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来到【弓弩】(*限制级)直播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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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逼,果然深夜就能看见符合限制级的东西。】
【哇哇哇,弩哥终于要享齐人之福了吗?】
【刚搞完高岭之花大美人,现在又来搞冰清玉洁的小美人, 啧啧, 弩哥就是牛逼。】
【艳福不浅啊。】
【什么时候把尼基塔也拿下, 一看就知道又是一种口味,想想就带劲。】
【观众匿名送出:铜海藻×3】
【观众弩哥心心百年好合送出:琥珀盐×2】
【……不是, 就算直播间是限制级你们也别这么心思肮脏好吗?】
【啊?我们肮脏?你要不要看看做这些事的是谁啊?心理那么脆弱看宝宝花园吧。】
【似曾相识的话术,但支持老哥。】
【有人听到弩哥跟沈砚心说了什么吗?】
【啊?他俩不是一般不讲话的吗?】
【刚才肯定说了, 我确定,就是听不太清。】
【我听到了, 好像是:“他们就在外面,这让你更兴奋了吗?”】
【弩哥也太会了……】
【哇呜真的好变态好刺激!!】
【啊啊啊什么时候才能有□□版, 好想看看心心的表情QAQ】
【观众 Sario 送出:琥珀盐×3】
【观众想喝芝芝莓莓送出:钻石砂×1】
【不如来猜猜弩哥会对这个新来的小美人做点什么?我看他好像蛮喜欢捆绑的。】
【他没有, 都是因为姓沈的不配合。这个小家伙看着就乖, 弩哥不会对他太狠的。】
【或者再狠♂一点也行。】
【观众乌弩唯一指定老婆送出:钻石砂×2】
【观众一生挚爱搞美人送出:极光岩×1】
【嚯, 氪金大佬组着队来了。】
【我十分怀疑乌弩每次用在沈砚心身上的道具都是口口声声说爱他的粉丝们倾情赞助的。】
【自信点, 不用怀疑, 肯定是这样。】
【你们快乐了,我呢.jpg】
*
麦汀汀跟在乌弩后面走进机器, 才发现这里的空间比想象中还要大, 也有一些家具设施, 内部看上去和普通的房间没多少差别。
乌弩走到桌边, 低头拿起玻璃杯。
他赤着上身, 原本该是一副相当亮眼的身材,却被更加扎眼的部分抢走了注意力——交错相连的疤密集到几乎盖住了皮肤本来的颜色。
刀斧, 子弹,激光束,腐蚀性的液体……
每一道,都是他死过一次的证明。
然而他现在仍能好好地站在这里,死亡于他的意义根本与别人不同。
乌弩的强大不在于他有多么可怖的攻击异能,而是因为他不会死,所以在厮杀中勇往直前,只有前进,无须后退。
正因为他可以无限次数重生,杀他是件不可能完成的事,每一个想要杀他的人也总会被干掉,这才逐渐造就他在北极星上如今无人能及的地位。
乌弩已经被各种各样的恐怖色彩加身,无论是传闻,还是眼见为实——麦汀汀不敢看他。
视线不知该放在哪里好,干脆看着他的杯子。
深红色的液体。
少年皱了皱鼻子,闻见一股讨厌的铁锈味。
……血。
乌弩杯子里的,是血。
麦汀汀感到一阵窒息的恍然大悟:沈砚心之所以那么虚弱,是因为被乌弩喝了血吗?
那、那他现在被叫进来,是不是也……
乌弩沉沉笑起来:“就这么怕我?”
小美人下意识点点头,又赶紧摇摇头。
看都不敢看,他更不可能有勇气在这个男人面前随意开口,说什么都是错。
自己会像沈砚心那样,在这里遭到惩罚吗?
虽然他还没想起自己做错了什么。
惩罚就是被吸血吗?
除了这个,究竟还能有什么样的刑罚,能让沈砚心那样坚毅的人都忍不住呼痛?
乌弩眯着眼睛打量着麦汀汀。
怯懦,娇弱,乖顺。
和沈砚心太不一样了,简直像两个截然不同的相反面。
“你知道我叫你来,是要做什么吗?”乌弩歪着头,换了种措辞,“或者说——会在这里发生什么?”
小美人咬着下唇,想了又想,惴惴不安开口,声若蚊呐:“请、请您……不、不要吃我……”
他的手足无措不是装出来的,是真的害怕到浑身颤栗,连缀在帽子后的那对粉色的兔耳朵都忍不住抖了抖。
这颗星球上臣服于、恐惧于他的丧尸何其之多,被带到面前直接吓到昏厥的也有。
不过乌弩还是头一回遇到这种提问,愣了下:“……谁说我要吃你的?”
进化后的丧尸需要更多食物来补充体力、维持异能,乌弩的确号令手下准备他的三餐,但他对生活质量很有讲究,基本都是猎来的肉质鲜美的野兽,还要洗净、炙烤,有条件甚至会调味。
他怎么可能放得下身段,做吃人这种最原始丧尸才会做的事。
麦汀汀也瞪大了眼睛。
不吃自己……那,还要做什么呢?
男人在床边坐下,岔开双腿,手肘抵在膝盖上,像鹰隼盯上柔弱的小兔子:“我要你做什么,你都会做吗?”
麦汀汀没有立刻说话。
理智告诉他,自己在这个男人面前没有半点说“不”的能力,应当卑躬屈膝,应该百依百顺,才有活下来的机会。
然而心底有个声音在呐喊——不。
他不想成为任何人的俘虏,哪怕是为了多活几天。
少年像攀着浮木一样抱紧背包,指尖摩挲着布料,小腿上的花儿随着起伏的心绪偶尔睁眼又阖上。
他在检查自己的「蓝」的情况。
如果男人忽然生起气来的话,他就想办法安抚对方,竭尽所能。
乌弩看着他尖尖的下颌和垂下轻颤的睫羽,想起另一个同样漂亮的谁。
那人第一次站在此种境况时,眼神里满是被冒犯的怒火,抬起下巴,形状优美的嘴唇轻启,清清冷冷的嗓音一字一顿问候了他全家。
乌弩暗自摇摇头。
果然还是……
“放心,我不会动你。”他双手向后撑在床上,以一个仰角打量少年,“我很好奇,你到底有什么魔力,能让他那么看重你。”
这话算是个双关。
一来,他至今还未亲眼见识过麦汀汀的异能。
二来,沈砚心对这个小家伙的确有些不同。
上一个能让他这么重视的,还是卢克。然而据乌弩所知,沈砚心和麦汀汀才刚相识不久。
不仅沈砚心,戚澄、尼基塔、老管家、连一向怕生的卢克都和麦汀汀很亲近。
他们对他的爱护,可比装出来的对自己的爱戴要真切多了。
的确可以算作“魔力”。
麦汀汀不解地眨巴一下眼睛。
他……是谁?
沈砚心……吗?
