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方旬有些惊讶地看着齐元霜:“这么客气?”
他还是第一次听齐元霜开口说“麻烦了”,态度言辞格外客套。
齐元霜掩去话里那点不自然:“这不是下暴雨,还特意让你出来接我,的确很麻烦你。”
“你都让我对你不用那么客气,你自己还对我说麻烦?”陈方旬将伞倚在墙角,对齐医生的客气双标不太满意。
齐医生不够意思。
齐元霜立马求饶似的说道:“不和你客气了!”
他就是与陈方旬对视时,鬼使神差地想自己应该更加“客气”一点。
陈方旬把往下滑的衣袖往上折了折,瞥见齐元霜略微泛红的脸,迷惑道:“你脸很红,很热吗?”
暴雨落下后的空气带了闷湿,但同样降下了气温,外头还在刮风,应该不至于那么热。
齐元霜有那么怕热吗?
“对,很热。”齐元霜拿手背给自己的脸降温,又对陈方旬道:“你半边肩头都湿了,去找干毛巾擦一擦。”
徐慧瞧见他们两个人,惊道:“你们两个,去哪儿野了?外头下暴雨淋成这样!”
陈方旬和她道:“他上厕所迷路,接他去了。”
齐元霜朝徐慧点点头,很坦诚承认错误:“对,我迷路了。”
徐慧皱着眉看他们两个,脸上写满了难以言喻,她让两人站着别动,叫王志城给他们两个煮姜茶,她去楼上给两个暴雨天淋雨的傻蛋拿干毛巾。
酒席已经散了,参加的宾客有几位自发留下来帮忙收拾,徐慧和王志城都忙,姜茶和毛巾递给他们后,就匆匆收拾去了。
陈方旬拿着干毛巾把头发擦干,他早上出门做的发型算是全部消失,半点痕迹都没留。
刘海散下来,戴着银边眼镜反而显年轻不少。
好在伞大,两人淋湿的面积也没太多,把姜茶喝完,驱了驱寒气后,陈方旬示意齐元霜把喝完的杯子给他。
齐元霜茫然地看着他:“怎么了?”
“我拿到后厨。”陈方旬无奈道,“小齐医生,今晚反应很迟钝啊。”
自从晚上和齐元霜碰面后,他就一直有点呆呆的样子,仿佛灵魂在一直出走,半点不听身体的指挥。
齐元霜站起身:“诶,哪能劳陈助大驾,我自个儿来就成。”
他像是终于把灵魂和身体接通,整个人回过神后,又是往常惯用的混不吝形象,陈方旬摇摇头,对他的行为不置可否,两人拿着杯子进了后厨,陈方旬见一片混乱,头一撇,眉间紧皱。
那点洁癖和强迫症又冒出头了。
齐元霜敏锐察觉到他的不适,开口问道:“走,还是留着帮忙?”
他这话也就随便一问,陈方旬不带犹豫直接套上围裙,把腕表摘了放齐元霜手里:“帮我拿着。”
徐慧和王志城在后院拾掇脏碗,瞧见陈方旬套个围裙就要大干一场的架势,没忍住道:“方旬,你坐着休息就是了,放着我和你哥弄!”
陈方旬透过后厨的窗子喊道:“不行,我看着不舒服。”
徐慧无奈地看了他一眼,王志城把摞起来的盘子往厨房端,对她道:“他爱干让他干去。十六七岁那会儿就是我们一群人里头最爱干净的那个,出去打架那是身上半点灰都不能沾,自己爱干净就算,还要把我们一群压着拾掇干净。现在我看是变本加厉了!”
齐元霜捧王冠似的捧着陈方旬那支朗格,四处打量后厨,问陈方旬:“有没有我能干的?”
他这样什么事不干杵在厨房,陈方旬又在洗碗,感觉很不好意思。
陈方旬带着厨房用的橡胶手套,朝他抬了抬下巴:“你不是帮我拿着腕表了吗?”
齐元霜小心翼翼拿着表,对陈方旬交待的工作很是不满:“就这样吗?”
