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还不足周岁的婴儿, 麦小么小朋友每天需要很——长——很——长的睡眠时间。
不仅时间长,质量也很好,不会被一般程度的噪音和颠簸惊醒,令人艳羡。
掉进弃星、被麦汀汀捡走以后, 他就一直睡在背包里。
小毯子软绵绵的, 可舒服啦, 还有妈妈身上的香味,崽崽只要闻到妈妈的味道, 就很心安。
最近麦小么跟着妈妈换了好几个地方。
一开始是在大大树里的小小屋子。
后来天空变成黄色,刮了很大的风, 便去了一个黑漆漆的屋子,有火, 也在那里认识了长蘑菇的小哥哥。
再然后,是个非——常大的地方, 好几层呢, 有很多很多和妈妈一样的人(但是都没妈妈长得好看, 还臭臭的)。
他还在那里游泳啦, 就是奶嘴被大怪兽抢走, 生气气。
好在, 崽崽最厉害了,打跑了大怪兽!奶嘴和妈妈回来啦。
在那里, 妈妈认识了其他的叔叔阿姨, 他们都很照顾妈妈。
等到风不刮了, 他们一起去了一个新地方。有很多圆圆的机器, 晚上妈妈会带他去其中一个里面玩儿。
再再然后, 也就是今天,妈妈又换了个地方, 被一个长得黑黑的叔叔带走,快快跑,不知道要去哪里。
长期保持高速,不增不减,也是一种相对静止。
就算叔叔跑得飞快,小书包里的人鱼幼崽还是睡了一个很好的觉。
麦小么做了一个梦。
他的睡眠质量太好了,总是睡得很沉,很少会做梦。
今天他梦见了海。
碧蓝的、一望无际的大海,带着一点令人着迷的腥咸和深邃,是他最喜欢的地方。
人鱼是海洋的精灵,即便是刚刚诞生的新生儿也会游泳。他没进海水,如同回到母亲的子宫。
崽崽在海里自由自在嬉戏,有一个高大的影子一直相伴左右。
他仰起小脸,想看看那是谁。
没看清脸,只看见了头顶精美的王冠。
似乎是一种珊瑚,在波浪中熠熠生辉,蓝紫色的,如烟似霞。
梦里这条成年人鱼没有说话,很威严的样子。
哪怕小幼崽被暗流冲击得差点儿掉进海藻丛中,也没有出手帮忙。
静静地等,等幼崽学会控制鱼尾的力道和方向,自己挣脱出来。
既对他遇到的危险“袖手旁观”,又寸步不离守在身边。
是谁呢?
崽崽想啊想,灵光一现。
——是爸爸吧?
那,为什么爸爸和妈妈不在一起呢?
一束光透过海水照进来,照在璀璨的珊瑚王冠上。
麦小么想要游近点儿,看一看爸爸的模样,却忽然听见声音。
“崽崽。”那个声音呼唤他,“崽崽,到啦。”
到……到哪里啦?
声音仿佛来自水面之上,在海底听着有些朦胧。
不过温柔又好听,也很熟悉。
崽崽想起来了。
是妈妈呐!
小人鱼欢快地摆着尾巴上浮,爸爸也不要了,还是妈妈比较重要。
碰触到水面的刹那,强光亮得他下意识闭上眼。
等到再睁开,爸爸不见了,海洋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缭绕的云雾和满目浩渺的白。
这是哪里呀?
风拂过崽崽没有衣服的小肚子,凉得他一个激灵。
冰冰凉的空气钻进他的鼻腔,酸得叫人想流泪。
崽崽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好……好冷!
“哎呀,忘记了。”旁边有人小声地懊恼。
“忘、忘记什么?”另一个声音问。
“崽崽……怕冷。”
粉色兜头而下,哆哆嗦嗦的小幼崽被柔软的布料包裹起来。
他在里面扭了扭,捕捉到出口的光亮,钻出小脑袋。
熟悉的位置,是妈妈披风的前襟,系带松开一点点,正好足够小幼崽露出脸。
他平时就呆在这儿,像袋鼠妈妈和袋鼠宝宝。
崽崽仰起头,见到妈妈也在低头看自己,眼睛弯弯,在笑:“你看哦,我们到……雪山啦。”
雪山?
麦小么眨巴一下眼睛,向前方看去。
刚才看到的白不是幻觉,大雾也是真的。
雾气的背后,是连绵起伏的苍茫轮廓,尖顶盛着皑皑白雪,峰峦雕刻得鬼斧神工。
崽崽认得那个,那个叫做……山。
海里也有山,只不过不是白色的,也没这么冷。
这就是妈妈说的雪山吗?
他听见麦汀汀在跟另一个人讲话:“你要……回去吗?”
崽崽一看,是那个黑乎乎、跑得很快的叔叔。
是他把他们搬运到这里来的吗?
