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湿冷黏腻, 是开窗后挤进来的刺骨寒风,很快就消融于酝酿许久的暖意,冷热交错, 温度也逐渐升腾。
暧昧声响中, 郁酌有些站不住了,向下滑了一小截,又被段煊单手搂起来, 原本只是浅尝辄止, 对方却觉得不够似的, 将这个吻加深。
郁酌下意识闭了闭眼睛,攥住对方的衣服, 脸颊被摇曳的焰火映得泛红, 手心浸出汗意, 视线不经意落在前方灰白的墙壁上,篝火亮的刺眼。
唇齿相接时,他心中一顿。
对方平日里说话冷言冷语,脾气扎人,身上的肌肉也硬的硌手, 嘴唇却是柔软的,带着冰润的凉意,贴上来后,灼热感又烫得人意识模糊,郁酌不自觉地抬起手,却摸到段煊手臂上的绷带, 动作一停。
“别动。”
段煊身上都是伤口, 看起来有些狼狈,却不管不顾, 声音也沙哑着,低沉沉的,捏了一下郁酌的后颈,让对方离自己更近些。
他还戴着手套,指间触感粗糙,猛烈的心跳之下,喘息显得急促,明明耳朵红了,却故作镇定地垂下眼,用指腹按了按郁酌的下唇,柔软地陷下去一块,又再次靠过去亲他,零碎的话语从亲吻声中泄出来。
“你……”
注视着对方,段煊的动作十分强硬,开口时声音很低,似是质问,又压下脾气,语气难耐道,“……你跑去哪里了。”
“有受伤吗?”
郁酌没回答,后背靠向窗边,张了张口,声音却淹没在对方的吻里,手指微屈地撑在窗口。
他没想到段煊会亲的这么凶,明明起初只是破开一小道口子,这时候却波涛汹涌地收不住了,眼尾红了一片,被迫仰起头,没挣脱开,终于没忍住咬了段煊一口。
段煊唇角刺痛,皱了一下眉,却没有丝毫收敛,似是要把心中急迫的、忧心的、焦躁不安却无法纾解的情绪都显露其中,一想到郁酌之前在他眼底下消失不见,就禁不住心脏发麻,身上的伤口带着钝感,血迹渗出来,却毫无所觉,酸酸涨涨,心绪难平。
下一秒,察觉到郁酌动了一下,他回神几分,松了松手,又因为对方此时粘稠的眼神而头晕目眩,浑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喘息一声,耐着性子问他:“你要说什么?”
空气中带着凉意,光线微暗,身后的窗玻璃凝结出大片水雾,将手指一点点濡湿,郁酌也有些受不了,浑身都裹着对方的气息,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是来做什么的。
心跳平息,郁酌咬了一下嘴唇,终于开口,却问起一件毫不相关的事情:“你在这里……”
“有没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人?”
“什么人?没看到。”
段煊皱了皱眉,手上力道没松,像是怕他跑了似的,却也从郁酌的话语中听出异常,紧紧攥住他的手腕,目光微凝,“问这个做什么?你——”
他正怀疑着,话没说完,下一秒,却见对方若有所思,紧接着肩上就猛地一疼。
……
来不及反应,怒气刚涌上心头,段煊抬了抬手,很快就失去了意识。
他再次醒来时,已经是几个小时之后。
段煊肩头泛酸,睁开眼时不禁皱了皱眉,愣住几秒。
半晌,直到脑中隐隐回忆起零碎的片段,他才猛地一顿,立即站起身来,眉骨压低,眼神也沉下几分,在屋中四处都找了一遍,郁酌却早就不见踪影了。
昨夜半开的窗户已经被封死,窗沿棱角坚硬,孤零零的透明玻璃嵌入其中,结上一层厚重的寒霜,没留下任何有人来过的痕迹。
段煊手指微微收紧,狠狠皱起眉,心中的恼怒情绪几乎要压不住,想要开口,嘴角一动,却倏地传来一阵刺痛,禁不住嘶了一声。
“操。”
天色灰蒙,其他人还在休息,段煊站在玻璃前,看着眼前模模糊糊印出自己的影子,嘴边的细小伤口十分刺眼,证明昨晚并不是他焦躁之下做的一个梦,可想到郁酌就这么一声不响地走了,脸色顿时阴沉的能滴出水来。
什么意思?
