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突然这么看我?”陈方旬放下手里饭团的包装袋,齐元霜坐在他对面,捧着一杯关东煮,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含笑的眼睛看他。
“就是想看看你。”他低头喝了口汤,陈方旬没说话,只是让他把东西吃了:“等会儿冷了,先吃东西。”
齐元霜笑眼弯弯,桌子底下的皮鞋鞋尖抵着陈方旬的,轻轻碰了碰。
他现在全身上下都洋溢着兴奋的信号,陈方旬拿他没办法,只是无奈问道:“有那么开心吗?”
“很开心。”齐元霜说,重重点点头以示佐证。
陈方旬不大明白谈个恋爱为什么会开心成这样,他那点东西已经吃完了,齐元霜到现在就啃了半个饭团,咬一口喝口汤,还要抬眼看他。
活像要拿他的脸下饭。
“好好吃饭。”陈方旬低声道,“不是都签了死契么,又跑不了。”
齐元霜又开始笑,端着餐杯的手一抖一抖,陈方旬伸手扶了扶,才没让汤汁撒出来。
两个人坐在便利店里消磨时光,陈方旬拿着手机,时不时挂断宁善渊的电话,假装没看见信息。
忽视到后面都有点累,他索性把手机调成静音模式,一把塞进口袋,安静看齐元霜吃东西。
齐元霜吃东西的时候习惯塞满整个口腔,不知道是不是在急诊养出的习惯,没时间吃东西,就多往嘴里塞点加快速度。
现在也是这样,两颊彻底鼓起来,吃饭的神情很专注。
陈方旬和他是完全相反的习惯,不赶时间的时候吃东西慢条斯理,每一口都是控制到刚好入口的量,咀嚼次数都有自己的喜好。
“不用吃那么急,时间很充裕。”他柔声道。
齐元霜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才回答他:“我不急啊。”
“那你一次性吃那么大口做什么。”陈方旬问他,换来他一句“习惯了”。
“吃太快对胃不好。”陈方旬说,“这点你比我更清楚吧。”
齐元霜眨眨眼,吃饭的速度逐渐慢了下来。
在便利店解决完晚饭后,已经接近八点半,陈方旬和齐元霜走出便利店,冷风猝不及防往他们脸上扇了响亮的耳光。
齐元霜猛地打了个喷嚏,他吸了吸鼻子,右手往身侧摸了摸,勾住陈方旬的左手晃晃:“好冷。”
一牵住手,他就惊讶地转过头看陈方旬:“你好像暖炉,怎么会那么暖和。”
陈方旬松开他的手,揽过他,几乎将他半边身子圈在怀里:“冷就快点回家。”
他们大步穿行马路,走到后面几乎是小跑着回茗溪公馆,凛冽冷风扬起发丝,发梢像是在风中跳跃飞舞。
齐元霜嘴角的笑意就没有下去过,陈方旬微微低头就能看见那灿烂的笑容。
踏进室内后,两人抖落满身风雪,上了电梯。
他们没有再问去谁家,电梯逐渐停下的时候,答案轻而易举浮现。
陈方旬输入家门密码,齐元霜在他身侧抓他的衣袖。
家门打开,又被关上,他们站在玄关处,没有开灯,陈方旬靠着玄关柜,在黑暗里和齐元霜接吻。
比起宁家老宅连廊上那个急促的,安抚性质更重的吻,当下昏暗私密场所的亲吻更加缓和温柔。陈方旬张开唇,纵容齐元霜缠住他的舌尖不放,在口中放肆试探。
银边眼镜依旧架在鼻梁之上,齐元霜一只手搭在陈方旬的肩膀上,另一只手捏住镜架,轻轻摘下那副眼镜。
桃花眼不再被镜片遮挡,完全露了出来,齐元霜咬了咬陈方旬的下唇,含糊不清道:“摘了眼镜……好像更方便……”
接吻前要摘眼镜,好像某种特殊的暗示,他的指尖勾着陈方旬的眼镜,眼底流露出几分痴迷。
陈方旬圈住他的手腕,顺势拿下他指尖的眼镜,放在身后的玄关柜上。
“硌到你了?”他哑声问道。
“没有。”齐元霜在断续的水声轻轻开口,“只是……你……”
他没将接下来的话说出口,陈方旬望着他逐渐朦胧的眼神,眯了眯眼,掌心扣住他的后颈,指尖在那寸肌肤上摁了摁。
某个将敏感点提前暴露的人全然没想到他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出招,后腰发软险些半跪在陈方旬的面前。
“还以为你是在说谎。”陈方旬的唇边溢出一声轻笑,后颈的手缓缓下滑,停留在他的后腰,掌心稍稍用力,把人往上一托。
“我……我什么时候骗过你……”齐元霜仰起头去迎合他,问完之后就被陈方旬搂紧了腰。双唇分离时牵扯出晶莹的水液,陈方旬戏谑地看着他,准备开始翻旧账:“元霜,蹊水镇那会儿真的没有认出我是谁吗?”
