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照在空地上, 一点点将湿漉漉的泥泞路面晒干。
小院坝靠村路的一排半人高的木栅栏被这场暴雨狂风吹打得歪歪斜斜,其上缠绕着的藤蔓植物上零落挂着几片翠绿的叶子。
清风一阵阵吹过来,带着一股潮湿的热气。
不大一会儿, 东河曦家大门外小院坝里外便就围拢不下上百人。
原本嘈嘈杂杂的声音,在东河曦那番犀利的一系列反问之后,慢慢安静下来, 就连过来闹事的十几人也都一时被他这番外震得哑口无言。
太子与齐王冷凝的脸色微缓, 但看向闹事的十几人时,却依然冷冽。
顾君谦是几人里神色最冷的,一张俊美无俦的脸上, 本该常挂着温煦的笑, 眼下却满是冰冷, 就连那一双深邃如点墨的眼睛里,也被一片冰霜覆盖。
尤其是想到晨曦院小院落里那两间满是秧苗的小屋时,顾君谦看向以这种可笑至极的理由来闹事的十几人时, 更是带着一丝杀意。
太子与齐王都在战场上待过,五感敏锐,察觉到身侧顾君谦的情绪,都惊讶的看过来。
他们虽然也对这闹事的十几人不满, 甚至还想着晚些时候叫人好好惩罚一下这十几人, 可却也没到起杀意的地步。
两人扫过顾君谦,又将视线落向闹事的十几人身上。
此时这十几人已经被东河曦的那番话震得面色一阵青白交错, 更是半晌无话可说。
有几人面上明显有了打退堂鼓的意思,神色踌躇。
而其中两人面上神色闪烁, 看看边上的人, 又看看东河曦,眼眸一闪, 邹然出声嚷嚷道:“那又如何,这些事又不同。没了碗筷衣衫我们不会被饿死,但没有粮种,我们一家十几口人就要被饿死了,来年没有收成,还要上交那些税收,明年一家子的日子都不知道得多难过,我家儿子才一岁,爹娘也都身子不好,一家人全靠家里那点田地养活,这一下子田地都毁了,我们也是没办法了。”
男人很会说话,甚至说完还半点不犹豫的跪了下来,面向东河曦哽咽道:“东河小公子,求你可怜可怜我们,你这么有钱,就拿出一点来帮帮我们吧,你自然阁给你挣了那些银钱,哪里缺了我们这些粮种的银钱了是不是,求你可怜可怜我们。”
说着男人便使劲在地上磕起头来,砰砰砰的声音在小院坝响起。
男人的话好似打开了这十几人身体内的开关,竟是全都跟着跪了下来,不停向东河曦磕头。
一时之间,整个小院坝之内都是一声接一声的磕头声,砰砰砰……
围聚过来看热闹的两村村民也被这突然的场面震住,众人面面相觑,又转头看向磕头不停的十几人。
有些人眼尖,甚至见到有几个人竟然都磕出了血。
“出血了。”
“这磕得真够狠的。”
太子跟齐王脸色沉得可怕,冷冷的盯着跪着的十几人。
若非看出曦哥儿想要自己解决这件事,他们早就命人将这十几人给抓起来了。
顾君谦垂下眼睛掩住里面的杀意。
他们怎么敢。
东河曦神色没有半分波动,就这么冷冷的看着十几人磕头,即使见到石板上有血滴下,他也没有半分动容,更是没开口阻止。
外面过来看热闹的村民瞧瞧东河曦,又看看磕头的十几人,其中几人忍不住同情的张嘴,“你们别磕头了,人曦哥儿也没说不帮不是。”
“就是,你们在这里一直磕头做啥。”
磕头声顿了下,打头的男人抬起他被磕得血红一片的头,颤声道:“小公子愿意补偿我们粮种了?”
其余人也赶紧停下磕头,连脸上的血都来不及擦便就神色期待而激动的看向东河曦。
东河曦抬眼扫了外面说话的几人,扯了扯嘴角,“你们觉得我该补偿他们粮种?”他没回答男人的话,而是冲外面过来看热闹的东河村与丽水村村民问道。
方才说话的几个人张嘴想说是,反正这点粮种的银钱对于曦哥儿来说也没多少。
就像方才那个男人说的那样,曦哥儿家那个自然阁可没少给他挣银钱,只要出点银钱就能帮帮这些人。
但这几人话并未说出来,全被边上的人给阻了,“你们可闭嘴吧,想说啥呢。”
“人曦哥儿挣的银钱再多跟咱们有啥关系,凭啥老天爷弄出来的灾祸,要让人曦哥儿给补偿?”
“可不是,就像人曦哥儿说的,当初买粮种人曦哥儿可没逼着我们买,再说了,上面还有朝廷在,这次肯定有灾银拨下来的,怎么就叫人家曦哥儿补偿粮种了?”
“可不,这些人的确是值得同情,但这次遭灾的又不止他们这十几人,这要是人曦哥儿在这里补偿了他们粮种,旁的人就没啥子想法了?莫不是到时候全让曦哥儿补偿?”