“展示给我看看吧。”乌弩说。
见少年还是一脸状况外,他有些不耐烦了。
男人的耐心向来有限,今天能这么好声好气地跟麦汀汀说话,都要多亏那日“圣所”地下泳池与蛇鳐大战后砸穿一楼地基的强大能量证明。
如果发现是他们联手骗自己……
麦汀汀突兀地感受到近在咫尺的红,和以往常见的火焰般的怒意不同,这一次更像无数细小的蚂蚁啃噬血管,每一处的疼痛都算不得钻心,可无处不在,且愈发向着深处进攻,带来千军万马的压迫感。
少年完全是潜意识开启了自我保护机制,花儿们瞬间张开花瓣,蓝色丝线过境倾轧大军,强行收拢了正在扩张的怒火。
乌弩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心绪一点一滴平静下来,且是被某种外力牵引,甚至他无法抗拒就丢失了躁动。
他望着面前因畏怯而闭着眼的小美人,瞳孔兴奋地扩散,曾被残酷撕裂的嘴角弯起,勾出一个扭曲骇人的笑容。
“他没错,你还真的……”
——还真的,是个巨大的惊喜。
乌弩一步步走到麦汀汀面前,后者已然退无可退,抵在球形机器光滑弯曲的墙壁上,“看”见乌弩身体里的红转化成了贪婪的绿。
男人比他高出一个头,弯下腰,用拇指和食指轻轻捏住他的下巴,欺身上前,靠得极近,近到扑面而来全是难以呼吸的血腥味。
然后,沙哑缓慢地命令道:“从明天起,每天晚上,到我房间来。”
*
—欢迎来到【棘棘果】直播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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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靠,不是吧,怎么这样啊!】
【啊啊啊混蛋放开我老婆!!】
【观众汀汀的小背包送出:铁卵石×50】
【观众 MAYTINTIN 送出:金珊瑚×2】
【听说这是我弩哥刚看上的新人,过来瞅瞅。】
【+1,刚从弓弩过来的。】
【你们这人也太少了吧,也就是嫂子没开直播间,不然轻轻松松打爆。】
【不喜欢就滚不会啊?】
【少赖在这乞讨了,踩一捧一的都是傻○。】
【建议小媳妇儿学习一下三从四德,好好服侍老公。】
【封建余孽滚出直播间!】
【观众拉踩滚啊 送出:金珊瑚×3】
【观众麦麦神教 送出:琥珀盐×1】
【不对啊,之前乌弩不是说过不会碰汀宝吗?这就食言了?】
【他是丧尸诶,能讲话就不错了,你还指望他遵守诺言?】
【呜呜呜心疼死了我的宝贝呜呜呜呜!】
【往好处想,说不定弩哥只是见到了汀宝的能力很牛逼,想帮他训练呢?】
【?】
【??】
【你自己信你说的话吗?】
【为什么不信?我觉得很符合逻辑啊,弩哥不是说想看看他有什么魔力吗?】
【……】
【现在的孩子真好骗啊,叹气。】
【观众匿名送出:铜海藻×2】
【观众补补脑子吧送出:银水草×1】
看完了弹幕的蒋萤摸了摸下巴:“悦悦,你觉得呢?”
钱芮悦已经把抱枕当成乌弩锤了十几遍了:“我靠!我靠!我靠!乌弩这个混蛋!!离我们家小漂亮远点啊!!!”
蒋萤:“……你冷静点。”
钱芮悦:“我不能!我不能!!”
蒋萤:“说真的,我觉得刚才那个弹幕说得挺有道理的,弩哥看起来对麦麦好像不是那种意思。说不定真的只是觊觎他的能力而已。”
钱芮悦:“觊觎能力也是觊觎啊!就算是去双修,不也得共处一室!唉不行气死我了,我要再给平台多发几封邮件,把小漂亮和崽崽接过来!”
她一直在试图跟直播平台联系,催促他们多做点儿联动活动,让弃星上除了最强大的「丧尸王」,别的有特殊“才能”的丧尸也有机会来到母星,比如长得最好看的。
钱芮悦很有信心,虽然现在【棘棘果】直播间观众还不多,可若真出了这种投票,麦汀汀那张小脸蛋一定能一鸣惊人。
由于钱芮悦几乎没有收到AI自动回复以外的邮件,蒋萤对此事持观望偏悲观态度。
不过,她也会忍不住跟着好友一块儿遐想,若是小美人真的能来母星上会是怎样的场景。
他会走在谁的身边,成为谁的住客?
如果——她是说如果——以这种方式来到母星的丧尸,也能同过往杀戮游戏中活到最后的「丧尸王」一样获得永生之力,那么,她、他们是不是就可以看见麦汀汀拥有生命,「活」过来?
看见那双美丽的烟蓝眼眸,焕发出真真正正灵动的光彩。
这样想着,连蒋萤也一同期待起来。
*
四天后。
尼基塔一回到工厂就感觉不对劲。
虽说大家都是半死不活的丧尸,平日里怎么都算不上充满活力,但起码各自有各自的绕圈圈方式,像现在这样一潭死水的粘稠气氛也太怪了。
前几日有丧尸找她决斗,这既是杀戮游戏中最常规的一部分,也可以说是北极星每天的日常。面对他人提出的决斗可以选择放弃也可以应战。
以尼基塔的性格自然不会逃跑,纱衣一披出征去了。
那个雄性丧尸早就到处叫嚣,大言不惭能轻松把盛名在外的藤枝女王收复,直至吞并乌弩的势力。
结果还没过几招就倒在艳丽的紫藤下。
就这?尼基塔想,连戚澄的实力都不如,还痴心妄想和弩哥比一比呢。
决斗就是决斗,总有一方要死。她藤条上的强酸将雄性丧尸腐蚀到最后只剩下一滩酸水,颇为嫌弃,还特意找了个小池塘洗了洗。
尼基塔回来是晚上,夜已经深了,大多数低级丧尸要么睡觉要么神经质地原地兜圈念念叨叨。
她绕过他们,径直回到常待的地方,却意外看见戚澄没有睡。
不仅没有睡,还精神奕奕。
冲一堆才看下来不久的木材挥着太刀,每一下的力道都特别狠,好像那不是没生命的植物,而是需要血债血偿的仇人。
“……不是,兄弟,你拿你那名刀当大砍刀呢?”
尼基塔特意选择了从正面来到他面前,以免被怒火中烧的家伙误伤。
戚澄屈尊从百忙之中瞥了她一眼,没说话,接着砍。
尼基塔张开涂着指甲油至今也没褪色的五指,在他眼前晃了晃,得到后者不耐烦偏头的反应后松了口气:“没梦游啊。”
“别烦我。”
戚澄没好气地把刀仍在地方,当啷一声,把远处几个睡得迷迷糊糊的丧尸惊地猛然弹,起,又直挺挺倒下去。
除了面对小美人,戚澄从来都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丧尸,尼基塔很熟悉这一点,并不跟他计较。
然而奇怪的也不只是戚澄。
总是无忧无虑的小卢克按照往常这个点应该比谁睡得都熟,甚至还会打鼾,但他今晚也没睡,蘑菇手托着胖嘟嘟的下巴发呆,很失意的样子。
尼基塔拍拍他的脑袋:“怎么了,小朋友也有这么多烦恼?是晚餐的烤鸽子没吃饱吗?”
卢克抬起脸,小胖脸写着悲伤:“姐姐。”
“哎哟,今天喊得这么流畅啊,不错不错。”
男孩并未因她的夸奖提起精神,小大人似的深深叹了口气:“哥……哥。”
一般而言,他喊“哥哥”都是沈砚心。那么如果在夜晚发现沈砚心不见了,多半,不,肯定是被乌弩带走了。
卢克才十一岁,就算是口无遮拦的尼基塔也没办法跟他解释自己的哥哥究竟发生了什么。
也有可能,小孩早就明白了超出这个年纪的东西。
正常的社会中,孩子们总是被小心翼翼呵护着长大,是需要灌溉的柔弱花朵。
末日里人人自危,连保住自己的命都是奢侈,更别说期盼他人的救援了,只能各凭本事活下去。
卢克疑惑地看着尼基塔,在他的认知中,这个姐姐一直很关心汀汀哥哥来着,为什么自己说了汀汀哥哥需要帮助,对方却没有反应呢?
男孩的蘑菇手碰了碰女人的衣袖,绿色的蘑菇液差点粘住了轻薄的纱。
他说:“汀……”
尼基塔问:“‘听’?听什么?”
她仔细地听了一会儿,一无所获。
卢克着急地摇摇头:“汀……汀!”