他有时候性子格外幼稚一点,陈方旬无奈看着他,往水槽的方向歪了歪头:“过来。”
齐元霜端着那只表走到陈方旬身边,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今晚的陈方旬格外不一样。
“小齐医生,帮我把袖子往上折一折。”陈方旬的衣袖在动作间滑落,他不太方便,正好给想干活的齐医生一个表现的机会。
收拾的事儿让一个客人来总归不合适,更何况他看齐元霜那个工作和那双保养得当的手,保不齐还要给人做手术,有点损伤,无论是对碗碟还是对齐元霜本人,都不太美妙。
陈方旬把一双手往齐元霜的方向挪了挪,齐元霜拿着表,方才的灵光和被吃了一样,又有点呆:“我拿着表。”
“……放口袋里。”陈方旬很是无奈。
他垂眸打量齐元霜的面颊,在那张满是少年气的脸颊上没看出什么,只有点断网的感觉。
不太像平时叨叨全世界的小齐鹈鹕。
“啊、哦。”齐元霜今天穿的薄款卫衣,有两个大口袋,份子钱和腕表都叫他塞进里头。他朝陈方旬的衣袖伸出手,替人折袖子的时候,才发觉距离太近太亲密了。
挤在同一把伞下,和现在帮忙折袖子是两个概念。
他几乎是贴在陈方旬身上,指尖意外触碰到陈方旬的手臂时,陈方旬会不自觉躲一下。
后颈能感知到男人温热的呼吸,酥酥麻麻的感觉几乎是顷刻间传遍全身,让他的动作都有些僵硬。
两只袖子都被重新妥帖挽起,露出干练精壮的小臂线条。
齐元霜低声道:“好了。”
陈方旬收回手,和他道谢:“多谢。”
帮他折好袖子,齐元霜也不吱声了,安安静静站在他旁边洗碗。他思索了片刻,忽然对陈方旬道:“方旬,你是不是很不喜欢别人碰你?”
陈方旬正在冲洗打了洗洁精起泡沫的碗碟,闻言应道:“嗯,不喜欢。”
齐元霜其实想问那他刚才为什么会让他靠近。
“但前提是我允许。”陈方旬看着他的视线格外坦然,“我同意你靠近我,所以不会反感,不需要那么紧张。”
很像他会说出来的话。
齐元霜在心里想。
他像是发现新规则的玩家,摸着下巴问陈方旬:“那我要是和你提前打好招呼,想和你勾肩搭背,得到允许后是不是就行了?”
“这种天气勾肩搭背你不觉得很热吗?”陈方旬有时候很难跟上他的奇思妙想,齐元霜见那一摞湿漉漉的碗碟,自觉找到了工作,极其自然地移动到他另一边,拿着干毛巾擦干净碗碟,又对陈方旬说:“我可以打报告,提出申请。”
“走预约制是吧?”陈方旬笑得格外无奈,“你的脑子奇思妙想还挺多。”
“毕竟有时候是要哄人开心的,脑子当然得多点奇思妙想。”
陈方旬想了半天不知道要说什么,最后举起戴着橡胶手套的手,朝他比了个湿漉漉的大拇指。
齐元霜擦着碗碟,笑着看向他。
笑容像是柔软的云。
“齐元霜,你故地重游,以前在蹊水镇待过吗?”陈方旬顺手把油烟机擦了,把沾满油污的百洁布丢进满是洗洁精泡沫的水池里,开口问道。
齐元霜还在认真擦碗碟,闻言回道:“五岁的时候和我妈搬到蹊水镇住了几年,后来回珩京了,有时候还挺怀念在这儿住的时间。”
在蹊水镇的日子对他的母亲而言是灰暗的逃难岁月,对他一个五岁的孩童来讲,更像是触手可及的轻松童年。
他被放出了珩京那只巨大的牢笼。
陈方旬扭头看向他,这一次却是在思考自己有没有见过齐元霜。
蹊水镇不大,二十几年前又是消息闭塞发展落后的地方,镇上多了点新奇传闻,都能迅速跑遍每一户人家。齐元霜的真实家境他并不是特别清楚,但他是珩京人,和母亲孤儿寡母搬到蹊水,一定会变成镇上的谈资。
陈方旬从小脑子就活泛,记忆力又好,再久远的事情,给他一个提示词就能想起来。
他清洗百洁布的动作一顿,半眯着眼看齐元霜,不确定似的喊道:“江莺莺?”
齐元霜:“……”
看见他这个空白的表情,陈方旬就知道自己没喊错,又笃定道:“你是江莺莺。”
齐元霜的脸瞬间又白又红,仿佛写满了“我想死”三个字,整张脸异彩纷呈,最后紧紧抓着碗碟,别说伶牙俐齿,直接是结结巴巴地说道:“不是,别喊这个羞耻的称呼……”
他和母亲搬到蹊水镇,是为了避祸,自然要隐姓埋名。他在蹊水镇用的都是江莺莺这个名字,连头发都叫他母亲养长,只为了不让人看出来。
齐元霜几乎尴尬到无地自容,满脸痛苦,最后才反应过来一件事,猛地开口:“而且你——”
他一顿,迟疑地喊道:“……你是陈知?”