“就是,你们几个说话也不过脑子,可别就被这些人这点子把戏给糊了眼睛。”
“你们莫不是忘了早前那些来曦哥儿这里闹事的人的下场,咋地,你们想跟那些人一样?”
阻止的人七嘴八舌的一顿输出,说得想开口的几人面红耳赤的,然后又白了脸色。
那些人的下场?
几个人几乎同时摇头,他们不想。
要知道那些闹事的自那以后,可再没能从曦哥儿这里找到活干不说,就连粮种的事情,若不是有村长他们说情下保,他们连买粮种的资格都没有,且就算是这样,他们想买粮种,给出的银钱也要比他们更多一些。
他们一点也不想跟这些人一样。
东河曦听到那些人劝说的话,不禁挑眉,脸上冷淡的神色总算是稍微有点变化,就连一直冷着脸的顾君谦神色也略缓和了一点。
太子与齐王也不禁朝那边看热闹的村民看过去几眼,他们自然也是听清楚了他们说的话。
想到早前调查到的关于曦哥儿的一些资料,两人眼里闪过一丝笑意。
他们倒是忘了曦哥儿的脾性。
东河曦看了眼那边的村民,劝说的几人都是东河村的村民,他低头看向跪着的十几人,“你们说的那些话,的确是值得人同情,但再值得同情,我也不会补偿你们什么粮种,甚至你们还会为你们今日的行为后悔。”
东河曦说完这些话就没打算继续在这里耽搁时间,他看到方婶子正急急忙忙赶过来,侧头看向边上的太子跟齐王,出声道:“表哥,舅舅,这里就要麻烦你们处理一下了。”
太子跟齐王点头,“进去吧,这里交给我们。”
东河曦冲两人笑笑,拉着顾君谦转身进屋,在没去管外面的事情。
两人穿过中院,见到在这里等着他们的东河臻与太后两人,“哥哥,外祖母。”
顾君谦也赶紧跟着招呼。
东河臻上下打量他一眼,见他神色并未有什么不愉,心里松了口气,招手叫两人过来,“先过来坐会儿。”
青葵嬷嬷叫人上茶水,太后关心道:“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交给你太子表哥跟小舅舅去处理,日后再遇上这些事,叫长风处理。”
他们虽然没出去,但家里又并非全无下人,外面的事情自有人会给他们说得清楚。
东河臻在一边赞同的点头,“你喜欢种植便种植就可,这些事有我们。”
东河曦笑着嗯了声,“我知道,我就是想知道他们寻过来作甚,这不,我听完不就回来了。”
太后拍拍他的手,“你啊,这些糟心的事听它作甚,早就该让你太子表哥去处理。”
东河曦笑出声,“日后这些事我都交给他们去做。”
太后满意了。
几人在中院的凉亭里又坐着聊了会儿,东河曦便就与顾君谦回了晨曦院。
看着满屋的秧苗,东河曦问顾君谦,“长风哥,你说我要如何与太子表哥与小舅舅说这秧苗的事?”
事情肯定是要说的,但要如何说,他依旧没想好。
顾君谦扫过满屋的秧苗,鼻端闻着青草香,没回答他的问题,而是与他说起另一件事来,“我朝开国高祖曾为其心爱的宠妃打造了一面皇鉴,并写下诏书,持皇鉴者,犹如高祖亲临,除却叛国,即便是谋朝篡位,也可免一死。之后又有几任帝王仿照高祖打造过皇鉴,我记得先皇也曾打造一面皇鉴,将其给了太后。”
顾君谦看着东河曦,“持皇鉴者,还可上打昏君,下斩贪官污吏。”
东河曦惊讶,这不就跟他们蓝星历史上的免死金牌或者打王鞭尚方宝剑什么的有点像?且比那几个还要更厉害一些,“这样的东西不会叫持有者生出异心来吗?万一有异心,岂不让朝堂动荡?”
顾君谦握住他的手,“自然会,历史上持有过皇鉴的人就有生出异心的,之后几任帝皇打造皇鉴时,便会几番思量之后再给。”
任何事物都有其两面性,不可能就因为其中一面就否定掉另一面。
东河曦点点头,还有点不明白顾君谦与他说起这个皇鉴是什么意思。
顾君谦看着他的眼睛,伸手摸摸他的头,“小曦,先将秧苗的事告知给太后。”
东河曦开始还有点不明白,但不过稍微一想,他就明白了顾君谦的意思,不禁微微睁大眼睛,“长风哥你想让我从外祖母那里将皇鉴拿过来?”
顾君谦将他抱进怀里,“小曦,你的能力太过令人匪夷所思,若是以前,我还能说我们顾家便就能保护你,可眼下我却不敢如此说。当今是个贤明的君主,也是你嫡亲的舅舅,他兴许看在先君后的份上,阿爸的份上,不会对你如何,可太子呢?旁的人呢?我不敢去赌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