她沉默的黑色仆人。
跟金色仆人比起来,黑色的不仅安静,还很有用,经常在她肚子饿的时候上供美味小鱼干,反观金色的,不仅从不上供,还需要黑色和红色的仆人投喂,一点都指望不上。
真是个没用的仆人o( ̄ヘ ̄o#)。
“……”
塞伦特摸了摸猫脑袋,随手将猫放到甲板上。
布巴是很聪明的猫,聪明到异常的地步,但塞伦特上船以来遇到的异常自己都快数不清了,所以很难对区区猫咪投入太多关心,也就只有副船长会不厌其烦地叮嘱布巴远离甲板,担心它会掉下海。
“塞伦特先生,”过于开朗的水手从船尾走过来,“所有乘客都已上船,舷梯也收上来了,船长去船长室了,大概马上就启航。”
塞伦特在纸上写道:“亚瑟在哪?”
“副船长啊,当然也在船长室,”说着克雷亚凝神安静了一会儿,没听到自己想听的动静,“奇怪,我刚才明明听到布巴小姐的声音,是我听错了吗,不可能吧。”
“……”塞伦特沉默着在纸上添了两行字,“我去船长室看看有什么能帮忙的,你不要太玩弄猫了,她现在见到你就跑。”
克雷亚乖巧道:“好的,大副。”
这句话塞伦特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
布巴成功从红色仆人眼皮底下溜走,倒不是伟大的布巴害怕对方,只是敬业的布巴领主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才不得不离开。
如此这般给自己的猫脸描补了一下,黑色小毛球窜进船舱。
永恒之舟经常给自己换新皮肤,导致内部设施也会跟着迭代更新,每次都让布巴觉得陌生,以至于让她产生了一种自己领土在不断扩张的错觉,进而导致她成为一只自我膨胀的猫。
从甲板到船舱只有一道门间隔,等布巴进入船舱,却发现这里明亮不输外界。
走廊地面铺着厚重的酒红色绒毯,雪白墙壁上雕刻着波浪的花纹,而在高一点的地方,每隔两米就有一盏冷色的白灯。
距离门两米就是楼梯,那对只有巴掌大的猫咪来说困难了一点,但对一个想要巡视自己领地的领主来说不算什么。
布巴艰难地跳上台阶,费了好大的功夫才来到二楼,楼梯的尽头还在更上面,布巴却不打算继续。
这一层没有让猫舒适的自由空间,却有很多的门,那些门上挂着大差不差的铜片,布巴看不懂它们的意思,却知道拥有对应钥匙的人打开门,就能做它们暂时的主人。
黑色猫猫闭上眼睛在这一层徘徊,鼻尖耸动,胡须感知空气中的细微波动,轻轻颤抖。
[kp:暗投 ??]
布巴头顶的灯光密不透风,将她的影子分成16个浅印。
16只浅淡的猫形像是嗅到了美味小鱼干,同时转向其中一间房间。
布巴睁开了眼睛,原始的狩猎欲望点亮兽瞳,她踩着平稳的猫步,毫不动摇地走向她的目标。
*
船长室内。
金发副船长向乔瑟介绍了他自己:“说起来还蛮有趣的,你叫乔瑟,而我是亚瑟。”
“哪个亚瑟,”乔瑟好奇道,“是亚瑟·潘德拉贡的那个?”
“The Once and Future King(永恒之王),”亚瑟笑了一声,“听起来确实跟永恒之舟很配,但很可惜,我不是那么古老的东西,是亚瑟·安东尼(Anthony)的亚瑟。”
乔瑟直白道:“听起来很普通。”
“确实很普通,”亚瑟点头,“它在拉丁语是没价值的意思,不过很像希腊语里的不朽,某种意义上跟这艘船很配,不是吗?”
“你好像很了解这艘船,”乔瑟把憋在自己心里的问题问出口,“你们跟这艘船到底是什么关系?”
亚瑟一扫之前的萎靡,回答得简洁明了:“需要与被需要的关系。”
乔瑟:“倒也不必这么简洁。”
亚瑟解释道:“这艘船性格意外地很活泼,她想出航,不仅是在海面漫无目的地飘荡,而是要有船长掌舵,有一个明确的出发点与目的地,载上一群乘客,完成真正意义上的一次出航。”
“所以你们就主动请缨?”乔瑟顺理成章地猜测道。
“不是自愿的,”亚瑟否认了自己的积极性,“你知道这艘船多在港口停一会儿会有什么事发生吗?”
“很显然我不知道。”
“她会耐心地等待,”亚瑟用一种近乎赞叹的语气道,“像一个无声的守墓人,在港口静静地等着什么都不做,等到被雾气包裹的城市彻底成为坟墓,她才会离开,寻找下一个活跃的港口,直到有人满足她的全部要求整个循环才会停下。”
乔瑟叹为观止:“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是第一个满足她所有要求的船长,”亚瑟有些忧郁地看向窗外,“在那以后,她的第一选项就成了我所在的港口。”
“这破船赖上我了,”亚瑟英俊的五官扭曲了一瞬,“我想闭上眼睛当看不见都做不到!”
乔瑟:“……”
[乔瑟:听起来怪惨的。]
[kp:如果他冷血一点就完全不惨了。]
[乔瑟:……但“满足她所有要求”听起来好涩(*/ω\*)。]
[kp:一秒也好,把涩从你脑子里排出去!]
[乔瑟:……]
[乔瑟:1秒过去了。]
[kp:。]
kp:我得想个办法把这人脑壳打开,控出里面的颜色水再关上。
*
“呜——呜——”
响亮的汽笛声中,白色巨轮回收铁锚,缓缓离开港口。
平静得像是死掉的海面开始荡起波纹,仿佛盘旋在这片水面下的死亡诅咒短暂地被轰鸣声驱散,允许生命活动片刻。
水面下的螺旋桨转速由无到有,由慢到快。
随着船身镌刻永恒的邮轮离开阿尔赫西拉斯港口,盘旋在整个西班牙包括葡萄牙陆地上的雾气像是在被人一点点地抽取,雾气由浓到浅,隐藏在浓雾中的建筑逐渐恢复他们的轮廓,城市正在恢复她原有的面貌。
海豚小子号仍然停在港口,消失无踪的人茫然推开家门困惑自己怎么睡过了头,没有大雾,没有邮轮,只要能忽视某些被卷曲榨汁的尸体,一切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白色的邮轮消失在海平面下,与之前出航的无数艘船别无二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