小黑叔叔的眉毛有个眉钉,闪闪发亮,很帅气。
但是他跟妈妈讲话时会害羞,乌黑的脸蛋浮出红色的云。
还结巴。
“我、我我就不回去了吧,不、不然老大会会会杀了我的……”
麦汀汀听到这话有些失落。
自己的自由是用许多代价换来的。且不提留在工厂基地的丧尸们会如何,光是面前的小黑,很难再回到待了很久的部落里了。
“对不起……”
小美人真诚地道歉,神情哀伤。
小黑本来就不太懂怎么跟这种柔弱漂亮得花儿一样的人相处,这会儿更是手足无措:“诶诶诶不不不用道歉!我、我也挺想出来看、看的……”
小美人的蓝眼睛雾蒙蒙的:“那,沈先生……”
他知道小黑这么些年都是跟着沈砚心的,把后者当做救命恩人一样,兢兢业业回报。
如今却不得不因为自己,打破了誓言。
小黑挠挠头发:“没、没事,先先先生说,帮、帮你是很重要的事情,我……我我也算是报恩了。”
在病毒还未将北极星完全摧毁的时候,也有多方组织整合力量搜救尚未被感染、或是程度较轻的民众,沈家就是其中之一。
沈砚心救小黑并不求回报,甚至没打算让后者跟着自己。
只不过年轻人知恩图报,他去哪儿就跟到哪儿,甩都甩不掉,像条忠心耿耿的小狗。
速度方面的进化能够提供很多帮助,沈砚心索性把他留在身边,帮自己打理事情。
对于小黑来说,救命恩人的请求就是最高指令。
先生找到他,说有一个忙需要帮一下,他连内容问都不问,一口答应。
在知道可能从此都要离开先生身边、再也回不去时,小黑也伤心过。
可他明白,能帮助麦汀汀自由,是沈先生现在最大的心愿——那么他义不容辞。
更何况……
小黑看了看少年长长的睫毛,嘿嘿一笑,帅气的脸莫名显得有点憨:“跟、跟你一起,也也也也很好……”
这话绝对百分百真心,就是当着小美人的面儿直接说出口,还有点小羞涩呢。
麦汀汀欣喜于他的善意,冲他甜甜一笑:“谢谢你呀。”
小黑脸更红了,好在足够黑,不太明显。
少年问:“你叫……什么?”
“昆特。”他说,“其实我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了,是先生给我取的——那我就是昆特了。”
*
—欢迎来到【棘棘果】直播间—
[当前观众:5200]
[请遵守发言规范,创造良好平台环境]
【我哭了,小黑怎么这么纯情啊!】
【跟汀宝在一块儿有种初恋的感觉。】
【如果不是末日,不是在弃星,那妥妥校园剧啊,打篮球的体育生不小心撞掉了文静学霸的书,原本嚣张跋扈的校霸一见到学霸白白净净的漂亮小脸,顿时啥都忘了,又是脸红又是结巴的,把小弟们看傻了。】
【握草,好会写,快点开连载!】
【该说不说,他自己就是小弟。】
【这是重点吗?】
【新的CP已经出现,怎么能停滞不前!】
【买定离手,小黑会是汀宝的the one吗?】
【说实话,有点傻兮兮的,我老婆值得更好的。】
【你还小,你不懂,纯情少男才是绝杀啊!】
【观众 112233 送出:铜海藻×30】
【观众匿名送出:金珊瑚×1】
【很好,本人宣布从澄汀叛变,加入黑汀。】
【人家不是说了名字吗,你们干嘛还小黑小黑的喊。】
【他叫啥来着?】
【昆特。】
【这CP要叫昆汀吗?】
【……感觉哪里不对。】
【之前买过老戚、心心和弩哥的股,连女神我都押过,全翻了。这次我一定要好好把握机会!】
【大大快来产粮!Tag超话都开了!】
【观众罪加一等送出:琥珀盐×2】
【观众鸡蛋怎么吃送出:银水草×20】
【小麦这不纯纯万人迷吗?】
【为什么以前没人发现他啊?】
【再次感谢主持人让我有机会与老婆相遇。汀汀老婆,我命中注定的老婆!】
【呃,没人讨论一下进展吗?他们跑雪原来了真的好吗?】
【好像是因为弩哥讨厌冷,绝对不会去,所以才选了高山区相对安全吧。】
【有人去□□直播间了吗,他们回来没?】
【我刚从那边过来,还在路上呢,估计明天傍晚能回到工厂。】
【嘶,我感觉会有人倒大霉。】
【+1】
【观众汀宝的兔耳朵送出:铁卵石×520】
【观众崽崽的小裙裙 送出:银水草×2】
【可是你们想过吗,汀宝和昆特不怕冷,小宝很怕冷吧?】
【别说小宝冷不冷了,这雪山我隔着屏幕看都觉得冷……】
【小宝为啥会怕冷?丧尸不是都不怕吗?】
【有一说一,我一直觉得小宝不像丧尸。】
【不是丧尸还能是啥。】
【我建议各位谨言慎行,不要瞎猜,珍爱自己的账号。】
【观众 SummerDay 送出:金珊瑚×2】
【观众匿名送出:钻石砂×1】
【话说回来,雪山上寸草不生的,他们吃什么啊?】
【可以不吃饭的吧。】
【低级的不用,进化出异能的还是需要进食,不然没有体力。再说了,就算他们不用吃,崽崽也是需要的吧?】
【谁说雪山寸草不生了,有没有常识啊。】
【说得好像你去过一样。】
【我当然去过啊,有没有考虑过不是所有人鱼都生活在母星上,其他伴星也有高原地区好吗?不要自己见识短浅就认为全宇宙都一个样。】
【那你倒是说说山上都有啥?得是能吃的。】
【首先,极寒地区也是有动物的;其次,还有一种很特殊的植物。】
【有话直说,吊什么胃口呢。】
【雪莲花啊,这都不知道。】
【哈?】
*
雪山并非他们的最终目的地,山的那一边临着湿润的平原,因为地形太过优渥,想要争夺地盘的丧尸、包括野兽数不胜数,反而至今没能决斗出谁是老大,阴差阳错成了不被管辖的地带。
按照麦汀汀的计划,在那边找一处有棘棘树的地方安札下来,最好旁边还有可惜让崽崽嬉戏的小水塘或者溪流。
避着他人他兽的风头过一点宁静的、与世无争的小日子,也是很好的。
昆特没吃过棘棘果,光听麦汀汀的描述口水都要下来了,少年描绘的那种平淡温馨的生活也让他格外向往。
他拍着胸脯保证:“我、我我一定,一定带你们去!”
