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清羽的笑意凝固在嘴角,但他显然是能好好控制自己情绪的人,这点不知比傅长阙高出不少。
陈方旬有时候很难理解这群人的情感纠葛,每天唱大戏也不嫌累。
齐元霜困惑道:“我应该没说错吧?”
他有时候嘲讽人就会换这副表情,显得人格外清澈,阴阳怪气的等级都能上升一个档次。
“当然没有,只是随意聊聊而已。”裴清羽绷着脸,笑道。
陈方旬抬手看了眼时间,一个午休算是泡汤了。他随意将那个三明治就着咖啡吃完,裴清羽大概知道耽误他时间,开口满含歉意地说道:“打扰你午休,不好意思了。”
“没事。”陈方旬应道,看着他拿起咖啡率先离开。
他一走,齐元霜就和被抽掉了骨头似的趴在了桌子上:“麻烦精一个。”
“你很讨厌他。”陈方旬抽了张纸巾,平静道。
齐元霜朝他的方向转头,视线开了跟随模式,随着他的手上下移动:“和这种人说话很累。”
他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裴清羽把注意力转移到陈方旬身上,如果只是从陈方旬身上打探傅长阙的消息,并不需要表露出那副过分刻意的模样。
中午从雾海出来后,他就意外看见这位白月光,站在马路对面犹豫了很久,直到确认陈方旬进了咖啡馆,才跟着进来。
煞费苦心制造精心偶遇,打扰都要装成无意。
按照姜京月那几个傻子的路数,中午直接给陈方旬打电话强势占用时间才合理。
裴清羽却没这么做,他是真的很好奇到底想要知道什么。
还在陈方旬面前给他上眼药,看样子提前做了功夫。
陈方旬低头看了眼眼珠子慢悠悠转的齐元霜,总觉得他脑子要思考出火星子了。
刚才齐元霜和裴清羽那一大串有来有往的话,他也只能隐约听出两个人实际上都在拿傅长阙作筏子,不过听出来听不出来都无所谓,那些事情和他并无干系。
他就算听懂了也能当做没听懂。
“那就少来往。”陈方旬平淡道,“只要傅长阙不找你给他看病,你和他碰不了几次面。”
“唉。”齐元霜忽地坐正,“我现在比较担心你。”
陈方旬:“?”
他听得好笑,抬了抬眉梢问道:“为什么要担心我?”
“担心正直书生被白骨精劫走呗。”齐元霜支着脸,面带笑意打趣陈书生。
陈书生每天上班仿佛要经历九九八十一难似的,不是这个“陈助救命合作方发疯”,就是那个“陈方旬你为什么和他走那么近”。
背着书箱上下奔波。
“那傅长阙是什么?”陈方旬听他这么一说,好奇问道。
齐元霜一摆手:“谁管他是什么,老虎精黑熊精都随便。”
陈方旬见他这个分法,沈敬玄宁善渊那群人都能安个名号在上头。他无奈摇摇头:“那你是什么?”
书生精怪都有了,他齐元霜在里头又是什么?
“我当男鬼。”齐元霜慢悠悠道,他朝陈方旬狡黠一笑:“男版聂小倩也行。”
他站起身,端着自己那杯咖啡:“抓紧时间还能再休息一会儿,你这一天到晚工作那么忙,午休还是很重要的,回办公室睡一会儿吧。”
陈方旬看了眼时间,站起身和他并肩离开咖啡馆。
站在咖啡馆门口时,他像是终于和齐元霜对上脑回路:“你是聂小倩,那我这个书生就得是宁采臣了。”
“会开玩笑了,进步很大。”齐元霜喝了口咖啡,朝他比了个大拇指,又摸出手机活像检阅:“我要去给楼竟风看脑子。”
他嘀嘀咕咕:“又要见到楼万霄那张傻脸,我身边最近含蠢量过高了。”
陈方旬简洁道:“我送你。”
齐元霜抬起头看着他:“太麻烦你。”
“我下午要去楼氏开会。”陈方旬说,“不麻烦。”
他下午要陪同楼竟风出席会议,和齐元霜下午的安排是一路。
“小楼总出国找原材料了,这段时间他并不在楼氏。”陈方旬又为他的嘀咕做了回应。
齐元霜的笑容多了情真意切:“太好了。”
陈方旬去地下车库开车,齐元霜去雾海拿医药箱,车在雾海公司停下时,齐元霜也提着医药箱到公司门口。
齐元霜几乎是飞进副驾驶,医药箱放后座,乖乖扣好安全带。他看着前方路况,问陈方旬:“楼竟风最近情绪还好吧?”
