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极昨夜在灵堂里,对着棺木跪了一夜。这事儿还是早上仆人告知后,闻人修诚才得知的。
他这位三弟性子倔强,平日里又最与闻人征要好,因此闻人修诚得知这事儿后,也不叫人拦着,就由他去了。
别说仆人们劝不动,就是他亲自去,闻人极也不一定待见他。
自他决意从政后,便与闻人极有了隔阂。
闻人修诚并不怪他的幼弟,他尚且年幼,有许多事情是他无法明白、也无法承担的。
灵堂里此时除了刚换了夜班的仆人,就只有仍然跪在地面上的闻人极。
他今日没有穿着惯爱的红衣,而是如他二哥一样,穿了件黑衣,外罩着层麻衣。
整个人僵硬着身子,一动也不动,似是被冷风冻僵了。
“公子……已经天亮了,小的送您去休息吧?”
仆人小心翼翼地想扶他起来,却被他推开。
“不用,我再多陪陪二哥。”
他失魂落魄地摇了摇头,牙关紧咬,嗓子因许久没有开口而有些沙哑干涩。
后来又有人来了、走了,脚步声渐起渐消,人声也来了又散,闻人极全都没有放在心上,麻木地跪在他哥哥的灵前。
直到耳边听到一阵熟悉的咕噜声。
他僵硬地扭过头,就看到了刚到门口的白衣青年。
“郁郎……”
闻人极一阵哽咽,只觉得闷痛的胸口仿佛劈开了个口子,酸楚、悲痛全都袭来,让这个倔强的少年郎委屈极了。
他昨晚悄悄跑到哥哥的灵堂时,只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脑海中一片空白,什么情绪都想不起来了,咚得一下就跪倒在棺木前。
膝盖在冷硬的地板上磕了一夜都无知无觉,一如他麻木的心灵,连一滴泪都流不出来。
如今看到了郁郎,反倒万般酸楚涌上心头,膝盖也隐隐作痛,整个人跟活过来了一样。
“郁郎!”
闻人极红着眼眶,想站起来,却不料两条腿早已麻了,使不上劲,他腿一软,径直扑向了陆长郁怀里。
一颗毛茸茸的脑袋搭在他大腿上,闻人极使不上劲,干脆就不起来了,双手紧紧环着他的腰。
陆长郁被他吓了一跳,刚想把他推开,就感觉腿上一片濡湿。
他哭了……
原本想推开他的手,顿了一下,最后只放到了他脑袋上,轻轻抚摸着。
平日里那么恣肆潇洒的少年,如今这样哭倒在他怀里,就是陆长郁也狠不下心推开他。
他一时心生怜悯,就放任闻人极抱着自己。
却不想闻人极抱着抱着,脸就往他小腹上蹭,炽热的唇隔着素白的孝服贴在他肚皮上。
滚烫,火似的燎便全身。
冰凉的泪水却也打湿了衣衫,印在他雪白的肌肤上。
冰火交加,更让陆长郁目光散乱,脸颊飞上一片红晕,一声喘息险些从喉头溢出。
他连忙把口中险些溢出的喘息咽下去。
“阿极,你…你先起来吧。”
他真是恨透了自己如今这副身子,怎么随便什么人,稍一撩拨就觉得空虚难忍呢?
都怪闻人征那家伙,以为这样可以报复他吗?他偏不让闻人征如意,等过几天他能出去了,就找七八个哥儿满足自己,气死闻人征。
就是死了,也得把他气活了。
闻人极原本正悲痛万分,听见郁郎要他起来,还以为他嫌弃自己,顿时抱得更紧了。
一双臂膀死死地锁住他的细腰,只觉得郁郎连腰也这么软。手掌胡乱在他后腰上摸索着,不小心就挣断了腰带。
衣袍散开,许多都堆在腰间。
闻人极的右手按到了他光洁的小腹上,摸到了一片濡湿的痕迹,是自己的眼泪,把郁郎都弄脏了。
他心中一惊,什么悲伤都忘到脑后了。
还是以趴在腿上的姿态,仰着头才看到了郁郎此时的形貌。
雪肤乌发、目若点漆,真如神仙中人。只是此时面上一片薄红,目光游离不定,似有含情意,却始终隐忍着,把红唇咬得红肿。
方才闻人极不小心把他腰带弄断了,鼻尖又恰好抵在他腰腹上。
透骨的幽香顺着微微散开的衣缝儿溜进他鼻腔中,令闻人极一时间目眩神迷,骨头都要被这股香迷得酥透了。
郁郎怎么生得这么白、这么香。
如今已是夏初,暑气渐起,一阵阵热气让玉似的肌肤发着腾腾热流,鬓角也因身上的热度溢出汗珠。
两人俱是鬓边汗水津津,谁让没注意到一道脚步声越来越近。
“闻人极,你在做什么?”
