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楼总,你想多了。”
“你那个脑子怎么想到这个程度的?”
陈方旬和齐元霜几乎是异口同声道,楼万霄那一张阴沉的脸在同一时刻显露出欣慰高兴与错综复杂厌恶的情绪,整张脸如同美术生的调色板。
很精彩。
齐元霜看着他左嘴角上扬右嘴角下耷,饼状图分布的眼睛,再也没忍住,突然笑出声。
陈方旬忍笑的能力从小就练出来了,这一刻尽管想笑,但仍旧能平静地面对滑稽的场景。
还能顺手把险些笑到沙发底下的齐元霜扯回来。
楼万霄指着齐元霜,颤颤巍巍骂道:“齐元霜,你是不是故意的!”
他发病的时候,比平时更疯,但精力直线下降,和齐元霜吵架都快吵不动了,这会儿硬是发挥自己资本家后代的精神,从自己的骨髓里榨出力气和齐元霜对着干。
陈方旬坐在中间不动如山,安安静静低头回邮件回消息,实在吵得太凶,就收起手机,冷脸沉声道:“都别闹了。”
他有时候觉得调解员这个称号算是安在他头上洗不掉了,每天出场就是调解。
楼万霄不吵架了,没什么力气地往一侧倒了倒,面颊在接触陈方旬大腿的那一刻,被陈方旬的掌心抬了起来。
“小楼总,自重。”陈方旬无奈地看着他,楼万霄今晚过来就是小孩子告状,状告完了,药吃了,该乖乖回家了:“您可以回家了。”
“那他为什么还能坐在这里?”楼万霄指着齐元霜,明显不服气。
齐元霜挑了挑眉:“我就住楼上。”
楼万霄:“……”
他像是受了一万点暴击,抓着陈方旬的衣袖不肯松手:“方旬哥,他为什么会住在你楼上,他是不是跟踪你了?”
陈方旬已经对这种莫名其妙的捉奸适应格外良好,甚至还多了不必要的熟练,回答楼万霄的同时顺带拎开他试图偷袭他后腰的手:“我住这里前齐医生已经住在这里了,不存在跟踪问题,你不要臆想了。”
楼万霄不死心,垮着一张脸:“我只有你了,你不能这么对我。”
“不要像个歇斯底里来捉奸的正宫,我和你只有劳动合同维系的关系。”陈方旬推了推眼镜冷静道。
“你不还有钱吗,你还只有方旬。”齐元霜在一旁幽幽道,“别一副怨男样,皱纹会变多的。”
他每回对楼万霄说的话都踩在对方的痛点上,楼万霄阴森道:“我每晚会敷面膜,少造谣。”
陈方旬站起身,站在楼万霄面前道:“好了,该回家了。”
楼万霄抓住他的衣袖,仰起头去看陈方旬。他大概最近又看了什么奇怪的东西,仰头看人的角度精心准备过,病弱加一副漂亮的容貌,脆弱又可怜。
“只是收留我一个晚上,我……不想待在那个地方,太黑了。”
齐元霜看得啧啧称奇,不知道这位小楼总跑哪里进修过这身茶艺,虽然很生疏,但缺陷都拿脸补足了。
但这对陈方旬又不起效。
“你一天到晚家里不开灯,窗帘拉紧,和吸血鬼一样,居然会怕黑?”陈方旬狐疑地看着他,眼神里还带了点莫名其妙,“我送你回去,二十三岁,该成熟了。”
他撕开楼万霄的手,压根没看出楼万霄给他精心准备的茶艺。在他看来楼万霄仰头看人这个动作有点像雏鸟求食,看起来很傻。
但为了老板的颜面,陈方旬还是决定保持沉默,发挥他仅剩的善心。
他试图拎起楼万霄,但某个二十三岁的成年男性见茶艺不成,索性决定耍赖,倒在沙发上不动了。
陈方旬:“……”
齐元霜叹口气,拍了拍陈方旬的肩:“我来吧。”
有些事儿陈方旬不好做,齐元霜做完全没事。
陈方旬往后退了半步,把空间让给齐元霜,齐医生手一伸,拽着楼万霄的衣领,直接把人提了起来,就像拖一个麻袋。
“让他住我那儿得了,明早给楼老爷子复查,把他打包送过去。”齐元霜在楼万霄的低声威胁里漫不经心让他闭嘴,对陈方旬说。
陈方旬有些担忧:“没问题吗?”
齐元霜很坦然:“楼竟风死了都比不上这傻货在楼老爷子心里的地位,送回去不用担心。”
他把楼万霄丢在轮椅上,陈方旬站在家门口,看着齐医生绑走病人上了电梯,和他说再见。
“今天饭很好吃。”他像是和谁炫耀,说的很大声。
陈方旬无奈朝他摆摆手,让他带着楼万霄闪人。大门一关,楼万霄沙哑阴森的威胁都听不见了。
房间门吱呀一声,陈雅瑛从房间里走出来,探头问道:“哥,你老板和元霜哥都走了?”
