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敞的马车里, 丝丝缕缕的凉爽气息将夏日的灼热阻挡在外,浓郁的药香飘进鼻端,偶尔还能闻到一丝若隐若现的淡淡血腥味。
许是担心夏风进马车影响伤势, 马车的窗户都是关着的。
东河曦靠在顾君谦的怀里,眼睛上敷着冰块,两世的记忆已经被庞大的精神力抚顺, “我应该去边关的。”
因为方才激动哭过一场, 东河曦的声音还有些喑哑。
一直以为自己是穿越而来的一个外人,对于原身的亲人虽说也打算日后善待,但其实并未太过放在心上。
他来自末世, 那样的环境出来的人, 能对自己的亲人重视便就已经是难得。
多少在末世里生存的人, 在生死之际,别说推毫无相关之人去送死,哪怕是血缘亲人也会毫不犹豫下手。
他出生时, 末世已经好些年,有爸妈在前面为他遮风挡雨,他自己又幸运的觉醒了木系与治疗系的变异异能,这些让他不必去外经历那些厮杀。
但他仅有的几次出基地, 也足够他见到末世的残酷。
何况安全基地内也并不是什么世外桃源。
因此能让他在乎的人和事很少。
爸妈是他在末世唯一所在乎的人。
种植是他唯一喜欢的事。
所以穿越到这个陌生的朝代, 又在没有继承原身的记忆的前提下,他会因为占有了原身的身体而对他身边的人好, 就像墨书墨砚等人。
对于原身的亲人,例如他的祖父祖母, 哥哥, 他也都会去善待。
却并未打算如在乎爸妈那样去在乎他们。
所以他才会毅然分家,然后远远的来到东河村这个乡下。
他会顺着雷叔的想法去让他查他以为的原身的阿爹阿爸的死因, 也会请长风哥帮忙,却从未想过亲自动手。
可眼下记忆回来,方才知这些人都是他这一世的亲人,若是早知道,他定会毫不犹豫前往边关亲自去寻找哥哥。
又岂会让他受着伤一路颠簸来到东河村求治?
将包裹着冰块的绸布包拿开放在一边干净的托盘里,顾君谦轻声安抚,“小曦,这不能怪你,边关遥远不说,军营也并非外人能进去的地方。”
东河曦摇头,长风哥不懂,对于他来说,边关遥远不是问题,军营外人不能进又如何?只要他想去的地方,这个世界有谁能阻挡?
但长风哥说得对,这事并不能怪自己,该怪的是让他哥哥受伤的那些北狄人。
东河曦看着沉睡的东河臻,微微垂下眼睑,遮住里面的杀意。
“长风哥,东河锋那边查的如何了。”
以前以为那是原身的阿爹阿爸,所以一直不紧不慢的让长风哥去查,可眼下这些都是他的亲人。
顾君谦道:“过两日是胡知府的生辰,会有许多人去为他庆祝,届时府里人手杂乱,他们会趁着那个时候动手。”
得不知不觉将那些证据拿到手,证实过他们所做之事之后,才好去抓人。
若是打草惊蛇,万一人给跑了,再想抓人,便就不容易了。
东河曦嗯了声,想到爹跟阿爸,鼻子一酸,心里揪着疼。
那是他这一世最亲的亲人。
顾君谦察觉到他的情绪,紧紧将人抱住。
马车外,齐王吩咐马车可以走了。
感觉到马车启动,东河曦从顾君谦怀里直起身,伸手用异能感受了一下自家哥哥的身体情况,虽然方才他已经用异能将他身体内那些受损的脏腑稳定住,其余大小伤势也已治愈,但缺损破裂的骨头却并未治疗。
只是让他睡得更加舒服一些。
东河曦是想过用异能将兄长全部治愈的,对于他来说,哥哥身上这些伤并不是问题。
可他仅剩的理智告诉他不能这般做,至少暂时不能,所以他只用异能仅仅治愈兄长身体内因着脏腑受损,骨头破裂连带的那些内里伤势。
而受损的脏腑及缺损的骨头却并未医治。
东河曦握着自家哥哥骨瘦如柴的手,在心里思量着要如何治他。
顾君谦伸手摸了下他的脸,“可难受,我让人送些水进来擦擦脸。”
方才那般哭过一场,脸上的肌肤怕是不好受。
东河曦感受了一下脸上紧绷的皮肤,“有点难受,长风哥你拿那个融化的冰水给我稍微擦一下便就成。”
顾君谦应了声好,转身从托盘里将被融化的冰块打湿的绸布拧干,在他脸上仔细擦了擦,“可好些了?”
