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宝寅失约。
电话里头,他战战兢兢地,烦闷地解释:“米荷方才突然胎动频繁,家庭医生不敢叫她留在家里观察,保镖先将她送去医院,医生说可能需要留观一晚上,我得去看看。”
这样的事情,在这几个月里,发生不知多少回。
沈宝寅总是被这样那样的麻烦绊住脚,光是公事也就罢了,可大多数都是私事,与丰霆无关的私事。
家里头有个孕妇,男人总是容易顾此失彼。
也说不上失望吧,期待落空的次数多了,仿佛沈宝寅爽约才是正常。
丰霆身上甚至还穿着围裙,小小的一件,套在他结实修长的上半身。从前他觉得可以为沈宝寅洗手做羹汤,是件令他幸福的好事,可现在,透过厨房橱柜的玻璃,他面无表情看向自己,只觉得有种不伦不类的滑稽。
转头,他又瞧了眼餐厅,一盏金黄灯光射下来,餐桌上,摆了满满一桌子的菜,都是他中午下班后亲自去市场挑选的新鲜蔬果,沈宝寅不爱吃肉,坚果牛奶豆制品倒是吃,可是也吃得少,就爱嚼些没滋没味的菜叶子。
蔬菜能有什么营养呢,他把大棒骨细细地熬了三个钟头,全然吃不出肉腥味了,浇到焯过水的菌菇上,只等着沈宝寅来,哄着他喝点汤,好歹摄入一些脂肪。
深呼吸一口气,丰霆尽量使自己看上去不那么失落,温声道:“你现在在哪里?”
沈宝寅老实回答:“正在公司收拾东西,准备赶去医院。”
这一去,不折腾个两三个钟头,大概很难脱身。申港最近接了宗上亿的国际单,沈宝寅近一个礼拜都宿在公司,好不容易同他凑到一起可以偷得一日闲,可是又碰到琐事缠身。
丰霆怜惜他东奔西跑的疲惫,忍不住道:“哪家医院?我替你去。你回家来吧,我做了你爱吃的菜——”
话还没讲完,沈宝寅就打断了他:“不,你别去。”声音甚至有些惊慌。他心里怕着呢,米荷畏惧丰霆,万一两个人碰面,寒暄之间叫丰霆问出什么不对劲,前功尽弃,毕竟丰霆到如今都不知道米荷腹中孩子究竟是谁的。
电话那头,丰霆的声音戛然而止,显露出一种寂寥的悲悯出来。沈宝寅心里一慌,这才察觉到自己的失态。讪笑着,他试图弥补:“我,我离得近。”
丰霆依旧不作声。
他一沉默,沈宝寅心里就七上八下,歉疚又心虚地,小声哄着:“阿霆哥哥,我夜里过来,好不好?”
“假如太晚,就别来了,找个近的地方睡觉。”丰霆心酸难忍地叹了口气。
平日里各自忙碌,他还可以安慰自己有什么关系,许多难关都迈过去,难道忍不了这片刻?只要他看不到,就假装他和沈宝寅还是从前那样。可是总有些事情横插出来提醒他,沈宝寅的部分生命,确实分给了别人,最令他痛苦的是,对方才是得到法律认可的沈宝寅的伴侣。
讲得不好听,他跟沈宝寅根本是婚外情!
这样畸形的关系,令他无法再理直气壮地占有沈宝寅,尤其每次沈宝寅因米荷的事情而耽搁与他的约会,更会提醒他这个事实,沈宝寅是别人的丈夫。一想到这里,他简直觉得自己根本是在做什么丑事,胸口闷得慌,好像吞了口夹生的饭。
沈宝寅大声嚷嚷:“不要,就是三更半夜我也是要来找你的,但是你不要不睡觉来等我,我有钥匙的嘛,你把卧室门给我留条缝就好啦。”
丰霆心中一软,至少此刻,沈宝寅还挂念着他。轻轻地,他讲:“好,你来,我总是等着你的。”
沈宝寅赶到产科,米荷正躺在床上做胎心监护。见到他急匆匆模样,柔柔地伸手招呼他:“都讲了没什么大事,你有事就去忙,怎么还是来了?”
“我不放心。”沈宝寅放慢脚步,走到床边,心里担忧,很想仔细看看她,可是瞥到那白得晃眼的圆鼓鼓大肚子,又有点不好意思,于是脚步停在床尾,道:“医生怎么讲?”
