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宝寅的眼里闪过一丝受伤,但他没有气馁,直起身子转而扑进丰霆怀里,身上昂贵的西装和衬衫马上皱成了一团。
他还要去上班,但他没有空在意狼狈的衣着,丰霆明显不想抱他,皱着眉把他两只手往外推,他哪里肯离开,抬起头找到丰霆嘴唇,急匆匆亲吻上去。
丰霆当然注意到沈宝寅听到他提起“爱人”两个字时突然变得柔软的神色,他不禁在此刻也心软下来,沈宝寅亲吻他的动作很急切,像渴极的那只乌鸦竭尽全力将喙伸到狭窄瓶口。
丰霆此刻就是那只冷硬的水瓶,他闭紧嘴巴,沈宝寅把他的下唇舔得很湿润,但始终撬不开他的齿缝。
过了片刻,他受不了沈宝寅的缠弄,别过了头,轻声道:“沈宝寅,你是不是觉得,你每次耍无赖我都拿你没办法?”
沈宝寅看出他的愤怒有所减轻,大喜过望,边亲他边小声地说:“别生我气,我知道你担心我,我下次再也不会这么任性,我就是太着急……”
丰霆一看他嘴角隐秘的笑容,心便渐渐沉下去。沈宝寅这副样子哪里像真正认错,只是想把他哄住,快快揭过这篇。
每次沈宝寅缠在他身上求他原谅,他总表现得好像被沈宝寅下了软骨咒语,但其实他这么大的个子,又常年锻炼,把沈宝寅丢掉是多么轻易的事情。
沈宝寅缩在他怀里,两只手牢牢挂在他脖子上不放手,他阴沉地抬手,一根指头一根指头地掰开沈宝寅的手,沈宝寅露出痛苦的表情,他也毫不在意。
丰霆说:“我帮你把你家公司做大,帮你架空我亲妈,帮你笼络股东,把你往最高处推。我们丰家欠你再多,也该赎完罪。你但凡有点良心就不该拿我妈来做局,我就差没把自己一身血肉放干烹了煮了送到你桌上。”
丰霆的语气好冷,像数九天太平山顶的朔风,每说一句,沈宝寅脸色就白一分,听到最后那句,沈宝寅的脸上血色尽退。
“又变成我不识好歹?”沈宝寅喃喃自语,抬起头,看向丰霆的眼里流露出不甘和受伤。
沈宝寅此刻才发现,他简直无法忍受丰霆的任何一点责怪,他确实对丰霆的爱情没有任何抵抗力,不过他不能准许丰霆打着爱他的名义欺负他。
当下,他任何一点讨好丰霆的想法都消失了,心里只有一个想法,我痛,你怎么能不痛。
“你舅舅落到这个下场,都是他自己找死,他自作自受,他不赌不嫖,会叫我抓到把柄?你妈妈也是一样!如果不是她非要来公司掺一脚,我怎会动她!我是逼不得已,你为什么看不到,为什么只怪我?你为什么不去问你妈,我爸给你妈留下那么多钱,她为什么那么贪心,还要和我争!那是我妈的心血,为什么我妈的任何东西她都一定要来抢!”
丰霆一点也不意外,仿佛早料到他会露出刻薄的这一面。
“你又为什么非要斩尽杀绝!明明我同你讲过,我会说服她放弃同你竞争,她要董事长的位置有什么用?她难道不清楚她根本坐不稳?不过是同你赌一时之气要你低头。你不想低头,我也不逼你,我去讲和。股份的事情就更简单,我妈不懂得经营,我会劝服她转让股权给我,我买来送你。即使过后她发现了我转送给你,要吵要闹,也是冲着我来。我答应你的事情,有哪件没有办到过?我只要你学会忍耐,徐徐图之。”
他讲了这么多,沈宝寅依旧是一副不知悔改的态度,丰霆忍不住怒火更盛,明明知道吵架无法解决任何问题,也知道沈宝寅是个受不了任何激怒的性格,可是他就是忍不住地想要发出斥责和逼问。
“可是你做了什么!你明明答应过我不动我妈,你现在把她手里股份骗走什么意思?下一步你预备干什么,挤兑她手里的不动产,叫她真正的无家可归?我妈不给你怎么办?你是想罗织一个罪名让她去坐牢,还是像设计丰朝宗一样也设计一次她叫她身败名裂,叫她客死他乡!”
沈宝寅鼻子发酸,说:“我没有这么想过。”
丰霆疲惫道:“我太了解你,对我撒谎有什么意思。”
被丰霆不信任居然是这么令人痛苦的感觉,沈宝寅这下简直是疯了,他跪坐在沙发上瞪着丰霆,手边有什么就拿什么砸过去,抱枕,毯子,纸巾盒,边砸边吼:“是你自己愿意,我没有逼你!你现在后悔了?我告诉你后悔也晚了,也怪不到我头上!你还记不记得一开始是你逼我!你强迫我!好啊,穿上裤子你又变成最无辜那个了。你上了我这么久,别提我从没对不起你,就算我对不起你又如何?我凭什么要对你言听计从!你是谁啊?你活该!谁叫你犯贱,瞧不起我还要爱上我!”