陈方旬忍着笑点了点头。他也没想到自己与齐元霜相识的时间要远早于他们在姜亦文生日宴上的初次会面。
他对江莺莺的印象很深刻,毕竟是大半年个月都没有生人来的蹊水镇,骤然来了对相貌出众的“母女”,所有人都偷偷摸摸去打听了。
他则是意外和“江莺莺”认识的。
陈方旬幼年时期不仅要干家里的活,还要出去找些小孩能做的工作勉强补贴家里,巷子里头的孩子也有和他不对付的,听家里头长辈说些不干不净,转头就对着陈方旬扯他父母的闲话。
他和人打架就成了家常便饭。破皮受伤也不敢回家,怕叫母亲担心,就自己在外找地方待着,和野猫似的缩着等血止住。
某天打完架就缩在某户人家窗子底下,江莺莺也是这个时候透过防盗窗,小声问他痛不痛。
留着半长发的江莺莺偷偷拿了创口贴,给他每个伤口都贴上了,还递了糖给他。
一来二去就这么熟了,陈方旬知道江莺莺他母亲管他很严,有时候会特意到窗下给他讲今天巷子里有什么有趣的故事,给他介绍蹊水镇是个什么样子的地方,哪里会比较好玩。
这对幼年的陈方旬是个不小的挑战,毕竟他不怎么爱说话,都是干巴巴的陈述。
但江莺莺听得很开心,他不能出去,躲在防盗窗后听陈方旬讲就很开心了。
为了回报陈方旬,他会给陈方旬塞蹊水镇根本买不到的糖和饼干,有时候还会把绘本和童话书透过防盗窗递给陈方旬,两个小孩就隔着防盗窗看书。
这对只能考虑活下去的幼年陈方旬是莫大的吸引力,江莺莺会和反复和他说读书很重要,尽管那个时候比他小的江莺莺也不能说出读书很重要的原因是什么。
但陈方旬记得很牢。
这种隔着防盗窗看书的时间并没有持续很久,后来一段时间,陈方旬再去看时,防盗窗被封住了,窗户再也没有打开的时候。
又过了一段时间,陈方旬听见镇上的人说,那对母子搬走了。
他跑到那扇防盗窗下,隔壁有个阿姨探出头,对他说,那个江莺莺给他留了东西。
江莺莺给他留了一本精装版的《格林童话》。
尽管这本书后来被陈世鹏撕成了碎片,但的确是真正意义上,他人生里收到的第一份礼物。
“好巧。”齐元霜把碗碟擦干净,对着陈方旬感慨道。
陈方旬点头道:“是很巧。”
他们彼此都没有想过与幼年短暂玩伴的重逢会是那么碰巧,一个回来参加友人孩子的满月酒,一个故地重游。
“什么很巧?”王志城终于把后院收拾干净,进后厨就听见他们两个在感慨,疑惑问道。
陈方旬对王志城说:“城哥,你还记不记得很早之前镇里搬来一对母子,没多久就搬走了。”
这事儿在镇上住久的人印象都格外深,王志城思索片刻了然道:“啊,是不是那个叫江莺莺的那个?”
陈方旬点点头,王志城从他的神色里看出来一点端倪,转头吃惊地看向齐元霜:“你就是江莺莺啊?”
齐元霜:“……是的,但麻烦城哥不要再叫这个称呼了。”
一个化名而已!
王志城小声问陈方旬:“江莺莺不是个姑娘吗?”