齐元霜一怔,恍惚的神情猝然回笼。
“什么认出?”他困惑问道,陈方旬的手依旧搭在他的后颈上:“看着我好一半天,才认出来我是陈知,是真的刚认出来,还是假的?”
“当然是刚认出来……”齐元霜往前贴了贴他,像是要把自己彻底陷进陈方旬的怀里,让陈方旬无暇顾及询问。
陈方旬从善如流同他紧贴,嘴里依旧不饶人:“没有骗我?”
齐元霜浑身紧绷,抬眼去看陈方旬。
“被我说中了啊。”陈方旬低笑道。
他也是这两天才想起来齐元霜之前和他说过的话有些地方是没办法对上的。蹊水镇说是故地重游,大概是早就有所计划。
意外遇见时,刚认出的恍然大悟,与齐元霜在手机里早就保存着的他高考时候的照片,每一件都是证据。
齐元霜最开始就认出他的证据。
“这个时候为什么又那么敏锐了?”半晌后,齐元霜才别扭道,垂下眼眸不去看陈方旬。
“迟钝也分情况啊。”陈方旬揉揉他的耳垂,“承认了?”
“你都这么说了我还能不承认吗?”齐元霜撇撇嘴,“你第一眼都没认出我。”
他就没有忘记过陈方旬。记得陈方旬的生日,记得他的高考成绩,记得他的课表,大学军训时,陈方旬无意路过他们方阵面前,他都能记很久。
“你长大以后和江莺莺的形象差太大了。”陈方旬掌心贴着他的面颊,拇指轻轻抚摸他的眉骨。齐元霜下意识蹭蹭他的掌心,半眯着眼对他道:“哪里差很大?”
“长开了。”陈方旬低声开口,“要是忘了你,那个时候连名字都记不起来,就要重新认识了。”
“那要开心一下,至少你还记得我。”齐元霜笑眼弯弯,往陈方旬唇上响亮地亲了一口。
陈方旬笑着看他:“这算奖励吗?”
他打开客厅的灯,重新戴好眼镜,将大衣脱了挂在衣架上,往厨房走去:“要喝水吗?”
齐元霜开了一键跟随,和黏在他身后也没区别:“喝喝喝。”
喝完水之后两个人放下水杯,坐在沙发上忽然陷入了沉默。
齐元霜抓抓头发:“我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不知道说什么了。”
“和往常一样就好。”陈方旬平静回复他。
然而这两句之后,又是安静,两个人齐齐转头对视,齐元霜忍了一会儿没忍住:“其实我现在特别想亲你。”
陈方旬:“?”
他茫然地看着齐元霜,不太能理解他的脑袋瓜里都是什么东西。
“我们是在恋爱没错了吧?”齐元霜又问道。
陈方旬一愣,眉梢微抬:“难道还要再走一遍流程?”
他推了推眼镜,口头阐述了一下流程:“‘我喜欢你,你愿意做我男朋友和我谈恋爱吗’这种?”
这一段话四平八稳寡淡平直,还能听出点苍白的意思。
齐元霜咋舌道:“你不要学宁家老宅的佣人说话。”
有点恐怖。
陈方旬收了那点语气,调侃道:“流程走完了,关系已经确定完毕,不用那么怀疑。”
齐元霜出神地盯着他,保持沉默没回答。
“怎么这个表情?”陈方旬不知道他又想到了什么,困惑道。
“其实吧。”齐元霜的神情逐渐变得严肃,“我刚才在走神。”
“看的出来。”
“主要在想和你接吻。”
“……???”
