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想,事情确实很怪异。
本该为此高兴的人没高兴,本该抗拒这事儿的人也没抗拒。
并且,酒吧的女老板在说起诅咒的时候,是轻描淡写一笔带过的。当时柳煦情绪崩塌没能多注意,但现在仔细想想,总有种高高抬起轻轻放下的味道。
很不寻常。
如果他是那个酒吧女老板,一定会觉得诅咒的事真是干得漂亮,绝对会情绪激动地把当时发生的一切都讲出来,并斥责他们有什么资格消灭诅咒,消灭温寻。
可她没有。
她只说,“诅咒就是隔天发生的”。
这一句话,就把所有的一切都带过去了。
很奇怪。
柳煦站在原地,看着贴在荣誉榜高处的照片,思考了很久。
那张黑白照片里的人安安静静地看着他。
那就是酒吧的女老板。即使照片里的她还是个孩子,但面容毕竟是无法改变的东西,很轻易地就能认出来。
柳煦眯了眯眼。
这么仔细一想,他才发现,虽然看起来他手上是有了很多信息,可事实上,发生诅咒的那天的详细情形,他还连个线头都没抓到。
无声小镇里无声无息,周围一片安静,只有风声轻轻四起,轻轻地带起那些藏在难以察觉的角落里的怪异,将人背后吹得隐隐发凉起来。
忽然间,风毫无预兆地大了起来。
风大得太突然,两人都小小地吓了一跳,不约而同地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
荣誉榜高处的那张照片被突然大了起来的风吹得掉下了一角,登时摇摇欲坠起来,看那样子,肯定马上就要掉下来了。
柳煦被此情此景吓得浑身一哆嗦,脑子一炸,这才反应过来——那张黑白照片说不定可是线索!
想到此处,他就连忙往前几步,还没来得及伸手去够,照片就被风卷携着从上面剥落了下来。
“——!!”
柳煦张了张嘴,一声“握草”差点没控制不住地冲出嘴去。
可风却又很是时候地停了下来。没了风,将要乘风而去一路起舞的照片又一下子失了重,就那样在空中身形一滞,飘飘而落了下来。
柳煦一怔,也跟着身形一顿,但见照片落了下来,他就又讪讪地伸出了手去。
那张黑白的照片,就那样轻轻地落在了他手心里。
一切都像被安排好了一样。
柳煦撇了撇嘴,打量了一下落到了手里的照片。
这张照片的位置太高,他刚刚也没能看得太清。这么一落到手里,他才看到,照片的右下角用黑色水笔写了一个日期。
1993.6.31。
……真的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一张照片了。
柳煦嘴角直抽,又把照片翻了过来。
照片的背面是一片泛黄的白,上面写了一行同样泛黄的字,以及另一个日期。
——洛辞。我的英雄,我的光。
——2009.12.7。
柳煦:“……”
他愣了片刻后,就又把照片翻了回来。
黑白照片上的小女孩对着镜头一脸冷漠,没有丝毫笑意,就和酒吧女老板给他们看的相片里的她自己一模一样。
她应该是个完全不会对着镜头笑的人。
可毕竟这是张小时候的照片,还是张时代久远略显模糊的黑白照片,他们还不能完全下定论这就是她。
但照片背面所写的洛辞,肯定就是照片里的人的名字。
柳煦撇了撇嘴,将这张照片塞进了怀里,转过头去,看向沈安行。
沈安行看着他,神色担忧,一看就是还很担心他的状态。
柳煦扬了扬嘴角,对他笑了一下,没说什么,拉起他的手,转头走出了学校。
这张黑白照片,看起来应该是温寻的东西——也可能是音乐酒吧女老板的东西。
可毕竟这东西是从老妇人唱的歌为线索基准找出来的,是温寻的东西的可能性偏大。
……难道说,老太太所唱的歌里所指的地点,都会有温寻的东西?
他们要做的,就是把这些东西收集起来,去交给老太太?
