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之前,也是李桐时刚回到基地那一次,段煊注意到两人一瞬间的眼神交流,但什么也没说。
而刚才见郁酌少见地没抱怨,一改懒蛋作风,在几层楼来回转悠,他觉得反常,于是不自觉跟了上来,谁知正好撞上两人一起待在杂物间,不知道在做什么。
段煊在门口站定几秒,还没说话,眉眼间便显露出些许烦躁。
还真是——
还真是会找机会。
面面相觑半晌,郁酌显然没想到门外会有人,短暂地愣了一瞬,眨了眨眼,随即反应过来,心里想着该怎么糊弄过去。
门还算隔音,对方这种反应,到底有没有听见他们说话?就算是听见了,刚才那三言两语的,也发现不了什么,还有就是……抬眼看向对方后,郁酌不禁扬起眉。
——这是什么阴阳怪气的表情,还生上气了?
安静中,两人都没出声,倒是李桐时慢慢走出来,察觉气氛不对,有些站立不安,试探着说:“你们……”
然而他话还没说完,不远处,余思莹神色焦急地赶来,匆忙打断了他。
见几人都在这儿,她停下脚步站定,舒了口气,沉声道:“杨茴不见了。”
不见了?
闻言,其他人表情一变,随后立即警惕起来。
这里都是他们的人,不可能一点杨茴的踪迹都找不到——是遇到了丧尸,还是有其他幸存者躲在暗处?
段煊的神情瞬间变得严肃,微拧起眉,转身示意她带路,同时仔细确认:“你最后看见她是在哪里?”
“就在顶层,我们是一起上去的。”余思莹还算冷静,回忆道,“我们分头检查,离得也不远,可后来一个转身的功夫,她人就不见了,整层楼都找遍了也没找到,通讯器没人回复,其他人也都说没见过她。”
郁酌在后面慢慢跟着,听见她的回答,突然出声:“你确定所有地方都找过了?”
“当然,除了——”
说到这里,她话语微顿,想起来确实还有一个地方没找过。
“不过那里被已经破坏了,没办法通过,杨茴怎么进去?”
说话的时间,其他人也赶到楼上,顶楼的构造和其他几层不同,三分之二的地方被影院覆盖,因为断电,没有光源,只有几道光线透过最高处的玻璃照射进来。
余思莹所说的“被破坏的地方”是影院后门的备用电梯口,这里没通电,电梯自然就废弃了,而且从外面看来——
半扇铁门被未知武器砸出一大块凹陷,铁锈斑驳,还凝固着大片喷射状血迹,积满灰尘的破损木板覆盖在上,显然曾经历过一场恶战,其破坏程度就连半只丧尸也藏不住。
如果这样的画面是出现在赶路时,没人会多看一眼,但现在不同。
郁酌看向光束中飞舞的灰尘,敛眉退后两步,心道布置这些的人虽然有点本事,但算不上聪明。
这栋大楼四处都整洁干净,唯独这里特殊,简直就是明晃晃的欲盖弥彰,让人想不注意都难。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段煊也走上前,右脚踩上半块木板,加重力道下压,察觉到不对劲后,吩咐李桐时一起把这些障碍搬开。
来回几趟,只听见哐当两声,凹陷的铁门向下重重一砸,却很快就遇到阻碍,停止下坠。
呛人的灰尘中,废物下的精密设计也彻底显露出来。
电梯是坏了没错,于是这人干脆直接把里面掏空,换上由自己建构的骨架,改装成半自动升降机,结构严密,看起来是个老手,开关只能由里面的人操纵,外人却无法进入。
“注意警戒,这里还有其他人。”段煊直起身,冷静道。
其他人一惊,心中顿时升起警惕来,严阵以待,拿武器的手也倏地收紧。
然而没等他们做些什么,突然,后方传来一阵子弹上膛的碰撞声,极其细微,却在寂静中显得很突兀。
“别动。”
几人猛地转头看去,一个近五十岁的男人站在来时的右侧走道,身材枯瘦,但看起来很有力量。
他肩膀微微耸起,眼神犀利如鹰,两手持枪,一动不动地紧盯他们。
郁酌惜命,见状,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同时也不忘仔细打量他。
穿着整洁干净,没有受伤,应该生活条件不错,唯一格格不入的是他的鞋,鞋底边缘似乎有些脏污,裤腿还沾着细小绒毛,不知道从哪儿来的。
“我们没有恶意,只是想在这里暂时休息几天。”
段煊话语算得上客气,神色冷然,试图先安抚住对方的情绪,与此同时,又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打了个手势,余光瞥向随后上楼的蒋自明,示意他伺机而动。
蒋自明心领神会,刚要动手,下一秒,隐蔽在角落的监视器却倏地闪烁了两下。
本以为报废的监控自动开启,在众人的目光下缓慢旋转半圈。
“不要试图偷袭,”失真的人声从监视器传来,话语平稳而僵硬,隐含着一丝威胁,“你们的一举一动都在我视线范围内。”
简短的一句话,就让蒋自明不敢再有所行动。
——这里不止他一个人。
“是你先绑了我们的人,我们只想找到杨茴,她在哪里。”余思莹冷下神色,又不着痕迹地上前半步,把这里战斗力最弱的郁酌挡在身后。
“暂时活着。”
