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煊平日里杀伐果断, 遇事也总是强硬,想做什么就做了,说话更是不好听, 现在却显得小心翼翼。
光线太暗, 看不清对面人的神色,他一时间又不禁懊恼,自己明明说过会给他一些时间, 可此时却心跳不休, 倏地涌起不可名状的渴望, 拇指按压在郁酌唇边,看着对方脸颊的软肉微微陷下去, 莫名的情绪也变得更加强烈。
视线被暗色遮挡, 其他感官格外明晰, 呼吸声,动作间衣服摩挲,很细微,却一举一动都牵动神经。
郁酌有些受不了,喘息一声, 偏过头躲开对方的手,试图从织成一张网般细密的气息中挣脱出来,眼尾却不可避免地沾染上颜色,浅浅的小片红。
察觉到他的动作,段煊垂下眼皮,脸上没有明显的表情, 却心里空了空, 一簇火倏地被浇灭,有些后悔刚才的冲动, 不着痕迹地顿住片刻。
接着,他在心里说。
没什么的。
他这样想,手指却微微收紧,随即又意识到什么,正欲撤开,下一秒,感觉到手臂上传来力道,有人攥住他的衣袖。
郁酌似乎笑了一下,眼前漆黑,目光落不到实处,于是下意识拉住段煊,他一动,对方就有了反应,再次靠过来。
“不亲了吗?”郁酌抿了抿唇,声音很轻地问。
段煊倏地一顿,只觉得对方实在有点折磨人。
他心跳不歇,低垂眼眸,终于将脑子里缠绕的乱七八糟的思绪理清楚,隐约听清他说了什么,胸口被一根看不见的细线狠狠扯了一下,呼吸微窒。
“你……”
见他话语骤停,郁酌又想出声,张了张口,而后感受到一个吻落在额前,气息温热,嘴唇却是冰凉干燥,接着是眼皮,鼻尖,从脸颊落至唇角,郁酌仰了仰头,稍长的发丝垂落。
段煊按住他的后脑,拢住碎发,随即手指插进发间,力道不由得重了些。
“怎么……”郁酌回应着,喉间吞咽一下,小声喘息,又断断续续地抱怨,“怎么磨磨蹭蹭的……”话语的尾音消弭在亲吻里,几乎要被汹涌的情绪吞没。
坏掉的灯泡触电般闪了又闪,最终还是彻底黑下来。
关门声响了几次。
耳边寂静,亮色透过窗帘的缝隙照射进来。
醒来时,郁酌嘴唇还有些发麻,微微泛着红,明明只是被按着亲了一通,这时候困意浓重地睁开眼睛,整个人看起来却像是被吸干了。
他默默地想:真的看不出来。
起初段煊显得十分生疏,谁知一回生二回熟,他很快就逐渐熟练,郁酌想,平时看不出,他在这方面居然这么热衷。
亲的时候很爽。
但是嘴疼。
郁酌眼皮阖上,像是又要睡,窸窸窣窣地动了一下,又打算坐起来,还没来得及动作,房门被打开。
“醒了。”
应该刚从基地外回来,段煊气息中还带着寒气,神色微冷,他进了房间,看见郁酌露出来的小半张脸,整颗心又升起熨帖的暖意。
“你昨天什么时候走的?”郁酌探了探头,又被对方按回去,陷进柔软的被褥里,微乱的黑发在枕边铺开。
“你睡着之后。”
段煊又忍不住亲他,觉得怎么也不够,但顾忌着回来时没换下身上的衣服,没有贴的太近。
太喜欢接吻了。
之前那晚虽然同样让人沉溺,但当时段煊心里被接连不断的后怕和恐慌塞满,几乎没反应过来,而这回却不一样,唇齿相接时,他只感觉灵魂都烧得发烫,无师自通地想要更多。
“等,等等——”
当对方再一次凑近时,郁酌立即抬手挡住他,右手抵在段煊唇边,随后又忍不住笑,“段哥,我要起床了。”
……
段煊下意识拧眉,稍微停顿,当然还是点头:“行。”
两人磨蹭半天,直到下楼时郁酌才发现,时间已经临近中午。
午餐上桌,大家陆陆续续到齐,交谈声细微。
“队长。”
蒋自明坐在楼下,刚抬头,话语立即顿了顿,视线在两人身上扫了几眼,喉间噎住,很快就了然,轻咳一声。
他十分熟练地转移话题:“那什么,那个——”
段煊看向他。
蒋自明想起来:“对了,看这天气,我们是不是该商量一下什么时候重新出发?”
聊起正式,大家便严肃起来。
“可以开始准备了。”
段煊接了杯杯温水搁在郁酌面前,思索几秒,“等基地里其他人安顿下来,所有事情都处理完,差不多就能上路了。
“明白。”
“也不知道前面的路通了没。”
“反正肯定是不会下雪了,到时候哪儿都能走。”
气温在这几日快速变暖。
“东西都收好了吗?”余思莹往车厢塞进最后几箱食物,砰的一声关上后备箱。
李桐时比了个没问题的手势,两三步上前找段煊复命:“柯谨已经送走了,也和方见余交代过,只在那边待几天,后面不会管他。”
他之前也算是和柯谨认识,有点交情,没太为难人,只利索地安排好事情,估计他过一阵就会回去。
另一边,郁酌没想到他们动作这么快,不过这样处理也没太大问题,就是不知道放人之后,郁还峥会怎么处理他。
但这也和他没关系。
想了几秒,郁酌又想说些什么,紧接着,咔哒一声,他在对面的力道中上前一步。段煊盯着郁酌穿好作战服,手上用力,将腰间的金属锁扣按下,牢牢扣住。
“可以出发了。”
几辆车有之前混乱中勉强保留下来的,还有一辆是最近出任务时从外面开回来,郁酌没多少东西要收拾,该带的行李已经被段煊仔仔细细清点好,于是一身轻松地上了车。
车内安静,是汪和从不止从哪儿找着的昂贵豪车,虽然旧了,但性能很好,皮质座椅,车内空间很大,靠上椅背舒服的不得了。
一时没人说话,昏昏欲睡中,郁酌微微侧过头,瞥了一眼段煊的侧脸,对方正把着方向盘,神情一丝不茍,他看了一阵,压了压衣领,又回忆和柯谨的谈话。
昨天郁酌找到柯谨,对方一见到他,眼睛就亮了几分,全然不同于之前公事公办的死板,显露出几分数年前的模样。
想着抓紧时间,郁酌没给他机会开口,径直道:“郁还峥现在到底想做什么,你清楚吗?”