柳煦心里思忖了一会儿,觉得这很有可能。
出了校园后,他就又领着沈安行,走到了写着“山平路”的街道牌的旁边。
他绕着街道牌绕了一圈,果然在街道牌旁立着的红色邮筒后方,发现了一个红色的小本子。
柳煦表情一亮,忙走了过去,把本子拿了起来。
他简单翻了一下。
这个本子上,每一页都写满了字。那些字排得十分规律,还在最上面写了题目,看起来像是诗体。
柳煦很快又反应了过来——这恐怕并不是什么诗词,是歌词。
温寻毕竟是那家音乐酒吧的小歌手,当然会自己作词作曲。
这个本子上写了很多歌,从词句来看,温寻所唱的大都是有关于爱的。
本子里的每一句歌词都温柔至极,透着极致的爱意。
柳煦往后翻了两页,每一页都是如此。
这么翻着翻着,一张照片就突然从后面的纸页里歪了出来。
柳煦把它抽了出来。
这张照片倒不是黑白照片了。照片上,已经成年的温寻向前倾着身,扶着一把摇椅,而老妇人就坐在摇椅上,面目慈祥,微笑着看着镜头——看起来,这确实是她的母亲。
而老妇人身旁的温寻也在笑。这张照片里的她就和音乐酒吧的女老板给他们看的照片里一样,笑得眉眼弯弯,很是好看。
柳煦又把照片翻了过来。照片的背面,也同样有一个日期,和一句话。
——致母亲。
——2006.6.05。
柳煦垂了垂眸,没说什么,把照片重新夹回了本子里,又把本子收回了怀里。
他拿出手机来,又点开了记载了歌词的那一页。
【先生山平安息河】
这第一句歌词里,前两个已经解决了。
可这个安息河,到底是什么?
他们在这个小镇里走了这么久,并没有见到这里有什么河流。
还是说,是他听错了?老妇人唱的根本不是什么安息河,还是和前两个一样,是一个街道的名称?
柳煦摸了摸下巴,沉思了片刻后,就伸手点开了键盘,试着把这三个音重新打了一下。
安喜阁,暗戏盒,暗系盒,昂新歌……
……怎么每个看起来都不是那么靠谱。
柳煦摸着下巴,紧皱着眉,思索起来。
那难道是他想多了,这里真的有个安息河路?
这名字也太诡异了吧?
……这里是地狱啊,诡异也正常。
想到这儿,柳煦就抽了抽嘴角,被自己说服了。
他抬起头四处看了看,最后伸出了手,随手抓住了一个幸运路人。
先前,他就是随便抓了个路人问的这所山平小学的所在地。结果很令人意外,那个路人NPC居然还真的给他指了方向。
所以,因此可得知,路人其实是可以给他们指路的。只要不提和诅咒有关的事情,他们还是很和善的。
柳煦抓住这个行人之后,就拿出手机,亮出了便签上的内容。
便签上写:【打扰一下,请问这里有安息河路吗?也有可能是读音相近的一条路,或者一个地方。】
那路人看过他手机便签上的内容之后,却皱了皱眉,沉默片刻后,摇了摇头,低下头,拿出了手机。
她拿出手机,在屏幕上点出键盘来,打下了一行字,亮给了柳煦看。
【这里没有那种地方啊。】
柳煦:“……”
简单谢过这位NPC之后,柳煦就转过头,又拉上沈安行,一连问了好几个人。
这里的NPC果然也是属复读机的,他们问的这几个人都是同一个反应——皱皱眉,沉默一会儿,再摇摇头,低头拿手机,点进便签,甚至连新增便签的操作都一模一样。
当然,给的答案也是一模一样的。
【这里没有那种地方啊。】
五分钟后,两人牵着手走在山平路上,一边打量着四周,一边陷入了沉思。
路人既然说没有,那就是真的没有了。
那么,这个“安息河”就真的不是街道名称了。
可它也确实不是一条河。这个小镇里别说河了,连条臭水沟子都没有。
柳煦当然有想到这一点,他知道有很大可能是他把“盒”或者“阁”听错成了“河”。所以,他刚刚也换了几个读法去问,甚至都直接写上了拼音,可得来的答案却是一如既往的复读。
这里没有河啊,又不是道路名称,那“安息河”的可能性肯定是没有了……一定是他听错了。
是“阁”吗?是母女俩路过哪个无名的小阁楼的时候,给它起了名?