跟小胖孩交流一直是尼基塔非常不擅长的事情,她正要再追加询问,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女人蹙起秀丽的眉:“小麦呢?怎么不在这里,出去了吗?”
听见麦汀汀的名字,卢克“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尼基塔被这突如其来的倾泻搞得有些懵,眉心的沟壑更深:“小麦出什么事了吗?”
她离开的这四天里,发生了什么?
她抓住男孩抹眼泪的胖胳膊:“你先别哭,跟姐姐说,小麦哥哥去哪里了?”
小孩的眼泪一旦开闸,轻易很难再关上,再加上卢克本来讲话就费劲,这时候呜呜咽咽的,说了跟没说一样。
那边勤勤恳恳砍柴的戚澄全然没有帮忙的意思,尼基塔越想越不对劲,愈发有种母兽出去猎食回来发现自己的幼崽被抓走的愤怒,厉声道:“到底去哪里了!”
有谁的脚步声出现在他们身后。
尼基塔转身,看见本不应当出现在这里的沈砚心,黑发黑衣黑眼,肃穆得如同参加葬礼。
不过从某种意义上而言,他们这群活死人,也的确都该躺在墓穴。
她半是惊讶,半是调笑:“今晚没侍寝?弩哥怎么愿意放过你的?”
沈砚心从她身旁走过,来到小卢克身边,摸着男孩的头发算是安慰。后者扑在哥哥的怀中,眼泪都抹在沈砚心看起来很名贵的外套上,哭泣声慢慢小了下去。
“如果你在找麦汀汀,”沈砚心低头看着卢克,面无表情,“在‘他’那里。”
尼基塔一怔。
哪怕是从少年被乌弩招揽的那一刻,就知道这件事注定会发生,但刚回到工厂的那几日乌弩按兵不动,还是每天只拿捏着沈砚心一人,他们都以为乌弩对麦汀汀不感兴趣。
结果还是逃不掉……吗。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你走的第二天。”
尼基塔咬着牙。
早知道就不去了。
早知道……
她离不离开,又能有什么改变呢。
紫藤在她空洞的腹腔中探出,融掉衣角的一片。她攥紧拳头:“这就是为什么今天你在这里吗?”
“是。‘他’让所有人都离开。”
这又是一桩不同寻常的征兆,要知道乌弩对沈砚心的掌控欲堪称变态,以前就算偶尔叫来其他人,也一定要沈砚心留下来,陪在旁边。
难道仅是麦汀汀的出现,就让乌弩放弃了对沈砚心那么多年的折磨,忽然不感兴趣了?
尼基塔跟着乌弩的时间比认识沈砚心还要早,这段孽缘从头看到尾,对沈砚心的痛与恨再清楚不过。
尽管还在担心丧尸少年,她还是挤出一个笑:“那我是不是该恭喜你自由了?”
沈砚心的脸色有些不正常的苍白:“没那么简单。”
他抚摸着男孩的头发,看向尼基塔,看向戚澄,又好似看的都不是他们。
他低声道:“你相信他会比我们走得更远吗?”
哪怕身和心仅有一个能自由,也好过待在这个无尽深渊。
尼基塔的嗓子蓦地被堵住了。
半晌,她轻声问:“砚心,你在想什么?”
沈砚心深吸一口气,冰冷的脸庞慢慢浮现出浅淡的笑意。
他生前是受宠的少爷性子,虽然高傲,喜怒哀乐样样不缺。
死后落进乌弩的桎梏,再也没有笑过。那样好看的人,灵魂被摧残到麻木得像提线木偶。
此刻那笑容里有寄托与期许,有注定历劫的孤注一掷,昙花一样漂亮,却也濒临破碎。
他说,我想……帮那个孩子。
*
疼。
这是麦汀汀第一个、也是最鲜明的感受。
在刚进入房间、开始之前,乌弩就问过他怕不怕疼。
彼时少年想,反正都是死掉的人,触觉哪里有那么灵敏。就算有痛感,也是很轻微的吧?
再说了,这种事情又能疼到哪里去呢?
眼下他后悔于自己的想当然,可不是以前光着脚硌到石子的小小不适,也不是被他人愤怒的红焚伤的灼痛,这种痛好似顺着不会流动的血液,自血管里爬升,直至输送进四肢百骸——现在的他身体中没有一处是安静的。
男人站在床边,大手避开荆棘握着他的脚踝,视角居高临下,将他每一个细小的反应都尽收眼底。
疼痛一度过载,少年无法承受似的向后仰去,小腿上的花儿不停地辗转与盛放和闭合之间,藤蔓抽长又缩回,簌簌发抖。
“控制。”乌弩不怎么留情,“是你控制它,不要让它控制你。”
无法忽视的疼痛作祟的元凶,是在他身体里控制不住到处流窜的「蓝」。
自从上次在门口“偷听”被当场抓包,麦汀汀替代了沈砚心,每晚准时到乌弩的房间。
不过他来,并不是像尼基塔他们所猜测的那样为了服侍乌弩,相反,其实是乌弩在给他提供帮助。
乌弩想成为真正的王,吸纳各种人才必不可少,可以安抚、镇静他人他物的麦汀汀自然不会放过。
只是麦汀汀的疗愈能力是突然发现的,没有足够的认知,也不稳定。
如果能好好修炼一番,让这种能力变得收放自如,一定对日后大有帮助。
小美人痛楚的姿态如同献祭的天鹅,脖颈纤细得一只手就能握住,白得近乎透明的皮肤下看得见淡淡的黑色血管。
稍稍用点力气,就能够捏碎吧,乌弩想。
勒断他的喉咙,让那双小鹿一样的眼瞳蓄满绝望与惊惧,该有多么动人。
人类是种奇特的生物,在见到美丽的东西时,比起好好保护,更容易产生打碎它的冲动。
麦汀汀不知他心中愈发聚集的冷血与暴虐,双手抓皱了洁白的床单,小声地抽泣:“好痛……”
乌弩从极端的想法中回过神,低笑:“这么娇气啊。”
小美人的蓝眼睛里泛着盈盈泪光,细白的牙齿把原本没什么血色的嘴唇咬得绯红,看着叫人既想对他温柔点儿,也忍不住做得更过分,将他狠狠弄哭。
麦汀汀一呼痛,旁边的麦小么立刻停下不玩儿了。
丧尸少年到哪儿都带着小幼崽,来这里“修炼”也不例外。
他躺在床上屏息反反复复调动和控制「蓝」,崽崽就在一旁睡觉,醒了便咿呀地自娱自乐,一点儿不闹人。
婴儿天不怕地不怕,对满身疤痕的男人也没有惧色,还众生平等地冲他露出甜美的笑,适应力强得连乌弩都侧目。
崽崽扭了扭小尾巴靠近,刚才在床上滚来滚去小揪揪都弄散了,奶黄色的花花发卡一晃一晃,随时有可能掉下来。
他贴上麦汀汀的脸颊,用两人最常见的亲昵方式关心妈妈:“么?”
软乎乎的小脸蛋好似有着了不得的治愈魔法,麦汀汀帮他重新夹好花花,跟他蹭了蹭额头:“我没事……”
“么!”崽崽不相信。妈妈可是都哭了呀!
“只有一点,疼。”麦汀汀说,“是好事情。”
崽崽眨巴眨巴眼睛。
如果妈妈说是好事情,那就是吧?