陈方旬:“……人是男孩。”
后厨和后院都收拾干净了,陈方旬和齐元霜准备告辞,临走前,齐元霜把兜里的份子钱塞给了王志城,抢在王志城拒绝前开口:“本来没给份子钱蹭席就不好意思了,以前还在蹊水镇住过,正好,给了也不算什么问题,收着,也是我给小姑娘的一点心意。”
王志城还要塞还给他,他直接一闪身,身姿灵活走出烧烤店了。
“方旬,他这——”王志城拿着红包,陈方旬拍拍他的肩,重新将自己的衣袖领口整理好:“收着吧,都不常回来,下次见面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王志城送他们出了烧烤店,问要不要给他们叫车。
外头下淅淅沥沥的小雨,陈方旬看了眼,摇摇头:“我住的酒店就附近,也不远,慢慢走回去就是。”
“我也是,离这就几步路,慢慢走回去就行。”齐元霜懒洋洋道。
陈方旬没问他,就知道齐元霜订的和他会是同一个酒店。蹊水镇不大,条件好的酒店也就那两家,离王志城店铺近的,就只有一家了。
那把大伞索性就直接给他们两个,陈方旬撑开伞,齐元霜钻进伞下,和他并排走回酒店。
“以前这片都是很老的矮平房,这几年全都拆干净重建了。”他们在细雨中慢慢走回酒店,陈方旬对齐元霜道。
齐元霜那会儿住蹊水镇,几乎没有出过门,闻言好奇地打量四周,对蹊水镇的变化只觉得惊奇:“毕竟决定发展旅游业了,肯定要有舍才有得。”
陈方旬对城市变化的感触并没有那么深,镇上的人生活水平能得到改善就够了。
毕竟对小镇的人而言,稳定的生活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蹊水镇过了九点以后,灯光就渐渐暗了下去,这对见惯珩京灯火的人而言是很奇妙的事情。
伞外是浓郁潮湿的雨夜,伞下是温暖干燥的气息。
齐元霜把手插在卫衣兜里问陈方旬:“天气好应该能看到星星吧?”
陈方旬低声应了一句:“嗯,能看到星星。”
他撑着伞带人绕过水坑,就见齐元霜又不想老实插兜,把手伸到伞外去接雨水。
陈方旬看了一眼,低笑一声,问他:“你要在蹊水镇待多久?”
“两天?三天?不知道,感觉故地重游差不多了就回珩京。方旬你呢?”齐元霜说的很随意,接了点雨水后,又屈指弹开雨珠。
“我后天回去。”陈方旬道。
雨珠落在伞面,发出闷闷的声音,混合着两人的呼吸音,带出格外宁静的氛围。
陈方旬忽地想到那本碎片一样的《格林童话》,他不知道齐元霜会不会记得:“你之前送我的那本书……”
“嗯?”齐元霜困惑地看着他,紧接着了然道:“啊,《格林童话》对吧?”
“嗯。”陈方旬推推眼镜,“抱歉,没保存好。”
齐元霜清楚他的性格。陈方旬做事细致,对他人的善意总是带了几分尊重,他口中的没保存好,多半是因为外力。
“这有什么好道歉的。”齐元霜挑了挑眉,“你有收到礼物就很好了。”
他那个时候更担心陈方旬收不到。
见陈方旬脸上还是带了一点遗憾和歉意,他开口道:“真这么介意,明天陪我逛逛?”
至于那本书,他和出版社那边还是有点关系的。
陈方旬像是才反应过来,忽然道:“你说的故地重游,是把我以前和你说的地方去一遍吗?”
齐元霜看向他的视线很坦然:“对啊,我那个时候又不能经常出去,当然拿着你和我说的旅游攻略逛一遍了。”
陈方旬开始想他以前都和齐元霜说过什么地方,不知道那些地方还在不在。
他那会儿能见到的地方也有限,大多数都是听邻居念叨才知道的,然后原封不动转述给齐元霜听。
齐元霜没见过,听也听得很高兴,是个很认真难得的倾听者。
两人一路漫步回酒店,回房间又发现各自定的酒店房间之间,就隔了三个房间。
陈方旬站在门口,稍微往后仰了仰身体,和齐元霜道晚安。
他回房间后,先回了几条工作上的信息,这才开始查蹊水镇的旅游攻略。
这几年蹊水镇变化大,他也不是常回来,小时候和齐元霜说过的地方不一定还在,如果没了,就要制定备用的方案。
他做计划向来清晰,没过一会儿就做好了旅游攻略,甚至还将路途中下雨要如何更改行程等意外情况纳入考虑范围,追加备用行程。
全部安排好后,他把计划发给了齐元霜。
【CFX:我把以前和你说过的地方做了计划,你可以看看。】
【AAA齐医生:震撼……那我明天就跟你走了。】
【AAA齐医生:别把我卖了就行。】
齐元霜大有把自己全部交给陈方旬处理的意思,干脆做个大号挂件。
陈方旬做完计划才发现自己答应好做齐元霜的地陪,行程制定至少要问过齐元霜的想法。他考虑了很多客观因素,却把齐元霜的主观因素遗忘了。
【CFX:如果你有别的想去的地方,可以发给我。】
【AAA齐医生:没有,听你的就好。】
【AAA齐医生:很喜欢你的行程安排,很清楚。】
陈方旬拿着手机看他的消息,回了个行。
第二天一早,他们按照约定时间见面。
陈方旬乍一见到齐元霜时,还有点陌生。
齐元霜今天的穿衣风格很像王志城突然放弃T恤人字拖穿上西装请他吃烧烤。
他之前见齐元霜,这位齐医生不是白大褂就是各式各样的卫衣,或者五颜六色的T恤,下装就是牛仔裤和运动裤,对糖果色穿搭格外钟情。
今天却是米白色的亚麻衬衫和休闲西裤。
“齐医生今天……”陈方旬斟酌道,“不太一样。”
看着突然像快三十岁的成熟男性了。
“我就带了两套衣服,昨天那套被雨淋了。”齐元霜理直气壮。
现在不像了。
陈方旬:“……”
他对这种随意到格外松弛的人,很难给出评价,毕竟他会规划每一天,如果像齐元霜这么做,他不出一分钟必然会焦虑。
齐元霜将听陈方旬安排这一句话贯彻到底,陈方旬带他去哪儿他就跟着去哪儿,到目的地就拿手机出来拍照,偶尔对着镜头比个耶,示意齐元霜到此一游。
陈方旬就跟树桩子似的站在旁边当个合格地陪,全程干巴巴介绍景点,顺带加点以前听过的传闻。
齐元霜听了一耳朵,越听越觉得很熟悉:“怎么那么像网上的介绍?”