沈安行坐在他旁边,跟着沉默着思索了片刻后,就拿出了手机,也打下了一行字。
柳煦偏头去看。
沈安行说:【我在想,这不是一个母亲唱给女儿指路用的歌吗,那这可能是一个对孩子来说是河的东西,说不定意外地会很好懂。】
他说得有道理,柳煦却小小地哽了一下。
和怀疑自己听错了的柳煦不一样,沈安行根本没怀疑过他听错。
他坚信柳煦没错,所以这一路走来,他只思考“安息河”的线索。
柳煦无言,他轻轻地叹了一声。
他伸手拿出了手机,打了一行字出来,给沈安行看。
【没必要非得把“安息河”解出来才能往下走,我们大可以先找找下一句歌词里的“花儿”。等找到了“花儿”,再把它和山平路相交一下,那个相交点,就是“安息河”了。】
沈安行觉得这可行,就点了点头。
柳煦又思忖了一番,觉得还是有点不妥,就把手机又拿了回来,补了两句:【不过时间不剩多少了,我们可以一边走一边找找藏在哪里合适,没必要非急着现在就要把那些线索全找出来,尽自己所能,明天还有时间,可以慢慢来。】
沈安行点了点头。
山平路是一条贯穿小镇的极长的路,算是这个小镇的主干道了,路上街口无数。
他们走了这么长时间,已经经过两三个路口了。既然要找隔开了“安息河”的另一条路,他们就只能回过头,到山平路头的山平小学,重新开始一个街口一个街口地找。
沈安行说得没错,这毕竟是母亲唱给女儿指路的,那么意思也会很浅显易懂。
所以,由“花儿”能联想到的,自然是花店。
可小镇里花店不少,倒闭的就更不少了。两人过了两个街口,可这两个街口里都有花店,但每一家四周都没有疑似线索的东西,更没有疑似安息河的事物。
那既然如此,就得再往下深入才行。
“花儿”的下一个,是“新娘”。
“新娘”,一定就是婚纱店了。
两人又抓过来了一个路人,问了一下既有婚纱店又有花店,又和山平路很近的一条路。
但可恨的是这个小镇里的婚纱店并不是唯一,和山平路很近的就有三家了,而且为了方便做生意,每一家都和花店挨得很近。
按照路人NPC给的情报,这三家婚纱店每一个都离他们有一段距离。且自打小镇里出了诅咒的事情以后,谁都没心思婚婚爱爱了,三家就都已经关门大吉,路人也就因此劝他们别去,毕竟店都黄了,去了也没用。
爱嚼舌根的人就算没了嘴也会想办法嚼舌根。这个路人说了这三家都倒闭之后还没完,又接着打字说道:【而且开在路中央的那两家怕不是脑壳有病哦,没出事之前他俩就已经生意很惨了,都没人去那里买……也难怪嘞,去买才是脑壳有包呢,也不知道那两家店买店铺的时候是怎么想的,也不看看街坊是干什么的,就在那里卖花搞结婚的事,真不知道是图什么,故意赔钱吗?】
柳煦看过这个内容之后,就微微一愣。
他很快就明白过来了,就点了几下手机,问道:【我没猜错的话,那两家是不是和殡仪馆开在一条路上?】
路人NPC没有任何反应。
看起来,这个问题的答案没在设定之中。
但柳煦心下却已经有了答案,他已经知道安息河是什么了。
想罢,他就拿出了手机来,看了眼时间。
已经六点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