突然出现,又突然就离开,明明上一秒还和他亲密无间,居然眼睛都不眨眼地把自己打晕,亲完就跑。
他妈的——
段煊胸膛起伏两下,气得简直不知道现在该想些什么,更让他烦躁的是,比起生气,他更担心的却是对方会不会出什么事,还是说……
还是说,其实郁酌就只是来和他告个别,这次离开就是彻底决定跟别人跑了!
半晌过去,段煊眉头紧锁,又闻了一下衣领,上面似乎还残留着郁酌的气息,只是染上夜间的凉意,浅淡到不可察觉。
他想了又想,还是压不住心底的火,翻来覆去的烦躁着,一言不发地坐在那儿,眼底的怨气都要溢出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临近清晨,段煊又站起身。
算了。
他咬牙想,自己把人抓回来就行。
安静中,段煊重新架起篝火,给枪装上子弹,难看的脸色终于勉强压下去几分,没过一会儿,其他人陆陆续续地醒来,换上作战服,开始清点装备武器。
“队长?”
蒋自明看了段煊一眼,语气迟疑:“你这是——”
“怎么。”段煊神色郁郁,面无表情地望向他。
蒋自明:……
不是,在这里守夜是这么累的吗,这才过去不到半天,队长怎么一副被人吸了精气的样子
-
数公里外的基地灯火通明。
天亮后,人声也变得嘈杂,不时有人从门口进出,行色匆匆。
“回来了。”
和手底下的人开完会,郁还峥不紧不慢地下楼,推开房门。
看到郁酌已经坐在桌边,就好像从没离开过一样,他满意地露出笑容,轻轻抬手叩门,对上对方的视线后,缓慢开口:“我想,你应该不会再想着跑了吧。”
“安分一点,等我把这边的事情解决完,回家就给你解药,到时候一切都和以前一样,你甚至再也不用面对丧尸,会有无数人保护你。”
郁还峥眼眸漆黑,翻涌的神色隐藏在镜片后,柔和道:“这样不是很好吗。”
“好。”郁酌看着他弯了弯眼睛,柔软的黑发垂在脸侧,看起来十分顺从,虽然一夜过去,脸色间隐约带上倦意,嘴唇的颜色却有些亮,水润润的。
应声点头后,郁酌没再说什么其他的,甚至也没有询问对方昨天的威胁,就像是完全忘记了这些。
见他看起来似乎真的不打算挣扎了,郁还峥心存疑虑,盯着对方看了几秒,半晌收回视线,姑且相信他是真的安分下来,极浅地勾了一下嘴角。
过不了多久,一切都会恢复如常。
郁还峥从来不屑于骗人,所以选择直接告诉郁酌当年的真相,却无法忍受对方一再离开视线,让自己失去掌控。
此时对上郁酌润亮的眼眸,郁还峥仿佛又看到曾经那个既亲近,却会在不服气时反抗自己,又笑眯眯地和他开玩笑的小孩。
他很怀念那个时候。
等一切结束——
郁还峥不动声色沉下目光,捻了捻指尖,心道等他把最大的隐患解决掉,所有事情都尘埃落定,那时候才算是真正的安全。
气氛静谧,门外时不时传来细微的脚步和谈话声,只是模模糊糊,什么也听不清。
屋里灯光昏暗,郁酌抬了抬眼,见郁还峥神色有所变化,以为他还有什么事要说。
谁知等了半晌,对方却只看了他一眼,而后语气淡淡地叮嘱道:“缺什么直接说,想吃什么也都能给你送来,已经吩咐过门口的人了。”
“这里大部分地方你都能去,觉得闷就到处走走,只要别想着跑,没有注射解药,你一个人在外面很危险。”
“还有,别再做浪费时间的事,记住我之前说过的话。”
郁还峥警告似的看他一眼,再三叮嘱,终于转身离开。
听见不远处的关门声,郁酌警觉片刻,神色顿时变了变,松了口气,半靠在椅背上,垂着眼暗自琢磨——看来对方是真的很忙。
安静几秒,听脚步声逐渐消失,他又从窗口往外看了一眼,确定郁还峥是真的走了,微微扬起眉。
郁酌再一次回来,当然不是打算乖乖听话,也已经仔细计划过行动。
昨天去杜万虞的基地后,他在实验室里找了半天,那份资料却已经不知所踪,心中更确定这也是郁还峥要找的东西,而昨晚郁还峥并没有去过基地,也不知道这东西现在落到了谁手里。
但不管怎么样,只要没让郁还峥拿到,也算是有所进展。
郁还峥说大部分地方他都可以去,是真的没有限制他的活动范围,只要郁酌不出基地,基本上是行动自由,这也正合他意。
他开门离开房间,果然没有任何人阻拦,于是趁着这个时候打量四周的环境。
迎面吹着冷风,郁酌紧了紧衣领,看到各种昂贵装备后,又禁不住多打量几眼,敲了一下装甲车的硬壳:“他这是把整个家底都搬过来了?”
