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方旬常年健身锻炼,袖口挽起时露出的前臂线条格外紧实性感。
但狰狞的伤疤突兀横亘在白皙的皮肤上,残忍地切断了线条。
那道伤疤自肘关节起,接近十五厘米的长度,除了这道最明显的,上下两侧零星分布几道较短疤痕。
缝合痕迹看得出来医生技术很差劲。
齐元霜将浸泡过的湿毛巾盖在陈方旬前臂的疤痕上,低声问道:“刀疤?”
陈方旬推了推眼镜,应道:“嗯,被菜刀砍的。”
他的语气很平静,全然不觉得当时的情况有多凶险。
这些伤疤伴随了他沉默阴郁的少年时代,每到雨日就会泛起痒意,提醒他不堪的过往。
与他有血缘的亲生父亲拿起刀,朝着他重病的母亲砍下,年幼的妹妹缩在角落,眼神惊恐,泪水被硬生生吓在眼眶里。
他那年高一,下课回家听见邻居碎语,他爸又在打他妈。
书包直接被甩在泥潭里,他抬手拦下刀刃,甩着鲜血淋漓的左臂和亲生父亲打了一架,从此将男人彻底赶出了那个家门。
肾上腺素退去后他才想起来左臂是痛的,安抚好母亲和妹妹后,他去了黑诊所,没打麻药,勉强缝合了伤口,全靠身体素质硬抗,自此左臂上留下了长久不消的伤疤。
陈方旬收拢思绪,原以为齐元霜会追问那个时候发生了什么,毕竟这位齐医生的好奇心的确很重。
但齐元霜没有追问,只是保持了沉默,动作轻柔地替他冷敷,仿佛这些疤痕的由来他并不感兴趣。
从陈方旬的视角看过去,他能清楚看见齐元霜微蹙的眉宇。
他并不清楚齐元霜为何蹙眉,但齐元霜的沉默不言无疑让他松了口气。
被追问,还要编一个故事出来,这对他而言并不轻松,一开始就保持沉默反而是最好的选择。
毛巾升温后,齐元霜替他换了毛巾,重新进行冷敷。雨声比他们进入公寓前小了一点,外卖倒在餐桌上,包装袋上满是水珠。
陈方旬在静默里忽然开口:“你的夜宵,抱歉。”
齐元霜瞟了一眼,随口道:“等会儿热一下就好。”
他全然没有半夜被打扰的不快,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打扰成习惯。
陈方旬低头看着手臂上的毛巾,又对他说:“深夜吃夜宵,对胃不好。”
齐元霜似乎是没料到他会这么说,讶异地微抬眉梢,而后和他解释:“只是偶尔。今天一时兴起,平时不会在这个点吃东西。”
陈方旬点了点头,不再多言,他下班后的语言功能和被封闭了没区别,非必要根本不会开口说话,只有上班时间才会多说几句模板里出来的话。
齐元霜拧干毛巾,指尖无意擦过那道长而深的刀疤,陈方旬的指尖颤动一瞬,下一刻对方就重新将毛巾敷在他的手臂上。
“你最近是水逆吧,一会儿宁善渊,一会儿姜京月。”齐元霜自然而然挑起话题,双手撑在餐桌上,扭过头看向陈方旬。
只穿了衬衫的男人后腰抵着餐桌,左臂衣袖折了两折,右手搭在左臂的毛巾上,微微低着头,侧脸线条清晰流畅,山根鼻梁的弧度格外性感。
他的五官生得格外精致,这些凌厉的线条却冲散了那些精致感,齐元霜能从这些轮廓线条间看出“硬朗”。
那枚唇边痣点在唇下,给那张冷淡的面孔添了几分风情。
工作过后的倦怠在他身上显露,于是那几分风情便化作了某种难言的沉郁气质。
陈方旬身上各种特质糅杂在一起,构成了那位传闻中的“陈助理”。
齐元霜挠了挠鼻尖,掩去语气里的那点不自然:“方旬,你还真是结婚热门人选啊。”
陈方旬叹了口气道:“还是让我继续冷门吧。今天这件事,我已经准备辞掉何思言的助理工作。”
辞职这件事对他而言并不是难事,腿长在他身上,他能跑。
“嗯……一个明智的选择。”齐元霜懒洋洋道,“那群家伙有一个算一个都很麻烦,早点走人才是最合理的选择。”
“不过说起来,方旬,你辞职以后想做什么?”
他看起来只是想参考意见。陈方旬端起温水抿了一口:“只想退休。全部结束后,在家里养花下棋,如果能养只猫也很不错。”
“我与狸奴不出门啊,你这退休的味道有点太足了。”齐元霜也是没想到陈方旬一个看起来雷厉风行的人只想早日退休在家里养花。
还以为他会直接跑路创业,自己开公司当老板。
“没想过自己当老板吗?”他问陈方旬。
“想过,但不适合我。”陈方旬放下水杯,手臂上的毛巾不如一开始冰冷,但伤疤带来的痒意不如最初那般难受。
冷敷的确很有效果。
他低声道:“你没有想过辞职吗?”
齐元霜取下他手臂上的毛巾:“想过啊,就是辞职了得回家继承家产。”
陈方旬:“……”
有时候他真的觉得这个世界莫名其妙。
他摘掉眼镜揉了揉眉心,齐元霜笑道:“开个玩笑。”
“我就是个给疯子们看病的精神科医生而已。”他遗憾道,与陈方旬那双没有被镜片遮掩的眼睛对视:“要是真能继承家产,我第一时间带你逃离癫公的魔窟。”
陈方旬重新戴上眼镜,难得在下班时间有些想笑:“对我这么好?”
