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回到休息处时, 李桐时和蒋自明正着急得不行,眼看雨越下越大,要是再多等上几分钟, 估计得直接出门去找人。
“队长!”
远远地看见他们出现, 蒋自明总算松了口气,赶紧开门,“怎么突然下这么大雨, 吓我一跳, 你们没出什么事吧?”
问完话, 下一秒,他视线一转, 这才发现郁酌居然是被段煊背回来的, 不禁咋舌, 眼神在郁酌身上瞟了又瞟,心道难道少爷又把腿摔断了,走不了路,队长不想浪费时间,这才把人给背下来。
然而郁酌能蹦能跳, 除了进屋后打了个喷嚏,看起来没有任何不适。
蒋自明:?
窗外雨声不断,时不时砸落树枝,声音嘈杂,裹挟着刺骨风声击打屋檐,段煊顶着风紧紧关上门, 屋中亮着照明灯, 篝火燃烧,将暴雨中的寒意驱散几分。
“没事。”
他身上的衣服稍微干燥了些, 鞋边却沾满了泥,进屋之后,随手拧了一下衣摆,满身的雨水滑落到裤脚,连成一串淌下,在脚旁慢慢汇聚。
郁酌手里还拎着那把破伞,在雨水的侵袭下已经彻底报废,他甩了甩水,把伞搁在墙角,接着又摸去桌边倒热水喝。
回来的路不算好走,雨水不断向下冲刷,细碎的石子和枯枝堆积起来,泥地中是大大小小的水坑。
但除了刚开始下雨时被打湿了衣角,郁酌全身上下都完好无损,只是脸色冻得有些苍白,转头看了段煊一眼,见对方没有要说话的意思,在火堆旁边坐下,周身逐渐回暖。
“我觉得现在这天气——有点怪。”蒋自明收回思绪,也重新坐下来,朝窗外看了看,顿了几秒,狐疑地开口。
郁酌也隐隐察觉到什么,虽说没过几天就要正式入冬,降温也算正常,但以前从没有过现在这样的情况,高温和极寒交错进行,显得十分怪异,也让人有些猝不及防。
思索片刻,他不禁想到曾经在郁还峥的实验室偶然看到的,关于病毒演变的调查报告。
不过无论如何,这时候已经是末世三年,生态环境不断发生改变,天气状况因此变得复杂也不是没有可能。
郁酌迟疑着没出声,刚抬了抬眼,肩头便搭上一条干毛巾,转过头时,只看见段煊正从自己身后走过。段煊拉了把椅子坐下,回答蒋自明:“先看看明天早上的情况。”
……
顿了几秒,郁酌扬了扬眉,心想段煊这气生的可真够久的,于是侧过身看他一眼,什么都没说,用毛巾擦了擦略带湿意的发尾。
火光闪烁,安静中,他的眼眸在火焰下隐隐发亮,只过了片刻就收回视线,却完全没有发现,段煊坐定没多久,目光便隐晦地扫过来,随即烦躁地拧起眉,似乎在犹豫什么。
蒋自明和李桐时也在一旁坐好,几人商量好路线时已是深夜,很快就到了休息的时间。
耳边是淅淅沥沥的雨声,这种声响似乎自带冰润的凉意,明明雨水被隔绝在屋外,却连呼吸间都是潮湿气息,火堆也逐渐暗下来,屋内寂静无比。
郁酌不怎么困,躺在睡袋里,目光在黑暗中扫了一圈,见其他人似乎都没声响了,窸窸窣窣地动了动,又抬起眼朝门边看一眼。
隔着暗色,他一眼就看见段煊还没睡,坐在门边守夜,时不时往火堆里添一把柴火。
光影模糊,隐隐勾勒出对方的身形轮廓,郁酌盯着看了半晌,呼吸在安静中放轻几分,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隐隐有了困意。
然而正当他要失去意识时,下一秒便听见不远处传来细微声响,于是突然间惊醒,下意识朝那边看过去。
眼前漆黑一片,所有的画面都蒙上一层布,郁酌只能看出段煊似乎在翻找东西,声音放得极轻,在这时候仍然显得十分清晰,让人无法忽视。
等了半晌,看不出他在做什么,郁酌动也没动一下,几秒后,只见对方站起身,像是要朝自己这边走过来,他心中一顿,来不及反应便不自觉地闭上眼。
四周本来就没有一丝光线,陡然间闭上眼睛,郁酌只觉得浑身上下都被黑暗笼罩住,耳边的声响却十分清晰,清清楚楚地听着对方一点点靠近。
等了半天,时间似乎缓慢许多,久到郁酌几乎真的要睡着了,终于隐约察觉段煊在身旁站定。
靠近后,段煊一时没有动作,只在原地顿了片刻,似乎在观察郁酌是不是醒着。
郁酌没睁眼,感受着对方存在感强烈的目光,指尖微动,紧接着,他又被段煊用手背贴了一下额头,干燥而温热的触感传递过来,让人心中立即升起困意,郁酌思绪一缓,感官也模糊了许多。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眼皮沉重,真的有些睁不开眼了,心想这下对方应该要走了,然而这个念头刚冒出来,他的手心却突然传来一阵凉意。
段煊动作缓慢地往他手中塞了什么东西。
细细长长的链条没有温度,质感光滑,细链摩挲时发出不易察觉的响动,郁酌一时没反应过来,好一会儿才动了动指尖,冰冰凉凉的,摸到吊坠上熟悉的纹路后,他终于反应过来,这是自己弄丢的那条项链。
磨蹭了许久,段煊这回是真的要走了,郁酌却立即睁开眼睛。
隐隐适应黑暗后,他的目光落在段煊身上,没有犹豫地开口,小声问他:“段哥,你从哪里找回来的?”
