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俩这是在做什么!”傅长阙怒道。
再多点可疑液体就更说不清了。
陈助理可怜地被小齐医生坐在身下,对上傅长阙和宋清震撼的眼神时,整个人快化成一座石雕。
齐元霜最快反应过来,干巴巴对那俩人解释:“其实这只是个意外。”
陈方旬在沉默中闭上了眼睛。
齐医生,这个时候说这种话显得很没有必要。
傅长阙表达了他被玩弄的震怒:“齐元霜,这话你自己信吗!”
空气弥漫着尴尬的气息,几秒后,齐元霜立马开口反驳他:“废话,我自己说的我当然信!”
他不发火还好,一发火齐医生骨子里的杠劲儿就冒出头,嘴巴一张就是劈头盖脸一顿骂:“我说意外就是意外,没看见我正和方旬道歉站起来吗?你这个脑子我都不想说你什么,当初出国留学的就应该是你,不是裴清羽,让你在外头彻底毕不了业别回来才是,看见就惹人心烦。”
傅长阙还要开口,齐元霜翻身从陈方旬身上下来,没好气道:“你什么你。”
陈方旬扯扯齐元霜的衣袖:“算了,算了,小齐医生,算了。”
齐元霜真是逮着机会就不遗余力刻薄傅长阙。
傅长阙从小被他毒舌到大,三十岁的人还是没有建立起防御机制,硬是被齐元霜倒打一耙,想说什么话全都忘在了脑后,最后只顾着问陈方旬:“陈方旬,你都听到了多少?!”
陈方旬挺想和他说自己从头听到尾,但显然这么说之后会有一大笔麻烦。他不想再给自己艰难的上班日程添加麻烦,所以还是把保持沉默糊弄过去为佳。
“……我刚来。”他眉头一跳,迟疑片刻后开口说,最后斩钉截铁重复:“只听到了您说‘我——’。”
傅长阙望着他波澜不惊,疑似还带了点尴尬的脸,眼底闪烁着意动难言的光。
“既然你都知道了——”他低沉开口,陈方旬眼皮一跳,推了推眼镜,迅速从地面站起身,整理西装的同时打断他:“我不知道。”
傅长阙乍然被打断,眼角眉梢都流露出不悦的情绪,抬眼一看陈方旬,理智冷静的陈助理再一次重申:“我不知道。”
一字一顿,声音磁性低沉,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陈方旬的指间泛起痒意,他紧紧握拳又松开,在事项日程加入去拳馆打拳的这一项。
傅长阙:“……”
他的右手五指扣在沙发上,手背青筋因暴起,与陈方旬对视的片刻无数沸腾的情绪与呼吸交织流淌,最后被尽数压抑,某种更为沉重的提醒迫使他面对那张冷淡的面孔冷静下来。
傅长阙用平静的声音开口对陈方旬应道:“好。”
那声应答里是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深刻情感,陈方旬根本没看出来他在想什么鬼东西,低声对齐元霜说了一句:“齐医生。”
傅长阙的胳膊还在淌血,齐元霜本来想忽略不计,疼死这个惊天大傻逼就算,现在还是得处理,一张脸拉得老长,随手接过佣人递给他的医药箱坐下:“你这手多灾多难,上回缝合压根没好,今天又流血。”
“你以为你在执行什么任务吗?”
傅长阙的手臂在他手里,刚要开口反驳,伤口就被消毒棉狠狠压了一下,险些变成弹簧从沙发上弹出去,费了大力气才稳下来,紧跟着半句话都不讲了。
陈方旬叹了口气,揉揉眉心,转过头问脸色苍白的宋清。
他有时候很容易生出姜亦文、宋清、沈廷佑这三个人很像的错觉,根据他查到的资料,这三个人的成长环境简直相似的可怕。
但陈方旬又清楚他们三个是截然不同的人。
姜亦文沉默寡言,外壳之下尖锐凌厉,沈廷佑柔弱可怜,内里却是个比谁都要疯狂的疯子。
而宋清……
陈方旬对上那双因苍白肤色显得格外深黑的眼珠,那双眼睛里更多是死水。
他第一次见到宋清时,宋清的眼睛还带着亮光。
“今晚您和傅总是什么情况?”他尽可能用温和的语气开口,这对他本人而言显然有些难得。
毕竟他惯常用的温和面具,与现下的温和口吻相比,都显得有些作假。
连齐元霜都从处理傅长阙伤口的间隙抬头看了眼他。
宋清缓缓蜷缩在沙发上:“我想离开,陈助理。”
他的声音沉闷:“我好想离开……”
像一株枯死的花。
宋清有时的行为和言语习惯总会让人生出他比傅长阙要大几岁的错觉,但他今年和楼万霄差不了多少岁。
陈方旬垂眸看着他,在心里头无声叹了口气。
然而傅长阙仿佛根本接受不了宋清的发言,硬是朝他的方向抬手:“宋清,你是什么意思?!”
“啪!”响亮的巴掌声把傅长阙打蒙了,连陈方旬和宋清都有些惊讶地看向他们两个。
齐元霜收回打在傅长阙胳膊上的手,疑惑道:“看我干嘛,我没打脸很温柔了。”
傅长阙低声怒道:“齐元霜,你这个疯子,我和宋清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来管!”