偏头疼犯了,就怕人不清醒,开始发疯。
陈方旬道:“楼总状态还好。”
除了有时候会面无表情打量他之外,其他的情况倒是没出现,至于像楼万霄上次带他们看戏的那个场景,应该不会再出现了。
他们到达楼氏后,会议要紧,楼竟风的偏头疼只能放在一边,齐元霜百无聊赖待在会客室,陈方旬先去开会。
一场会议下来,已经快接近两点半,陈方旬到会客室时,喝了咖啡的齐元霜都快昏昏欲睡了。
“楼总状态不太好。”他皱着眉,对齐元霜道。
齐元霜提起医药箱,和他一起去了四十三层。
楼竟风办公室在的楼层照例安安静静,秘书助理全都不在。
齐元霜跟在陈方旬身后,低着头回其他雇主的咨询,紧跟着脑门就撞在了陈方旬的背。
“怎么……了?”他收起手机,这才发现四十三层安静地不像话,陈方旬面容紧绷,脸色甚至有点难看。
“等会儿再来。”陈方旬这句话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齐元霜眨眨眼,安静的四十三层突兀地冒出来一声泣音。
他咋舌道:“不是说状态不好吗?”
陈方旬摘掉眼镜揉了揉眉心,显然是在绷住自己的面部表情。
齐元霜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就是两块肉而已,看开点。”
两人重新进了电梯回会客室,准备等楼竟风传唤再上去。
陈方旬脸色还是有些许难看,他以前也不是没给老板送过套,这么多年助理工作什么没看过,各种糟心事儿一箩筐接着一箩筐,但是对象换成楼竟风和沈廷佑,他就有种说不上的难受。
那俩人居然都不会觉得奇怪才是他最震撼的事情。
齐元霜看他紧绷的下颌线条,低声问道:“你周末要去接妹妹吗?”
陈方旬推了推眼镜,脸色好看了一点:“她说周六回来,没有意外就去接,如果临时有工作她得自己坐地铁了。”
“她在珩京大学?”齐元霜又问道。
“嗯。上大一。”陈方旬说完,就听齐元霜说道:“那还挺巧,我周六要去趟珩大附医开会,就在珩大附近,你问她什么时候回家,我顺带去接她。”
他周六在珩大附医有交流会,正好路过珩京大学,还能顺带把陈雅瑛捎回来。
陈方旬也没和他客气:“我周六看看,有工作就要麻烦你了。”
“顺路,不麻烦。”
回到会客室后,实际上休息的也就只有齐元霜一个人,陈方旬几乎是马不停蹄去开小会,根本没有坐下来休息的时间。
快一个小时后,他才喝上齐元霜给他倒的水,刚坐在沙发上,手机铃声又响了,前台给他打电话,说有位叫黄惠萍的女士要见楼竟风,没有预约,但声称是沈廷佑的阿姨。
和沈廷佑有关的事,楼氏所有的员工都不敢怠慢,不敢自作主张,全都交给陈方旬处理了。
楼竟风的消息栏至今没有跳出新的消息,陈方旬一想到四十三层的现状就有点难受,他让前台把人请到会客室,他来接待。
“楼竟风有客人?”齐元霜耳朵尖,问道。
陈方旬点点头:“说是沈廷佑的阿姨,但我之前……查过,他没有亲人在世了。”
沈廷佑从小和母亲长大,生父信息不详,在会所工作的时候,母亲已经离世。
齐元霜摸着下巴道:“突然冒出来一个阿姨,还是来找楼竟风不是找他,看来不是为财。”
如果是为财,她和沈廷佑关系更亲近,手里如果有沈廷佑的把柄,找沈廷佑要钱更方便。
为什么要绕远路找楼竟风?
