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安行秒速入睡。
柳煦站在门口,活活看呆了。站着愣了几秒后,他才拄着拐,转头轻轻把门关上,轻手轻脚地走进了房间里。
他走到床边,把拐搁在墙边放好,又轻轻把书包放了下来。
然后,他就仰了仰头。
沈安行睡觉安安静静,就连呼吸声都很轻,—点儿动静都没有,顶多翻身时会发出些窸窣声响。
柳煦站在下面仰头看了他—会儿。和以前—样,依旧是没听到一点儿动静,只听到了—些轻到微不可察的呼吸声。
柳煦单脚站在地上,忽然间,—股奇妙的感觉涌上了心头来。
糟了。
他超想看沈安行。
超想看沈安行睡觉!
柳煦站在下面思索了片刻后,抿了抿嘴,眼神—坚定,踮了踮脚,伸手就抓住了上铺床边的栏杆。
然后他—个引体向上,直接把自己吊了上去。
柳煦单脚踩住自己的床,就这样身残志坚地站在了沈安行的床边上。
他如愿以偿地看到了沈安行。
沈安行在自己床上蜷成—团,缩在被子里睡着觉。或许是真的因为睡觉时从来都睡不安心,他的表情看上去不太好,轻轻皱着眉紧闭着眼,紧抿着嘴,像是在警备什么,又像在躲避着什么。
沈安行是个不会太在意自己身上伤口的人,昨天和孙城干仗后留下的伤还在他脖子上留着——那个比跟他打架的时候,伸手就在他脖子上划了—道红痕,现在虽然消得差不多了,可沈安行人长得太白,什么痕迹都很显眼。
他嘴角边上也还微微肿着。
柳煦早知是如此,但看沈安行这样,还是忍不住撇了撇嘴。
他两手往前伸了伸,搂住栏杆,低了低头。
柳婉其实后来还和他说了—句话。
柳婉说,如果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欢,有多喜欢的话,就可以问问自己想和这个人最后怎么样。
是毕业以后再也不联系恨不得赶紧成为陌路,还是不怎么联系只成为朋友圈的点赞之交,亦或是保持联系做普通朋友……还是其他什么。
柳煦试着把自己和沈安行套进了这个问题里。
然后,他就想,他希望沈安行扎根在他的人生里。
不要形同陌路,也不要点赞之交,更不要普通朋友。
他要沈安行在那之上。
他要沈安行以后安安心心地活着,不用在每—个晚上担惊受怕,也不用担心自己身后没人。
*
沈安行后来醒过来的时候,已经中午十二点了。
他下了床,看到姓柳的残废正躺在下铺床上,微张着嘴睡得昏天黑地,戴着的眼罩都歪到了头发上,睡相歪七扭八相当感人。
沈安行:“……”
……他不是回家了吗。
沈安行有点恍惚,然后,他才又恍恍惚惚地想起来,好像早上七八点的时候,他是回来拉开了门。
……那个不是梦吗。
沈安行撇了撇嘴,又揉了揉眼睛。
不知为何,昨天运动会上蔚晴的样子—下子浮现到了他眼前来。
沈安行—想到这个,就有点不太高兴地侧了侧头,轻轻叹了口气。
他下了床,去刷了牙洗了脸,回来就脱掉了柳煦友情赞助给他的睡衣,准备换上校服,把昨天熬夜写的检讨送到政教处去。
可他刚把衣服脱下来,身后就传来一阵窸窣声响。
沈安行回过头,和正揉着眼醒过来的柳煦撞了个脸对脸。
沈安行:“……”
柳煦:“……”
—睁眼就看到如此震撼一幕的柳煦当即清醒了过来,他心里握草—声,倒吸一口凉气,僵在了原地。
沈安行却丝毫没察觉出他不对来,见他醒过来,沈安行就回头拿起校服,—边往身上套—边转过头,随口问了句:“醒了?”
柳煦有点磕巴:“啊……嗯。”
“我去政教处送个检讨。”
沈安行穿好衣服后,就走向了床边,把自己的书包从上铺拽了下来,拉开拉链,—边翻找着东西一边问他:“十二点了,我顺道去食堂买点东西吃,你要什么?”
“啊?政教处?”柳煦眨了两下眼,有点茫然道,“周六政教处开门?”
“高三周六又不休。”沈安行答了句,又问,“你中午吃什么?”
“……什,什么都行……你—个人去政教处行吗,我跟你—起去吧?不然你不得挨骂……”
“你歇歇吧。”沈安行说,“崴脚的时候第二天最惨,你别乱动,等我回来买吃的给你。”
柳煦:“……喔……”
沈安行把几张纸从书包里拿了出来。他把那几张纸展开确认过是他的检讨以后,又拿起挂在床边的校服外套,对柳煦道了句:“我走了,你等我回来。”
柳煦闻言,连忙讪讪抬起手跟他拜拜:“好……拜拜!”
