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元霜还是觉得陈方旬有哪里不对劲。
中午的饭局陈方旬喝了酒,开车的人就换成了他。
他边给自己扣安全带,边偷偷瞄陈方旬。偷瞄的次数多了,陈方旬闭目养神都养不下去,无奈撇过头看他:“看我做什么?”
齐元霜这人被抓包和没被抓到一样,反而会更加坦荡。他索性把手从方向盘上拿开,试探问道:“沈敬玄是不是惹你不高兴了?”
他平时不会直接问出来,陈方旬和其他人的谈话他都当不知道。只是今天谈话的人是沈敬玄,他就不免多出来一点好奇心。
还要迂回问话,不直接问“你和沈敬玄究竟说了什么”。
怎么还记着这事儿。
陈方旬在心里无奈,静静看了他一会儿,片刻后才似笑非笑道:“好奇心这么重?”
齐元霜叫他看得后腰忽地发软,好悬才成功掩饰自己的不自然:“就是好奇。”
说他好奇心重,也没有责怪的意思。齐元霜不想把自己搞得像是查岗,只好用好奇这个理由盖过去,反正他也是个好奇心很重的人。
按照陈方旬以前的习惯,这个问题他不会回答。
“聊了一下以前。”陈方旬语气平淡地解释,“让他不要再来找我,和他没关系了。”
齐元霜惊讶地挺直脊背,那种不对劲的感觉越来越清楚了。
陈方旬这个高度概括的技能,肯定把复述过程里的补充细节都丢到一边。但在齐元霜看来,那些补充细节有时候才是最重要的东西。
他和沈敬玄谈话里的补充细节,是让陈方旬不对劲的重要原因。
齐元霜摸着下巴沉思好一会儿,才在陈方旬“开车别走神”的提醒里放下那堆思绪,专注开车。
“晚上一起吃饭吗?”陈方旬本想靠着趁机完成午休,闭上眼睛,看见的全是那双认真的眼眸。
包厢内沈敬玄口中的纵容与偏袒仍旧在影响他,催促他看向齐元霜,去验证自己无意识给出的偏心。
他的脑子里一片吵闹,心却很安静,沉静地按照以往的节奏跳动,就像是在享受这一刻。同一辆车厢内,车窗留出一道缝,只送进来秋季的微风。
汽车鸣笛声被自然而然过滤在外。
齐元霜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啊?”
他在信号灯前猛踩刹车,震惊地看着陈方旬,又是一声惊呼:“什么?”
陈方旬被惯性猛地一带,险些砸上副驾驶台。眼镜直接歪了,他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何必那么震撼,只是问你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饭。”
齐元霜结结巴巴道:“为什么突然问我晚上吃不吃饭?我晚上当然吃饭!”
陈方旬:“……”
他重新戴回眼镜,眼底满是无语,根本不知道齐元霜脑子里在想什么东西,只好趁红灯还有最后十几秒复述了一遍问题:“不是问你晚上吃不吃,你要吃晚饭我当然知道。我在问你要不要一起。”
跟个呆瓜一样,脑袋里都是奇思妙想,时灵时不灵。
齐元霜脑袋瓜子信号重新连接成功,他流畅接话:“一起,当然要一起。”
信号灯跳转为绿灯,他瞥了眼陈方旬,开玩笑似的问道:“难得啊,居然会问我要不要一起吃饭。”
他对着陈方旬说话老是不自觉加点试探进去,陈方旬这次没躲开他的试探,自然道:“那以后多问几次,问多了就习惯了。”
齐元霜情不自禁抓紧了方向盘,生怕自己手一滑,车子也跟着打滑飞出去。
他坐在驾驶位,陈方旬坐在副驾,就在他的身边。这个场景之前出现过很多次,但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萦绕着古怪的气氛。
古怪的气氛甚至有别于他们上次在拳馆,他抬手去触摸陈方旬的唇边痣时的暧昧与亲昵。
彼此都坦然的态度,反而加深了若有似无的氛围。
和沈敬玄的谈话绝对有猫腻啊!
齐元霜忍不住在心里嚎了一句,本来没那么好奇,现在反而抓心挠肺地好奇谈话内容了。
他开始轻轻挠方向盘,发出来的轻微动静被陈方旬捕捉,换来一句问话:“没空?”