不过,想要到达那里,还是得翻过面前这座高山才行。
他们看了看,决定从和另一座相连的半山腰绕过去,虽然会多走不少路,起码可以避免落满雪、且极为险峻的山顶。
高山区不比他们过去生活的森林,跋涉起来相当费力。
幸好昆特的体力充沛,一开始还打算继续背着麦汀汀,后者认为路途太陡这样不安全,于是就让他牵着。
小美人香香软软,手也是一样,昆特心潮澎湃,激动得黑脸通红,走起路来更是浑身劲儿。
他还提出帮麦汀汀背包的邀请,不过被拒绝了。
崽崽很轻,算不上负担;并非不信任昆特,还是留在自己身边最安心呀。
越往上走,碎石越多。麦汀汀没有鞋子,洁白的脚掌直接踩在地上,好几次被硌得直抽气。
再这样下去很容易被划伤,到时候就麻烦了。昆特自己的鞋子比麦汀汀大了好几号,也没办法让给他。
想来想去,还是背着吧。
小美人知晓自己一旦受伤,反而是拖两个人的后腿,犹豫了下还是答应了。
昆特如愿以偿,那淡淡的清香从后颈一直萦绕。
小美人轻声嘱咐:“你要慢点哦。”
“好、好的!你……你放心!”
他的双手牢牢攥着少年的腿弯,很有自信,绝不会让对方掉下来。
这样的姿势就不能抱着崽崽了,麦汀汀这件斗篷有一个很大的帽子,于是崽崽自己要钻进帽子里。
斗篷的衣料用的是最最好的绒,比背包和毯子还要舒服,也暖和,像一个粉色的梦。
麦小么格外喜欢呆在这儿,还把其中一边的兔耳朵收起来,抱枕似的抱在怀里,睁大眼睛望着从未见过的奇幻世界。
低海拔森林地区生活了十来年,几乎要忘记了其他地方是什么样子的。
愈是往上走,氧气愈是稀薄。别说小人鱼了,就两只丧尸都觉得不大舒服。
他们对自己的情况了解得不够全面,还以为仍像过去那样不吃不喝不睡仍能活,卡生死之间的Bug。
然而丧尸们的进化程度越高,种种生存必备条件也就越靠近活着的人类。
这段时间麦汀汀每天跟着乌弩训练,能力见涨的同时,也发现自己比以前更需要呼吸了。
他们没有制氧装备,就算下山都不一定支撑得住,如今卡在中间,前进后退都不是办法。
昆特大口大口喘气,身体器官被压榨得仿佛随时会爆炸。
麦汀汀一惊:“放我……下来吧。”
昆特还在嘴硬:“没、没事,不……不值一提。”
他的情绪颜色已经从之前兴高采烈的绿逐渐有着向痛苦的红发展的趋势,麦汀汀分出一些蓝安抚他的同时,坚持要下来。
等到昆特第三次差点没站稳,也心知再这样下去会连累麦汀汀和崽崽,被迫停下,蹲着让麦汀汀下来之后,腿一软面朝下摔倒在地上。
麦汀汀吓了一跳,赶紧推着他翻过身,仰躺在草地上。
昆特眉头紧皱,闭着眼挥挥手:“没……没关系,我、我休息一会儿就好,小、小事!”
可麦汀汀清楚,这绝不是小事。
每个生命体的情绪都和健康状况直接挂钩,换言之,如果看起来情绪没有明显的变化,但颜色在剧烈更改,那就是更深层次的不适了。
昆特的「红」凝成无数细小的气泡,不停升腾,到达一定高度骤然碎裂,如同翻滚的岩浆。
麦汀汀尽力用「蓝」来浇灭,可如果生理在承受巨大的煎熬,对心理的抚慰终究是治标不治本。
他们得想办法获得氧气。
或者说,获得在这里生存的能力才行。
首先,得进食。
昨夜偷偷溜出工厂后,昆特不眠不休带着他赶路,经过一个昼夜,至今滴水未进。
年轻的丧尸似乎已经昏厥了,在这样寒冷的地方,一旦睡过去可能就再也醒不过来了,麦汀汀想了各种办法唤醒他,都没有效果。
“么!”