东河曦冲他笑了一下,“好多了。”
见他笑,顾君谦心里也松了口气。
***
一行十几辆马车平稳的驶向东河村,咕噜噜的马车声吸引了沿岸许多人的视线。
田地里顶着烈阳忙碌的村人全都忍不住抬头往这边看。
“娘惹,这么些个马车,你看看那马车,看着可真值钱。”
“你说这些人是去哪里?”
“去东河村东河小公子那里吧,这些时间来的人不都是去他那里。”
“也是,八成又是去寻东河小公子求药的。”
这几个月附近的村民都知道了东河村去岁从海安府城回来的那个东河小哥儿种植有一手,尤其是其种出的药材,据说药效比外面药铺买的还要好上许多不说,其还种植出了许多外面都买不到的珍贵药材。
好些个人都是被他种出的药材治好的。
因此村民们一见到马车过来,就知道这些人八成又是去东河村的。
要知道若是往年,他们这穷旮旯的地方,一年到头都很难见到一辆马车过来。
自打去岁那位东河小哥儿回来之后,东河村那边的人日子好过了不说,连带着他们日子也好过了不少。
村民们一边手脚不停地干活,一边不时跟身边的人说闲话。
东河曦被顾君谦抱在怀里闭着眼睛歇息,方才哭过一场,顾君谦让他闭眼歇歇眼睛。
马车停下,东河曦睁开眼睛。
“我们先下马车。”顾君谦拉着他下来,就见太子已经带着人出来接人。
见到他们从马车上下来,太子眼里闪过一抹惊讶,他担忧的看了眼东河曦,见他眼睛虽然有些微的发红,精神看起来还好,心里叹息一声,便转开视线迎上太后。
“皇祖母,皇叔。”
太后拍拍他的手,转身看向东河曦,“曦哥儿过来。”
东河曦便与顾君谦走过来,“老夫人。”
见到太子等人,东河曦心里才升起一丝疑惑来。
他哥只是个不起眼的百夫长,值得他们一路从边关护送回上京城,又护送到东河村来?
只是还不等他想出个什么,就定定的看着从一辆马车上被人背出来的人,再挪不开视线。
顾君谦随着他看过去,并未看出什么来。
东河曦却是倏然回神,挣开顾君谦的手,急掠了过去。
声音几乎都要崩溃了,“阿爹?阿爸?”
顾君谦双眼睁大,却是来不及思考就追了上去,紧紧将人抱进怀里。
“小曦。”
东河曦即使被人抱着,双眼却也是死死的盯着被人背着的两人身上,心都是颤抖的,他都未去想为何明明已经去世的人还能出现在自己眼前。
他所有的心神都在那两个即便被人如此动作,却半点反应都没有的人身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太后抬手拿锦帕摁了摁眼睛,齐王在一边道:“先将人背进去。”
太子担忧的看了眼东河曦,便让人引着人将人背进屋。“动作小心着些。”
东河曦眼睛跟着移动,双眼里满是痛苦与激动交杂的神情,喃喃道:“阿爹,阿爸。”
顾君谦将人锢住,双眉微蹙的看向太子等人。
齐王对青葵道:“青葵嬷嬷,先将太后扶进去休息。母后,你先去歇着,这一路舟车劳顿的,好好歇着,曦哥儿那边我们会去与他说。”
太后今日也是情绪起伏甚大,这会儿也着实有点受不住,但她又委实担忧东河曦,便有些不想动。
齐王就知道会如此,只要遇上与自家君后相关的人事,母后就总是控制不住自己。“母后,曦哥儿已经够伤心了,若是知晓因着他带累你,心里岂不是更难受,这里有我们,还有顾家那小子在,你安心去歇息可好?”
太后闻言又看了眼东河曦,“你们与曦哥儿说清楚,叫他放宽心。”
齐王应了声好,见太后转身离开,这才来到东河曦身边。“曦哥儿。”
东河曦双眼赤红,情绪却已经稳定下来,他靠在顾君谦怀里,抬头看着眼前的男人。
齐王看着他这张与自家君后一般模样,却稍显稚嫩的脸,放柔声音道:“先进屋,所有事情都会与你说清楚。”
东河曦深吸了一口气,按了按心口的位置,哑着声音道:“好。”
顾君谦拥着他跟在齐王身后进屋。
方婶子等人站在大门口,太子一大早就派了人过来吩咐过他们上京城过来治病的贵人要到了,因此见到马车停在外面,她便已经带着人安静的站在一边。
原本见到自家小公子从马车上下来,她还想着小公子竟然这般巧的与人遇上了,就见小公子疾冲向从另一辆马车上被人背着下来的人叫阿爹阿爸。
方婶子等人直接呆怔住。
阿爹阿爸?!
小公子的阿爹阿爸?!
老爷?!正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