陈方旬见他这副苦恼的模样,还以为他晚上有事,只是不想拂面子才勉强答应。
齐元霜否认地很快:“没有,晚上没值班,老板们大半夜不发疯我就没事。”
“那挠方向盘是为什么?”陈方旬视线落在他的手上,“总不至于是要磨爪子。”
“那你给我买抓板吗?”齐元霜接话倒是接的很快,陈方旬闻言打开了手机,翻出了购物软件的页面:“总要和我说你喜欢什么样的,磨牙的道具要吗?”
RS7流畅地滑进主路,齐元霜被他开玩笑也没有半分不快,反倒认真讨论起派系来:“一会儿猫抓板一会儿磨牙棒,我到底是狗还是猫啊。”
陈方旬关掉手机,随手将接连不断打来的珩京陌生号码挂断拖进黑名单,回想了一番齐元霜平时的行为举止:“感觉是边牧。”
智商很高的犬系男。
他直接把品种都定了,齐元霜回头看了他一眼,公平起见,回敬他:“那你就是狸花猫。”
陈方旬很随和:“狸花猫就狸花猫吧。”
他对这些形容都无所谓,齐元霜想说什么就随他去。
新的陌生号码再一次打了进来,陈方旬对沈敬玄的毅力感到不耐烦,挂断拉黑的动作干脆利落。
齐元霜像是想起什么,目的地也刚好到达,他停好车,扭头问陈方旬:“方旬,你是不是……有个白月光?”
这件事,还是他上次在宁善渊办公室听到陈方旬说的,憋在心里已经很长时间。
如果不是因为今天古怪的氛围,他压根不会问出口。
陈方旬眨了眨眼,抬抬眉梢,露出一个略显困惑的表情:“我哪来的白月光?”
他脸上的迷惑不似作伪,齐元霜解释了下问题的背景:“你上次和宁善渊说的。”
一提到宁善渊,陈方旬立马反应过来是上回宁善渊求婚,为了拒绝他胡诌出来的白月光。
他不动声色地看了齐元霜一眼,某个医生面上云淡风轻,实际上满是紧张。
陈方旬解开安全带,漫不经心道:“的确是白月光,当年还希望它能和我在一起。”
齐元霜一怔,第一次从他口中听见想要和谁在一起的明确表态。
“那现在呢?”齐元霜问话的语气有些干巴,明显意兴阑珊。
陈方旬继续道:“现在,大概只能和它的曾孙辈在一起了吧。”
齐元霜目瞪口呆,看着陈方旬的目光,像是第一次认识他:“不是,白月光年龄差有点大了啊。”
陈方旬还有这么与众不同的时候?!
“那也没有那么大。按照它出生的年岁来讲,它在这个世界上生活的年岁比我还小。”陈方旬饶有兴致地看着他,静静看着齐元霜越来越坐立难安,才慢悠悠继续说:“小齐医生,我的白月光,是我高中时期投喂的一只流浪狸花猫。”
齐元霜的呼吸都停了一拍,心情犹如过山车一般上下起飞,整个人和雕塑似的愣坐在原地,好半会儿才缓过来,近乎嗔怪道:“逗我很好玩吗?”
陈方旬推了推眼镜,嘴角噙着笑意,假装看车窗外,没听见他的问题。
车窗上映出齐元霜倒影,面容朦胧模糊,是似笑非笑的神情。
他刻意逃避回答,齐元霜也拿他没办法,反问道:“那你要和白月光的曾孙辈在一起吗?”
陈方旬摇摇头:“我不知道它的领养对象是谁,也不知道它绝育前有没有生崽,曾孙辈有没有还不一定,怎么领养?”