他的声音清晰地传过去,段煊脚步微顿,背影似乎也僵了一瞬。
下一刻,他没有回头,只短促说了句“随手捡的”,就毫不犹豫地离开。
郁酌当然没信他这套说辞,也已经十分了解对方的作风,对他的口不对心感到好笑,意外之下,听他这么说了,也就没再追问,重新把项链戴好。
另一边,段煊其实没想到郁酌还醒着,被撞了个正着,尴尬之余,又忍不住拧了拧眉,心道自己真是闲的,早知道就直接放进他的外套口袋里,也好过做贼似的塞东西,还正好被戳破。
项链当然不是他随手捡回来的。
他一直记得这条项链似乎对郁酌很重要,于是在沈暮山的基地的那段时间里,每次出任务都会多走一段路,在之前待过的地方仔细寻找,直到临出发前,才终于找到被埋在墙灰下的吊坠。
后来段煊心里憋着气,一直没把东西给出去,也想不出怎么解释他是在哪儿找到的。
当时没有细想,他下意识就去找了,却无论如何也不可能邀功似的把这一过程告诉对方——郁酌本来就万事不上心,知道之后,说不定会更加蹬鼻子上脸,最后连应付都懒得应付他一下了。
但今夜雨落,段煊犹豫了近一整夜,最终还是趁着夜晚把东西给了出去。
-
翌日清晨,暴雨停歇,眼见太阳冒了个头,天色晴朗,段煊的神色却有些凝重,驾车上路后,速度明显比之前加快许多。
很快,其他几辆车也陆续赶到,众人在约定好的地方汇合,重新上路。
高速路畅通无阻,没有其他事情耽误时间,大家紧赶慢赶了一段时间,离北方越来越近,却在某一天突然发现不对劲。
太冷了。
明明深秋刚结束不久,初冬时期,气温却一天比一天低,只是短短几日过去,居然冷到不开暖气根本无法忍受的地步。
宽阔的道路两侧植物茂密,但也渐渐随着路程行进改变了色调,远看是枯黄一片,连动物都变得很稀少,天边云层厚重,阳光浅淡,白茫茫的十分刺目。
起初大家只当是入冬的正常现象,直到几天后的早晨。
“我操,车轮冻住了。”
蒋自明坐在驾驶座,使劲转了转钥匙,试图将车发动,等了好一阵,却始终一点动静也没有。
车轮与地面相接处厚厚地结了一层霜,冻得扎手,几人围着轮胎处理了半天,总算把几辆车解救出来,心中却隐隐感到不安。
不出所料,他们神色凝重地出发没多久,天上便飘起雪来。
几乎只是一瞬间的事情,车窗外风声呼啸,冷风刺骨,天色仍然惨白,卷着鹅毛似的大雪洋洋洒洒铺了满地,将视野中都蒙上一层白。
很快,雪越堆越厚,看起来是柔软的,却凝聚着看不见的霜刀利刃,能将所有生命不留痕迹地掩埋。
“队长,杨茴发烧了,估计天气太冷,受不了了。”余思莹皱着眉,朝车窗外看了一眼,又用对讲机和段煊传话。
雪一直没停,车轮在路面上轧出笔直的痕迹,又立即淡去,车载暖气失去了效用,降下车速,大家都不怎么说话了,就连丧尸的行动也变得迟缓。
段煊也注意到大家这几天状态都很差,简单叮嘱几句后,转头看了郁酌一眼,意识到现在的情况已经不适合赶路。
思索片刻,他开口道:“入冬了,按照以前的状况,雪应该还会继续下,之后温度也会更低,我们在下一个城市停下,过冬后再出发。”
车内车外温差不大,郁酌浑身上下被厚重的衣服裹住,只有呼吸是温热的,侧过脸时,车窗隐隐凝出一片水雾。
他眼眸漆黑,盯着窗外满目的白色闭了闭眼睛,又搓了一下冻得僵硬的指尖,似是同意地点点头。
段煊眉梢微扬,没出声。
这次停留的时间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长,仔细商量了很久,他们选择在一处废旧工厂安顿下来,清点物资后,立即开始囤积物资以供度过严冬。
工厂位于近郊地区,面积很大,入口处堆积着巨大钢管,几栋烂尾楼和居住区在内部交错排布,空间充足,到处都是钢筋混凝土,水泥墙壁上隐隐生着铁锈。
外墙四周杂草丛生,丧尸数量不多,几人在此处安营扎寨,建起严密的防护和高墙铁门,轮班站岗防御丧尸,但也不会拒绝其他幸存者的加入。