齐元霜心说我也懒得管你。要不是陈方旬那个有问题必须要处理的强迫思维,他连傅长阙这张狗脸都懒得看见。
陈方旬思虑过多睡眠时间少,累成那样还要管这些鸡毛蒜皮的事,他看着都心烦。
“闭嘴。”齐医生拿着绷带,笑得很和善,“你要是再给我说一句话,我就把你的嘴巴不打麻药缝起来,你知道我有这个技术的。”
陈方旬站在沙发后,平静看了眼傅长阙,示意这位大老板不要撩拨老虎胡须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清楚感觉到齐元霜的心情不大美妙,身上散发着若有似无的低气压。
然而傅长阙选择性眼瞎,他今晚所有的怒火都被迫压在心底,一丝一毫都没发泄出去,无数混乱的念头情感侵蚀他的内心,宋清又屡次拒绝他,方才看见的场景重新在他脑海中出现,最后敏感的神经在齐元霜的威胁下彻底爆发。
他死死盯着齐元霜的脸,甩开齐元霜手上的绷带,压低声怒吼道:“齐元霜,你以前可不会管那么多,怎么,你喜欢陈方旬?!”
这句话像是惊雷落下,在齐元霜的耳边彻底炸开,震耳欲聋。
会客厅内只余一片死寂。
陈方旬猛地回神,微微蹙起了眉头,看起来神智尚清,实际上人已经走神好一会儿了。
在他看来傅长阙这种猜测属于典型的无稽之谈,自己是个性缘脑,所以也强行将人的关系理解为狭隘单一的性缘关系,却忽略了还有不同关系组建的可能。
“傅总,我想您是……”昏了头了。
“喜欢啊。”齐元霜换了个坐姿,右大腿压在屈起的左小腿上,视线坦荡。
傅长阙看向他的眼神惊疑不定,整张脸上都写着“你居然敢说出来”一行字。
他和何思言楼万霄那群人都有往来。他们虎视眈眈,却没有一个人敢真对陈方旬表露半点情感。
他们都清楚陈方旬对这些事的迟钝与知晓后的难以容忍。
沈敬玄当年刚想尝试和陈方旬拉近关系,没过多久就被他踢出了社交范围。
没有人想冒那个险。
现在齐元霜居然敢当着他的面说出口?!
陈方旬下意识讶异地望向齐元霜,显然没想过他会说出这个答案。
他那能一次性思考二十件事的脑袋忽然转不过弯来,甚至还有点茫然和不知所措。
最后像是要逃避什么,不太自然地咳了两声,移开了看向齐元霜的视线。
他并不清楚自己逃避的原因,但很显然现下对视并不是什么好选择。
“你去问你公司的保洁,员工,董事,问问他们有谁不喜欢陈助理。”
齐元霜猛地关上医药箱,手肘靠着沙发背,整个人闲适自然,全然没有傅长阙想象中被揭穿心思后的慌乱与辩解。
包括陈方旬知晓后的神情难辨,全都没有。
他挑挑眉,朝傅长阙抬抬下巴:“不说别的,你去问你别墅你的佣人,谁会不喜欢陈助理。”
“工作认真,做事细致,情绪稳定,情商还高,人又温柔,你落到我手里就别想见到明天的太阳,陈助理居然还会帮衬你。”齐元霜像是自动触发夸奖陈方旬程序,途中甚至加上拉踩,“认真负责,做饭还好吃,哦这个你没机会尝到了,工作家务两手抓的完美男人,多的是人喜欢啊。”
“小齐医生,夸大了。”陈方旬在一旁听的耳热,细看还有点手足无措。
齐元霜没搭理他,一拍掌下定论,活像个断案神探,青天大老爷:“所以我喜欢陈助理很正常的一件事。”
“他讨人喜欢,就这么简单。”
他朝看戏的佣人们又抛了个眼神:“是吧。”
看戏的佣人们纷纷点了点头。
在场所有人都叫他带进沟里,并没有人觉得这番话有不对的地方。
陈方旬从小到大听到的夸奖并不算少。他身上的太多特质让他在听见斥责时,总会有更加丰盛的赞誉铺天盖地降下,那些夸赞像是风霜刀剑里的奖励,让他在不顺的同时得以平稳。
只不过他本人的性格让他对所有的夸赞都没有太大的反应。
他只是做到了对自己负责,对别人负责而已。
但今天站在这个别墅里,分明视线游移逃离,却依旧能清楚看见齐元霜说起他时眼角眉梢的愉悦,那点笑意在他的脸上显得格外明亮。
某种浅淡微妙的满足从他心头掠过,快的像是飞鸟从湖面点水而飞,根本没能捕捉到痕迹。
傅长阙坐在齐元霜对面,作为最初提出问题的那个人,他并不觉得这番话有什么问题,但依旧觉得很古怪。
只是一时间找不出反驳的话语,只能看着齐元霜那双坦荡眼眸,憋屈保持沉默。
没人还记得最初问题的对象是“陈方旬”,而不是“陈助理”。
齐元霜悄然松了口气,余光里是陈方旬回避的身影。
糊弄过去了,还好。
他的手搭在膝盖上,有些紧张地抽动了两下。
现在可不是表白的好时机。
傅长阙这个大棒槌。
齐元霜在心里暗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