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衷紧皱着眉头, 手臂被炸烂了一大片,估计疼的不行,却忍着没出声, 额前滚落汗珠。
“药箱来了。”杨茴拎着药箱紧随其后地进门, 把粘连在他皮肤上的布料简单清理一番,接着才处理伤口。
“怎么回事,又是他?”段煊拧了拧眉, 神色凝重地走上前。
郁酌远远地看见一片血肉模糊, 虽然也下意识站起身来, 却没有靠近,只在原地听蒋自明气愤地开口。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越是躲着越容易碰上, 之前那几回也就算了, 这次居然是炸药——”
他恨恨道:“要我说,这人完全就是个疯子!”
这已经不是埃尔维第一次这样做了。
自从他们上一次离开杜万虞的基地,双方偶尔还会有交流,却并不深入,直到几天之后, 段煊领队去基地外搜寻物资。
那也是少数的几次,他成功把郁酌带了出去。
入冬以来,雪一直断断续续地下,天色蒙上一层浅灰,又被刺目的阳光穿透,满目的素白, 地面厚重的积雪限制了丧尸的行动。
暴风夹着雨雪毫不停歇, 众人只能被迫在基地里待了一阵。
没过几天,飘雪好不容易小了些, 温度稍有回暖,郁酌刚睁开眼,下一秒就被段煊从被子里挖出来,简单洗漱后,迷迷瞪瞪地跟车出了基地。
郁酌被安置在副驾驶:“段哥,能不能——”
他已经近一周没出过基地,段煊真是怕他闷出病来,见对方又要开口,只转头看了他一眼,俯身系好郁酌的安全带:“不能。”
……
车里开了暖气,车窗外一片雪白。
杨茴和蒋自明坐在后座,路上,段煊简单交代今天的行程,基地里的物资还算充足,任务也比较简单,只需要搜寻街口的小型货仓,标记地点后,把周围的丧尸清理干净。
谁知车刚开出小道,临近货仓时,段煊转了转方向盘,汽车轰鸣,紧接着,一阵怪异的声响突然传进几人耳中。
蒋自明皱眉:“什么声音?”
也许是隔得有些远,他们听得并不清楚,像是有人在说话,其间又夹杂着几句争执以及丧尸的吼叫,紧接着,哐当一声巨响,所有动静似乎停了一瞬,然而也只短暂顿住几秒,下一刻的嘈杂声也更加剧烈。
郁酌用衣袖擦了擦车窗,水雾散去几分,窗外的景象变得清晰,车速也缓缓降下来。
随着声响逐渐增大,刚驶过拐角,他便看见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杵在右前方。
是货仓的入口。
这里地处偏僻,是树林间少有的一块平地,因为荒废太久,被疯狂蔓延的植被和树木紧紧围绕,水泥地面铺上一层积雪和枯叶,铁门边胡乱停着几辆被厚雪堆积的汽车,窗口玻璃碎裂,锋利的棱角在刺目光线下闪烁光泽。
众人却顿时警惕起来,郁酌眨了眨眼,仔细看向地面:“里面有人。”
几串杂乱的脚印印在雪地上,看起来人数不算少,似乎经历了剧烈的争斗,脚印径直蔓延到门边,从深浅程度看并没有过去太久。
段煊将车熄火,停在门口,望了他一眼,又开口道:“等会进去的时候,大家记得保持警戒。”
车门一开,刺骨的寒气便一个劲往衣领里钻,郁酌动了动微僵的指尖,往手心里哈了口气,眼前一小片白,热气没过几秒便散去,凝出几点水雾。
太冷了。
郁酌刚走几步,下一秒就被人攥住手腕,于是抬头看去。
段煊只握了一下就立即松开,接着又按了按郁酌的后颈,把围巾往里面塞了一点:“跟上。”
“我操,你们看——”
没走几步,蒋自明突然脚步一顿,语气凝重地出声,杨茴也站在一旁,似乎看见了什么出人意料的东西,神色有些惊愕。
“怎么了?”段煊拧了拧眉,意识到事情不对。
郁酌也紧跟着上前,货仓铁门没关,刚一进去,只看见货仓外竖着一排走廊栏杆,每一根长柱上都紧紧绑着活人。
他们身上都没有感染的迹象,只是手上哗哗流着血,神色惊惧,拼命地想挣脱出来,却怎么也挣不开,见有人来了想大喊救命,随即又想起什么,立即住了嘴,只用眼神朝他们求救。
另一侧,有几只丧尸被鲜血味吸引,正嘶吼着,缓慢地朝这边移动。
“什么情况?”蒋自明轻声骂了一句,蹙着眉看了看,想走上前,却被段煊拦住。
“队长?”