男人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继续道,“如果你们还想看到她安全出现,就马上离开,我们不欢迎外来者。”
杨茴还在对方手上,而这购物中心显然是他们的地盘,短时间内,也摸不清楚对面人数多少,不能硬碰硬,于是事情顿时有些棘手。
“打个商量。”
被枪口抵着脑门威胁太让人憋屈,段煊深吸一口气,抑制住举枪的冲动,沉声道,“楼下全是丧尸,根本没路出去,就算要走,我们也不可能就这样出去送死。”
他这话是事实,但嘴上说是商量,话语中也暗含威胁,明晃晃地告诉对方:我们现在不能走,出去是危险,留下来也不安全,要是真被逼急了,只能鱼死网破,都别想好过。
那人闻言顿了几秒,神色间闪过一丝挣扎,似乎有松动。
但很快,他又沉下神色,态度也更加强硬:“这和我没关系,我要做的只是保证这里的安全,你们必须走。”
段煊不想和人起冲突,不耐地皱了皱眉,正要再次开口,却被一阵细微声响打断。
是从另一侧的走廊深处传来的。
那边一点光线也没有,狭长的走道漆黑一片,如同吞噬人的深渊,什么也看不清。
安静几秒后,又是咔哒一声,比上一道声音更加明显,郁酌站在一旁皱了皱眉,察觉到什么,食指缓慢地在衣摆敲击一下,思索几秒,最终还是没开口。
而这阵响动也瞬间刺激到男人本就紧绷的神经。
他猛地上前一步,死死皱着眉,嘴唇不易察觉地抖了抖,拿枪的姿势并不标准,手却很稳,似乎下一秒就会发动攻击。
他咬牙道:“是你们的人?”
蒋自明暗道不好,心想不会是卜成他们上来了,这不刚好坏了事。
气氛在这一瞬间变得剑拔弩张,对峙间,紧张在空气中蔓延。
“我说了,只要你们走,那个女人不会有事,可如果你们非不听劝,就算是杀了我,她也不可能——”
话没说完,下一秒,渗人的嘶吼声响起,中断了男人咬牙切齿的警告。
对面几人也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举起了枪。
他声音一僵,察觉到身后的危险,倏地回过头,令人作呕的腐臭味扑面而来,黏腻的气息几乎紧贴着脸,他只刚来得及抬手,枪管便被丧尸死死咬住,褐色的血液一滴滴淌下,流了满手。
男人枯瘦的手臂上血管凸起,手抖个不停,显然用了极大力量才勉强支持,却只能继续僵持。
恐惧之中,他后背渗出汗水,手指逐渐收紧,知道自己难逃一死,表情隐隐扭曲,似乎十分不甘。
可没等他卸下力道,突然,“砰”的一声,枪声响起,血溅了一身,刺耳的回音在空荡的走道回荡,丧尸瞬间倒地。
“你——”男人张了张口,手脚发软,却因为紧张而发不出声音,一抬眼,便对上段煊黑洞洞的枪口。
段煊高举着枪,一侧肩膀微抬,没给男人说话的机会,再次扣下扳机。
“砰砰。”
一阵□□撞击地面的声音后,另外两只随后出现的丧尸也被放倒,重新归于寂静。
气氛凝固了一瞬,刚才那一切实在发生得太快,紧张感仍然没有褪去。
皮肉腐烂的丧尸堆在脚边,少量褐色血液缓缓渗出,浸在光滑的瓷砖地面上。
僵持中,最终是蒋自明率先开口,察觉到对方态度缓和,磕绊道:“你这……检查工作,做的是不是有点太不到位了。”
没人回答他,男人沉默着,再次打量他们后,半晌,终于缓慢地收起了武器。
双方的对峙最终在不言而喻中结束,那人留下一句:“三天之内,你们走,我放人”,显然已经作出极大的让步,而后转身离开。
郁酌站在原地眯了眯眼,盯着他的裤腿看了好一阵,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却突然被蒋自明拍了拍肩膀。
“小少爷,怎么不说话,被刚才的枪声吓傻了?”他语气揶揄,见事情告一段落,俨然将刚才的危险抛之脑后。
“……”
郁酌没搭理他,垂了垂眼,目光瞥向他沾满灰尘的手,有些嫌弃地躲开,没说话便朝另一边去了。
也不怪蒋自明这么问,从上楼后,郁酌便一直安静地没吭声,连丧尸冲过来时也没挪一下,静静地站在那儿,也没拿过武器,看起来有些无害,像是没见过这种场面。
也是,要换作是以前,早有数不清的人上来保护他了。
段煊心中轻嗤,看着郁酌离开的身影,似乎只是随意一瞥,很快就满不在乎地收回视线。
他在原地站了半晌,随手打开弹夹,又再次咔哒一声合上,两三步后,转头叫住李桐时。
“怎么了,队长。”
段煊没头没尾地说:“你想和谁发展关系我管不着。”
他有点想抽烟,轻捻了一下指尖,眼底微暗,神色不明道,“但我提前警告你,现在这情况,如果你想养一个吃白饭的,肯定不行。”
这个“吃白饭的”指的是谁,不论是谁都能一听便知。
然而听他这样说,李桐时却没反应过来,不明所以地一愣,神色有些茫然。
顿住几秒后,盯着对方莫名有些渗人的目光,过了好一会儿,他终于恍然大悟般“哦”了一声。
李桐时立即找回自己的设定,点点头:“好,好的,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