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齐元霜游遍整个蹊水镇后,陈方旬顺带把某个没买回程票的齐医生一起带回了珩京。
扣安全带的时候,他还在和陈方旬说可以现买机票。
“上车了,就安心坐着吧。”陈方旬已经习惯他这种随意到天塌下来都能先去买串糖葫芦的松弛感,调出导航驱车上路。
回程有人作伴,对陈方旬而言也是件好事。他不必一个人开完十几个小时的车程,两人可以轮换着开车。中途到服务区时两个人休息了一会儿,换成齐元霜驾驶。
“多亏工作锻炼出来的好体能。”他坐进驾驶位,对陈方旬说。
陈方旬雇主多到能集齐百家姓,每天都是高强度处理工作,齐元霜是家庭医生,还在医院上班,有夜班,两个人都是二十四小时大半时间都在工作上的人。
相比起来,长途开车还轻松一点。
陈方旬坐在副驾位,已经开始处理工作邮件,顺便安排假期结束后的出差日程,他低着头回道:“有些锻炼似乎没有那么必要。”
“介意我连你的车载蓝牙放歌吗?”
“自便。”
听歌这件事上,陈方旬大部分时候都是听纯音乐,必须是曲调柔和平静如涓涓细流,多半用来助眠和放松大脑的,偶尔还会用来当做思考的伴奏乐。
带词儿的会影响他的思考。
齐元霜翻出歌单连上蓝牙,陈方旬看了一眼,突然有点好奇他的听歌风格。
按照齐元霜的手机铃声风格,他总觉得齐元霜的歌单里应该什么都有。
第一首歌透过车载音响出来时,陈方旬挑了挑眉。
不是他预料之中的小跳蛙。
“方旬,你不会以为我要放小跳蛙吧?”
齐元霜瞥了他一眼,调侃道。
“没有。”陈方旬否认得很快,齐元霜接着道:“当手机铃声天天听,已经腻了。这和把喜欢的歌设置成闹钟铃声是一个道理,不出一周就会厌恶这首最喜欢的歌了。”
陈方旬作息规律到仿佛是个上了发条的机器,连闹钟都没怎么设置过。
至于手机铃声这件事,陈方旬从来都是系统铃声,听得多了,已经彻底脱敏。
不过最近有点莫名其妙担心手机铃声在不适当的场合突然响起来。
“Every summertime。”齐元霜对陈方旬说。
“现在是秋季。”
“听首夏天的歌也不妨碍啊,今天那么热。”
出了蹊水镇后,太阳和不要钱似的,预备平等晒死每个人,十月份已经入秋,气温还是高居不下,温度仿佛还停留在夏季。
晴日连天空都透着鲜明的浅蓝,大朵厚重的云堆积漂浮在浅蓝上,在车辆快速前行时,仿佛要沉入跨江大桥中。
色彩明艳清晰的像是油画。
齐元霜说的倒也没错。
“我记得你以前也是夏天来到蹊水的。”陈方旬说。
那年蹊水夏季的气温简直热到让人匪夷所思。
齐元霜应了一声:“还被我妈逼着留长发,热死了,只想剃光头。不过穿裙子是真的凉快。”
他每回和陈方旬见面都是套的裙子,一开始特别痛苦,天气一热就突然不别扭了。
凉快比较重要。
五岁的江莺莺还试图让自己的好友也一起穿,被沉默的好友非常笃定地拒绝了。
江莺莺还挺遗憾,因为真的很凉快,陈方旬都热到满头大汗,还倔强地不穿他给的裙子。
陈方旬和江莺莺初次见面时,也险些认错他的性别,好在江莺莺把自己是男孩这个巨大秘密告诉了一起看书的好朋友。
躲防盗窗底下太热,还能收到江莺莺递给他的棒冰。
两人扯了几句幼年时的趣事后,齐元霜也不再分心,专注开车。
陈方旬放下手机,靠在副驾上看窗外掠过的江景,听齐元霜断断续续哼歌,声音很轻,很催眠。
“要睡觉吗?”齐元霜瞥了他一眼,降低了音乐的音量。
“没有。”陈方旬摇了摇头,比起睡觉,他更想放空大脑发呆。
轻快的曲调与梦幻的女声让他有种格外想要放空大脑的冲动,然而看车窗外的天空时,他还是开始捕捉歌词。
车厢内,齐元霜清亮的嗓音化作低声的呢喃,与梦幻的女声交织在一起,在日光穿透云层时彻底模糊了现实和虚幻的边界线,连时间都仿佛往前拨了拨,让夏季重新在抚岚市降临。
“Baby,I fall in love again come every summertime……”
“Every day is summertime……”
“……With you.”