陈方旬点点头,怕她觉得奇怪,解释了一句:“今天是个意外。”
陈雅瑛看着他,那个眼神分明写着“这也算意外那有点太恐怖了”,最后还是收敛表情,小心翼翼问他:“哥,你要不换份工作吧?”
“怎么突然这么说?”
“感觉,你老板好像变态。”
陈雅瑛挠了挠鼻尖:“有点太……额,说不上来的感觉。”
她有点担心她哥的精神状态和人身安全。
“我很好,不用这么担心我。”陈方旬耐心道,抬手呼噜一把妹妹的头毛,“我还是能保护好自己的人身安全。”
“你呢,就负责开开心心,健健康康就好了。”
他对陈雅瑛一直没有太大要求,妹妹健康高兴,他这个做哥哥的就开心了。
“但是染发颜色以后别选太过分的颜色,知道没有?纹身也不可以。”陈方旬又瞧见陈雅瑛那个蓝毛,还是没好气道。
陈雅瑛默默把挑染的头发往后捋了捋:“知道啦!”
陈方旬拍拍她的背:“回去早睡,不准熬夜,听到没有?”
陈雅瑛拼命点头,转身回房间,走到一半又折返,凑到陈方旬跟前,悄咪咪问道:“哥你怎么和元霜哥认识的啊?”
“他以前在蹊水镇住过一段时间,那个时候你还没出生。”陈方旬随口道,“后来在工作的时候意外碰面。”
他疑惑地看着陈雅瑛:“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
陈雅瑛嘿嘿一笑,笑容诡异又暧昧:“没什么,随便问问。”
陈方旬几乎是把她从小带到大,心里头想什么脸上一看就看的出来,抬手弹了弹她的脑门:“别胡思乱想。”
“知道啦,回去睡觉了,哥晚安。”
陈雅瑛憋笑回房间,轻手轻脚关了门。
早上陈方旬起床的时候陈雅瑛还在睡,他结束晨练回来做了早饭,陈雅瑛已经飘出了卧室,坐餐桌前跟嗷嗷待哺的崽似的等饭吃,吃完后陈方旬去上班,顺带把她送回学校。
他到办公室的时候谢逐青已经在工作了。
见到他身影时,谢逐青打了声招呼:“方旬。”
“谢总。”
陈方旬道,先去倒了杯水。他和谢逐青工作时氛围异常祥和,两个人都是安静性子,工作思路近乎同频,处理事务来并不会卡卡顿顿。
结束一场会议后,谢逐青忽地问跟在身后的陈方旬:“方旬,是不是要给你加薪了?”
陈方旬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说出这种话,他在谢逐青身边工作也有五六年,谢逐青拿这种话试探他并没有用,所以是真准备给他加工资?
“谢总怎么突然提到这件事了?”陈方旬问道。
加薪这件事年初已经加过了。
谢逐青笑得意味深长:“你房贷不是还没还完吗?给你加薪助力一下还房贷进度,早日安生退休。”
陈方旬这段时间烦归烦,心情算得上不错,每天的生活都很规律,一细想竟然很久没有算过房贷了。
这玩意儿在他之前的时间里,他几乎是每天都要焦虑地算一遍,不计算仿佛不能让他平静。
今天被谢逐青提起,他才想到自己许久没看过的房贷:“快还完了。”
谢逐青“唔”了一声,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就年终奖给你多算点,今年工作辛苦了。”
“老同学一场,总不能亏待了你。”他对陈方旬说,笑容温和淡然。
陈方旬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提及这件事,但老板要提高年终奖,他也没傻到真不要。
都当精神补偿费。
“那就提前谢过谢总了。”他打趣道,谢逐青看了眼时间,钦点道:“那中午和我吃饭吧,正好再确认和楼氏那边的条件。”
说到和楼氏的合作,谢逐青问道:“你和小楼总关系怎么样?”
陈方旬作为四处跑的工具人助理,早就练就了铁石心肠,但被谢逐青问起其他雇主的情况时,还是不免产生了一点心虚:“关系……还好。”
昨晚跑他家里告状撒泼的程度。
“在他身边工作很辛苦吧?”谢逐青笑问,陈方旬点点头,他便道:“年纪小的人是这样,性格闹腾。”
陈方旬隐隐约约觉得他在暗示什么,但又觉得谢逐青的性格暗示即将达成合作的合作方没有什么必要,于是顺着他的话说:“的确很有年轻人的冲劲儿。”
不过把冲劲儿用在正途上更重要。他不知道楼万霄这个对着他的冲劲儿到底是哪里来的,完全不嫌累,非要当个大号挂件,走哪都要试图粘着他。
齐元霜今早送他回去,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
“方旬你就是心太软。”谢逐青评价他,“你要是狠心一点,他就不会有那么多事儿。”
陈方旬古怪道:“怎么都觉得我心软?”