小人鱼透明的尾鳍拂过小丧尸腿上的花儿,为那些快要失控的「蓝」找到了可以安心停歇的港湾。
麦汀汀伸出手把麦小么揽过来,崽崽小手揪住他衣领上垂下来的球球,心满意足依偎在他怀里。
婴儿砸吧砸吧嘴接着睡,含着的奶嘴上珍珠的光泽淡淡流转。
乌弩盯着那颗稀世珍宝:“你知道吗,如果不是你,这个小家伙可活不到现在。”
能以一己之力号令如今几千名丧尸,他靠的是无可匹敌的强大。这强大的来源除了不死之身,还有野兽般的直觉,以及冷酷而缜密的思维能力。
在看到麦小么的第一眼,乌弩就从这个活着的孩子身上嗅到非同一般的气味。
一条人鱼,还是幼崽,在母星是一级守护的宝贝,连出门的机会都很少,怎么想都不该出现在荒凉的弃星上。
母星的人鱼族会不定期来弃星视察,有时候丧尸们知道,有时候不知道。乌弩每次都知道。
如果幼崽是被别有用心之人趁此机会绑架、丢弃到这儿,那么,他的父母、家人一定在尽全力搜索他的踪迹。
沙尘暴来临之前,某一次全北极星各个地区都有丧尸被抓到母星来的飞船上,并没有伤害他们,也没有带走,而是在几个小时后放了回来。
不幸的是,在乌弩管辖区域内被抓走的那只是低级丧尸,语言能力严重退化,只会嗷嗷吼叫,什么也讲不清楚。
飞船搜捕事件的前因后果成了谜,得知此事的乌弩一直觉得人鱼族应当是在找什么东西。
现在他知道了。
那些人鱼,肯定是在寻觅这个失踪的幼崽。
沈砚心在见到麦小么时,想的是能不能用什么办法联系上母星,用人鱼幼崽和他们交换条件,比如放过苟延残喘的丧尸们。
乌弩却和他的思维方式不同。
论生存环境,北极星或许在几十年前还算不错,末日却将它带回到千百年的原始状态,根本无法与走在科技前沿的赫特星相提并论。
论个体,虽然部分丧尸进化出了异能,可人鱼族同样是改造体,再加上人鱼的身体素质原本就强于人类——丧尸们想向人鱼提条件,就像蚂蚁要跟大象谈判一样可笑。
因此,若是全权交给他来处理,杀了婴儿才是最安全的办法,不然人鱼族一定会荡平北极星要回幼崽。
至于为什么除了上次仅仅挑走三十人的搜寻以外,母星还没有大张旗鼓入侵,这一点乌弩也还没想通。
无论如何,他弄死一个婴儿易如反掌,还是别留下后患比较好。
——这些通通建立在,假如小人鱼没有以一己之力摧毁“圣所”地下室的基础上。
“圣所”地面上三层是众所皆知的,至于地下还有个泳池,则是只有少部分人才知晓的秘密。
乌弩自己接近过那个向下的阶梯,还没真正走进去,就感受到一股强大但懒散的波动。
他确定底下有个巨大的玩意儿盘踞着,对方貌似并不介意渺小的丧尸在楼上活动,于是这些年躲避恶劣天气时,双方一直相安无事。
直到这两个小家伙主动把自己送上门。
……少年看着纯良乖巧,倒是挺会招惹祸端。
当天他和沈砚心赶到时,体育馆的一楼、负一楼已如飓风过境。
这些都是这个还不满周岁、话都不会说的婴儿做到的。
被夺走奶嘴会力量暴走,乌弩记住了麦小么的底线。
强迫也许会得到和蛇鳐一样的下场,但稍微绕个弯子,从麦汀汀这里下手,会好得多——幼崽和少年之间的依存关系明眼人都看得出。
把麦汀汀纳入麾下的好处不仅是少年的情绪疗愈作用,还能买一赠一,附带一个只听他话的无穷能量源。
想要得到这些需要付出的也很简单:只要对麦汀汀稍稍温柔一些,别把小美人吓坏,就足够了。
怎么看都是稳赚不赔的买卖,乌弩再次改变计划。
他急于吞并其他丧尸部落,彻底统治整个CC-09。为了达到目的,做什么都可以。
*
赫特星,皇宫,御花园。
陛下亲自启程北极星,罕见的没有带林不闻一起。
作为贴身侍卫,这件事对于林不闻而言不仅意味着莫名其妙收获了一个小假期,伴随而来的更是深深的自我怀疑——他到底做错了什么,才失去了陛下的信任,导致对方宁可让奥维跟随、都没有选择自己?
年轻的上校困惑并折磨了许久,排解的方式就是去御花园散散心。
人鱼王埃里希·西奥多陛下的御花园可不是随随便便种点儿盆栽、插几杆光秃秃的花糊弄了事,它占地近一公顷,搜罗来全赫特星域最美丽和奇特的品种,天上飘的,海里浮的,地上长的。
只有赫特星域不生长的,没有御花园里种不来的。姹紫嫣红,万象绮丽。
花园里的大部分景观没有太多的规矩,不仅是皇室成员下午茶的举办地点,最外围连普通民众都可以申请参观,没事儿都可以去走走。
唯独百花深处那一圈被篱笆围住的花圃,没有王的应允,任何人不得擅闯。
那是先后最爱的花。
这种花长在海底的岩浆中,下面人用了很多方法才将其顺利移植到陆地上,过程之艰辛暂不赘述。
总之,王在心情不好的时候习惯独自去那里,不让任何人打搅,与母亲最爱的花儿们待在一块,就好像母亲依然在身边。
今日林不闻原本在别的地方踱步,下意识向花圃瞥了一眼,里面竟然有个人影!
厉色陡然怒上眉梢,常年的警戒让他第一反应抽出随身佩戴的鲸骨刀。
但他很快认出了那个背影。
……竟然是陛下。
此刻的他不应当还在CC-09吗?为什么会出现在御花园?
林不闻带着满心的困惑,抬脚走去:“陛——”
他的呼唤没能说出口,有人阻止了他。
是花圃的老园丁。
老园丁只负责照料先后挚爱的这些花儿,从某种角度来说,他也是除了王以外,唯一可以自由进入这片花圃的存在。
他的年龄已经很大很大了,据说王的父亲还小的时候,他就已是皇家御用的园丁。
如今时代几经更迭,许多人离开,死去,他仍旧留在原地。
血光、生死、家仇国恨,在他沧桑的皱纹中什么也看不见。
他只是园丁,要做的,也不过是与花为伴。
“陛下……心情不太好。”老人鲜少开口,就算同与陛下在花圃中也并不会交谈,各做各的事儿。他讲起话来颤颤巍巍的,“还请您务必不要打扰。”
心情不好?
林不闻再想多问什么,老园丁却摇摇头,不再开口了。
上校心存疑虑,也知晓王的脾气,说不能打扰就不能打扰,万万不能坏了规矩。
他又朝王的方向看了一眼,捏紧拳头,快步离开御花园。
*
找到奥维并不是什么难事儿,这位功勋卓著的少将在休假的时候要么找个小酒馆喝酒划拳,要么在海边懒洋洋地晒太阳,过得相当滋润。
今天是在后一个选项找到他的,彼时少将戴着墨镜,躺在摇椅上,为了抵挡灼热日光对伪装人类肌肤造成的伤害,全身浮出坚硬的鳞片。
不远处的碧波中,几条美丽的雌性人鱼恢复原身追逐嬉戏,时不时传来快活的尖叫声。
林不闻生平最烦莺莺燕燕,无论雌雄;海岸人人身着清凉,唯独他依旧从头武zhuang到脚。
奥维见老对头出现也并不起身,墨镜推到头顶,喝了口鸡尾酒,冲他吹了声口哨:“亲爱的林上校,你裹成这样,是怕晒黑吗?”