段煊没开口,神色凝重几分,示意大家噤声,另一边,郁酌朝那几人打量几眼,皱了皱眉,也丝毫没有要靠近的意思,只看向蒋自明:“能不能聪明点。”
这种情况,百分之九十都是陷阱。
他们撤退几步,微微屏住呼吸,看着丧尸一点点靠近,那些人的表情也越来越绝望,脚下的血淌了一地。
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其中一只丧尸要咬伤一人的脖子时,突然之间,枪声响起。
没有用消.音.器,突兀的子弹声划破寂静,几人心中一紧,心中暗道不好,一会儿肯定有更多丧尸被引过来。
这边零散几只丧尸立即被解决,一人从旁边的灌木中站起身,两三步上前,轻轻松松割掉了丧尸头颅。
显然,这些人是被他故意绑上去做诱饵的。
“这不是那个——”蒋自明结巴道,“这不是那个埃什么维吗。”
他话音未落,埃尔维也循声转头看过来。
他的目光直直地落在郁酌身上,笑容陡然加深几分,绿色的眼眸紧紧盯住他,像是锁定猎物一般,又带着几分漫不经心:“你好,又见面了。”
段煊的枪口已经抵上他的肩头:“滚。”
郁酌:……
最后的结果又是差点打起来,段煊掏了枪,埃尔维也没有要收手的意思,千钧一发之际,杜万虞手下的另一伙人及时赶到。
带队的人是方见余,之前偶然救下杨茴的那人,进入货仓后,他发现杨茴也在这儿,神色间闪过几分意外,又看着她点了点头。
方见余看向埃尔维,警告道:“你不记得首领之前说过的话了?”
“要是再做命令之外的事情,还把这些东西带回基地,就别怪她容不下你。”
他看着年轻,却很有魄力,知道首领不想和段煊结仇,见怎么也拦不下,狠狠皱了皱眉,只能以人多的优势用武力镇压。
——
再次提起这件事,蒋自明还是气得拍桌子:“不止上一次,还要上上次,他根本不怕死,每次都胡乱开枪,差点引来丧尸咬死我们,物资也全毁了。
还有这次的炸药!”
余思莹有些难以置信:“我看对面基地的首领人还挺和善的,怎么这样的人还继续留在基地里。”
郁酌在一旁听着没出声,却并不觉得杜万虞有多和善。
埃尔维这么做,不知道坑死多少人了,都到了这个地步,她却只是象征性地警告一两句,显然也是没办法,又或者……她还需要利用这个人,于是不舍得撕破脸。
蒋自明:“别提了,之前不是没和她提过,但她说了,埃尔维这人,没办法掌控,残暴又能打,之前莫名其妙就突然出现,加入了基地也是想走就走,估计末世前是从——”
“从什么?”
蒋自明压低声音:“估计是末世之后管理崩坏,没了管束,不知道从哪儿逃出来的危险分子。”
另一边,杨茴刚给谢衷仔仔细细缠上绷带,谢衷僵硬地站来走动两步,虽然身体素质或多或少得到了提升,但这种程度的伤还是过于严重,他的行动因为疼痛变得有些迟缓,一整条胳膊没办法动弹。
蒋自明也转头瞅了谢衷一眼,愤愤道:“你这胳膊估计一时半会儿痊愈不了,下午——”
“下午我去。”段煊接过他的话,压了压眉,似乎又想起什么,抬眼看向郁酌,“你也一起。”
–
午休过后,一辆车缓缓开出基地。
下去的补给地点在反方向的小镇,和上午的划分范围不同,大概率不会碰上埃尔维,思来想去,段煊还是觉得把郁酌放在身边最安心。
谢衷受伤修养,和他们一起出去的还有李桐时。
城镇近郊分布着密度不一的树林,在冬日里堆满了枯叶,又被积雪掩埋,未融化的雪和枯叶泥泞及各种血迹混杂在一起,被车轮轧过,只剩下几道车轮痕迹。
路程中,段煊思索几秒,忍不住转头看了郁酌一眼。
前几回让郁酌出一趟门,对方总是百般推辞,不是说太累就是说太冷,然而这回段煊话一说出口,郁酌二话没说就应下,安安静静地上了车,倒让人有些不习惯。
怀疑之中,他又再次侧目,迟疑道:“你今天怎么……”
郁酌冲他笑了笑,眼尾下垂,眼眸漆黑而润亮,从表情却看不出任何异常,他乖巧道:“怎么了。”
于是段煊不说话了,只收回视线,下车检查附近的状况,又转头严肃叮嘱他:“等会儿跟紧点,别走丢了。”
郁酌当然看出来他的欲言又止,却也什么都没说,弯了弯眼睛,面色如常地收回视线。