沈宝寅狂躁的时候六亲不认,丰霆怕自己动手伤到他,只能躲开。
沈宝寅把手里东西砸完以后干脆扑上来扇丰霆巴掌,丰霆的右脸挨了两耳光,嘴里冒出血腥味,他也愤怒了,混乱中一把掐住沈宝寅脖子把沈宝寅按倒在沙发上。
他用力很大,沈宝寅额角的静脉几乎是立刻暴起,眼珠也迅速充血,整个人充满愤怒和惊惶,两只手不断地试图掰开丰霆掐在他脖子上的手。
酒红色的沙发和沈宝寅逐渐缺氧发绀的脸色形成鲜明对比,如同一颗最新鲜的车厘子被逐寸碾碎在冰冷大理石板上。
丰霆琥珀色的眼珠冷漠地盯着沈宝寅,突然的,发现了一个有趣的事情。
他一直为如何驯服沈宝寅感到头疼,并常常为沈宝寅这个养不熟还时不时反咬他一身伤口的性格而痛苦莫名,但其实想要控制住沈宝寅哪里有那么困难,生命很脆弱,只要他再轻轻施加力道,沈宝寅的喉管就要折断,这样沈宝寅这辈子再也无法用这张漂亮的嘴说伤他心的话。
他也发现,愤怒到无法宽容的时候,他竟然宁愿让沈宝寅死在自己手里。
几秒钟后,沈宝寅捶他手的力气渐渐变小,丰霆猛然清醒过来,烫手般松开了手。
沈宝寅的脑袋先是感到一阵黑懵,好一会儿才翻身坐起来,第一个动作就是迅速往后退,退到沙发边缘,他觉得足够安全,才捂着脖子剧烈咳嗽起来。
咳嗽时,他漆黑的眼珠一直盯着丰霆,牙关紧咬,眼睑是红的,透露出一种既恨又畏的眼神。
丰霆看了眼自己的手,有些无法想象自己刚才真的想杀了沈宝寅。
他的手在身侧微妙痉挛一瞬,突然很想走过去拥抱沈宝寅,拍拍他的背,告诉他自己不是有意,但看到沈宝寅恐惧憎恨的目光,他最终什么也没做。
“今天我不是来和你讨论我们两个的关系,你也不用说气话伤人伤己,我权当没听到。”丰霆缓缓站起了身,他的身躯是那么的居高临下,可是语气却是全然地颓败了:“沈宝寅,我妈今早已向法院递交状纸。你自己惹出的祸事,不要再指望我去替你解决。你这次实在是太冲动,除非你可以把股份还回去,否则这场官司非打不可。你想快刀斩乱麻,事实是你只能得到鱼死网破的结局。”还回去?
哪有人会把吃到嘴里的肉吐出去。
沈宝寅马上说:“不可能!”
丰霆似乎早就料到会得到这样一个答案,此刻他不再觉得愤怒,只感到无比麻木。
他把沈宝寅送到足以制裁他职业生涯甚至感情生死的位置,原本就是在赌,他交出一切,想博得沈宝寅信任,告诉沈宝寅我和你一边,你不要怕,你来信我,来爱我。
既然是赌博,那就有输有赢,赢了当然值得高兴,输了也没什么好埋怨,所有决定由他做出,是他赌错,那就承担,他不是无法接受失败的人。
不想再在沈宝寅做出让他失望的选择时失态,丰霆面无表情地留下一句“法院传票明天就会送到你手上。”转身毫无留恋离开。
沈宝寅凄凄惨惨留在原地,衣衫凌乱,好像只被抛弃的狗。他怎么能忍受这样的侮辱,恶毒地喊了一句:“你不配拿着我家的钥匙,把钥匙留下再走!”
丰霆高大的背影顿了顿。
沈宝寅的心高高悬起,憧憬着丰霆会转身和他说点什么,或许是指责,或许是教育,总之他就是想听丰霆的声音,即使丰霆刚刚才试图掐死他。
他感觉得到,丰霆有一瞬间是真的想让他死,而这样的丰霆,绝无可能给予他任何温和的回应,可他还是紧张地望着那道背影。
果然,丰霆什么也没说,他甚至没有转身,只是微微在原地停留一瞬间,清脆的一声钥匙响,那枚沈宝寅亲手交到他手中的钥匙,就那么被留在玄关台面。
沈宝寅盯着那枚在灯光下反射着冰冷金属光泽的钥匙,很难去想象,就在前几天,同一时间,丰霆用它打开他家里大门,提着一袋素菜来为他做饭,他们亲密地吃完午餐,久违地热情高涨地做了一下午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