帽子里的崽崽主动请缨。
少年不确定他能有什么办法,不过试试总是好的。
他把小家伙从帽子里抱出来,双手举着小么的上半身,放到昆特面前。
小人鱼扭头看向他:“么?”
黄翡翠似的漂亮眼睛里除去平日里的天真甜美,似乎带上一丝……狡黠?
麦汀汀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其实也不算错。
看他的那一眼就是在表达,妈妈,崽崽现在做什么都可以嘛~?
少年没能成功理解,所以没有回答。
在小鱼儿看来,那就是默许啦!
小丧尸看见小人鱼尾鳞上的那一层水膜忽然变换了形态,不再是包裹着不外溢,而是真正流动的透明液体,滴下来很快结成了小冰晶。
就在麦汀汀担心他的尾巴会不会冻起来,崽崽忽然冲着昆特的脸用力一甩,连带着水花一起噼里啪啦溅上去——
年轻人陡然醒过来,上半身弹起,意识都没完全归位,慌里慌张大喊:“对不起我错了先生我再也不偷吃了!!”
麦汀汀:“……”
崽崽这招虽然虽然有点……暴力。
但不得不说挺有效的。
不过……
小美人眨了下眼。
原来昆特并不是讲话一直都结巴?明明是可以好好说的嘛。
昆特懵懵然睁开眼,看到的并不是严厉的先生在教训贪吃贪睡的他,而是好奇打量自己的小美人。
昆特:“……咦?”
他想向小美人笑一笑,却觉得五官很僵硬。
摸了摸脸,竟然一层冰。
再抬头看,近在咫尺悬在半空的小崽崽冲自己咯咯直笑,好像发现了什么特别有趣的事儿。
等等,哪里不对。
之前偶尔见到小幼崽,看起来都是个没有双腿的残疾婴儿。
现在离得这么近才发现,不是没有下半身,而是下半身竟然是透明的!
不光是透明,甚至不是人类双腿的形状。
根本……根本是鱼尾巴啊!
再看看耳朵上,也有维纳斯骨螺状的尖尖耳鳍,同样是流动的透明色。
……咦?!
崽崽他竟、竟、竟竟然是人鱼么?!
昆特一脸惊恐地向后退了几步,大受震撼。
北极星上怎么会有人鱼,人鱼到这里,不是为了带走最强大的丧尸吗?
为什么小美人也有一只?
难道,小美人才是胜过弩哥的最强丧尸?
不对不对,这条幼崽是要抓自己走吗?
可是幼崽有那么大力气吗?
昆特抱着头:“别吃我,别吃我,我不好吃的,我也不会吃你!”
青年脑袋里早就一团浆糊了,自己跟自己打架。
小幼崽奇怪地望着他,又看看妈妈:“么?”
吃谁呀?
谁要吃谁呀?
麦汀汀猜他大概是被小人鱼的真实身份吓到了。
就算来前沈砚心没告诉他,可之前一路上都没发现,要么眼神不好,要么心太大。
少年抱起幼崽:“不用怕。他很乖。”
好似为了配合妈妈的话,小么主动抬头蹭了蹭他的脸。
昆特并不想在小美人面前表现得这么怂,可是十几年来丧尸们的互相厮杀都是屈从于人鱼族的命令,畏惧早已根植进骨子里。
都走到这个地步了,总不能让对方先回去。昆特还是需要时间消化。
麦汀汀叹了口气:“你在这里……等一下。我去,找找。”
他说完,带着小么转身就走。
婴儿趴在他的肩膀上,远远看向昆特,不明白为什么成年人突然就分道扬镳了。
年轻人呆呆地坐在原地,看着麦汀汀的粉色兔耳随着走路的动作一晃一晃。
那片粉色的云越飘越远,马上就要抓不住了。
既然人鱼幼崽都待在麦汀汀身边这么久了,也没出什么事儿,说明他应该……应该是不吃丧尸的吧?
那就没什么可怕的了。
相比之下,还是被小美人以为是个怂包、丢在原地比较吓人吧!
昆特一跃而起。
“哎、哎你你等一等,等等我,我、我、我跟你一起!”
……不是吧,怎么又结巴了啊啊啊啊!!
*
钱芮悦绝望地闭了闭眼:“这是哪儿来的妈的傻大儿啊……”
从昆特出场开始,之前觉得谁都配不上小漂亮的她对这个傻里傻气、但格外热情的大男孩儿颇有好感,忍痛割爱同意把小麦“许配”给他。
结果这家伙根本不懂得把握机会!
光靠真诚有什么用,没有手段还是白费,她真是看走眼了!
蒋萤跟她的注意力不同:“这小孩儿是不是刚才被什么吓到了?”
“啊?”钱芮悦手,“不是小宝把他拍醒的吗?”
“是啊,可是……”蒋萤皱起眉,“是用手吗?”
“肯定的啊,他又没有腿,我可怜的崽崽。”
蒋萤还是觉得不太对。那个姿势,以崽崽的小短胳膊根本够不到才对吧?
在她想放大看清楚的时候,那一块画面却好像卡住、被打了一层马赛克似的看不清。
她问:“悦悦你有没有觉得,最近直播的镜头越来越模糊了。”
钱芮悦咬着吸管:“好像是有点儿,不少以前能看清楚的细节现在都看不到了,像素一落千丈。”她愤愤不平,“抽成了那么多打赏,还不好好做设备,到底在干嘛啊!”