冬天丧尸的数量骤减,却并不是真正没了踪迹,只是因为行动不便,看似不常出现,一旦积雪融化,它们又会重新活跃起来,大批大批地在城镇中泛滥,开始新一轮的捕猎。
没走两步,郁酌便脚步一顿,感受到柔软的雪面下有什么异物。
紧接着,没等他有所行动,寂静之中,一只皮包骨头的手立即从雪地里伸出来,指甲泛着黑色,随即紧紧抓住他的脚踝。
……
郁酌挣了挣,没挣脱开,垂下眼看见丧尸半边身体被埋在土中,竭力抬起头,脸皮脱落,嘴里发出“嗬嗬”的声响,但因为此时寒冬,皮肤表面凝满冰霜,反而没了臭味。
郁酌嫌弃地缩了一下脚,思索之后,还是抽出腰间的短刀,看似缓慢地将刀尖插入丧尸头颅,似乎不太熟练,寒光闪烁,动作间却是不易察觉的流利漂亮。
刀柄冰凉,他手指微收,没怎么犹豫地将让这只丧尸毙了命。
转眼间,丧尸头一歪,没了动静,低温下微微凝固的脑浆和血液流了一地,将雪地染上一片褐色,很快开始散发出腥臭味。
做完这一切,郁酌不紧不慢地抽出脚,鞋面重新陷进雪地里,洗刷了血污,下一秒,他抬头朝前面看去,这才发现段煊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下来,正一动不动地注视着这边。
段煊站得不远,看似没有动作,姿态却是警惕的,见郁酌自己解决了,顿时神色一松,看着他道:“你——”
“?”
郁酌动作一顿,自认这样简单的一刀还是没有难度的,只面不改色地回望过去。
犹豫半晌,段煊轻咳一声,不易察觉地拧了拧眉,随即迟疑道:“做得很好。”
刚才段煊本来想去帮忙,却没想到这次对方并不需要他,顿了几秒后,神色不明地收回视线。
进步很大。
没走多远,路口整齐排列着几栋陈旧的老式居民楼,楼层都不高,由土砖堆砌,墙皮斑驳,泛着深浅不一的褐色。
每层楼的长廊都堆满杂物,被冰雪覆盖,晾衣绳断裂,原本晾晒在上面的衣服也早已风干。
郁酌看了又看,心道这就算在末世前也是危楼了,看着下一秒就要塌。
“几层楼分开搜查。”
之前已经大概清理过一遍,这回只需要运货,段煊安排李桐时检查较高的三层,说完,又将郁酌拉到自己身边,“你和我一起,去底下三层。”
郁酌点头。
矮楼中一片漆黑,视线模糊,走动间,耳边寂静,只能听见偶尔响起的滴水声,整栋楼都散发着腐烂的味道,其间混杂着各种陈旧气息。
郁酌安静地跟在段煊身后,看着对方走在前面清理路障,以及三两只被困在门内,三年没有出来过的丧尸。
楼梯老旧,踩下去时发出吱呀的响声,转角上二楼时,郁酌终于适应了眼前的暗色,眨了眨眼,仔细打量四周。
段煊拉了他一把:“跟紧一些。”
半晌,还没走多远,黑暗中,段煊正在楼梯口开门,周遭安静无声,仿佛除了他们,没有任何活物存在,任何细微的响动都清晰可闻。
下一刻,突然之间,郁酌却听到一阵奇怪的声响,下意识回头。
“咔哒。”
他往手边站了一步,踩上木制地板的第二秒,郁酌神色微微一变,似乎察觉到什么,然而还未有动作,紧接着便一脚踩空。
!
年久失修的潮湿木板应声断裂,强烈的失重感袭来,郁酌半边身体立即陷了进去,还在不停地下坠。
“郁——”
匆忙之间,郁酌只来得及看见段煊立即转过身来,神色焦急地想拉他一把,却没能抓住,下一秒,他便彻底从裂口处掉了进去。
幸好只是在二楼。
眼前黑了一瞬,郁酌心里并不慌,反而早有预感似的,在接触到地面的那一刻扶了一把手边的栏杆,从摇摇欲坠的小门撞了出去,视线也很快就明亮起来,跌进后院的草丛中。
他被积雪接住,身上并不疼,只揉了揉手腕,刚要起身,却发现有一个人站在自己面前。
以段煊的速度,显然不可能这么快就赶到。
“小郁。”那人语气柔和,声音中却带着几分谨慎。
郁酌却是瞬间蹙了蹙眉,眼微低垂着冷笑一声,在来人朝自己伸手的下一秒站起身,他利落地出手,将对方的双手反剪在身后。
“柯谨,你还真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