齐元霜降低车速,看向已经熟睡的陈方旬,关掉了音乐。
大概是这几天不用上班,陈方旬并没有特意掩饰自己的黑眼圈,靠着车窗睡着时,眼下的黑眼圈也没被眼镜遮掩多少。
发丝懒散地垂下,睡得很沉。
-
抵达珩京时,天色完全暗了下去,陈方旬被梦境中新来的下属得罪供应商,合同条款出错,老板不想开会得罪全部董事跑路,展览在即展品一样没到等一系列工作灾难硬生生吓醒,睁开眼一瞬间就匆匆翻开手机看消息。
只有汇报,没看见求救信号的时候,他长舒一口气。
悬吊的心回落时,他才清醒过来,看向车窗外夜幕下的璀璨灯光,扭头嗓音沙哑问齐元霜:“后面换班开怎么没叫我?”
齐元霜脸上不见半丝疲倦,语气轻快道:“你在睡觉啊。”
“你可以叫醒我,一路开下来会很累。”
“还好,我以前有长途自驾游的经验,不必担心。”齐元霜没看他,踩了刹车,在黄灯时停下,“晚上吃什么?”
陈方旬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几点了?”
“快七点了。”
这个时间点不上不下,自己做耗时间,最后还是齐元霜决定,带他去了家西餐厅。
“有健身减脂餐,你可以不用算热量了。”齐元霜开玩笑道。
陈方旬在想怎么在拥挤的日程表里加入健身这一条,一时间庆幸在家里装了个小型的健身房。
只不过这顿饭显然没准备让他们顺利吃完,饭吃到中途时,陈方旬和齐元霜的手机铃声几乎是同时响起。
陈方旬皱着眉放下刀叉,看了来电人:姜亦文。
“姜京月给我打电话干嘛?把自己干成重伤了?”齐元霜啧了一声,不耐烦道。
“姜亦文给我打了。”陈方旬抬头看向齐元霜,两人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迷惑。
“喂。”
“喂?重伤打120,我治不了。”
电话另一端,姜亦文口齿清晰对陈方旬道:“陈助,需要麻烦你来一趟岚越,何思言和我表哥打起来了。”
陈方旬捋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姜亦文口中卡顿一会儿才说出口的表哥是谁。
傅长阙的姑姑嫁给了姜总,姜亦文作为傅夫人的亲生子,叫傅长阙一声表哥没问题。
他低声道:“他们为什么会打起来?”
何家和傅家有合作往来,但傅长阙和何思言之间的关系并没有多亲近。傅长阙看不上何思言二世祖做派,何思言看不惯傅长阙唯我独尊的个性。
非必要情况这两人连面都不想见。
现在陈方旬居然能听见他们打起来的消息,简直叫人匪夷所思。
姜亦文用平淡的语气说道:“傅长阙怒气冲冲找上何思言,一见面就是一拳,两个人打起来了。”
陈方旬和脸上同样带着莫名其妙的齐元霜对视,他又问道:“冒昧问您一个问题,这件事应该是傅总和何总的私人矛盾,我能在其中做什么?”