“都?”谢逐青挑了挑眉,“还有谁说过你心软吗?”
“齐医生。”陈方旬坦然道,“他也觉得我做事心太软,但没有吧,我感觉我人还挺冷漠的。”
他对自己的性格定位来看一直都是个冷淡的人,不知道为什么今年会被频繁评价“心软”。
谢逐青嘴角的笑意稍稍凝滞,脸色有点捉摸不定的意思。沉默一瞬后,他对陈方旬道:“也称不上心软。”
“或者说,你天然对混乱的场景有一分包容心。”
谢逐青关上办公室的门,端起了茶杯:“你的性格优势。”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平静地聊过天,就像老同学叙旧,陈方旬也稍微放松了一会儿肩颈:“打过的工够多,见到的混乱就越多,相比较起来,这些混乱场景都不算大事。”
楼万霄也好,姜京月傅长阙他们也罢,都不算难事。
谢逐青温和注视他,片刻后才突兀开口:“当年的事情,我很抱歉。”
陈方旬皱了皱眉:“什么事情?”
“把沈敬玄的助理工作介绍给你。”谢逐青道,神情带了点苦涩,“后来知道雅瑛的事,我很愧疚。”
陈方旬沉声道:“和你没关系。”
谢逐青那个时候给他介绍工作,也是看他一直跑出去兼职辛苦,出于好心帮忙而已。
再加上他大学时期,的确对能够成为他们教科书案例的沈敬玄有种仰慕心理,听到谢逐青说沈敬玄是他舅舅,又为他介绍了工作,他不去都不可能。
“不止这一件。”谢逐青摇摇头,后悔地开口,“我……其实当年看到了沈敬玄低头亲吻你的头发。”
“就站在办公室外。”他在陈方旬晴天霹雳里的神色中开口,缓缓捏紧了拳头,“我不该隐瞒你这件事,不和你说一句话。”
怕你当时知晓会远离我。他想。
陈方旬听到谢逐青说出的那句话时,脑子里活像被生生炸了一炮,脸上是一瞬间的空白。
但眼底是无数复杂的情绪,共同交织凑出了一份饼状图。
最后他扯了扯嘴角:“没事,都过去了。”
这件事的罪魁祸首是沈敬玄,和谢逐青有什么关系,他们那会儿也算关系好的室友,谢逐青夹在中间难两全,最后选了亲舅舅是很正常的事情。
更何况这也没有什么问题。
陈方旬还是庆幸自己已经对绝大多数的震惊事件脱敏,见的多了,对沈敬玄低头亲他头发装情圣这件事竟也能平静对待。
还能顺嘴安慰安慰谢逐青:“你没必要愧疚,沈敬玄的问题,我不会怪到你头上。好歹是十几年好友了。”
闲聊就不算老板,陈方旬近期模板话都懒得说,说话也愈发随性。
谢逐青笑了笑:“我怕你会怨我。”
“我没有搞连坐的习惯。”陈方旬说,又听谢逐青和他说:“那就好。”
“我舅舅最近不知道在做什么,我怕他是想……”
陈方旬眉头一跳:“我已经和他说的很清楚了,只希望他不要来烦我。”
谢逐青低下头,敛去愧疚里带出的笑意。
他看了眼时间,对陈方旬道:“出去吃午餐吗?”
陈方旬点点头,两人刚踏出办公室没多久,秘书小姐就带着一个捧着大束玫瑰花的外卖小哥匆匆来到他们面前。
“谢总好。”她先和谢逐青打了声招呼,才转头看向陈方旬。
陈方旬心里登时划过不太好的预感。
秘书小姐指指送花的外卖小哥:“陈哥,有人给你送花。”
她的眼底散发着对八卦的最朴实真实的渴望,眼神不住往花里插着的贺卡上瞟。
外卖小哥看着手机道:“陈方旬先生是吗?”
“对,我是。”陈方旬应道,外卖小哥把玫瑰花束塞到他怀里:“花送到了,麻烦签收一下。”
他显然还要赶下一单,匆匆走人,陈方旬抓都抓不住他。
谢逐青半眯着眼,打趣地问道:“齐医生送的?”
“他不会干这种事。”陈方旬道,毫不犹豫否认他的猜测。
他拎出玫瑰花束里的贺卡,没打开看,就放面前端详了几秒,立马塞回花束里,然后对秘书小姐书说:“你问问有谁想要花的,每个人拿一支,不要就让保洁全部丢了。”
吩咐时他的脸色铁青,眼底浮现出明显的恶感。
能让他对仇人似的对待,只剩一个人。
谢逐青不用多想,那个人的名字就浮现在他面前。
沈敬玄。
“我去洗个手。”陈方旬沉声道,往洗手间走。
【CFX:小齐医生。】
【AAA齐医生:咋啦?】
【CFX:我的头发和我的手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