米荷还未开口,在床边忙忙碌碌整理茶杯的帮佣抬起头来喜滋滋地讲:“医生讲从超声看没什么大事,两个bb非常健康。现在才二十九周,可以继续等待,能足月生产当然最好。我看呀宝宝们是晓得先生太太都盼着呢,想要快点出来同爹地妈咪见面啦。”
沈宝寅粉白的面皮泛起些微的尴尬,但很快被他矫饰过去。这么长时间了,他还是不太能适应自己多了个“太太”和两个“孩子”。
米荷大概也瞧出来他不自在吧,找了个借口,把帮佣打发了出去。
沈宝寅在旁边的沙发找了个位置坐下。米荷侧过脸来看他,在仪器低声的“滴滴——”中开口:“我听说王老虎过两天就要公开审判。”
沈宝寅点点头,王老虎一判刑,他那些徒子徒孙自然树倒猢狲散,到时即使新的坐馆老大上位,也必然陷入新的纷争,不会有精力来追究上一任话事人的恩怨。况争担心的事情到此又少了一桩,沈宝寅就可以不用那么密切地看护米荷,能够多给予些精力给丰霆。
“他……怎么样了?”
沈宝寅抬头看向米荷。那张不施粉黛的美丽面孔上有些母性的脆弱同光辉,表情十分宁静,语气像是在偶然打听一个陌生人,但沈宝寅知道,她一定好担心况争。
“你也知道……一审的结果不太令人满意,我们正在积极提起上诉,总归二审时间未定,刑期就还有讲道理的空间。律师昨天来同我讲,况争的状态还不错,他那个人,刀都砍不死,在里头就是闷了点,你不要担心。”
“王老虎去坐牢,我终于就可以去看他,对不对?”
沈宝寅笑了一笑,讲:“你不提我险些就快忘记,况争要律师转告我,务必把你看好,不准你到处乱跑。监狱不是什么福地,你不要去。”
米荷的眼尾,瞬间滑下两道眼泪。
沈宝寅不知道简单几句话怎么惹她哭,不禁有些慌,站起来道:“是不是孩子又踢你?”
米荷摇摇头,急忙抬手擦去泪痕:“都待在那样的地方,还总是没个正形。阿寅,他在里头怎么管我,你不要拦我就是了,我要去的,生完孩子,我就去看他。”
沈宝寅便知道了,她哭,是太想况争。他又坐了回去,心里十分怅然,他也想丰霆。
夜深人定,米荷睡下以后,沈宝寅将帮佣叫进来守夜,自己驱车回到了薄扶林道的家。
他尽量小声了,洗漱以后摸黑进到房间,轻手轻脚地站在床头脱衣服,可还是吵醒了丰霆。灯突然亮起来,丰霆刚好收回开灯的手,两只修长健壮的手向后撑着床,坐起来看着他,神色困倦中带着些讶异。
沈宝寅正弯腰脱裤,两条又长又直的腿在灯下有种润泽如玉的光泽。他的身上只剩了件棉睡衣和底裤,见丰霆醒了,连衣服也来不及脱下来,迫不及待地就从床尾爬过去,一头扑进丰霆怀里,将丰霆砸得重新躺回了床上。
丰霆的手赶忙护住他的脑袋,两个人搂抱着跌进了被窝,下一秒,沈宝寅从他怀里冒出头来,呵呵地傻笑:“被我吵醒啦?”