实在是个没质量的笑话,但依然收获了周围人稀稀拉拉的笑声。
林不闻表情绷得很紧:“我有事问你。”
“问呗。”
“……”
“你就这么想跟我独处吗?”奥维微妙地叹了口气,“也不是不能满足你。”
他挥了挥手,原本簇拥在他身旁的人鱼们极有眼色地全部离开。
欢笑、嬉闹声消失了,周遭蓦地安静下来。
林不闻虽然很想往那张神色揶揄的俊脸上来一拳,不过还是按捺住脾性,确认其他人已经退到安全距离后,直截了当地问:“你为什么在这儿,不应该在弃星吗?”
奥维坐起身:“你见到陛下了,但不敢直接问他?”
林不闻没什么好脸色:“少废话。”
“可怜的小家伙,就这么想知道大人的秘密?”奥维习惯了他对自己的冷脸,也习惯对他口无遮拦,在林不闻拳头捏得咯吱作响之前,摸摸鼻子,话锋一转,“你不知道吗?陛下压根就没去北极星!”
林不闻:“……??”
他皱起眉:“为什么?”
少将戏剧化地耸了耸肩:“我怎么知道?我要是能弄懂咱们陛下的心思,早就能当统帅了。”
林不闻听出他话里微妙的影射,眉心沟壑拧得更深:“陛下不是那种人。你们去弃星,难道不是为了找——”
他的话戛然而止。
在林不闻的惯性认知中,既然大致确定了“极光珍珠”在CC-09,那么陛下亲自前去,应当也是与“它”有关才对。
然而陛下的独子无论是失踪还是存在本身,都是皇室最高机密,知晓的人寥寥无几。
恰好面前这位惬意过头的奥维少将,并不位列其中。
奥维对他没说出口的下半句虽然有疑问,不过并未刨根问底;林不闻身为陛下最亲近的部下,有许多机密事件,是他人不能窥探的。
林不闻咽下差点说漏嘴的疑问,换了一个:“那你……迷雾舰队去了弃星吗?”
迷雾舰队和其他wu装不同,是陛下的私人力量,仅听他调遣。
如果陛下想要执行什么秘密任务,当然会启用它。
“去了啊。”
面对这个问题,奥维倒是很坦然。
“你单独带队去,陛下没有去?其实这些天他一直留在母星?”
“除非他趁机去了别的星球,那么回答应该是,没错,只有我们去了。”
究竟是什么原因,让陛下改变了行程和计划?
上校板着脸思考,不言语。
奥维猝不及防凑过来,胆大包天捏了捏他的脸颊,“老林啊老林,年纪轻轻的就不能多笑一笑吗?对了,如果你想知道的话,王吩咐我们去关停系统。”
系统……?
林不闻太过震惊以至于没有立刻打掉奥维不规不矩僭越的手,等到反应过来“系统”是什么以后,瞳孔骤然紧缩。
——是γ-CC-09上的模拟末日系统,
它已经运行了十年之久,除了定期维护以外,从来没有彻底宕机过。
为什么突然要关闭?
是怕……影响到他的孩子吗?
上校挥开少将凑上来多此一举的关切,垂下眼。
或许王对幼子的感情,比想象中更复杂。
*
麦汀汀的体力有限,每晚的修炼不会持续太久。
小美人还穿着那件粉色兔耳朵的斗篷,修炼的时候也没有脱下来。这时候从床边站起来,侧身时不小心蹭开了衣摆,露出腰侧的皮肤。
乌弩有意无意瞥了一眼,目之所及,却不仅是皮肤。
少年的后腰上有一枚刺青,类似家族纹章的印记,抽象线条托举出一颗饱满的……麦穗。
他的姓氏,也同样是代表着“麦穗”的“麦”。
本倚着墙抱臂的乌弩瞳孔骤然紧缩,大步走过来,猛地按住少年,厉声道:“你是谁!”
麦汀汀一愣。
乌弩这几日对他都还算和颜悦色,教学中甚至可以算作有耐心,以至于他快忘了这个人本有多么残暴。
他是……谁?
他是麦汀汀呀。
为什么要问这种问题?
似乎在意识到之前,乌弩与这枚麦穗的图纹就形成了某种条件反射,以至于此刻他死去的心脏仿佛在剧烈跳动,惊和怒同时化作锁链,缚住他尘封的记忆。
曾在哪里见过。
成为丧尸之前,被完全感染之前,他一定在哪里见过!
他攥住少年的手腕,步步紧逼:“你不是这里的人,你究竟是哪里的人?你来自哪颗星?”
麦汀汀完全呆住了。
他来自……哪颗星?
已经是第二次被问这种问题了,上一次还是沈砚心。
在那之前,在那之后,麦汀汀也问过自己很多次,究竟来自哪里?
当日沈砚心是在看见他腰上的……
麦汀汀下意识摸向后腰不痛不痒的那处,难道乌弩刚才也看见了吗?
梦境的碎片也好,这个奇怪的家族纹章也罢,都在告诉他,他并不属于CC-09,不属于赫特帝国星域——甚至很有可能,不是伽玛象限中的一员。
乌弩的怒火猝不及防涌出赤红色,连日来的训练让麦汀汀腿上的花儿先于主人的意识展开花瓣,清凉的蓝色不知不觉覆盖上他的燃烧的情绪。
男人意识到自己的反应过激了,他松开麦汀汀,费力地喘息了一下。
无论是少年的安抚起作用,还是自我克制,的确感觉冷静了许多。
“你不是我们中的一员。”乌弩直勾勾看着他,“但你也是人类。”
麦汀汀的记忆、对这个世界的认知都是从感染后开始的,换句话说,对弃星以外的地方没有什么了解。
他知晓自己是人类,也仅限于此。
难道人类还分为不同的派别吗?
他也不知道自己哪儿来的勇气,竟然敢对男人发问:“除了、这儿,还有……哪里?”
星际时代,大部分星域都是不同种族混住的,赫特星域以母星为主,是人鱼族的栖息地。北极星作为伴星之一,却基本都是人类。
乌弩沉吟片刻:“哪里都有。”
宇宙分为四个象限,除了以兽类、虫类异族为主导的混乱的德尔塔象限少有文明种族会涉足以外,另外三个象限都有人类分布。
其中,人类母星所在的阿尔法象限是宇宙中最大的人类居住地,不仅如此,母星实力强盛,整个阿尔法象限都被人类帝国所控制。
现如今宇宙最常用的星历算法,就是从人类帝国成立的那一年为元年算起的。
换句话说,星历多少年,就是人类帝国成立多少年。
然而人类帝国并非政※权唯一,事实上,一共有三个,约定俗成称作第一、第二、第三帝国,也分别分布在阿尔法、贝塔和伽玛象限。
其中,第二帝国是第一帝国(也就是原生国度)扩张出的领土,早期由部分贵族和大臣搬迁至贝塔象限的琉璃星,逐步占领了周边的部分小行星,经星联认证后注册了第二帝国。
它和第一帝国是附属关系,一体共生。
但第三帝国就不同了,这是连星联都没有承认的野生政※权,并不是一个体系完整的国家,而是一帮在伽玛象限兴风作浪、为非作歹的独立组织。
第一帝国称其为“反叛军”,星联中的其他国家则将它归类为星际海盗。
第三帝国对赫特帝国犯下的罪行罄竹难书,以至于人鱼族至今仍平等地憎恨所有人类。
然而乌弩并不认为麦汀汀是第三帝国的一员,少年的气质清灵纯净,不像是匪帮里能生出来的。
那么,他会来自另外两个帝国吗?
阿尔法象限因第一帝国的掌控而稳固强盛,贝塔象限则因多种族交流经贸而繁华富裕。
这两个象限的居民都心高气傲,看不上发展较落后的三、四象限。
如果麦汀汀真的属于“上象限”,为什么在病毒侵※略CC-09之前就来到了“下象限”?