没过多久,他们逐渐建起一个小型基地。
雪仍然断断续续地落着,门口的积雪被踩实,凝成坚固的冰霜,夹杂着泥土尘沙。
发电机供电的时间不长,房间里架着火,天气一冷,行动更加不便,郁酌就不怎么愿意动弹,瞌睡也逐渐变多。
天亮没多久,窗玻璃结了冰,模糊一片,郁酌有些没精神地坐在桌边,正要起身,手里却被段煊塞了一个保温杯,水温很烫,杯壁温温热热,立即弥漫起暖意。
站在一旁打量郁酌几眼,段煊微微拧起眉,不知道第多少次叮嘱:“喝热水,等会儿出门前记得量体温。”
不知道怎么的,自从那天晚上之后,段煊似乎又恢复成之前的状态,不过深究起来又有些不同。
“嗯嗯。”郁酌含糊地点头。
“穿的太少了。”然而对方还没结束,又皱着眉捏了一下他的后颈,得出这样一个结论后,转身去开窗通风,“出门把窗户打开,回来再关。”
郁酌又是点头,看着段煊弯了弯眼睛,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接着就被按住肩膀,颈间仔仔细细系上一条围巾。
“我——”
顿了几秒,郁酌再一次试图开口,下一刻,却见段煊像是想起什么,神色突然一冷,脸色隐隐显出几分严峻:“昨天没喝药?”
郁酌:……
他确实没喝,太难喝了。
不用他回答,段煊已经从他的表情中得出答案,脸色紧绷着压了压眉,眼眸深黑地注视郁酌几秒,随后开口道:“今天别再忘了,没病也喝,预防。”
“还有,下午去训练地找我,昨天你就没有来,今天再迟到,之后就和我一起出去找物资。”
终于零零碎碎地说完每天的例行问话,段煊垂眸瞥了他一眼,眉梢微敛,“你太弱了,练练枪。”
郁酌:好哦。
终于把人送走,郁酌揭开盖子,喝了一口热腾腾的水,房间里寂静了好一会儿,半晌,突然有人开口。
“他是不是还不知道,这种程度的训练,你好几年前就已经不需要参与了。”广播员神出鬼没地出声,摄像头微转,蓝光闪烁。
“还有啊,我之前怎么没发现他话这么密……你们这是在我不知道的时候有新的发展了?”
郁酌视线被滚烫的热气蒸得有些模糊,顿了片刻,装傻道:“什么新发展?”
广播员嗤了一声:“就他这状态,全职保姆都没他细致,我又没瞎,还能看不出来他在想什么,再过上几天,是不是连衣服都要亲自帮你穿啊?”
郁酌眨了眨眼,心道这的确是有些过于密不透风了。
这段时间以来,段煊似乎忘了之前生气的事,平日里一句话不多说,看着正经的要命,只在行动上十分强硬,让人有些招架不来。
不过这样的生活确实很舒服就是了,两人略过了上一个话题,倒也相安无事,于是郁酌只需要安安稳稳待着,享受对方面面俱到的保护和叮嘱,以及——
下午,被三催四催之后,郁酌终于极其缓慢地到了训练场。
水泥路面被划分成不同区域,空气中弥漫着寒意,墙边直挺挺地立着靶子,再往里走是武器库,安排了人看守。
余思莹也在,见郁酌出现,笑着和他打了声招呼:“终于来了?你要是再不过来,队长就要直接过去找人了。”
郁酌没出声,拍落身上的雪,转头看见段煊拎着一把枪出来。
“来试试。”掂了掂手里的枪,段煊看着他挑眉,还没来得及走上前,下一秒,门口似乎有人出现,铁锁哗啦响了两声。
几人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见谢衷提着一个人的衣领走进来,在段煊面前停下脚步后,把那人往地上一扔。
看来人的穿着,不像是流浪者。
谢衷将枪口指着他的太阳穴,冷声道:“说,鬼鬼祟祟在门口做什么。”
那人脸都吓白了,不敢动,只结巴道:“别,别开枪啊,我真不是——”
他飞快地解释:“我是从别的基地过来的,没多远,真的,就几公里,是我们首领,她,她说,想认识你们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