闻人极恍然回过神,才发现自己右手已经探到哪里了,连忙抽出手。
“你今天在这里待得够久了,先离开吧。”
他抿了抿唇,没有反驳大哥的话,勉强撑起膝盖,踉跄着离开了。只是脑子里仍然想着,他刚刚到底在做什么。
怎么能对郁郎做出如此冒犯的事?那可是他嫂子。
闻人极没想明白的事儿,闻人修诚却早已经明了了。
他弯下腰,帮郁郎重新寄好腰带,目光在他腰胯处堆积起的一处弧度上停顿片刻。
“郁郎这里的衣服没弄好,我帮你整理好吧。”
陆长郁正要阻止他,就被他一把攥住了堆在腿间的一堆布料,层层堆叠好几层料子。
手掌顺着大腿的弧度,把那一堆一点点抚平。
但许是衣服的系带没理好,反而越理越皱巴了。陆长郁那一双凤眸也濡上一层薄雾。
“……送我回去吧,我要重新换身衣裳。”
闻人修诚似乎笑了一下,从善如流地应了一声。
等回了屋里,陆长郁就想把他赶走,他却主动关上门,把两人关在门内。
“大哥这是何意?”
闻人修诚仍是一副儒雅的样子,背对着门口,一步步靠近陆长郁。
阴影罩得他眉眼有些模糊,让人看不清眼底的情绪。
“郁郎需要人帮忙,不是吗?”
他没有明说,两人却都知道他的未尽之言,方才闻人修诚帮他整理衣服的时候,不小心擦过……再加上他最近本来就很敏/感。
想要隐瞒的事情被闻人修诚主动提起,陆长郁有些尴尬。
“我自己可以,大哥快走吧,方才小厮说有事找你。”
这要是平常,闻人修诚肯定会很善解人意地悄悄离开,留给他一片私人空间。
今日是吃错什么药了,这么咄咄逼人?
被闻人修诚抱上/床的时候,他抿着唇,神情有些不愉快。浓郁的眉眼间神情冷淡,身形也清瘦,如谪仙般冷清,骨子里却又有种不胜情欲的魅意。
方才系好的腰带又被重新解开,闻人修诚坐在床边,手指搭在了他的腰上,略略下滑。
掌心触到了一片温润。
*
赵景辉回宫复命时,已是寅时,再晚上半个时辰就要上早朝了。
“陛下昨夜没有睡好吗?”
他先行了礼,就坐在太监刚搬来的椅子上,手上仍拿着那把美人扇。
“何止是朕,大将军死了,京中怕是无人睡得好啊。”
“闻人征活着的时候,那么多人盼着他死,如今他真死了,又盼着他活过来。”皇帝讥讽道。
一把丢掉了刚刚拿在手中的奏折,是百官连夜联名上书,要求皇帝找回大将军,说什么大将军英勇神武,不可能死掉。
“他们是真把闻人征当成神仙了不成?”
赵景辉听他提到此事,不知怎么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那个漂亮的小寡夫会不会想念他夫君?
他胡思乱想的功夫,被一旁的皇帝注意到了。
“在想什么呢,可是闻人府有异样?”
