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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清清楚楚只得我们(8)

善男信童 康塞日记 3750 2024-09-06 10:33:12

米荷在医院休养了一周,随后被转移到了专业的母婴护理中心。

转院的那天,微雾,细雨,香港的环境色以肉眼看上去呈现一种草木的青色,泛着湿冷的气息。

沈宝寅早早地就来到医院接送,米荷已经可以下床自己行走,沈宝寅便搀着她走出来,两个孩子则被放在被严严实实罩住的婴儿车内,分别由保姆护送推行。一行人被穿着黑色职业西装的高大保镖交相保护,浩浩荡荡地走出医院。

医院门口早就围满了翘首以待一睹沈家双胎长女的记者和摄像师,几乎占据半条街道,见目标人物出现,齐齐地带着笑脸围了上去。

只见喜得贵女的沈先生衣冠楚楚,英俊华贵的脸上满是骄傲之色,一边抬手护着妻子,一边招呼佣人向围观的媒体人士发利是,对记者的问题也有问必答。

“宝宝名字是否想好?”

沈先生苦恼道:“我也是头次做父亲,拿捏不准,到时或许要去请大师来起名。”

“沈太太产后状态这样好,不知新晋爹地何时有二胎打算?多几个阿弟阿妹来和公主作伴嘛!”

沈先生这时露出有些羞涩的神色,看了眼脸上戴着巨大墨镜,身上还围着巨大披肩用来防风的妻子,轻声讲:“儿多母辛苦,我是有女万事足,她倒是很喜欢孩子,不过现在讲都为时太早,假如有好消息,一定邀大家同喜!”

米荷适时抬头,嘴角牵出一个熟练的幸福微笑。

记者们兴奋起来,连忙指挥摄像师咔擦咔擦。

空中一只黑翼蝴蝶,这时旋转而下,落到沈宝寅肩上,有眼尖的记者望见,连忙讲:“蝴蝶报喜,沈先生今后一定家宅和睦!”

在基督的教义中,蝴蝶寓意新生和希望。沈宝寅偏头看去,蝴蝶正好扇动了翅膀,转头飞向天际。

他抬头眯眼,发现那似乎是只翼膀稍有残缺的蝴蝶,可是也还可以飞行,十足是只生命力顽强的昆虫。沿着它飞行的痕迹望去,只见远处扯旗山的山头云雾渐浓,树影摇动,分明是风雨欲来。

他转回头,微笑感谢那位记者,吩咐人多给一个利是。抱着孩子的保姆已经率先上车,沈宝寅揽着米荷肩膀,在保镖护送下,一同进到加长林肯车内。

雨渐大,淅淅沥沥落在水泥地面,氤氲出一圈湿痕。

警署门口,一辆黑色平治慢慢驶近。

很快,前后车灯熄灭,一个戴着鸭舌帽和墨镜的男人打开车门,开伞迈腿下车,鞋底正好盖住那处最先被湿润的地面。

雨水淋湿他的伞面,他仰着头,站在车旁,隔着墨镜原地盯着警署门头驻足片刻,似乎是在等待谁的到来。

一只黑翼蝴蝶倏忽从视线中飞过,这只蝴蝶的翅膀十分奇异,似乎是缺了一块,在雨中忽高忽低飞行一阵,打着旋落到了一丛景观花坛上。

男人的脚步终于动了,他走到那处景观花坛边,把伞从自己头顶挪开,雨雾霎时间润湿了他的头发和睫毛,他却不太在意,将那把伞撑在了花坛上,正好罩住了蝴蝶上空的灌木。

“丰先生。”身后,一个戴着眼镜身穿西装的中年男人从不远处的车上下来,接着慢慢走了上来,将伞倾斜了一些替对方遮雨。

男人转过身来,墨镜后是一双淡色的眼珠,挺直一道鼻梁,正是丰霆。

他朝对方点了点头:“陈大状。”

大概是终于等到要等的人,丰霆的神色和缓一些,率先朝前走去。

陈大状跟上来,刻意将伞往前倾斜,意图遮住丰霆的面容。

丰霆侧头看过去,表示不解。陈大状像是有些不好意思,便道:“警署门口不时会有记者出现,低调为好。”

谁也不会想要长期地以一个负面的形象出现在大众面前,丰家和沈家的争家产风波过去还不到一年,无论是谁,大概都暂时不太想再给港岛提供什么谈资了。

丰霆了然,笑道:“今日不会有媒体出现在这里。”

