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景崇不知发了什么疯,弄得比平时更狠了几分,逼得陆长郁神志都恍惚了,半宿过去,眼睛都哭得红肿。
天快蒙蒙亮时,被他吻得强行弄回神来。
“玉儿,你看看,你这幅样子有多美?”赵景崇将面颊贴在他通红的脸侧,声音轻柔,夹杂着温热的吐息,只是动作却强硬,硬生生掐着他的下颌,抬起他的脸,逼他看着那面银镜。
陆长郁被他倚抱着,半搂在怀里,不得不看向前方。
就见他手中那面小巧的银镜上,映出一张熟悉的面孔,细眉凤眸,眼波迷离,丝丝缕缕乱发泼墨一般挡在胸前,发丝间隐约透出片片雪白的肌肤,上面红痕斑斑。
镜中美人敛了眉,纤长的睫垂下,坠着些晶莹的水珠,泛着月光般的光泽,润湿了浓黑的睫,眼尾的红晕、似桃花般印在白色的画卷上。
微微抿着红肿的唇,无力地倚在他怀里。
无论是那雪白的肌肤、眼尾的红晕、湿润的眼眸还是一双红肿的、微张着轻轻喘息的唇,都透露着诱惑的意味。
可只要对上他那双凤眸,就会觉得从骨子里透出悲凉和愤恨的麻木。
他身上全被脱净了,赵景崇离开之前,叫人把他原本的衣物全都烧了,换成鲜艳的红衣。
“为何要穿得那么素净?玉儿穿红衣更美,以后都要如此打扮。”
赵景崇俯身在他唇角轻吻了一下,低声道:“朕不许你为他守寡。”颇有些咬牙切齿的嫉恨。
他离开后,并没有将那块牌子带走,陆长郁想躺下休息时,被那块牌子硌了一下才注意到。
陆长郁一看见它就来气。
啪嗒——
随手将牌位丢到床下,要是他能站起来,简直恨不得下床去踩两脚。
“哑奴,将这东西拿去当柴火烧了。”
哑奴知道他生气,默默捡起牌子,果断地就要当面掰折成两半。
“等等。”
陆长郁拧着眉头,虽然很想将这东西烧了解气,但是脑子里却忍不住想到昨夜赵景崇对他说的话。
闻人征就在这里——
他本就害怕鬼神,又在神志尽失时叫赵景崇一遍遍在耳边重复着,不自觉就在心里留下了烙印。
“还给我。”
陆长郁将枣木牌搂在怀里,紧紧抱着,“闻人征,你不是说过,要是你死了,就是化作厉鬼也不会放过我吗?你说会守着我不叫人欺辱我。”
“我全都记着,你别想反悔。”
哑奴猛然抬起头,死死盯着他,将他缩成一团抱着自己的牌位、眼眶红红的样子印在眼底。
“我现在不怕你了,你要是有本事,就回来杀了赵景崇……”
抱着冰冷的木牌,陆长郁仿佛忽然找到了情绪的宣泄口,眼睛止不住的发酸,泪水几乎要溢出眼眶,仿佛要把这些日子隐忍的泪水全都淌尽了。
“将他的牌位供起来,就放在…这间屋子里。”
嗓子里发出细细的颤音,如猫儿般细弱的泣诉声。连带着掉在手上的滚烫泪珠,烫到了哑奴的心底。
哑奴张了张嘴,几乎要忍不住上前抱住他,爱怜地将一串串泪珠吻去,告诉他,“我就在你的面前,我就是闻人征。”
我任你驱使,帮你报仇、为你而死。
可是他的嗓子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他现在无法开口,也不能开口。只能死死咬紧牙关,攥紧拳头。
陆长郁不想被他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只是泪水一旦开始流淌,便压抑不住,非要淌尽心底的泪才肯罢休。他偏过头,咬着唇。
“还不快滚?”
眼前被薄薄的水雾蒙住了,他什么也看不清,耳朵、眼睛、所有的感官都麻木了。仿佛连魂魄也被抽走了一半,心里空洞洞的。
只是他脆弱的神经紧绷着,周围一安静,耳边就仿佛又听到了赵景崇的笑声、眼前也浮现出昨夜的幻想,不禁惶惶,觉得自己也要同赵景崇一般发疯、尔后被拖进炼狱中……
简直要将他逼疯了。
忽然感觉发麻的脸颊上被人轻轻碰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安抚着他脆弱的神经。
那股可怕的幻象才终于消失了。
他转过头,看见跪在床边的哑奴。哑奴生得很高,平日里站在床边都要陆长郁仰着头才能看到脸。
如今他半跪着,两人的目光几乎平视着。
哑奴仍觉得不够,微微弓着背,让陆长郁略微俯视着自己。
他宽阔、温凉的双手,像捧着世上最娇嫩的花儿一样,不含任何狎昵的心意,一双乌黑的眼眸,映着与陆长郁如出一辙的悲哀。
仿佛世上最虔诚、最卑微的信徒。
与他共感,体会他一切的心情,一点点微小的情绪都为他感知,恨不能为他生、为他死。
男人无法开口,只是那双托起他脸颊的宽阔温柔的手掌、那双眼眸深处汪洋一般浓重的哀痛和愧疚,让陆长郁觉得,自己并不是孤身一人。
所有无处寄托的、排山倒海般压得他喘不上气的情绪,顺着那双温暖的手掌流到男人身上,就像两抔池水,被污染的那一池水叫另一池稀释掉,彼此平衡。
他并不是孤身一人受苦,男人与自己感同身受,他们是世上最亲密的一体,他被在意、被守护。
看着他的眼神,陆长郁忽然有了这样的想法。莫名地,流泪的冲动忽然消失了。他像是大雨磅礴中被打湿一身漂亮羽毛的鸟儿,忽然找到了一处可以栖息的依靠。
一颗惊惶动荡的心,微微地落在他手掌中。
温暖的吻轻轻落在唇角时,陆长郁没有拒绝,主动环住他的脖颈,炽热的呼吸交缠,令陆长郁安心了许多。
“若你是闻人征该多好。”他低喃道,“这样我就能得偿所愿了。”
“哑奴,你帮我杀了他吧?”