蒋萤关注的重点不是这个,不过……算了。
她拿过自己的那杯奶茶吸了一大口,接着看。
昆特重新走进追踪麦汀汀的镜头画幅边缘,看来是赶上了。
两只丧尸嘀嘀咕咕交流了一会儿,重新达成共识,朝山坡植被更茂密的那边走去。
雪山有稳定的水源,有充足的光照,这样的环境必定会有生命存在,只不过掩盖在更多严苛的条件下,比较难发现,或是不适合被高等生命进食。
人鱼族也就是在近二十年才开始登陆上岸,赫特星没有雪山,观众们的了解少之又少,弹幕纷纷一边在网上查找一边猜测雪山上能有什么可以吃的。
男孩儿们也在专心搜寻,麦汀汀甚至把麦小么抱在怀里,凭借婴儿更加灵敏的嗅觉,希望能找到好东西。
他们找了足足有1.5个标准时,还是只能看见些不好吃的荒草和不能吃的石头。
两人尽量放缓动作,小心翼翼地吸气,可高山上的稀薄氧气还是不够用。
昆特累得一屁※股坐下来。
并没有发现自己坐在什么地方。
“我靠!”钱芮悦惊叫一声,手一抖差点连奶茶都洒了,“阿萤你看那是什么玩意儿!”
蒋萤放下奶茶,操作放大镜头。
昆特的身下,是一片明亮的粉色。
比小美人披风的粉要更加浓郁,是小女孩儿们最喜欢的那种荧光粉。
说不上好看,但的确够抢眼。一看就是雪原不可能生产出来的色彩。
(昆特好像眼神不太好,蒋萤发出了和麦汀汀同样的感想。)
钱芮悦不自觉抓住蒋萤:“你看那个形状,像不像……裙子?”
她说得没错,花纹和形状都很像一条裙子。
雪山上如果曾经有人遇难,那有裙子并不稀奇。
稀奇的是,这条裙子没有半点风吹雨淋的褪色,也没有任何磨蚀,崭新崭新的,跟刚买来的差不多。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蒋萤做了个吞咽的动作。
“……我也是。”钱芮悦紧张地捏着奶茶杯。
弹幕都发现了不对劲,几千名观众在同一时间目光灼灼盯着那条粉裙子。
它还真的不负众望地动了动。
这一动,把坐在上面的昆特吓得一蹦三尺高。
好在他没拔腿就跑,还算有义气地护住了麦汀汀,并且收回了几个夸赞的打赏。
若是在平原上,以昆特的速度异能离开这里一眨眼的事儿。可现在氧气缺失,再跑可能命都没了,他没敢轻举妄动。
于是,丧尸们,还有光年之外的人鱼们,屏息以待。
那条裙子从雪和草中站了起来。
【握草!鬼片!】
【……不是大哥,你都看丧尸了,这不是很正常吗。】
【妈呀,不是单独的裙子,是穿在身上的啊!】
【好像是个女孩。】
【靠啊,小黑也太会挑地方了,这么大地方哪哪儿不坐偏偏坐尸体上。】
【不然哪有这个幸运值携手小美人私奔呢。】
【这种运气给你你要不要啊?】
【看起来年龄不大,难怪会选这种死亡芭比粉……】
【跟年龄有什么关系,审美问题好伐,我小学就会选低饱和度的水草搭配了。】
那条裙子的主人,是个小女孩。
小女孩站起来了。
小女孩转过身了。
小女孩……没有头。
*
昆特和麦汀汀目瞪口呆看着无头女孩。
严格来说也不是没有头,是头长得不是人类、类人、或者动物的模样。
她的脖子上面,开了一朵……花。
多重花瓣沾着晶莹剔透的细雪,有点儿像莲花,但却是灰扑扑的。
这朵花很大,光花苞就足足有一个人类的头颅那么大,现在花瓣没有全部展开,不过可以想象到盛开后有多么壮观。
穿裙子的灰色花目前看起来应该是正面对着不速之客们。
丧尸男孩们陷入一种非常纠结的境地:跑,还是不跑?
就在他俩试图眼神交流但屡屡失败时,花儿开口说话了。
声音娇滴滴的:“喂,干嘛坐我身上呀?很疼的!”
的确是小姑娘的声音,听着不大,年龄大概介于卢克和麦汀汀之间,十三四岁,上中学的年纪。
明明连五官都没有,怎么还真会说话啊!
昆特眼睛都要瞪出来了。
还是麦汀汀在旁边悄悄扯了一下他的袖子,后者才反应过来道歉:“对、对不起!”
昆特还模糊地记得自己在文明时代受到过的教育,跟人道歉时应该看着对方的眼睛。
可……可是,这朵花儿的眼睛在哪里呢?
“哼。”那花儿说,“你们是谁,干嘛跑到这里来?我讨厌吵闹的人类。”
“呃,可是你……”
昆特想说你看起来也有一部分是人类啊,再一次被麦汀汀拽住了。
他有点伤心,小美人似乎很嫌弃自己的情商。
“我怎么啦?”