这回轮到陈大状疑惑不解。

丰霆却没有作出进一步的解释,只是摇摇头,示意继续前行。

附近看不到记者的身影,当然是都汇聚到了另一个地方。

米荷今日要出院,沈宝寅早在前几天就放出话,于今日来捧场同喜的媒体朋友,个个都有利是领,听闻一个红包最少都抵得写字楼普通职员一个月薪资。

香港寸土寸金,虽然大部分职业都薪水不菲,可是揾食仍然相当不易。记者行业的外勤人员更是尤为辛苦,风里来雨里去,补贴也并没有很高昂。这世上谁也没有嫌钱多的,更何况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谁不领谁笨蛋。

一想到港岛另一头某人那夸张得像莎士比亚话剧般声势浩大的接女出院行程,以及天女散花似的大利是,都已经落到这个境况,丰霆竟然忍不住失笑了。

陈大状见状多看了丰霆一眼,神色一瞬间难以言喻。他倒也是头一次见到即将身陷囹圄了还如此安闲自得的人。

丰霆短暂地笑了几秒钟,神色又恢复了正常。两人一前一后,在斜行的雨幕里,头也不回地进了警署。

丰霆自首的内容,令负责况争案件的办案组,几乎轰动。

丰霆被关押了起来,随后的两天内,他经历了多达八次审问,睡眠时间加起来不到四个钟头。

问题都是老问题,反反复复地问询,抽丝剥茧地追问。

由于陈述的都是事实,丰霆也不需要多么地思考,几乎每个问题都是下意识地开口。因他极高的配合度,有一次审讯结束,旁边负责记录的小警察看到他嘴唇因过多地讲话而泛起白皮,甚至默默地替他倒了一杯白开水。

丰霆确实听话,只在遇到关键问题时,他才会停顿下来。

比如昨日,负责审讯的警察问他:“据证人卢毫证言,被害人钟完立在首次中枪后,枪支便掉落在地。但你和嫌疑人况争依旧向他开枪射击,并致其死亡。你当时是否知道钟完立的枪支已经不在他的手上?”

卢毫就是那个和钟完立合谋绑架沈宝寅的绑匪,钟完立死了,逃脱了法律责罚,他可逃不过。卢毫早已被判刑,因涉案金额巨大,情节恶劣,需要在监狱服刑十年,并处罚金若干。他一个人犯罪,把家中的钱财全部掏空,妻子同他离了婚,带着儿子不知所踪,这下,称得上是真正的妻离子散。

身边的律师当时适时提醒他:“丰先生,你有权保持沉默。”

知道,不知道。

一字之差,天差地别。

如果丰霆承认当时已经知道钟完立的枪支掉落,无法对沈宝寅进行伤害,那么在此基础上再开枪便是故意杀人;如果否认,或许就可以够得上正当防卫,其中的量刑可谓天差地别。

况争当时便是否认了,可是法庭当初没有采纳他的口供,因为从卢毫的证词来看,钟完立遭到的前两次射击和后四次射击之间,有个长达至少十五秒钟的时间差。

这么长的时间,法庭认为已经足够开枪之人对中枪之人的状态,包括是否丧失危害能力,进行一个具体的判断。

明知道对方已经丧失危害能力,却还继续开枪,法庭认为这根本是出于一种打击报复的心理。

这也就是况争为什么愿意替丰霆顶罪的原因,因为两个人共同投案,并不能替彼此减轻任何刑罚。

此案的关键,根本就不在于他们开枪的多与少,而是那个关键的时间点,在于他们究竟知不知道钟完立当时手中已经没有枪。既然法庭不愿意采信他的证言,那么即使丰霆也牵连进来,结果亦是一样,那还不如他一个人担了算了。

丰霆早在来自首前,和律师进行前期沟通时就已经获悉这个信息,也知晓况争的口供没有被采纳,他再来讲一次,也未必可以得到满意的结果。

他没有保持沉默,片刻后,坦然地讲:“那天天气很差,能见度非常低,我当时只看到钟完立摇摇晃晃朝沈宝寅走过去,他们的下半身都被栏杆遮住,我不知道枪是不是还在他手上。我没有办法去赌,我想救我弟弟,所以我又开了两枪。”