语句格式都特别像,就差是个AI语音了。
陈方旬没接话,不动声色问他要不要去下个地方。齐元霜完全不觉得他转话题有什么问题,是个很听话且让人安心的游客,导游说换地方就跟着走。
快到中午时,齐元霜问陈方旬有没有卖螺虾糕的摊子。
螺虾糕是蹊水本地的小吃,拿海螺肉和虾混在加了白萝卜丝的面糊里,放进油锅油炸。齐元霜对这个印象很深,因为陈方旬和他说螺虾糕的时候,都在饭点,饿到头晕眼花,还要听陈方旬介绍螺虾糕。
说得再干巴都能听饿。
别的可以记不住,螺虾糕记得很牢。
这条在陈方旬的行程清单里,他特意问了王志城,找了家在镇上专门做螺虾糕的老店,暂时还没被网红打卡过。
陈方旬带着齐元霜去买螺虾糕,刚到店铺门口,蹊水的天又变了,早上晴日转瞬开始阴沉刮风,落下雨来。
“阿婆,一个螺虾糕。”做螺虾糕的阿婆有点耳背,还听不懂普通话,陈方旬换了方言,特意提高音量。他转过头问齐元霜:“你要加料吗?”
齐元霜摇摇头,盯着有些油腻的价格表。
螺虾糕油多,陈方旬昨晚那一顿酒席吃完,之后几天要猛跑健身房才能消耗掉,今天自然不会碰。
他将出炉的螺虾糕递给齐元霜,低声提醒一句:“小心烫。”
齐元霜道了声谢,和他站在屋檐下,慢悠悠啃那块螺虾糕。
车就停在巷口,陈方旬等齐元霜把那块糕啃完,才带他往下个地方走。
两个人今天几乎快把整个蹊水跑遍,只不过除了早上那点晴日,下午雨就没停过。好在只是细雨,并不影响出行。
黄昏时,陈方旬把车停在酒店的停车场,问齐元霜晚上想吃什么。
“酒店附近觅食?”齐元霜拎着那把从徐慧家拿来的伞,撑开伞后往陈方旬的方向倾了倾:“我请客,感谢陈导游今天带我游蹊水。”
“也行。”陈方旬和客服似的,“五星好评吗?”
“那必须五星,有灯爆灯了。”齐元霜戏谑道,准备带陈方旬去吃他今天搜到的店。
然而身旁的人脚步却逐渐慢下来,他低着头掐掉楼万霄的电话,问道:“怎么突然停下了,踩水坑了?”
问完他却没听见陈方旬的回答,齐元霜抬眼看向陈方旬,却在那张脸上见到了从未见过的冷峻神色。
他的面容紧绷,眉宇间是清晰的阴沉,视线落在不远处。
云层深处传来闷雷,雷声沉重带着暗色的天往下压。
齐元霜顺着陈方旬的视线看向不远处,率先进入视野内的是一柄黑色的伞。
黑色的伞面缓缓上移,露出伞下持伞的人。
男人穿着黑色风衣,面色有些苍白,一双狐狸眼含笑看向陈方旬。
远处街边,一辆黑色库里南缓缓停下,在雷声中降下了车窗。
沈敬玄打着伞,在闷雷滚落之前,温和开口:“方旬,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