丰霆微眯着眼,大手下意识从他睡衣底下伸进去,温柔地抚摸了两把,声音带着点浓睡方醒的喑哑:“我不是跟你讲了么,太晚就不要过来。”
沈宝寅凑上去,吻他的嘴唇,撒娇似的呢喃:“不晚,不累,想见你。”
这情话太动听,丰霆心中一热,心中连日累积的酸涩苦楚,叫沈宝寅唇齿间的甜总算冲淡一些。
但这还不够,太不够了。
丰霆的两只手从被子底下摸索下去,捉住沈宝寅两侧窄腰,将沈宝寅翻到他的怀里,呈一个跨坐的姿势趴坐在他的腹部,随后两只手收回来,把沈宝寅后背搂紧,想要嵌进自己胸膛那么用力。
沈宝寅大概是因爽约而心虚吧,倒是任由他揉搓,即使因他急切的动作而吃痛,也只是哼唧了两声,接着便毫无怨尤地柔顺仰起头,急慌慌地来找丰霆的嘴。
他越忍耐,丰霆越是想要欺负他,也有点撒气的意思吧,叼住了沈宝寅的嘴唇,啃咬、吮吸,还故意地用舌头去搅弄得沈宝寅不得呼吸。
手上也不叫沈宝寅好过,急不可耐地、近乎粗暴地揉搓起那一身细皮嫩肉。
这是一场太不温柔的亲密,沈宝寅很久没被这么急躁地对待过,雪白的眉心被刺激得通红,嘴角火辣辣的,还没进入正戏便已经头昏脑胀手脚酸软,只能一个劲地求饶。
可是丰霆一点也不心疼他,依旧地自行其是,还用嘴把他喊疼的嘴给堵上了。
沈宝寅又痛、又爽,惊愕之间发现,同丰霆在一起这么多年,这个男人的身上竟然还有他未曾领教过的手段。
丰霆的这场邪火,直过了两三个小时才有收敛的意思。
沈宝寅被他折腾得眼皮都睁不开,等丰霆将他抱去浴室洗完澡回来,两个人又回到床上,他酸酸麻麻地趴在丰霆尚有水珠未擦干的胸膛上,委屈地嘀咕:“我全身都疼。”
丰霆抚弄他耳垂的手指顿了顿,似乎有些内疚吧,可停顿两秒钟,硬要争这口气:“你该知道我平日里多么让着你,从前都是在哄你高兴。”
沈宝寅确实体会出来了,丰霆从前的确是顾惜他,根本没有拿出真章程。
说埋怨吧,其实也没有,他并没有那么疼,反而有种前所未有的刺激,娇滴滴地示弱,只是想让丰霆多讲些话。
最近丰霆总是这样突然沉默哀伤,仿佛心里打着他不知道的主意,这叫他感到十分慌张。
这段日子,丰霆在他这里受了冷待,他清清楚楚。而丰霆是个怎样霸道善妒之人,他也清楚。可是他无法责怪丰霆,尽管他也备受折磨。因为在丰霆看来,这一切分明都是飞来横祸,自己的爱人突然多了一个爱人,却还不能够声张。
丰霆是为了他才做出诸般忍耐,那样骄傲的一个人,可以做出这样的让步,心里怎么会好过。今日的粗鲁,不过是迂回地表达不满。
“哦,那你今天痛快吗?”丰霆讲了不客气的话,沈宝寅反而更亲热地依偎上去,脸颊紧紧贴着他结实的胸口,枕着他强健有力的心跳,缱绻羞赧地追问:“我表现得好不好?你把我的腿折成那样,我都没讲什么。”
简直没羞没臊。
丰霆一肚子的不甘终于让他说得暂时地哑了火,撇开脸,忍不住一笑,淡色瞳孔反射了灯光,冰冷的目光带了些温度。又将脸扭回来,伸手从沈宝寅的颈椎一路往下沿着脊柱抚摸揉捏,这下才肯讲真心话,忏悔方才的所作所为:“是哪里疼?下次我要是让你难受,又听不进去你的话,你只管打我。”
沈宝寅眼眶一热,鼻头红红地,痴痴盯着这个顶英俊温柔的男人,他的男人:“其实只有一点点痛,只要你不同我闹脾气,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谁像你一样,动不动生气。”丰霆不肯承认自己耍了小性子,口不择言地还要倒打一耙。
为了避免沈宝寅继续讲这个话题,他的两只手一齐用力,掐住沈宝寅腋下,提溜一个孩子似的把他拎起来,令他翻了个身,趴在自己身旁的床上,自己也坐起来,两只腿分跪沈宝寅身体两侧,两只青筋毕现、属于强壮男人的大手,逐寸往沈宝寅棉花糖那么白皙甜腻的背部肌肤上按压,尽心尽力给他疏通起酸胀的筋骨来:“好了,别再讲话。今天你肯定累坏了,闭上眼睡觉。”
沈宝寅心底总算松口气,料想自己暂时大概抚平了丰霆心内的怒气,身上的痛这才升上来。
累,他确实是累了,呲牙咧嘴了一阵,在丰霆揉捏下,很快沉沉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