陈方旬慢慢抬起手,再一次推了推滑落的眼镜:“越来越离谱了。”
“我也不知道啊。”齐元霜贴近他,有点苦恼:“控制不住想这件事。”
他认真盯着陈方旬的双唇,压根移不开眼神。
陈方旬任由他盯着,慢悠悠道:“其实我也有话和你说。”
齐元霜的话和自动回复似的:“什么?”
“我现在很想笑。”
压根没有任何想要接吻的气氛,他现在真的只想笑。
齐元霜试图绷紧嘴唇,紧绷了一秒后跟着笑出声:“你在破坏气氛啊!”
“你确定刚才我们之间有气氛那种东西吗?”陈方旬惊讶地看着他,齐元霜恶狠狠伸手指按在他的唇边痣上:“我努力酝酿了!”
两个人在沙发上笑闹作一团,齐元霜倒在陈方旬身上,一手护着他骨折的右手,另一只手点了点陈方旬的唇边痣:“终于可以光明正大摸了。”
陈方旬摩挲他的手腕内侧:“就这么喜欢?”
“很漂亮诶。”齐元霜俯下身亲了亲那枚痣,夸奖似的道。
陈方旬的唇边痣于他而言就像是画龙点睛。他生了副冷艳的相貌,距离感格外强烈,自带生人勿进的气场。那枚唇边痣却是恰到好处点缀,带出一抹隐约的风情,连带冷感凌厉的眉眼都能看出几分多情潋滟。
齐元霜还是江莺莺那会儿就喜欢盯着他的唇边痣看,陈知看书,江莺莺就看他。
他贴着陈方旬的胸口,听胸腔内沉稳有力的心跳声,只觉得安心。
在宁家时的不安都被尽数驱散,他的全身都很暖和。
屋里开了暖气,陈方旬摸摸齐元霜的头发,只能摸到发胶和发泥。
还是早上他帮齐元霜弄的发型。
“洗澡的时候把头发洗了,发泥发胶粘头发上不好。”陈方旬对齐元霜说道。
“知道。”齐元霜的声音有些沉闷模糊。他抬起头看向陈方旬:“能借用你家浴室吗?”
陈方旬知道他今晚准备留宿,应道:“当然可以。”
他的衣柜里还有上次齐元霜留下的衣物,连上楼拿衣服的步骤都省了。
“时间不早了,去洗澡。”陈方旬拍拍他的大腿,催促他去洗漱。
晚上十点多,对齐元霜而言时间尚早,夜生活才刚刚开始,但对陈方旬而言,已经要到入睡时间了。
陈助理作息规律,熬夜成性的恋人不会让他熬夜,只会被反向带动养成健康作息。
齐元霜从他身上爬起来去洗澡,陈方旬坐在沙发上,打开静音的手机,回了几条优先级较高的工作信息,才回复宁善渊的电话。
“你今晚没来寿宴吗?”宁善渊在电话接通的那一刻出声问道。
陈方旬拿着手机往露台走:“临时有事,先离开了。”
他说话时的语气依旧是温和的,但态度已经听不出多少尊敬的意思。
宁善渊沉默了一瞬,声音从扬声器里传来,略微有些颤抖:“是因为齐元霜吗?”