“更何况养猫这件事,等我辞职再说吧。”他道。
没辞职前,养猫这件事只能暂时搁置,他根本没空照顾一条小生命。
当年能兼顾工作和照顾陈雅瑛,还是因为陈雅瑛后来年岁渐长,能基本照顾好自己,他才稍微有余裕了点。
小猫只需要吃吃喝喝,做铲屎官的总要多花点心思,陈方旬没有时间。
齐元霜了然地点点头,解锁车门让陈方旬下车:“你车我开走了啊,下班的时候给我发消息,我来接你。”
陈方旬点点头,带上车门前道:“路上小心。”
他回公司以后,一下午的心情都很好,秘书办的小群里,“陈助心情超好有审批和方案提交的速来”等消息几乎传遍了各个部门的小群。
部门负责人把东西交上去后,被心情很好的陈方旬评价漏洞百出,灰头土脸重新赶进度,同时怒斥秘书办的假冒消息。
陈方旬不在任何一个小群里面,不过或多或少能猜出这群人蜂拥而至的原因。
他心情好不好都不影响他工作的效率与标准,趁他心情好,寄希望于他能好说话这件事,本身就不可能。
陈方旬开了一个下午的线上会议,下班时间快到时,坚决不加班了。
他就是加班太多才麻烦缠身,从今往后将严格维护自己身为劳动者的权益。
齐元霜收到消息就来接他了,他提着笔记本和平板,坐进副驾,顺手将东西放在了后座。
“出去吃还是自己做?”齐元霜问道。
时间还早,不如自己做。陈方旬家的冰箱里还有食材,但数量并不多。他扣上安全带,对齐元霜道:“自己做吧,先去买菜。”
进了超市,齐元霜半个人倚在推车上,慢吞吞跟在陈方旬身后,见他挑菜捞鱼点肉,还要回头问他要吃什么。
这些生活上的事情陈方旬明显比齐元霜懂得要多,齐元霜只要跟紧他,适时发表自己什么都能吃的意见就可以。
他推着推车,伸手悄悄比划陈方旬的背影。
陈方旬像是知道他在干什么,反手抓住推车的边缘,连人带车拉到自己的身边。
“站好。”他掐了掐齐元霜后颈,示意人站直走路。
趴在推车上跟个小朋友似的,一不小心就容易摔了。
之前不知道走路不看路多少回,陈方旬现在见他这副站没站姿的模样就有些操心过度。
齐元霜的后颈皮肤被他的手碰了碰,下意识缩了缩脖子,近似酥麻的感觉登时从后颈传遍全身,他脚一软,险些倒地上去,又被陈方旬一把提起来。
他的耳根烫的通红,后颈还是酥酥麻麻。
陈方旬的动作亲昵大胆,扣他后颈,提溜他的动作活像是对待家属。
家属。
齐元霜被自己的联想激得脸也红了。
陈方旬的手背自然而然贴上他的额头:“发热?”
“没有。”齐元霜紧紧抓住推车扶手,乖巧站直,安安分分推着推车走在陈方旬身边,过了好一会儿才小声在陈方旬耳边说:“就是很痒。”
陈方旬正低头买土豆,闻言看了眼齐元霜仍旧泛红的耳廓与面颊,打趣道:“小齐医生,你怕痒啊?”
齐元霜脑袋摇得和拨浪鼓似的:“不痒。”
他今天败在陈方旬手下太多回了,跟在人身边,不服输的脾气冒出了一点头。他打量着陈方旬若有所思的脸,念从心头起,瞬间想好了反驳的说辞。
“其实。”齐元霜凑到陈方旬的身边,借着货架遮挡,对陈方旬道:“后颈是我的……”
“敏感点。”
他的语气暧昧,低声暗示陈方旬方才对他的动作哪里“不可取”。
陈方旬神色平静,全然没有被他逗到时应该有的害羞模样。
齐元霜笑着看他,脑子却在飞速运转,眼底略带着一点茫然。
陈方旬的神色并不在他意料之中。
之前他凑近说话,陈助理都会耳红!
陈方旬对齐元霜的话没什么特别大的反应,只是看齐元霜那个耍小聪明失败后怀疑人生的模样很有意思。
他算是明白齐元霜为什么那么热衷于逗别人玩了,因为的确很有趣。
齐元霜面色风云变幻,陈方旬不动如山观察他的反应,还是从唇边溢出一声轻笑。
他无奈摇摇头,在齐元霜难以置信的眼神里,很是刻意地又摸了摸他的后颈。
抚摸的动作轻飘,也没有多少力气,随手而为之,指尖停留的时间甚至没超过三秒。
陈方旬歪过头,在人声鼎沸里,贴着他的耳朵低语:“听话。”
温热的呼吸与低沉的嗓音同一时刻抚摸过左耳,齐元霜先是感觉自己被投放进全然真空的环境中,嘈杂的声音尽数消失。
几秒后,属于陈方旬的温度离开,空气重新注满,喧嚣人声尽数在耳畔炸响,他甚至能听见烟花礼炮齐放的轰鸣。
薄红迅速爬上白皙的皮肤,齐元霜整个人都被羞意包裹了,活像只冒蒸汽的水壶。
“妈妈,那个哥哥是发烧了吗,脸好红哦。”
小姑娘稚嫩的声音响起,又被一旁的家长压低声说了一句:“不可以随便说别人。”
齐元霜抓紧推车扶手,彻底宕机。
陈方旬背过身,忍下了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