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钟头后,沈宝寅接到了一个电话,铃声很吵,他心里余怒未消,接起电话,“喂”了一声,很不耐烦的。
下一秒,听筒内传来米荷撕心裂肺的一声“救命!”
沈宝寅耳边如同惊雷咋响,身体反射性猛然坐直,本来是单手拿听筒,此刻另只手也马上握上听筒,企图令自己的耳朵同音孔贴得更近听得更清楚。
他焦急追问:“阿莲,阿莲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
听筒内却传来了忙音,像是电话被恶意挂断。
沈宝寅脑袋里立马闪过数万种不好念头,他眉毛一皱,立马从床上一跃而起,拿起放在床脚的钱夹几步跨到门口。
正要拉开房间门,想起什么,又转头回到床头电话旁边,拨出另一个号码:“况争!米荷有事,你先去温莎皇宫,我马上就到。”
电话那头懒懒答应,他才赶紧下楼。
他记得自己离开的时候,米荷还在沉睡中,这才几个小时,应该还没离开。温莎皇宫,全香港最有名的夜总会,鱼龙混杂,黑白不清,如果是在这里出事,连条子都查不清楚。
越想越不敢耽误。
餐桌上又重新摆上十几道菜,看来沈宝寅的暴怒并未影响他们用餐心情。
沈宝寅龙卷风似的朝门口刮出去,沈振东看见了,喊住他说:“干什么去!”
事出有因,沈宝寅懒得再和沈振东置气,边跑边回头:“爸爸,我有事,让三叔送我一趟!”
大概是沈宝寅的语气里带着些撒娇,沈振东的语气软化不少,说:“三叔孙子今日生病,我已经让他回家,究竟是什么事,大晚上也要出去?”司机不在?
沈宝寅一时顿住了脚步,左顾右盼一阵,一咬牙干脆头也不回跑了,他有车的,只是四年未开不知道还有没有汽油。
算了,不管了,试试再说。
发动时费了点力气,但总算幸好还开得动。
沈宝寅刚走,沈振东放下筷子,皱眉骂了一句:“真是个混账!”
丰姗在旁安慰几句。
丰霆望着沈宝寅离开的方向看了几秒,站起来,朝沈振东道:“叔叔,别着急,我陪阿寅一起去。”
刚说完,丰姗欲言又止看了他一眼,但沈振东说:“你快去,看住他别闯祸,把他带回来!”
她便也不好说什么了。
可能真是人倒霉了喝凉水都塞牙,沈宝寅刚出别墅群便看见前面一个路口交警在设闸拦车检查。
香港交通法规严苛,动辄便要拘留罚款。进警署事小,时间可耽误不得,沈宝寅暗暗后悔没开他老爸的车出门,沈振东同交通署老大唐警司有交情,沈家的劳斯莱斯在本埠几乎畅通无阻。
可惜沈宝寅今天开的是自己车,如果他想顺利通过也不是没有办法,开过去打电话请Uncle唐予以放行。
但那太高调,并且程序复杂,不如绕路的性价比高。
刚想调头换条路,一辆黑色平治车突然加速超过他,并在他前面十几米横停下来,拦住了他的去路。
他正要摇下车窗骂人,看见对方也放下车窗。
远处是交警用来警戒的红色警示光,忽闪忽闪,像涨势冲天的股票线条。那刺眼红光反射到驾驶座里,隐隐约约照出一张俊挺冷淡侧脸,沈宝寅驱车滑近仔细一看,那冷硬而贵派侧影,赫然是丰霆。
沈宝寅一时怔然,两车很快交错,他按下手刹,同丰霆的车一正一反正好并肩而立,丰霆没说任何多余的话,只示意他上自己的车。
沈宝寅其实怕他,不太想和他单独相处,但情况紧急,没时间琢磨在车内的私密空间内丰霆是不是会对他做什么,把千万豪车往路边一丢,迅速上了丰霆的副驾驶。
“去温莎皇宫。”一上车,他立马告诉丰霆地址。
丰霆在后视镜内看他一眼,边发动车边道:“那是什么地方?”
真不知道假不知道?
沈宝寅不信他从未去过声色场所,古怪地瞥他一眼:“你先开到兰桂坊路口,我再给你指路。”兰桂坊?
即使是在今天,沈宝寅也要去寻欢作乐。
丰霆握方向盘的手指突然捏得很紧,他打方向盘转头,却不是往中环,而是回浅水湾别墅。
沈宝寅眼看路径不对,瞪大眼睛问:“开错了,你是否不识路?”
丰霆道:“我何时说过是来给你做司机,叔叔叫我带你回家。”
沈宝寅这才知道自己会错意,他还以为丰霆是来送他。
感到受了骗,他顿时大怒,攥起拳头猛敲了两下结实的车窗:“早说啊,耽误我时间,快放我下车,我有急事。”
丰霆充耳不闻,过了一会儿,问:“你之前,不知道今天是我的生辰?”
“当然不知道,今天回家爸爸告诉我的,你想怎么样?”
街景一路倒退,沈宝寅非常急躁,他为什么要去记得一个和他关系恶劣的继兄的生日。
丰霆不为所动:“非得现在去找女人?今天是我生辰,你能不能让我干干净净过完这一天?”
沈宝寅理解了一下他的意思,笑出了声:“丰霆,温莎皇宫的女人再肮脏,至少她们不偷不抢。你好干净,高高在上的大少爷、大精英,但你是贼,你和你妈,都是贼,你那个狐狸精的妈妈霸占了我妈咪的老公还有她的家产,你这个混蛋又侵犯她儿子!你怎么有脸去指责别人的品性?”
丰霆的神色有一瞬间的狰狞,沈宝寅的牙齿有多锋利,从沈宝寅每次和他母亲的交锋,以及常常被咬伤的肩膀,他已领会得很深刻。
他早知自己追上来就一定会面对沈宝寅恶毒的唇舌,他已做好心理准备,却仍被刺痛。
但还好,没有当初在丰姗和沈振东的婚礼上得知母亲约会两年的Uncle是有妇之夫那么痛。
那时候他连转头看一眼面色苍白的沈宝寅都不敢,如今,连人都拐到床上。
他想停下车来,把从不正眼瞧他的沈宝寅死死按在座位上,捏住沈宝寅下巴命令他直视自己,告诉他:这些年,不是只有你才如履薄冰,也不是只有你才庆幸自己终于长大。
可他什么也没做,沈宝寅不信他,沈宝寅恨他。
他只是低声再次说:“阿寅,那晚是我对不住你,我让你流血,你记恨我我不怪你,可后来的每一次,也是我强迫你?”
“你闭嘴!”丰霆太直白,太有冲击性,沈宝寅从来没想过会在香港的街头,还要和丰霆谈论另一个半球的意乱情迷。
沈宝寅的瞳孔骤缩,眼睫颤了颤,谁都看出了他在害怕,但他依然假装强硬,好像丰霆说的话跟他完全无关,丰霆是在诬陷他。
深呼吸一口气,还是那句话:“让我下车!”
说实话,要不是丰霆手里拿着方向盘,按沈宝寅的性格,现在已经扑上去扇丰霆巴掌。
他最不想提起的就是最后在澳洲的那一年,因为他自己也觉得自己是鬼迷心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