听他这样说,柯谨目光淡下来,立即明白了郁酌的来意。
他还被限制着行动,沉默半晌,回答:“你之前就是回来打探这事儿的吧?”
没等郁酌再出声,柯谨已经继续下去:“其实之前帮他办事的是我老爹,后来他死了,我就成了接班的,但是——”
“但是什么?”郁酌扬眉。
“我也只是按照他说的办事,至于其他的细节,郁总不会告诉我,就连手底下做事的人也管得很严。”
郁酌:“你没去过他的实验室?”
柯谨:“这种地方我是不能进去的,只大概听说过一些。”
他欲言又止,迟疑着说,“但我知道,郁总向来目标明确,也很有野心。杜万虞那边和他脱不了关系,之前我离开基地时,他也几乎天天泡在实验室里,研究应该和丧尸病毒有关。”
这些事情郁酌差不多都了解,只是仍然在意那份研究资料。
正要开口,柯谨却还没说完。
没来由的,他似乎是破罐子破摔了,郁酌听着对方倒豆子般把自己知道的说完:“我之前偶然听见他和别人谈话,谈到关于实验,也提过你的名字,只听到说什么第一批,病毒扩散,基因融合什么的。”
“他还说,你的参与必不可少,等到了时间,你也不得不去找他。”
为什么必不可少?
凭什么找他。
郁酌蹙了蹙眉,在心里仔细琢磨了一遍这几句话,心底沉了沉。
灯光昏暗,谈话时断时续,不知道过了多久,柯谨叹了口气:“这就是全部了。”
“我知道了。”
郁酌点头,转身要离开,下一秒,正要走出房门时,被对方叫住。
柯谨声音莫名有些沙哑,他问:“你原谅我了吗?”
他没头没尾地这样问,郁酌却明白他的意思——既是为了两年前,也是这回,以及对他们从前多年时间的终结。
他回头去看柯谨,笑了一下:“没有。”
柯谨便明白,可能他们以后不会再见面了。
然而看着郁酌漆黑的眼眸,他咬了咬牙,仍然忍不住,出声问:“段煊,他就是你能信任的人?你确定吗,也许……”
回答他的只有关门声。
郁酌没耐心等他把话说完,而除此之外,其实他对此也并不能肯定,又一次想起郁还峥对他的警告,脚步缓下来。
至少目前他认为。段煊是他要找的,并且愿意试一试的人。
-
光影闪过,车开得很平稳,走走停停,郁酌打了阵瞌睡,醒来时,车窗外的景色不断变化,他眯了眯眼,却觉得周边的路有些眼熟。
“我们是不是来过这里?”
段煊敲了敲方向盘,见他坐起来,放下车前的遮光板:“原本打算去的城市路垮了,应该是因为行星碎片,得绕路从另一边走。”
再走几公里就是沈暮山的基地,如果跨过江水,去另一头还能碰上钟苍穹,但显然他们都没这个打算。
蒋自明向前探了一截:“来都来了,我们去和沈队打个招呼呗。”
他有些唏嘘,一路上没遇见几个好人,这时候再想起沈暮山,便显出对方的可贵。
郁酌也很赞同,顺着他的话点头,段煊注意到他的动作,勾了一下嘴角,只说:“行,但待不了多久。”
话题说到这里,蒋自明立刻想起另一件事,揶揄地笑了笑,目光转向郁酌:“少爷,之前那小卷毛眼巴巴地盼你回去,见着你,他不得高兴坏了。”
郁酌:“……”
蒋自明就开个玩笑,而他看起来接受良好,其实这几天一直在心里叹气。
当时郁酌进入队伍时他就该想到,这样一张脸,这么惹眼,甚至根本没花多少时间,居然就连队长也彻底被他渗透,将之前说过的狠话都抛之脑后了。
然而蒋自明这句话说出没多久,众人半路停车,暂时休息,刚打算整理东西就看见不远处一队人出现。
看见熟悉的人影,他顿时熄了火,心道:“我这什么嘴,一说一个准。”
刚下车,是余思莹率先注意到那边的动静:“有人来了。”
看他们身上的装备和衣服,能确定是沈暮山基地的队伍。
不出一会儿,对面几人已经走上前,队中显然是有人认识他们,打了声招呼后,赵立嘉顶着一头卷毛冒出来。
只短暂地度过冬天,他却已经成熟很多,身形窜高一截,能跟着大家一起出任务了,看着郁酌的表情仍然有些羞涩。
犹豫之间,他上前一步,看向车里坐着的人,面露期待地挥手:“郁酌,你——”
几米开外,郁酌本来已经要下车了,远远地听见稍显耳熟的声音传来,动作微顿,还没反应过来,后衣领就传来力道,被轻巧地拽了回去。
静默中。只见段煊掰过他的脸,眸色微深,眼底的含义不言而喻。
真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