少年背负的谜团,远比预料中要多得多。
乌弩退回到安全距离:“你走吧。”
“……好。”
麦汀汀搞不懂男人接连两次360°大转弯的态度究竟是怎么回事,不过此地不宜久留的道理还是懂的。
他系好斗篷的束带,抱起小幼崽,垂下眼睫小声地、飞快地说了再见,匆匆推开门。
每次训练对体能都是一场相当大的消耗,结束以后仿佛身体被掏空。
麦汀汀脚步虚浮踏下机器的门槛,双腿发软,差点摔下去。
一前一后两个人同时扶住了他。
后面的那个是乌弩不用说,前面这个……竟然是沈砚心。
麦汀汀没料到沈砚心会在外面等待。
是在等自己,还是乌弩呢?
身后的男人自然也看见了沈砚心,待少年重新站稳后,率先松开手。
他看不出情绪地盯了黑发青年一会儿,嘴角好像有笑意,又好像没有任何弧度。
男人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说,退回到机器内,砰的一声关上门。
尽管早就知道一定会正面遇上乌弩,可真正对上视线时,沈砚心胃里还是一阵翻江倒海的酸楚,看见他的脸,那些屈辱、苦痛的记忆顷刻间纷纷浮上身。
青年调整了下自己的情绪,抓住麦汀汀胳膊的手没有松开:“跟我走。”
“诶诶……?”
少年莫名有种刚出狼窝、又入虎口的无力感。
这两个人……接替着是要做什么嘛!
*
近一周前尘暴结束,跟着其他丧尸来到工厂后,麦汀汀就再也没有离开过。
现在被沈砚心带到室外,才恍惚想起来,原来晴朗的夜晚应当是能看见星星的。
遥远而微弱,闪着无法触碰的光。
低级丧尸们是不能离开工厂附近的,就算是乌弩青睐的手下,去远处也必须跟他报备才行。
不过沈砚心没那么多条条框框,某种程度上,用失去自由也换来了一部分自由。
也许是为了体谅麦汀汀曾经的生活环境,沈砚心将他带到一片高大茂密的树林,且都是果树。
不同颜色,不同大小,不同气味,热热闹闹缀满枝头。
虽然并没有最喜欢的棘棘果,麦汀汀还是捡到几个以前也尝过的还不错的果子,自己吃一些饱腹,从背包里拿出榨汁机给崽崽做奶昔。
沈砚心沉默了片刻:“……你一直都随身带着这玩意儿吗?”
少年不解地点点头,带着这个很奇怪吗?
沈砚心看着小幼崽高高兴兴小手抱着榨汁杯咬着吸管,满眼都是欢喜。
都是有个需要照顾的孩子,十一岁和一岁毕竟不同。
话说回来,麦汀汀能在如此兵荒马乱的末日中好好照料一个婴儿,也是很不容易了。
沈砚心靠在树干上,低头看着他:“去‘他’那里做的事,疼吗?”
其实他有点儿不好开口,少年即便经历了那些事,眼神依旧纯洁,讲出来像玷污。
可是为了结果,现在的付出和舍弃都有意义。
是在说修炼吗?
麦汀汀点点头。
的确很疼,「蓝」在顺从他时如同清凉的水流,可若是逆着意志强行控制,如同「红」一样烧灼。
沈砚心:“‘他’是不是很粗暴?”
麦汀汀歪着头想了想,乌弩在指导时言辞的确严厉,不过动作倒是还算轻柔。
他摇摇头。
这就超出沈砚心的预计了,毕竟那个人对自己从来没有过留情,动作之凶狠,恨不得杀了他。
果然,在柔弱顺从的人面前,就算是那个男人也会忍不住温和些吗……
沈砚心觉得很古怪。
无论如何,对麦汀汀来说是件好事。
沈砚心手里捏着一颗果子,黑色的小浆果,闻起来有淡淡的香味。
不过如果揉搓太久,很快什么味道都不会有,成了腐烂的废物。
和少年对话无须多铺垫,他直截了当地问:“你想离开这里吗?”
麦汀汀抬起头看他。
离开……?
“如果你不想一辈子都被困在这里,我可以帮你走。”
少年没有立刻说话,静静地看着他,蓝眼睛里映着微光。
“我试过很多次,从这里逃走,从他身边逃跑。但都失败了。因为我没有任何异能,什么都做不到。”
青年在说这些时眼神变得有些空茫,好似想起了过往的惨痛经历。
“——但你和我不一样。你的力量很强,虽然暂时还没完全挖掘出来。而且你还有这条小鱼帮你。所以我想,你能做到我做不到的。”
沈砚心问:“就告诉我,你想走吗?只要你想,我会付出任何代价帮你。”
麦汀汀不计付出,只看得到,是去是留,并不是个复杂的权衡。
留下来,有新认识的朋友,有安定的住处和庇护。
走,回去寻找最爱的棘棘果,宁静的、不被打扰的生活。
无论是走是留,都会和崽崽一块儿。
这么一合计,后者更有吸引力。
他最最想要的不是什么强大的能量,被众人拥簇的地位,而是独属于自己的平静生活。
尽管近来发生了太多事夺走他的梦想,麦汀汀还是一厢情愿地想要回到以前的状态中。
少年任吃饱喝足的小幼崽玩着自己的手指,问:“为什么……帮我?”
青年惨淡一笑:“因为我比任何人都知道待在‘他’身边有多痛苦。我得不到的自由,去不了的远方,你能帮我实现。”
麦汀汀看向他的眼神中带上几分同情,又很快抹去了。
这回郑重地点点头:“好。和崽崽一起。”
他向小么承诺过会保护他,那么,天涯海角,他都不会抛下崽崽。
“三天后,草原区有人找‘他’挑战,‘他’打算应战,到时候会离开工厂,至少两天才能回来。”沈砚心说得很认真,“那是你唯一的机会。如果错过,一旦被‘他’发现,我们都会死。”
青年在说这些话时神色异常平静,但就是这种不合时宜的平静告诉麦汀汀,死的也许不会只有他们两人——这个“我们”代表的,或许比想象中的含义更广。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乎别人的生死,但起码做不到加害和牵连。
麦汀汀答应了。
他看着沈砚心:“谢谢……你。”
沈砚心像平时对撒娇的卢克那样,揉了揉少年银白色的小卷毛,轻声回答:“是我该谢谢你才是。”
我看不到的景色,就让你成为我的眼睛吧。
*
帮助麦汀汀逃跑是个知情范围很小的绝密计划,对此反应最大的不是戚澄,而是同麦汀汀一路闯生入死的小卢克。
那几日白天卢克哪儿都不去,守在麦汀汀旁边,晚上也一定要等他从乌弩那里回来了才睡。
麦汀汀不想看见他伤心,就像哄崽崽那样唱歪歪扭扭跑调的歌。
这招以前对卢克都很管用,可这次不行了,男孩还是一脸闷闷不乐,怎么哄也哄不开心。
沈砚心跟麦汀汀说,随他去吧。
孩子们总是要学会分别,哪怕不是为了成长。
三天后,乌弩启程去应战,带上包括尼基塔在内的几个手下,以及一如既往需要跟随的沈砚心。
本来也打算让麦汀汀一起,然而小美人一听说是要去见证厮杀,吓得眼泪汪汪,浑身发抖。
乌弩轻笑着弯下腰抹掉他眼角的泪:“算了,这次就不带你了,乖乖等我回来。”
少年很听话地点头,泪痕还未干透,生涩地咬着嘴唇,甚至看向他的眼神有一点儿含情脉脉的不舍。
正是这一点不舍,让生性多疑的男人心情大好,忽略了许多细节。
比如转身的霎那少年松了一口气。
比如尼基塔眸中真真正正的不舍——对麦汀汀的。
比如沈砚心在他背后,冲戚澄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指定的决斗地点距离工厂有一天的路程,途中他们找地方进食休息。
小卢克是沈砚心的挂件,向来走到哪儿跟到哪儿,这次把他带着也很正常。
男孩坐下来,看见红色的果树就想起棘棘果,想起棘棘果就想到奶昔哥哥,然后想到此行回去就再也见不到他和小宝。
越想越伤心,忍不住哭了起来。
这让大人们同时变得紧张,生怕计划因此泄露。
乌弩沉浸在即将对决的准备中,反正这孩子平日里就时不时哭哭啼啼的,也没多想。
他不打算问问看怎么了,反而一点儿也不想听到:“带到旁边去,哭完了再回来。”
沈砚心如蒙大赦,赶紧带走卢克。
临走前跟尼基塔交换了视线,后者心领神会适时找了个话题吸引乌弩的注意力。
沈砚心走了十多分钟,确定离得足够远、不会被听见后,才放开卢克。
青年蹲在他面前,帮他擦眼泪。
男孩更委屈了:“舍、舍、舍不得……”
完整地说出一句,已经是不得了的进步。
不仅舍不得麦汀汀,也舍不得麦小么。
要知道,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小孩子了。
病毒在感染最初,孩子本来就是死亡率极高的易感人群;后来毒株变异,很多孩子根本熬不到成为丧尸的那一步,器官就彻底衰竭了。
人类是宇宙的早产儿,文明时代有各种科技手段保护还好,回到原始丛林中,体弱的就是注定被淘汰的那批。
如今丧尸群大部分能存活至今的都是成年人,幼儿要么早就死于非命,要么成为他人一步步接近王位的养料。
卢克也是有了沈砚心的庇护,才能活到现在。
崽崽活泼甜美,一起玩的时候总叫人开心。
卢克也很喜欢帮麦汀汀抱小么,被那样一个小小的、不可思议的温暖生命倚靠着,太过奇妙。
这些都是他停滞的时间里,为数不多流动、鲜活的经历,是丧尸灰白世界里难得的彩色。
沈砚心捏了捏他哭花的小胖脸:“再这么哭下去,‘他’会生气的。”
卢克最怕乌弩,听到这儿立刻把眼泪憋回去。
虽然还是没忍住又抽抽搭搭。
男孩结结巴巴地问,他还会回来再看我、看我们吗?