哑奴的唇印在他的指尖,唇微微张开,作出口型。
任君驱使,再死不惜。
*
立后大典在即,又恰逢中秋佳节,整个礼部上下忙得焦头烂额,连赵景辉这个只担任了礼部侍郎这项虚职的光杆王爷,也忙了起来。
“劳烦王爷将吉服送到娘娘那里,若试穿后有不合适的,便记下来告知臣。”
赵景辉好容易得了个任务,兴冲冲就奔去了暖阁。
“我现在是不是该叫你皇嫂了?”他调笑着,啪的一下打开美人扇,扇面微微上抬,掩饰住打量陆长郁的视线。
目光难掩惊艳。
赵景辉头一次见他穿着这样明艳,乌发略有些松散、唇红肿着,眉眼间尽是魅惑的情态。
抬眼望见他,便露出一抹笑容。
并不是兴高采烈的笑,也非是浅浅的含蓄的笑,眉宇间微微蹙起,眼睛一眨,眼里的水汽就要簌簌地掉下来一般。
眼里闪着碎玉般的光泽,却还要强逼着自己笑着。
仿佛一抔桃花枝头最松散的冰雪、一块遍布碎痕的白玉,不肖碰他,只多望几眼,就要清凌凌碎在手中。
赵景辉一时间怔在原地,险些将最爱惜的折扇掉在地上。
“我…我来送吉服……需要嫂子试穿。”
他平日里总是被人夸三寸不烂之舌,现在却觉得舌头直打结,连话都说不清了。
陆长郁微微颔首,示意知晓了,尔后就将那件大红的绣满金线的吉服从锦盒里拿出来,披在身上。
一个婢女要帮他系上繁复的衣带。
他一抬眼,看向赵景辉。
“劳烦王爷帮我穿。”
赵景辉脑子一蒙,全然忘了要避嫌,听着他的命令,僵硬地伸手放到他腰间。
心甘情愿地做起仆人的活计。
他长得太高,陆长郁又坐着轮椅,加之他实在没做过伺候人的活儿,手指十分笨拙,系衣带时差点把自己的手指绕进去。
离得距离太近了,这样俯下身,就闻到陆长郁身上浅浅的暖香,钻进他鼻腔里,流便四肢百骸。
手臂环住他的腰,绕过瘦削的背后。
赵景辉才发觉他好像瘦了许多,单薄白皙的肩胛骨,被他指尖拂过时,仿佛被烫到了一般,似白色的蝶翼微微颤动着。
连腰肢也细软无比,只被他隔着里衣碰了一下,就无知无觉地打颤。
那双唇也发出黏腻的、糖丝一般的喘息。
赵景辉痴了一瞬,险些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将他抱在怀中了。
索性他还有几分理智,记得面前这人是他皇嫂,记得要敬重他敏感多疑的皇兄。
尽力伸长手,赵景辉努力避免再碰到他。
他将注意力全集中在手上聚成一团的绳结上。
“你站得太高了,跪下来可能更方便一些。”陆长郁轻轻勾起唇,眼眸一弯,“劳烦王爷。”
只一个笑容,一道目光,赵景辉恍惚了一瞬,等再回过神来,就发现自己已经跪在他面前,脸正对着他的小腹。
“王爷真听话。”好似逗弄小狗一样轻佻傲慢的话,甚至还伸手摸了摸他的鬓发。
一旁的婢女们恨不得把头埋进地缝里,完全不敢抬头看。
这样冒犯王爷,若换了旁人,可是要杀头的!然而他们公子是真有能耐,轻易就让王爷心甘情愿地跪在他面前,当小狗一般捉弄。
赵景辉还来不及恼怒,被他猛地按了一下脑袋,整个栽在他腿上。
鼻端触到暖热的肌肤,暖香萦绕,他登时红了脸,什么气都想不起来了。
“好香……”
赵景辉一时热意上头,双手缠住了他的腿,掌心压到交叠的腿弯上,这块儿难得有些绵软的肉,手掌埋进去就有强烈的裹缚感。
“王爷为何抱我抱得这样紧?”他明知故问道。“陛下可从未这样抱过我。”
赵景辉已经散去大半理智的脑子被他引着话题,脱口而出道:“与皇兄相比,我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