赵景辉摇了摇扇子,目光闪烁不定,“异样倒没有,不过倒是发现了个宝贝。”
见皇帝感兴趣,他就把昨夜遇到的事情讲了一遍。
“皇兄不知道,当时我看到郁郎那一双漆眸含泪、花似的憔悴美貌,只觉得心都要碎了。实在楚楚可怜。”
“郁郎?当时闻人征离京前也提过他,不成想连皇弟也夸他貌美。”
皇帝倒觉得稀罕了,能让闻人征心动已经够稀奇了,连他这个整日流连花丛的景王爷也觉得那个郁郎貌美?
他有些兴致,想着有机会要见见这位郁郎,却也没放在心上。
“不提此事,今日早朝,百官必定会要求皇兄派人找回大将军,皇兄若是拒绝,只怕他们要又要闹脾气跪宫门了。”
皇帝冷笑一声,“朕难道怕他们不成?他们要跪就跪。”
他这个皇帝可没有先帝那么怯懦,百官们跪一跪宫门就心软了,任由官员们掌控朝政,半点皇帝的威严都没有。
“传令下去,朕过几日要与国师一起去城外阐福寺为大将军祈福,以助他早日超度。”这便是表明态度了,陛下笃定大将军死得透透的。
大太监低着头,恭恭敬敬应了一声。
等到了早朝,百官们正要开口劝谏,就看到那封上书的折子被扔到地板上。
“众爱卿还有何要事?”
龙椅上的青年瞧着相貌温和,语气也平淡。却让一众大臣们冷汗津津,全都跪下来,两股战战。
当今皇帝名赵景崇,原是先帝第六子,先帝在时并不得宠爱。可三年前,先帝忽然病重,其余几位皇子也接连重病。
最终便只剩下一位明安公主,和六皇子、七皇子。
七皇子赵景辉难当大任,于是六皇子赵景崇顺利继位。
然而这些都是传给外界的幌子,事实究竟如何,只有少数人知道。但这些都不妨碍众臣嗅到皇室中的腥风血雨。
甚至有人私下猜测,大将军是被陛下亲信所杀。
于是这次早朝中,无人再敢提大将军只言片语。
只怕自己也被皇帝悄无声息地抹除了。
*
闻人修诚用手帕擦净了手,才重新帮郁郎系好腰带。缠了一圈又一圈,细窄的腰线被紧紧勾勒出来,愈显得动人。
见他闭目不言,紧咬着唇,似是不堪受辱的模样。只是闻人修诚却知道他方才有多么顺从。
一边淌着清泪,雪腮染了一道水痕,凄凄惨惨,一边主动迎合着他。
可怜极了。
浓黑的睫毛上也啜了些许泪珠,叫闻人修诚一一吻去。
他爱怜道:“郁郎可是觉得愧对阿征?别怕,阿征不会介意的。郁郎方才那样难受,阿征也定然不舍得。”
“阿征想要你舒服,我也如此。这些事旁人都做不得,我身为哥儿却无碍。”
仿佛哄孩子的话,就是闻人修诚自己都觉得荒唐。
可他也想要郁郎爱他、嫁他。
“我过几日要去阐福寺,郁郎同我一起去吧。”
他想着郁郎那么害怕鬼神,不如去求一些符来,以保他心安。
陆长郁被他半拥在怀中,一阵阵灼热的体温透过衣料传到自己身上,烫得他身子一抖。
失神了片刻,好半晌才回过神,只觉得一身酥软无力,不过身上倒是轻快了许多。
他昨晚自己弄了那么久都不行,现在只是被闻人修诚帮了一会儿就觉得松快多了。他果然已经离不开……
“……好。”一阵悲哀涌上心头,眼角又是一行清泪淌下,陆长郁偏过头不去看他。
这种举动落在闻人修诚眼中,就是明晃晃的抗拒,让闻人修诚心中刺痛,他是被郁郎讨厌了吗?
怔了一会儿,他轻叹了口气,准备离开。
到了门口却被叫住了。
“别忘了你早晨答应过我的事。”陆长郁把脸埋在被窝里,闷声道。
早晨答应过郁郎的事?郁郎说要他今晚也来陪他……他们今天做了这种逾矩的事,郁郎还是愿意让他来陪睡,是不是说明,郁郎心中也有他?
闻人修诚唇角微微翘起,应了一声,“自然不敢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