一般来说,大人都会用安慰的语气糊弄,说一定会的。
然而沈砚心知晓,有时候狠心的坦白真相,能让孩子们更好地接受别离。
他半跪在地上,把依旧止不住啜泣的男孩抱进怀里:“……不会了。”
不仅是对孩子的回答,也是对自我的诀别。
少年尚有翅膀,快点飞吧。
不要回头,不要停下。
带着他没能逃脱的那一份一起,再也不要回到牢笼里。
*
—欢迎来到【棘棘果】直播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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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然敢背着弩哥逃跑,胆子可真大。】
【不过好刺激啊。】
【汀宝一定要平平安安啊!!千万别被发现了!!】
【观众匿名送出:银水草×1】
【观众汀汀的小书包送出:金珊瑚×2】
【连我心跳都加速了……】
【还真成逃生游戏直播了。嘶,我最初是为什么看的来着?】
【反正不是漂亮宝贝养成。】
凌晨四点,连许多不眠不休的低级丧尸到这时间都会变得安静,直播镜头中有三个人各自从睡觉的地方起身,分别顺着不同的门走了出去。
策划逃跑的几人各有分工,比如沈砚心和尼基塔负责看着乌弩、以及在返程路上转移他的注意力,而戚澄和老管家则留在废弃工厂接应麦汀汀。
戚澄把麦汀汀送到小门外,和他嘱托几句,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这么绝情吗,我还以为会看到戚哥泪眼送别。】
【想什么呢,我戚哥真汉子,怎么可能哭啊。】
【嘶,猛男落泪,有点香艳不知道为什么。】
【观众珊瑚海送出:金珊瑚×10】
【观众澄澄今天对汀汀表白了吗送出:铜海藻×10】
【其实走这么快是怕自己多留一会儿就舍不得了吧。】
【我靠,丧尸都这么深情吗,还是说人类?】
【哭死,我CP就这么BE了!!】
为了制造不在场证明,以及异能的不同,计划中负责把麦汀汀带出乌弩势力范围的丧尸都不是他平日里接触最多的那几个。
高高的眉骨上有颗闪亮眉钉的雄性丧尸看起来很年轻,最多二十出头,比麦汀汀大不了多少。
末日之初,他被沈砚心从变异的野兽口中救出来,对沈砚心死心塌地,誓死追随。
后来进化出速度和力量方向的异能,也同沈砚心一起被乌弩收入囊中。
他皮肤很黑,见到麦汀汀时,却似乎奇异地出现了两团红晕,讲话都结巴了:“你、你、你……”
小美人肤白貌美,跟他站在一块儿肤色差距极大。
麦汀汀眨眨眼:“嗯?”
年轻人有点儿不敢看那双水灵灵的小鹿眼,挠了挠头发:“你、你怕疼吗……”
【草啊,怎么又是这个问题!】
【听起来好涩。】
【啊啊啊你想对我老婆做什么!】
【这小子怎么昵称这么怪啊,好拗口。】
【皮肤这么黑,要不就叫小黑吧。】
【这么简单粗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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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别说,小黑长得挺帅的。】
【害羞的小帅哥,我投他一票。】
【麦麦身边的帅哥也太多了,而且各种类型都有,好幸福啊。】
【小宝长大肯定也是惊艳的大美人!】
【黑皮肤真的很性※感诶,你看看我们这族都是冷白皮,无聊透顶。】
【我就想着以后找个深色的男朋友呢,不过丧尸就算了,以后去上象限寻觅寻觅人类。】
【啊,不是不能跟异族通婚吗……】
【尤其是和人类,发现了会被处死吧。】
【帝国才成立多少年,家恨国仇都忘了吗?】
【观众汀宝的兔耳朵送出:钻石砂×1】
【观众小么宝宝爱奶嘴送出:金珊瑚×3】
弹幕就“人鱼族究竟能不能和第一第二帝国的人类结婚”这一话题吵得不可开交,蒋萤连突然进账的钻石砂都来不及查看,不得不以主持人的身份暂时性禁言。
公屏重申几遍直播间和谐友好交流的发言规则后,蒋萤把注意力重新放回镜头上。
总算明白为什么小黑要问麦汀汀怕不怕疼了,退到工厂侦查范围之外后,他拽着少年在崎岖的林间一路狂奔,后者惊恐得魂儿都要没了。
“我去……丧尸竟然还可以移动这么快吗?”钱芮悦目瞪口呆,“提醒我以后别说想生活在弃星上了。阿萤你看到这小伙子的肌肉了吗?我感觉他一拳一个我不成问题。”
“可是这样拖着汀汀会很疼吧?”
“是啊,太不知道怜香惜玉了,光对着小漂亮脸红有什么用啊?好歹也像戚澄那样展示一下男友力嘛!”
她们的抱怨仿佛被画面中的丧尸听见了,小黑停下来,手足无措地望着小美人咬着下唇忍痛的脆弱模样,白净得藕一样的胳膊被他勒出了一道道痕迹。
“对、对不起!”年轻人慌乱地道歉。
小美人摇摇头,但显然也没法再这样配合了。
不仅自己受不了,背包里的崽崽也承受不住这样激烈移动吧?