“没、没什么。”昆特灵机一动,问了一个保险的问题,“你叫什么名字?”
花儿想了想:“不记得啦。”
“那,那你现在是什么?”
“这都看不出来,真笨。”尽管没有眼睛,男生们仿佛还是看见了她不屑地翻白眼,“我是朵雪莲花呀。”
雪莲花……?
麦汀汀咬了咬嘴唇,小声地问:“我可以,叫你雪莲吗?”
花儿转向他。
花苞上上下下移动了下,就像人在晃着脑袋打量人。
“你看起来很有礼貌,那么,你可以这么叫我。”
昆特像个小学生一样举手:“我呢,我呢?”
雪莲:“不能。你长得没有他好看。”
被无情拒绝的昆特:“……”
青年撇撇嘴:“我以为我长得也还挺帅的。”
雪莲没接茬。
如果她长了眼睛,白眼都翻到天上去了。
小姑娘又转向麦汀汀,重申了一遍自己的问题:“你们究竟来这里做什么?”
昆特本来想抢答,想起她对自己的嫌弃,还是闭嘴。
麦汀汀说:“我们、需要呼吸。”
“呼吸?”
“这里……氧气不够。”
“你们不是死了吗?为什么还要呼吸?”
麦汀汀和昆特面面相觑。
他们看起来特征这么明显吗?
见男孩儿们傻呆呆的,雪莲像是撇了撇嘴:“你们闻起来一点儿活味都没有诶。这颗星球到处是这种死气沉沉的味道……咦?”
花儿凑近他们。
这时候麦汀汀才发现,女孩并不是用双腿走路的,她的粉裙子下面是一朵花该有的根系。
只不过她的根系并非扎根于土壤深处,可以在雪层上移动。
一朵会滑冰的花。
雪莲来到麦汀汀面前,花瓣微微张开,离得极近。
“你身上有活物的气味。但不是你的。你还藏着什么?”
麦汀汀没料到她的感官竟然如此敏锐。
他解开前襟的绳子,人鱼的小脑袋钻出来,笑眯眯:“么~~!”
乖宝要自我介绍——是崽崽哟!
“嗬!”花儿发出粗犷的、不像小女孩的声音,好像看穿麦汀汀的斗篷,看见了麦小么的鱼尾巴,既惊讶,又厌恶,“怪东西!”
到哪儿都是招人喜欢第一名的麦小么可从来没这么被说过,他的大眼睛立刻蓄起了泪水,委屈极了。
昆特本来是很怕这个小东西的,但他一哭,自己也忍不住跟着难受。
他不大高兴对雪莲道:“你干嘛这样说话啊?他哪里怪了,多好玩儿啊?”
麦汀汀让崽崽靠在自己身上,轻轻拍着他的背,即便不动用蓝,现在也可以很熟练地安抚小家伙了。
小女孩抖了抖花瓣:“我怎么啦,我实话实说而已。哪里有人长着鱼尾巴的嘛?”
自己长着花脑袋怎么好意思说别人啊!
昆特腹诽,不过这回学会了委婉:“这样很不礼貌。”他理直气壮,“你刚才还说他长得礼貌,你自己为什么不礼貌?”
雪莲一噎。
昆特乘胜追击,指着哭唧唧的小幼崽:“你看,他长得多可爱呐。头发,眼睛,鼻子,嘴巴。哪里都超好看的。”
指着麦小么,其实说的是麦汀汀。
当然,只放在心里说。
人鱼幼崽听见夸奖的话,转过脸,还是一副委委屈屈的小模样,嘴角向下,小眉毛也失意地耷拉下来。
他冲她咿咿呀呀,仅有的两颗小牙牙都在据理力争。
崽崽才不是怪东西呢哼!
人鱼的眼泪是不会变成液体的,掉下一颗颗小晶珠,再飘进冷空气里消失不见。
雪莲客观地评价:哭起来倒是比刚才笑嘻嘻的好看。
“那行吧。”花儿说,“我勉强相信他可爱好啦。”
“那你得跟他道歉。”昆特得寸进尺,“道歉……还要赔礼!”
这话连麦汀汀听着都觉得有点儿过了,没想到小女孩竟然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女孩抖了抖,从她的头……呃,不,花苞上掉下来两朵浅灰色的花瓣。
“你们刚才不是说缺氧气吗,吃掉这个就能在山上呼吸了。”
昆特捡起来,其中一瓣递给麦汀汀。
花瓣跟他们在森林见到的质感很不一样,坚硬、粗糙,纹路也很规律。
比起花儿,更像是……鸟的羽毛。
昆特拿到就要往嘴里塞,还是麦汀汀比他想的多一点儿:“为什么,你知道……它,可以呼吸?”
雪莲嘻嘻一笑:“当然是因为在你们之前也有人想在这里呼吸啊。”
昆特一听,都有别的猛士尝试过了,那肯定没啥问题啊。
放心地嚼了嚼,脸都皱起来了——好苦啊!
麦汀汀没有动,眨了一下眼:“……然后呢?”
