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元霜站在陈方旬的身边,乖乖把洗干净的碗碟擦干净,按照陈方旬的摆放习惯一只一只放好。
他不幼稚的时候人还是成熟的,陈方旬看了眼他擦干净的碗碟,很细致。
他们站在洗碗池前,背影相互挨着,连光影都带了浓厚的居家气息。
洗碗结束后,陈方旬擦干净手,看了眼来信息的手机,皱起了眉头。
齐元霜凑到他身边,好奇地问道:“工作信息?”
“不是。”陈方旬摇摇头,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和齐元霜说了傅长阙的信息:“他说裴清羽要回国了。”
齐元霜说话时不大高兴:“他那个白月光?”
“嗯。”
“他的白月光回国关你什么事儿啊?”
陈方旬拿着手机,头顶冒了个问号,而后诚实摇摇头:“不知道。”
齐元霜还想说些什么,他的手机先和催命符似的响了起来。
他随手接通电话:“喂?”
宋清的声音穿过听筒,有些失真:“齐医生,能麻烦你来一趟镜湖湾吗?傅长阙受伤了。”
他的语气很平淡,没有半丝慌乱。
傅长阙的痛苦闷哼夹在背景音里,还有断断续续的“宋清你给我过来”,衬的他的声音带了点阴冷的意思。
齐元霜皱了皱眉,低声喃喃道:“他如果不是重伤我会让他变成重伤。”
陈方旬的电话下一刻紧跟着响起,还是宋清。
他根本没给宋清开口的机会,快速道:“我现在过去。”
宋清:“?”
“我开车。”陈方旬放下袖子戴好腕表,拿下衣帽架下的西装外套,齐元霜庆幸道:“还好,晚饭安然无恙地吃完了。”
“一天天的……”陈方旬揉了揉眉心,那么多的工作,这群人到底哪来的心情东搞西搞,精力还那么旺盛。
他和齐元霜一起赶到镜湖湾,宋清坐在会客厅的沙发上,白皙的面颊飞上几道鲜红的血痕,冷淡地看着喘粗气的傅长阙。
“裴清羽回国,我离开,这是你一开始就答应我的。”他抬手抹去脸颊的血痕,低着头,在指尖抿开血滴。
傅长阙神色不定地看着他,低声笑道:“好啊,但是宋清,你以为你能跑到哪里去呢?”
陈方旬和齐元霜进来时,正在吵架的两个人根本没发现他们。一进门陈方旬就先闭上了自己的眼睛,齐元霜立马把他拉到另一张沙发后面,让他低下头:“难受别看。”
“眼睛好难受。”他真的没办法忍受那种乱糟糟的环境,恨不得现在就上手整理。
太过杂乱的环境会让他焦躁不安,下意识就想动手恢复原状。
“什么时候开始出现这种状态的?”齐元霜低声问陈方旬。
陈方旬的强迫症状并没有到特别严重的地步,他平时观察的时候,陈方旬本人会进行有意识的控制。
“上班之后就有这个习惯了。”陈方旬低声回答他。
齐元霜嘀咕一句上班真是害人,又对陈方旬道:“我们是要干什么才来的?”
陈方旬一边想到那个混乱的场景,一边又被他带跑思路,应道:“傅长阙受伤,过来处理他和宋清的矛盾。”
齐元霜和他聊天,带着他的思路回到原有轨道,是更加温和的暴露疗法。陈方旬前几回控制自己的时候齐元霜就发现了,正好今天有机会,试着治疗是个不错的选择。
“神经病一群,你上班上出毛病,他们又给你玩强制暴露治疗那一套。”
陈方旬和他东拉西扯,内心的焦躁感总算减轻不少:“我没事了。”
齐元霜观察了一下他的状态,见他想出去,又把他拉了回来:“别急,傅长阙暂时死不了,看会儿热闹。”
陈方旬:“……”
他看齐医生那个兴致勃勃的样子,无奈叹口气,还没反应过来,手掌心又被齐元霜放了一捧碧根果。
“傅长阙,你是什么意思?!”宋清猛地站起身,“你要出尔反尔吗?”