小黑急得直挠头发。
【观众百变小么送出:银水草×2】
【观众匿名送出:铁卵石×18】
【笨!抱起来啊!】
【小黑给妈妈冲,公主抱拿下汀宝!】
【冲冲冲!这一个个的成天围绕我宝转,结果到现在还没谁抱过汀汀呢,真是不解风情。】
小黑竟然还真的“听从”了弹幕的建议,诚恳地向麦汀汀发出邀请。
只不过不是不实用的公主抱,选择了更加方便行动的背。
小美人很犹豫,垂着眼睛:“可是……”
小黑以为他是害羞,或者自己太逾越,扯了扯头发,前言不搭后语地解释:“我、我尽量不碰你,但……得快点。这样,比较快。我我我跑得快……”
小美人愣了下,摇摇头:“不是……”
小黑:“?”
小美人看向自己的左腿:“怕……扎到你。”
小黑似乎这才注意到少年腿上生长的荆棘。原来不是柔弱的小花朵,是个带刺玫瑰呀。
他恍然大悟,对方的迟疑并非因为讨厌自己的接触,反而是为他着想的关心。
年轻人兴奋起来更结巴了:“没、没没没事!我,我不怕,不怕疼。你、你来吧,得抓……紧时间。”
【我的天我们汀宝,也太温柔了吧呜呜呜呜!】
【小黑笑死我了,你害羞就害羞嘛话都不会说了哈哈哈哈!】
【别光笑别人啊,要是有这么个小美人站在你面前,还这么体贴,搁谁谁不结巴啊。】
【啧,自己有问题就去治,不要共沉沦好吗?】
蒋萤看着看着,突然觉得胳膊上一阵疼痛。
低头一看,钱芮悦不知何时已经全神贯注地抓住了自己,很紧张的样子。
镜头中的丧尸们达成了一致,小黑蹲下来,麦汀汀小心地趴在他背上。
小黑托住他的腿,轻而易举站起来,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小美人有多轻。
“你、你准备好了吗?”
“嗯……”
“那那那、那我出发了!”
麦汀汀来不及再说下句,小黑一个箭步冲出去。
小美人吓得紧紧搂住他的脖子,斗篷帽子上毛茸茸的兔耳朵随风飘扬。
刚开始麦汀汀完全不敢睁眼,五脏六腑好像都随着高速的奔行发生了位移,灵魂被风撕裂成好几瓣。
渐渐的,习惯让平衡感找了回来,他勉强睁开眼,看见了以前从未见识过的景色。
原始森林的盎然生机在此刻被涂抹成整块深浅不一的绿,加速的气流有了形状和节拍。
兽类的脚步声,鸟类的鸣叫,树叶的沙沙颤抖,全部揉进呼啸的风声。
所有的山川湖海,所有的争斗、厮杀、成王败寇……通通被他们远远抛在身后。
……风……
少年近乎虔诚地感受着。
沈砚心一直祈求的夙愿,他们不顾一切为自己争取来的机会,就是这样的、名为自由的风吗?
【我靠,小黑好快啊!再背一个人竟然没有降速,是不是比刚才更快了?】
【严谨点,不是多一个,还有小宝呢。】
【他俩看起来好像私奔哦……】
【好,我决定站这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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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惹,我竟然看哭了。】
【真好啊,竟然在杀戮游戏里突然为两个年轻人争取来的自由感到美好。】
【唉,可惜弩哥回来之后,留在那边的都要倒大霉了。】
【这也算自由吗?我总觉得弩哥如果想要把他抓回来,也不是很难吧。】
【就看心心和女神能不能多拖延一段时间,让汀宝跑远点儿吧。】
【小黑是不是也不能回去了?肯定会被乌弩咬死。】
【确实,而且戚澄他们也都会受到牵连吧……】
【那不正好,私奔啊,连孩子都是现成的,一家三口多好啊。】
【观众小黑给妈妈冲送出:银水草×40】
【观众汀宝的榨汁机送出:琥珀盐×2】
【别说煞风景的,先祝福他们吧。】
【那我举个杯,敬年轻人新鲜诞生的爱情好了。】
【屁的爱情,妈妈不同意!】
【敬自由。】
*
对手比想象中更难缠,且不止一重异能。隐藏的那一重直到最后一刻才显现,乌弩措手不及,被他小臂化作的刀刃砍掉了左臂。
当然,他还是胜了。
没有真正死亡的人,就没有畏惧。没有畏惧,就是无敌的。
丧尸的细胞不再增长,因此即便整截胳膊绞断,也只是渗出一点粘稠的黑血。
肢体再生需要时间,在那之前,他需要休养生息,会有一段很长的静默期,拒绝任何找上门的决斗,也尽量不进行激烈的运动……泛指所有。
因此,他原本是打算放过沈砚心的。
由于受了伤,返程花了来时两倍的时间。第二个晚上,一行人在河边停下歇息。
尼基塔带上另外几个人走向丛林深处狩猎,即便是丧尸,想要恢复身体最好的办法也是进食。
这几人各有神通,应当能弄来一顿很不错的晚餐。
他们临走前,沈砚心拍了拍卢克,男孩犹豫了一下,还是喊住尼基塔:“姐……姐姐!”
女人停下脚步。
沈砚心坐在地上,抬起头:“带他一块儿去吧,闷坏了。”
尼基塔表情复杂地看了他一眼,点点头:“好。来,小家伙,跟姐姐一起。”
男孩看看哥哥,然后颠儿颠儿地跑过去。
很快,几大一小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树林中。
河流附近地形开阔,没有枝杈遮挡,恒星的的光缱绻地洒下来。
乌弩躺在草地上,胳膊枕在脑后,哪怕独臂也没有影响暴君的气场。
他并未睁开眼:“怎么舍得离开你?”
卢克向来是最黏沈砚心的,像条小尾巴。有些场合得让老管家或者其他人带走他才行。
沈砚心坐在河堤上,双脚浸没进冰凉的河水。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倒影,星光也一同碎在涟漪里。
“小孩子觉得无聊,找点事打发时间。”
算算时间,麦汀汀应该已经走了一天了。
现在到哪里了呢?
希望与他们的路途没有交点,走得越远越好。
他双手撑在身后,缓缓抬起头,从水里的星星,看向夜幕中真正的星体。
它是哪一颗星,高悬在天际,千万年来沉默地、亘古不变地发着光,无人问津。
这是一种自由吗?
还是永远无法逃脱既定轨道的桎梏呢。
乌弩并不在乎沈砚心会趁此机会逃跑,反正总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他闭着眼小憩,直到衣料沙沙,腰间一沉。
男人睁开眼,看见青年散落的额发。
实际上沈砚心的年龄比他还要大一点点,但大少爷养尊处优,看起来还像初入社会的青年人。
他略带兴致地用还剩下的手臂轻轻抚摸过沈砚心的喉结,然后是下颌,耳垂。
一点一点描摹这张漂亮得无以复加的脸蛋,乌弩想,自己最初就是这样被吸引。
乌弩帮他把黑发别在耳后,收回手,松松地搭在他的腰间,好整以暇地问:“做什么?”
“……”沈砚心没想到他竟然能问出这种问题。
乌弩知道他脸皮薄,不可能说什么好听的话,也没逼迫。
他一眨不眨盯着他,试图从这张冰冷的、美丽的脸上看出一丝不寻常的裂纹:“今天这么主动,不像你啊。”
乌弩反客为主,翻身将沈砚心摁在地上,铁钳一样的手指扣住他的下巴:“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
沈砚心还是没说话。
他闭上眼,无比平静地接受即将到来的一切。
“我会知道的。”乌弩在他耳畔低语,“到时候,可就不是今天这样……就能收场了。”
沈砚心躺在地上,千疮百孔之际,空茫地睁开眼。
星星……
他想起少年的蓝眼睛,亮莹莹的,也有一点像星星。
他们尚同一颗星球上,沐浴在同一片碧波粼粼的星空下。
也许会有某一个时刻,就在这一刻,共同抬起头遥望,仍能窥见一线微薄透亮的天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