雪莲仔细地盯了他一会儿,才慢慢回答:“然后,都长出了花脑袋。和我一样。”
昆特鼓着腮帮正咀嚼呢,傻了。
雪莲又悠悠地追加了一句:“可惜他们适应不了变成花,都没活下去,通通变成了我的花泥哟。”
恐怖故事。
昆特赶紧吐出来呸呸呸:“你、你怎么不早说啊!想害死我是不是!”
他的黑脸都绿了,生怕自己已经吞下汁水,马上就要长出花脑袋。
麦汀汀还没被他这么大声吼过,抖了一下,下意识后退一步,看着手上的花瓣心有余悸:“我也是才知道……”
昆特才反应过来他误会了:“不不不、不是说你!我我我说的是她!”
小姑娘笑得花枝乱颤——字面意义上:“你真好骗。哎,你怎么跟他讲话就结巴,不会是喜欢他吧?”
昆特的脸由绿转红:“别乱说!!”
他一边朝雪莲吼,一边眼神乱瞟麦汀汀,既希望他没听见,又希望他听见。
幸运,或者不幸的是,少年的确没对这句话做出回应,可能是压根没听见,也可能是听到了不在意。
他的注意力仍旧放在女孩说的那些话上:“是……真的吗?”
“真的啊。我骗你干嘛?”
“你说了……骗他。”
他没漏掉雪莲嘲笑昆特时说的第一句话。
雪莲倒是有点儿刮目相看了,这个小家伙看起来柔柔弱弱的没主见,没想到逻辑性还挺强。
他怀里的小婴儿仍然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自己。
婴儿是活物,比丧尸们更需要氧气,再加上被她说“怪东西”之后委屈巴巴地哭了一会儿,这时候愈发缺氧,小脸蛋涨出一丝不自然的红。
不知怎么的,她看见小孩难受的模样,就不想再继续欺负他们下去了。
她再次从脑袋上抖落两瓣花:“好啦,不诓你们了,真没劲儿。我说的是真的,你们把这个吃掉,就能在山上正常呼吸了。”
昆特显然已经对她失去了信任感,不过麦汀汀却再一次捡起了花瓣,蹙眉看了几秒钟,果断吃了下去。
花瓣真的很苦,小美人的眉间显出痛苦,吞咽得很艰难,连着咳了好几声,我见犹怜。
神奇的事情发生了:当他咽下后,再呼吸时完全没了先前那种受到阻碍的紧迫,和在山下的顺畅没了差别。
担心的昆特见他没事儿,且看起来比之前更好,松了口气,也视死如归地重新吃了一瓣。
果然,花儿只骗昆特一人,对麦汀汀说的话都是真的。
丧尸们恢复了呼吸,尽情享受着沐浴在充足氧气中的安全感。
大人们有活力了,还有小朋友呢。
崽崽太小,牙都没长齐,是没法嚼碎花瓣的。
麦汀汀拿出榨汁机,结果发现这里温度太低,机器罢工了。
这要怎么办才好?
雪莲花的根茎从雪堆上挪过来,上半部分平稳,让女孩儿看上去就是飘着移动的:“让开。”
姑娘挤了一点花的汁水,麦汀汀用杯子接住,递给崽崽。
崽崽皱起小鼻子嗅了嗅,闻起来苦苦的,不想喝。
小朋友可不能挑食呀。
监护人打开盖子,用手指沾了一点花汁,抹在幼崽的唇边。
这是婴儿独有的条件反射,会像追寻妈妈的喂食来源一样下意识跟随碰触在嘴巴周围的东西。
崽崽“情不自禁”地舔了舔花汁。
……诶?
小人鱼眼睛亮了亮。
好喝!
像是……水草的味道!
成年丧尸们吃惊地看着小幼崽竟然像尝到什么甜甜的蜜一样,开心地喝下一整杯,甚至还觉得不够。
雪莲大约也是头一回见到有生物这么喜欢苦苦的花瓣味,心想着透明的小家伙的确与众不同,又给他挤了一点儿。
“花汁没有花瓣的效果好,会大打折扣。能维持多久,我可不能保证。”小姑娘生硬道,“要是出了什么问题,你们可不能怪——”
“谢谢你。”麦汀汀说。
他在跟人道谢时总是格外认真,专注地看着对方,小鹿眼圆而亮,对本人是否真诚相当有说服力。
小姑娘看了看那烟一样的蓝,竟然别扭地转过头去:“……别跟我瞎客气。”
麦汀汀在跟雪莲的沟通中意外得掌握了绝对的主动权,这让本来自我定位要做好家长和保镖的昆特态度一改再改,看向小美人的眼神除了爱慕,还多了几分崇拜。
他小声地问:“她一开始说,吃了花瓣也会变成花人,你怎么知道她在骗人啊?”
麦汀汀:“……直觉。”
其实不完全是直觉。
他能看见她身体里的色彩,浓到发黑的绿。
绿色在情绪中代表愉快,正常人的快乐都是点到即止的,只有孩子才会兴奋过头;如果愉悦程度浓郁得过分,就有点变态了。
大概率不是好事儿,肯定在谋划什么东西。
麦汀汀这才多了个心眼。
不过,就算是帮他训练的乌弩也只是知道他可以通过开花来镇静他人,并不晓得「蓝」与「红」「白」「绿」之间的关系,或者说不清楚原理。
麦汀汀没打算跟别人说自己的小秘密。
讲那么多句话好累嘛……
“哎,你们要去哪里?”花儿问。
“去平原。”昆特说,“就是高山区的另一边。”
“平原区啊,我知道。”她高深莫测地点点花苞,“从这里走的动物们,都想去平原。”
“那他们都顺利到达了吗?”