傅长阙抓住他的手腕,强行把他拉近自己,根本不在乎还在流血的手臂:“怎么会是出尔反尔?宋清,你逃不掉的,无论到哪里,总会有想讨好我的人把你的行踪全部告知给我。”
他盯着宋清的目光势在必得,像是在看一头必然会跌进他陷阱的猎物。
宋清挣不开他的手,咬牙切齿道:“傅长阙,你这个疯子!”
“你难道是第一天知道吗?”傅长阙的暴君作风在此刻暴露无遗,他根本无法忍受宋清对他有任何抗争行为。
他紧紧扣住宋清的手腕,声音像是从口中挤出去:“放你离开,呵,怎么可能!”
宋清怒红一双眼,恨不得从傅长阙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陈方旬把没开口的碧根果捏出一个口,轻松将果肉剥了出来,最后全部塞还给认真看戏的齐元霜。
他不喜欢坚果类的零食,剥了也不吃,不如直接给齐元霜。
现在这个时候,也正好找点事情干,免得一直想那些歪倒的家具,肮脏的地毯,破碎的茶杯,水液四溅的茶几。
齐元霜的手就搁他面前,也没管陈方旬往他手里放了什么,他聚精会神地看着傅长阙和宋清,忽地偏过头问陈方旬:“他俩是追妻火葬场还是追夫火葬场啊?”
陈方旬抬眼疑惑地看着他:“?”
齐元霜和他解释了一下,陈方旬脸上浮现一瞬空白:“不知道。”
“没事,反正和我们没关系,傅长阙别进ICU让我给他手术就行。”齐元霜一摆手,低头看见手掌心剥出来的碧根果,朝陈方旬眨了眨眼睛:“你不吃吗?”
“不喜欢。”陈方旬诚实摇摇头,齐元霜了然应了一声:“瓜子呢?”
陈方旬:“……”
他的视线落在齐元霜的口袋里,一时间只剩下语塞。
“凭什么!”宋清厉声道,然而声音却是颤抖着,带着酸楚与痛苦,“傅长阙,我不欠你什么了……裴清羽也回国了,你一定要这么玩弄我吗?”
傅长阙反手抓住他,将他压在身下,充满侵略性的视线描摹宋清的五官,在望见宋清宽大衣领下锁骨上那枚浅淡的痣时,他终于受不了似的,低沉开口:“放你离开……难道要让我看着你去找你那位白月光吗?”
齐元霜“哇哦”一声,连陈方旬都皱了皱眉头。
“怎么还有?”碧根果剥完,他的心也彻底平静了,愿意抬头透过沙发背看傅长阙和宋清吵架。
尽力忽略了混乱的场面。
佣人悄悄端着两张矮凳走向他们,放在了他们身后:“陈助理,齐医生,坐吧。”
陈方旬有些呆滞地接过矮凳,紧跟着就看见会客厅外,一帮佣人躲在门边,偷偷看热闹。
对上他的视线时,还不约而同低下了头。
怪不得给他俩拿矮凳那么熟练。
“什么白月光?”宋清简直要被气笑,“把我当替身的那个人分明是你,你居然还敢倒打一耙?”
傅长阙神色难辨,眼底是浓厚的郁色。
“我不会允许你离开我身边。”他掐住宋清的下巴,低声喃喃:“我不会允许你去找他。”
这剧情好眼熟。
陈方旬看了一半天,总感觉这个场景特别像上次楼竟风和沈廷佑的剧情复刻。
显然齐元霜也是这么想的,他犹疑的眼神看着陈方旬:“方旬,你……”
“去找他?傅长阙,你把我困在你的身边,是为了陈助吗?”
宋清呼吸急促质问,愤怒如有实质,如海潮般要将他溺死。
“什么不肯,什么不愿我离开你身边,无法放手,不过是你满足一己私欲的手段而已!”他怒视傅长阙,目光如火燎。
傅长阙怒道:“宋清,你在说什么疯话!”