这里虽然面积不大,但实验室会议室休息处一样不少,防护装置也是最完备的,武器齐全,弹药充足,不知道的还以为郁还峥直接把基地迁移了。
郁酌不知道对方到底做的什么打算,索性没再多想,走走停停,远远地看见一栋三层小楼,里外几层都围得严严实实,透过窗户看里面,也能看出其中安装了严密的防护系统,一块小牌上写着“X-03”几个字符,看起来和其他地方有些不同。
什么地方?
他皱了皱眉,靠近侧门,想看看有没有入口能进去,谁知还没走两步就被人叫住。
“小郁。”
听见不远处的声音,郁酌脚步一顿,转头看见柯谨正站在不远处,一手持枪,神色间全然是公事公办,但声音还是柔和几分:“这里你不能进去。”
僵持几秒,见对方十分坚持,郁酌知道没有挣扎的余地了,扬了扬眉:“好吧。”
前一天对方出手帮忙似乎只是极其少见的一次偶然,在这时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柯谨微微敛眉,看着郁酌点了点头,却没动作,似乎要看着他离开才放心。
“行。”
郁酌没办法,被他盯着原路返回,不满地瞥他一眼:“那你告诉我,吃饭的地方在哪儿,这总行吧。”
他纯粹是没话找话,找人麻烦,被指路之后,左思右想,索性就去了一趟,在饭厅也遇到很多以前见过的人,和他们聊上一两句,也算是打听一下基地里的情况。
另一边,郁还峥忙着开会,却也一直抽空观察着郁酌,见他一整天吃吃喝喝,没有其他动作,逐渐放心了些。
转身回会议室,又吩咐其他人:“资料暂时没拿到,我会继续想办法,实验不用停。”
桌边坐着许多白大褂的研究员,都不敢出声,只听郁还峥轻敲一下桌面,声音低沉,渗人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似是警告道,“抓紧时间,实验不能出任何纰漏,也不允许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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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至深夜,窗外晦暗,雪停了几日,现在又开始往下落,四周寂静无声。
郁酌闲逛了近一天,这时候回到房间,在桌前坐下,暖气簌簌地往外冒,很快周身就温度回升。
寂静几秒后,他终于动了动,神情却严肃几分,头也没抬地开口,看起来就像是在自言自语。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广播员:“很顺利。”
话音落下,紧接着,基地里的警报倏地响起来,传遍每一个角落。
屋外响过一阵杂乱的脚步,声音匆忙:“出什么事了?”
“不清楚,好像是门口的防御系统出了点问题,这是二级警报——”
“快走。”
一片混乱,郁酌这次学聪明了,将基地里的路线摸得一清二楚,趁着夜深,其他人都被这个所谓的警报声扰乱了思绪,偷偷摸摸离开房间。
“蠢货!”
郁还峥在不远处叫住朝门口跑的人,一眼就看出郁酌的伎俩,目光阴沉:“这点把戏也看不穿?还不快去找人。”
然而当一队人找到郁酌的踪迹,紧赶慢赶地追上去时,郁酌已经翻过围墙。
他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巡查队,扬了扬眉,没再犹豫,立即从另一边跳下去,与此同时,一辆越野车稳稳地路过高墙正下方,右侧车门开着,以便于分毫不差地接住他。
郁酌关门坐好,这一系列行动对他来说还是过于耗费体力,手腕微酸地喘了口气。
“东西拿到了。”
车窗两侧的景象飞速略过,紧接着,郁酌怀里被扔过来一小管试剂,打量一眼后,他问驾驶座的人:“没出问题吧?”
“当然。”
绿眼睛男人一手把着方向盘,闻言吹了声口哨,又偏头朝他眨了眨眼,用蹩脚的中文道:“小事、一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