“我去招待她,如果楼总找你,你直接上去找他就好。”陈方旬道。
“老当益壮啊他。”齐元霜啧啧称奇,“你们要在这谈的话我回避一下。”
他说是要回避,实际上眼神放光,满脸写着“让我凑个热闹我想看戏”。
陈方旬拿他没办法:“你坐这儿吧。”
没过多久前台送人上来了,黄惠萍穿着一身洗旧的工作服,双手粗糙指节歪斜,身量并不高,头发有些枯黄,眼角皱纹明显,五官很清秀,乍一看并不像性格外放的人,连说话都是细声细气:“您好。”
“您好,黄女士是吗?我是楼竟风,楼总的助理,陈方旬。”陈方旬请她落座,往她面前摆了一杯茶,见她一副犹豫的样子,率先温和开口:“楼总暂时有工作在身,您如果有事,我可以代为转告。”
他是一旦放缓表情,就能吸引一群小朋友凑在他身边的人,气场温和无威胁性,但黄惠萍只是放松了一瞬,紧接着又警惕地看着他,目光甚至不住瞟向坐在他身边,坐姿诡异的齐元霜身上。
“这位是楼总的家庭医生,您可以放心。”陈方旬看出她心里的顾虑,介绍齐元霜道。
齐元霜调整自己诡异的坐姿,朝黄惠萍露出灿烂的笑容:“黄阿姨您好啊。”
黄惠萍犹豫地看着他们两个,咬牙道:“我想见楼竟风,我要和他说话。”
她坐得很正,细看能看出身体格外僵硬,眼睛更是看都没看面前的茶水。
陈方旬到底是要遵守助理工作守则的,闻言再次耐心道:“楼总现在有工作在身,您如果有事我可以代为转告。”
他算得上所有雇主的心腹,对每一个雇主的人际关系都很清楚,楼竟风近期没有任何行程中涉及到黄惠萍,楼竟风很可能连黄惠萍都不认识,这种前提下,陈方旬至少要先确认黄惠萍的来意。
确认来意后他才能确认楼竟风的态度。
“那廷佑呢,我能见廷佑吗?”黄惠萍沉默许久后,才开口说,她的声音很沙哑,陈方旬却有点无奈。
齐元霜看向他,眼里写着“怎么了”三个字。
陈方旬朝他轻微摇了摇头。
沈廷佑身上有定位器,出行更是受到掌控,更别提私自和人见面了。
陈方旬这下才反应过来黄惠萍估计是联系不上沈廷佑,才会迂回来楼氏找楼竟风。
齐元霜讶异地看着他,眼里写满不可置信。
“冒昧问您一个问题,”陈方旬开口。“请问您和沈先生有血缘关系吗?”
黄惠萍一怔,摇了摇头:“我和他没有血缘关系,只不过……廷佑那孩子管我叫干妈。”
大概是从陈方旬和齐元霜的脸上看出今天见不到沈廷佑的事实,她苦笑开口:“打扰你们,我今天先回去了。”
她低着头站起身,走的很快,然而还没走出几步路,陈方旬的手机铃声又响了。
“……喂,楼总。”他接通电话,看着黄惠萍的脚步越来越慢,到最后几乎是死死盯着他的手机。
齐元霜皱了皱眉。
陈方旬低声试探了楼竟风黄惠萍的事情,收到了显而易见的答案。
楼竟风不希望这位突然冒出来的沈廷佑阿姨,和沈廷佑有任何关系。
“随便打发她。”楼竟风意兴阑珊道。
陈方旬应了一声后挂断电话,对黄惠萍抱歉道:“黄女士,很抱歉楼总暂不接待访客。”
黄惠萍眼里的些许期待被浇灭不剩,她失落道:“那我先离开了。”
她的背影消失在电梯里,齐元霜走到陈方旬身边,低声道:“有什么话是她必须要和楼竟风沈廷佑本人说的?”
“……不知道。”陈方旬半眯着眼,直觉觉得黄惠萍会带来某个让所有人都难以置信的事实。
但现在这个事实变成了定时炸弹。
“不用想太多了,毕竟和你没关系,你要通知的要说的都做好了,大不了到时候辞职。”齐元霜碰碰他的肩膀,示意陈方旬不要用脑过度了。
楼竟风休想推锅给他。
“去楼总办公室吧。”陈方旬叹了口气,有时候他是真的希望自己什么都听不到,知道的越多越麻烦。
到了四十三层后,办公室已经是另一幅场景,至少楼竟风和沈廷佑两个人看着还算体面。
除了沈廷佑嘴唇很红,楼竟风衬衫领子开的有点大露出了半个咬痕之外。
陈方旬:“……”
齐元霜微妙地看着这对夫夫,不知道他俩是从哪个地方跑出来的,一天到晚就是淫/乱之事。
沈廷佑站在楼竟风的身后,纤长手指轻轻按着楼竟风的额角,齐元霜提着药箱上前,他便立刻让出空位给齐元霜。
一退,就退到了陈方旬的身边。
陈方旬下意识往旁边又迈了一步。
“方旬,不必这么紧张。”楼竟风睁开眼,低笑两声,似乎并不介意沈廷佑和他靠的太近。
陈方旬头皮发麻,扬起笑模板化回答:“楼总说笑。”
齐元霜检查的动作突然变得粗暴,楼竟风叫他猝不及防的动作疼得倒吸一口冷气。
陈方旬:“……”
齐元霜悄悄朝他比了个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