齐元霜握拳锤了锤胸口,很讲义气道:“同是天涯沦落人,发达了一定带你一起飞。”
“那我就等你带我飞了。”陈方旬和他插科打诨这么一会儿,姜京月带来的那点烦躁顿时扫空。
齐元霜是个很有意思的人,像是有什么奇妙的带动其他人情绪的能力,和他聊天时,陈方旬会很难得体会到轻松的感觉。
“时间不早了,我明早还有工作,先回家。”陈方旬看了眼时间,将毛巾取下叠好放在桌子上。
齐元霜指指他前臂上的伤疤,对他笑道:“难受就冷敷一下,如果难受的频率很高还是要去医院开药,不要讳疾忌医。”
他这话哄小孩的意味很强,陈方旬怕他再说出“我以前在儿科干过”这种话,开口应道:“知道了。”
齐元霜送他出门:“回去好好休息,姜京月你不用管了,我来处理。”
他朝陈方旬比了个耶,陈方旬推了推眼镜,浅浅勾了勾嘴角:“麻烦你了,有空的话请你吃饭。”
齐元霜情绪价值给他拉满,捧心惊喜,铿锵有力道:“那真是太荣幸了。”
陈方旬无奈摇摇头:“餐厅你定。”
他上了电梯下楼回家,齐元霜关上家门,抱臂看向昏睡的姜京月,喃喃自语:“你还真是意外之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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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方旬五点半起床驱车前往彤海市出差,陪同上司结束一场会议时,收到了齐元霜的信息。
【AAA齐医生:我把这傻子送回家了。】
配图是齐医生羁押姜京月,他对着镜头笑得很快乐,还比了个耶,姜京月脸色黑如锅底,格外屈辱。
【CFX:辛苦齐医生。】
齐元霜回了一串噼里啪啦的颜文字,陈方旬看了一半天,也没理解是什么意思,只好翻系统里自带的点赞表情给他.
他情不自禁想自己果然迈入中年人的行列,已经跟不上年轻人的潮流,全然忘记齐元霜只比他小两岁,也是即将迈入而立大关的成年男性。
上司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先行离开,他拿着手机,上车后打开了邮箱。
给何思言和姜总的辞职信会在上午十点准时发送,他看了眼时间,还有一分钟。
陈方旬把手机丢在扶手箱上,点开导航回珩京,然而才驶离十分钟,车载蓝牙先响了起来,何思言的电话横冲直撞打了进来。
他皱了皱眉,踩下油门加速行驶,在红灯前停下接通电话。
“方旬,你怎么突然想要辞职了?”
何思言有些急躁地问道,陈方旬把辞职信里的理由原封不动说了一遍,最后特意补充说明:“何总,我现在正在开车,具体事项需要麻烦您稍后询问。”
“……行,你和我见面详谈。”何思言暴躁地挂断电话,陈方旬扫了眼手机,踩下油门驶上高速,还没到服务区,车载蓝牙又响了起来,是姜总的电话。
陈方旬对这位老上司明显比何思言客气,放慢车速简要说明后挂断了电话。
接下来的路途陷入了诡异的安静,他庆幸自己提前安排好了事情,不至于他不在场片刻情况就乱七八糟。
到达服务区后,陈方旬的手机终于开始工作,系统铃声催命般响了起来,他拿起手机,来电人显示姜京月。
陈方旬没有接他电话的打算,只当自己信号不好打不通,响铃长达58秒后,电话自动挂断,他看了眼红点陡增的信息栏,有些意外。
他辞职的消息只给何思言和姜总发过,更何况还有工作交接阶段,怎么会冒出来那么多红点。
系统铃声紧跟着又响了响,同一时刻还有电话打了进来。
陈方旬:……
他手机遭天打雷劈了吗,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电话?
陈方旬顺着最新一条消息,傅长阙、楼万霄、谢逐青、宁善渊一群人关于他辞职的询问信息一股脑涌进了他的手机。
最顶上一条是齐元霜给他放烟花,庆祝他辞职,挤在一堆质问的信息里面,画风显得格外清奇,很像看热闹不嫌事大。
他把最主要的几条回了,告诉那几位雇主,自己只是职业发展中的合理规划,并没有辞职的打算,把人先安抚下去,才看一些次要的信息,随意看了眼后并没有回复的打算。
齐元霜的聊天框里还是一连串的烟花,陈方旬给他回了个1,重新开车往珩京赶。
到珩京后,他先去把合同和方案交给合作方,这才掉头往何氏开,进公司上电梯,到何思言办公室。
何思言的办公室门敞开着,秘书们不见踪影,一个文件夹直接从办公室里飞了出来,重重砸在陈方旬的脚边。
陈方旬面无表情捡起那个文件夹,像是感知到什么,头往左侧偏了偏,轻松躲开又飞出来的一个笔筒。
“姜京月,谁给你的胆子去勾引我的助理?!”何思言的咆哮响彻整间办公室,陈方旬叹了口气,沉默地把文件夹和笔筒放在了一旁的桌上,敲了敲办公室的门。
陈方旬冷淡的视线扫过他们错愕的面容,平静道:“冷静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