这句话,是实话,况争的视野比他还差,他都看不太分明,况争一定也是。不管最后结果如何,总算他无愧于心。

沈宝寅已经在这座公寓楼下站了三个钟头,脚边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礼品盒。

其实况争的律师来找过钟沿一次,希望钟沿可以签下谅解书,当时,遭到了钟沿的拒绝。

听律师回报的意思,钟沿的态度是非常坚决的。

钟沿十分地以父亲犯罪为耻,可是他的父亲在死前中了那么多枪,几乎是被虐待致死。

钟沿认为,无论他父亲所犯何罪,都由法律来制裁,而不应该死于报复性地虐杀。他无法释怀,因此不能签署这份谅解书。

钟沿这条路,几乎是堵死了,沈宝寅本不该再来找他。

可丰霆在警署受审,他简直坐立难安,左右无法帮得上忙,不如找点事做。即使钟沿再不待见他,即使希望渺茫,试一试又不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在离开了申港后,钟沿去了一家小写字楼做文员。

他是做文秘出身,计算机和数据业务都做得很好,因此在新公司十分地受到看重,薪水待遇都还不错。

虽然讲终究比不上当初做少爷的日子,可他自己看得十分开,在租住的老旧公寓也过得十分好。

今日他的心情还不错,直到在家楼下看见沈宝寅。

两个年轻人隔着雨幕对视,都看不透对方眼里的东西。

强迫自己忽视檐下的沈宝寅,钟沿闷头向楼内走去,擦身而过的时候,沈宝寅喊住了他。

“钟沿,我们谈谈。”

他只装作没听到,一股脑地往前走。

进到楼里,一个台阶一个台阶,他走得飞快,沈宝寅的脚步声在后头也没停过。

“其实你都知道,你爸是罪有应得。他绑架了我,勒索我,朝我开枪,我朋友是为了阻止你爸继续犯罪才朝他射击,你明明都知道!”

沈宝寅这段时间身体底子匮了,呼吸道疾病也并未痊愈,即使是空着手爬楼都要累晕了,别提匆匆忙忙之下他左右手还各提了两个礼品盒。他累得气喘吁吁,苍白的嘴唇因缺氧而泛着殷红的色泽。

钟沿默不作声,继续地向前走。

见他不为所动,沈宝寅咬牙跟上,“你真的是想维护法制公平?我看你分明是对我有意见!况争是我的朋友,因此你迁怒于他。我承认,我曾经对你是不太客气,我向你道歉,现在我就站在这里,你有什么不甘心,全跟我讲,我愿意补偿你!”

钟沿突然在两层楼间的平台上站住了,他身后的楼道墙面是镂空的花砖,外头有昏暗的光透进来,落在他身上,叫人愈加地看不清神色。他转过头,讲:“我没有不甘心,对你也没有意见。”

沈宝寅见自己方才的冷嘲热讽奏了效,钟沿果然停下来辩解,立马又往上迈了几阶台阶,放缓语调讲:“我知道,我方才是乱讲,否则你怎么肯停下来。你不要介意,你体力太好,我追你不上。”

钟沿沉默了几秒钟,似乎有些一言难尽。

少顷,钟沿重又开口:“字,我不会签,理由我已同你的律师讲过。再说,你的那位朋友本就是个亡命之徒,落到这个地步,也算为本埠市民除害。你走吧,不要再来找我。”讲完,他退后了几步,竟然是又匆匆地朝楼上走去。

沈宝寅简直傻眼了,还以为柳暗花明又一村,结果钟沿依旧地油盐不进。

他实在爬不动了,双眼赤红,右手抓着木质的楼梯扶手,胸腔剧烈地起伏呼吸,抬起头对着钟沿的背影吼道:“你站住,你不是想不通你爸为什么会中那么多枪吗?你不是觉得况争的手段太残忍吗?我现在告诉你,他之所以中那么多枪,不是谁想要虐杀他,而是现场朝你爸开枪的人有两个。一个况争,一个丰霆。他们都是为了救我……你我之间或许有过龃龉,可是丰霆待你不薄,他如今落了难,你知道他不该受这个罪,他是无辜的。我求你,帮帮忙……”

钟沿疾行的背影猛然一晃,像是被人当着后背擂了一记重拳。

他回过了头来,由于感到慌张或者是意外,声调甚至变了音:“你说什么,霆总怎么会牵连在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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