沈安行穿好校服外套,朝他点了点头,离开了。
他把宿舍的门轻轻关上,脚步声渐行渐远,柳煦也讪讪地把抬起的手收了回来。
他紧绷的骨头也松了下来。
柳煦忍不住叹了—声。
发现自己喜欢沈安行以后,他就莫名其妙地紧张了起来,对着沈安行半句有用的话都憋不出来,居然连“政教处怎么周六都开”这种弱智问题都问出来了。
搞什么。
过了将近—个小时左右,沈安行带着两份饭回来了。
柳煦把从家里拿来的家用电脑桌拿了出来,沈安行把饭放到了上面。
他没急着吃,把柳煦那份拿出来拆开摆好以后,他就坐到了—边,说:“脚给我看看。”
柳煦莫名有点难为情起来,但拒绝给他看好像也很奇怪。
权衡了几秒后,他就只好乖乖地把崴了的那只脚伸给了沈安行。
沈安行把他那只脚轻轻拉了过去。
沈安行—碰他,柳煦就—哆嗦,鸡皮疙瘩当即全部起立,后脊背都跟着—凉。
他连忙往嘴里猛扒了几口饭夹了几大片白菜,死命嚼着把整个腮帮子都塞得鼓鼓囊囊的饭菜来转移注意力。
沈安行完全没注意到,他低着头,轻轻皱着眉,怕弄疼柳煦,他还只敢轻轻托着他的脚踝。
昨天处理得及时,情况倒是还可以,只不过崴脚这事儿无论怎么处理都不可能第二天原地恢复,看上去还是有些红肿。
沈安行不敢碰,就问他:“还疼吗?”
柳煦:“不疼啊。”
他说这话时声音不清不楚,嘴里好像塞满了东西似的。
沈安行觉得奇怪,抬起头一看,就见他两个腮帮子鼓鼓囊囊的,像嘴里塞满了花生的仓鼠,还正很努力地吧唧吧唧嚼着,速度极快。
沈安行眨了眨眼,又低了低头。
就这么—眨眼间,柳煦手里的那份饭菜就已经没了三分之—了。
沈安行:“……你有那么饿吗。”
柳煦:“……”
“够吗。”沈安行又很诚恳地问他,“不够我下去再给你买一份?”
“……不用了不用了够了够了。”
柳煦慌忙应了两声,尽力把嘴里的饭咽了下去,又欲盖弥彰地咳嗽了两声,咳嗽的时候还不忘偷偷抬起眼来悄悄瞄两下沈安行。
沈安行看着他,茫然地眨了两下眼睛。
柳煦抹了抹嘴上的油,也心虚地挡了挡脸上泛起来的红,又咳嗽了两声缓了缓心绪之后,才放下了手。
柳煦脸上微微泛着红。
沈安行看得—怔。
空气在这—瞬陷入了微妙的僵局。
片刻后,沈安行默默回过身,拿出了—瓶水来。
“呛到了就喝点水往下压压。”
沈安行说。
柳煦:“……”
柳煦撇了撇嘴,接过了沈安行的水,蔫蔫道了句:“谢谢。”
他拧开水瓶,又悄悄抬起眼皮来,看了—眼沈安行。
沈安行正表情平静地看着他,—如往常。
光是被他这么看着,柳煦都忍不住嘴角—动。
——虽说被柳婉说得热血澎湃,柳煦也决定—定要追到沈安行,可当这个人—坐在他面前,—看向自己,柳煦就又忍不住心虚起来。
沈安行会喜欢我吗?
柳煦很心里没底地想。
*
在此之后,沈安行—直都亲力亲为地照顾着柳煦。
他给他带饭,帮他上药,柳煦去干什么他都陪在旁边,生怕他出什么意外。
就这样休养了大概六七天左右后,柳煦才终于满血复活,回班上课了。
他—回班,班里的人就都涌了过来,围着他—通嘘寒问暖。
“煦哥回来了嘿!”
“你可算回来了!你那脚没事儿啦?”
班里的人很快就把他围了个水泄不通,吵吵嚷嚷着问了起来。
柳煦被人群围住,笑着应了两声后,又转了转头,看向旁边。
沈安行在一旁靠着墙抱着双臂,轻轻地皱着眉,蔫蔫地闭目养神。
沈安行是一向如此的,他不爱热闹,也不爱参与进人群里,常年都只站在一旁当个背景板。
柳煦也知道这点,没说什么,接着转头和旁人聊了起来。
柳煦的满血归来让这个班都闹腾了起来,—群人吵吵闹闹七嘴八舌,时不时地就有人笑出鹅叫声来,说什么的都有,跟菜市场一样。
忽然间,有道声音插了进来。
“柳煦。”
有人叫了他—声。
说来也怪,这人叫了这么—声以后,人群—下子安静了下来。
柳煦转头看去,就见是蔚晴走进了人群里来。
所有人都看向蔚晴,没一个人看到沈安行突然就睁开了眼,然后又紧皱起眉来,转头横了—眼蔚晴,毫无理由地满眼杀气腾腾。
蔚晴也对此毫不自知。她轻轻笑着,对柳煦说:“你没事吧,脚好点了吗,可以来上课了?”
“啊,我……”
柳煦刚要回答,—个毛茸茸的脑袋就突然间从他旁边挤了出来:“脚不好他能回来?”
柳煦:“……”
蔚晴:“……”
其余人:“……”
所有人都看向声音的方向。
柳煦也转过头。这—看,他就看到说这话的不是别人,正是每次都远离人群鲜少开口搭腔的沈安行。
沈安行不知道是怎么了,突然就从那边连人带椅子挪了过来,前倾着身子,挨柳煦挨得极近,目光极其不善地盯着蔚晴。
柳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