陈方旬并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
对他而言,他和齐元霜之间的事情轮不到他们谈论,这些是他的私事,他没有必要回答。
“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助理,实在不适合出现在寿宴上。”陈方旬平淡道,“车祸后身体也没好全,便想着好好休养。”
他找理由时也不会让人挑出错处,宁善渊一时间哑然,说不出任何话来。
彼此之间只有沉默。
“时间不早了,宁总早点休息。”陈方旬同他说,挂断了电话。
他长舒一口气,眺望远处繁华夜景,收回视线往主卧走。
齐元霜已经洗完澡,正在吹头发:“我洗好了,方旬你洗澡吧。”
陈方旬脱下西装外套,单手解开衬衫扣子,拿上睡衣往浴室走。齐元霜站在洗手台前吹头发,头毛在暖风中乱飞,连带那张俊秀的脸也跟着五官齐飞。
他经过的时候看了眼,实在看不下去齐医生对待自己的粗暴劲儿,拿过吹风机,降低风温,替他吹头发。
吹干之后摁掉开关,把吹风机挂在墙面的挂钩上。
“吹个头发而已,对自己那么凶。”陈方旬道。
“这样比较快。”齐元霜发梢打了点卷,蓬松顶在脑袋上,刘海全都放了下来。他本来就显小,这会儿瞧着年纪更小了。
陈方旬把他移出卫生间,关门进淋浴房洗澡。
等他洗完澡吹完头出来,齐元霜已经窝在床上了,正拿着手机打消消乐,见到他时立马掀开被子殷勤道:“”陛下,我已经暖好床了。”
他一天嘴巴不贫就受不了,更别提今天还因为回了趟宁家心情格外糟糕,晚上才恢复过来。
嘴巴也跟着一刻不停。
陈方旬无语道:“这回又是什么剧本。”
“您想是什么那就是什么。”齐元霜放下手机,跪在床上,伸出双臂朝着陈方旬一拜,毕恭毕敬道。
陈方旬:“……”
他有时候真的会因为齐元霜莫名其妙的戏瘾感到茫然。
“跪安吧。”陈方旬抱臂站在床边,低下头去看他。
齐元霜抬起头大惊失色:“就不能留下来侍寝么陛下。”
“你是什么身份啊。”陈方旬看得好笑,伸出一根手指戳戳他的头顶。
齐元霜思索后开口:“我能是蓝颜祸水吗?”
“那我就是昏君。”昏君对祸水,剧本合理了,陈方旬接话倒是接的很快。
齐元霜再一次大惊失色,双臂一展又拜了拜,掐着嗓子道:“陛下圣明啊!”
“……”
陈方旬拿他没辙,无奈看着他毛茸茸的脑袋,把他的头发揉成鸡窝头,又探下去掐了把他的脸:“不闹了,被子盖好睡觉。”
齐元霜嘿嘿一笑,钻进被子里,陈方旬刚一躺下,他就骨碌碌滚了过来。
生病那会儿同床共枕还有所顾忌,分了两个被窝,如今关系一确定,被子也只剩一床了。
陈方旬一低头就能看见他亮晶晶的眼睛,没有一点困意在里头。
“不困吗?”他开口问道,问完才觉得这是个废话。
齐元霜平时这个点比谁都清醒。
“不困。”齐元霜说道。
陈方旬伸手关掉卧室的大灯,只留了床头的夜灯。光线昏黄柔和,齐元霜换了个更舒服的躺姿,侧躺着看陈方旬的面容。
“很像在做梦。”他低声道。
陈方旬不知道他这种奇妙的漂浮感来源何处,还是出言安抚道:“真的,要掐一掐吗?”
“不掐。”齐元霜开口拒绝,往陈方旬的方向又缩了缩。陈方旬伸手摸了摸他的左脸颊,季俞琴扇的那一耳光也就当时留了红痕,去便利店那会儿痕迹已经淡化不少,现在看不大出来。
他轻声问道:“还疼不疼?”
齐元霜本来想摇头,想了想还是换了个答案:“当时疼。”
陈方旬朝他的脸上轻轻吹了口气,又伸手贴了贴:“不疼了。”
当时那个巴掌的确把他也吓到了,在场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季俞琴会突然发难。
对着已成年的孩子扇耳光,身侧还有“外人”,连点脸面都不给人留,当真是过分。
无论如何,打脸都不应当。
“都是当时疼。”齐元霜抬眼看向陈方旬,轻声喃喃:“现在已经不疼了。”
以前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他自己也努力走了出来,一直计较以前的疼痛,会忽略现在拥有的蜜糖。
“以前的疼也要计较。不计较伤口不会好。”陈方旬正色道。
他们都对彼此的问题格外清楚,却对自己的熟视无睹。
“知道了。”齐元霜说,“我会记得。”
时间不早,陈方旬低下头,在他额上印下一吻:“晚安吻。”
小夜灯被关上,齐元霜原以为他会睡不着,但在他意料之外的是,他在陈方旬怀里来回翻了两个身后,就闭上了眼睛。
睡得很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