这两人在私宅打起来,和他一个放假的特助有什么关系,又不影响企业形象,那两人也没报警,看架势顶多打完私了自行调解。
他又不是真的街道社区工作者,还负责调解家庭姻亲矛盾。
姜亦文继续用平静的语气回答他:“他们打起来是因为陈助你。”
陈方旬:“……”
陈方旬屈辱道:“我现在出发,预估三十分钟后到岚越。”
他挂断电话看向齐元霜,后者一叉子叉在盘里的小番茄上,像是在扎姜京月的脑袋。
陈方旬看了眼手机日期,法定节假日七天,他一共休息了四天,远超去年共休息一天的记录,值得庆贺的一件事。
他拿上手机,对齐元霜道:“齐医生,走吧。”
齐元霜遗憾似的叹了口气,在死一样的沉寂里问陈方旬:“陈助,你要去当判官吗?”
“我想当阎王。”
“噗嗤。”
齐元霜笑了一声,又突然问道:“你要cos夜神月吗?”
“那是谁?”
“他有本本子,写谁谁死。”
“很像阎王簿。”
陈方旬怨气冲天,情绪倒还是一如既往平静。齐元霜坐进副驾,两人一起前往岚越收拾残局。
到达岚越何思言的别墅后,姜亦文站在门口,一张脸格外冷淡。
陈方旬见到他时,忽然发觉这位被姜家认回来的真少爷,从最开始的局促畏缩,不知何时变得冷静理智起来,何思言和傅长阙闹成这样都没让他慌乱分毫。
姜亦文看见陈方旬来时,眼睛亮了亮:“陈助!”
视线在注意到他身后同样跟着的齐元霜时,嘴角的笑意忽然凝固了:“齐医生和你一起来的?”
齐元霜跨上台阶,懒懒散散道:“本来在和陈助吃饭,你们不安生一个电话打来,只好配套跟着来了。”
姜亦文笑容僵硬:“齐医生来的正好。”
他的目光在陈方旬和齐元霜的衣服上扫了扫,还是没忍住咬了咬牙。
“亦文少爷,何总和傅总呢?”
陈方旬垂眸看向姜亦文,开口问道,姜亦文指了指身后:“还在打。”
齐元霜有些震撼,看了眼时间:“他们在打拳击赛吗?姜京月呢,当裁判?”
姜亦文:“……京月在拦他们。”
陈方旬和齐元霜跟在姜亦文身后进了别墅,一楼和被牛犁了一样。
姜亦文口中那个拦架的姜京月,大概是拦累了,活像个观众,还要时不时冷嘲热讽何思言。
陈方旬默默看向了姜亦文。
傅长阙和何思言仍旧处于暴怒之中,看样子何思言明显处于下方,一张脸青青紫紫,傅长阙那个体格拎他和拎小鸡仔似的。
“何思言,如果摆不正你自己的位置,我看你也不用活了!”傅长阙颧骨有道青,不知是不是何思言偷袭的战果。
何思言反手死抓住傅长阙的手腕,硬生生踹在傅长阙的小腿上:“我不自量力,总比你痴心妄想要好,你算个什么东西,又有什么理由教训我?”
“长脑子了?居然会说成语了。”齐元霜站在陈方旬身边,递给他一颗薄荷糖。
陈方旬低头看着薄荷糖,问道:“你还随身带糖?”
“西餐厅隔壁那家火锅店门口等餐区顺来的。”
“……”
傅长阙吃痛松手,咬牙切齿道:“你非要为了……取消京月的婚约,还和他动手,我这个做表哥的,教训你顺理成章。”
他说话有些含糊,何思言喘着粗气道:“表哥?到底是表哥,还是堂哥,你傅长阙最清楚!”
“姜京月不过是个无法恢复身份的私生子罢了。”
姜亦文之前在电梯里说的话,突兀地浮现在陈方旬的脑中。
姜京月是傅家的私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