“我说错了吗?傅长阙,你居然把我当成情敌……”宋清像是听见什么天大的笑话,低笑出声。
傅长阙满面惊疑,一把将宋清摔在沙发上,居高临下俯瞰那张苍白的脸,怒火重重,然而怒火之下,是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惶恐:“我把你当情敌……哈,我疯了吗?!陈方旬是我的助理!”
“现在是和我没关系了。”齐元霜默默把之前的“和我们没关系”,删减了“们”。
陈方旬面无表情,但看他无神的双眼大概就知道他目前在生无可恋的状态。
他正式和齐元霜澄清:“和我也没关系。”
为什么他做助理的时候总是荒谬绝伦。
身后的眼神愈发炽热,陈方旬默默转过头,果然看见了佣人们意料之中的八卦眼神,那眼神里带着“天啊”“原来如此”“人不可貌相啊”等多种复杂的意味,显然对陈方旬横插一脚雇主和雇主情人的感情生活表达了充分的猜测与感慨,带着劳动人民最朴素的看热闹评价。
最后他们全都低下头假装无事发生。
陈方旬:“……”
“助理?”宋清的笑声听起来格外苍凉,他如今已经全然看清傅长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傅长阙,你敢看着陈助的眼睛,说你没有一点私心,绝无半分不轨之情吗?”
“我——”
“还搁这儿演上甄嬛传了。”齐元霜看得很是震撼,评价完才想起来被说私通的那位“娘娘”就在他旁边坐着。
陈方旬的表情很平和,活像是大彻大悟,看透人生的波澜不惊。
齐元霜不知道他在短短的几秒之内想了什么,但感觉他应该把三十一年的人生并宇宙几百亿年的岁月都思考了一遍。
“还好吗?”他小心翼翼在陈方旬眼前晃了晃手。
陈方旬随意抓住他晃来晃去和鸟雀似的手,摇了摇头:“还好。”
说话的声儿没有一点情绪,平直寡淡,还有点儿干巴。
“不是,你这看起来就不太好啊。”齐元霜立马开口反驳。他是能开自己地狱玩笑的人,但陈方旬显然不是个被卷入混乱情感修罗场还能好好反应的性格。
齐元霜有理由怀疑之前陈方旬处理那几个神经病的时候,都是网上给的模板处理的。
“我想处理他们。”陈方旬开口道。
“处理吧,我相信你。”齐元霜握拳鼓励他,坐在矮凳上晃悠。陈方旬看他晃来晃去,难以言喻道:“怎么和陈雅瑛一个习惯。”
小孩儿心性。
“很舒服啊。”齐元霜习惯就这样,坐椅子喜欢晃椅子,走路坐姿没个正形,说话懒懒散散。
只不过他忘了自己坐的是个矮凳,根本没法承受他这么来回乱晃,凳子腿一晃,他整个人就往后栽。
“我去!”
陈方旬眼疾手快捞住他,齐元霜给他方向一带,直接栽进他怀里。陈方旬略略睁大双眼,本以为自己能承受得了他的重量,却忘了自己也坐在矮凳上,脚下一滑,两个人直接从矮凳上齐齐滚了下去。
齐元霜趴在他怀里,活像偶像剧主角平地摔后的场景。
“压到你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齐元霜满心满眼都是愧疚,差点没心疼死,匆匆要从他身上爬起来,“还好就那么点高。这回是吃教训了,不乱晃了。”
“你就那点重量,没事。”陈方旬左手手肘抵着地面,右手则搭在齐元霜的腰间护着他。
眼镜歪了歪,他扶正眼镜,却发现会客厅内不知何时忽然安静了下来。
佣人们手足无措地比眼神打手势,陈方旬疑惑地看着他们,最后和齐元霜齐齐回头。
傅长阙和宋清不知何时停下了争吵,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两个人。
陈方旬的手搭着齐元霜的后腰,齐元霜坐在陈方旬小腹上。
姿势很微妙。
齐元霜回头对上傅长阙灵魂出窍的表情,露出了此生最呆滞的模样。
陈方旬:“……”
齐元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