“应该到了吧,就是挺难走,很容易死掉的。”
“……”
小姑娘非常享受男孩儿们被自己的话吓到,慢条斯理用手抚平粉裙子上的褶皱:“嘻,要不这样,咱们做个交易好了,我可以帮你们安全下山。”
“还有这种好事?”昆特将信将疑,“那你要什么?”
灰雪莲的下半身分出一条细一点儿的根,绕过昆特,径直伸到麦汀汀的面前。
或者说胸前。
它的尖端仅有成年人手指粗细,带着一点儿小而柔软的绒毛,戳了戳婴儿的小脸蛋。
痒酥酥的,逗笑了麦小么。
小姑娘说:“把这个小东西借我玩玩儿。”
昆特看向麦汀汀,这件事自己可没有发言权。
麦汀汀第一反应肯定是拒绝,花女孩怎么看怎么不怀好意。
没想到的是,麦小么对此提议很感兴趣——或者说对她那些可以卷成任意形状、任意角度的根很感兴趣。
小幼崽用小手抓啊抓,偏偏花儿在靠近他的刹那哗啦收回,不让碰。
崽崽心急了,从斗篷里探出身,像是决定对陌生“人”投怀送抱。
“你们别这样一脸防备好吗?”雪莲不高兴,“他比你俩好玩儿多了,我不会伤害他的啦。”
麦汀汀时刻注意着她的情绪颜色是否保持在正常值,勉强答应了。
经过与蛇鳐的那一战,他明白了一件事:安全的时候,崽崽是需要自己保护的。
但面对强大的危险时,也许是自己被崽崽保护才是。
见监护人松了口,雪莲兴致盎然又多伸出几脉根系,轻松地将已经做出要抱抱姿势的小幼崽从麦汀汀的斗篷里抽出来。
她的根可以随意更改形态,比如当下好几股拧在一块儿,编成三弯折的滑梯状。
小幼崽一点儿也不怕,从高处俯冲下来,再滑向另一个坡度,发出兴奋的尖叫和笑声。
崽崽还从来没玩过这个呢!
见小么这么开心,雪莲也没有要伤害他的意思,麦汀汀安心了些。
不过还是友情提醒:“不要碰他的……奶嘴。”
“奶嘴?”小姑娘暂停游戏,用根举起婴儿,抱到面前来,盯着他嘴里含着的珍珠,用手指了指,“是说这个东西吗?”
麦汀汀紧张地看着她:“不要……”
上一次蛇鳐拿走奶嘴后小么暴走历历在目,他可不想毁了这座山。
好在,雪莲也就做做样子,没打算真碰。
但她接下来做了一件更骇人的事。
她把小人鱼放进了自己的……花苞里。
此时的花瓣已经比他们刚见面时要舒展不少,层层叠叠地包裹着幼崽,后者的小手轻轻地搭在花瓣边缘上,快乐地从新鲜的视角观察同样新鲜的世界。
那些花瓣恰到好处地托举着,崽崽好似穿了一条灰色纱质的蓬蓬公主裙。
看见妈妈,还高兴地摆摆小手打招呼:“唔么~!”
昆特震惊地嘀嘀咕咕:“那玩意儿不是她的脸、还是头吗,怎么有人让别人坐自己脸上的啊……”
小姑娘耳朵很灵,生气道:“你真没礼貌,我这样能让他呼吸得更顺畅。”
她说完这句话哼了一声,转身就“飘”,裙摆漾出一片扎眼的粉。
麦汀汀迟疑片刻,摇摇头叹了口气,跟了上去。
被留在原地的昆特懵懵地挠了挠头发:“啊,我、我又说错话了?”
*
—欢迎来到【□□】(*限制级)直播间—
[当前观众:3516673]
[请遵守发言规范,创造良好平台环境]
【我就说吧,弩哥回来肯定会大发雷霆。】
【是不是比预计回来得早啊?】
【估计路上哪里露馅了。按理来说,弩哥打架受了伤,行动速度会有所下降才是。】
【哦吼,沈砚心要倒大霉了。】
【何止他啊,估计一众筹划的都得拉下水。】
【别的不重要,希望对我女神轻一点。】
【完了完了,嫂子已经被他拖进屋里了。】
【建议换个更精准的词:薅。】
【真的是拽着头发进去的,我也看到了……代入一下好痛啊……】
【还好啦其实,人类的头发没有人鱼那么坚固,很容易脱落的。】
【哎我去今天这个码打的,什么也看不见了。】
【怎么我这边连声音都没了啊?兄弟们还有吗?】
【我也没了。估计是太惨了被平台屏蔽了吧。】
【咱这不已经是限制级了吗?怎么还有屏蔽机制啊?】
【好像之前有小学生偷偷看,而且看的是弩哥处刑的现场,被家长举报了。】
【草啊,关爱成年人,远离未成年,给成年人留点空间行不行啊!】
【啧啧,跟着嫂子那小胖娃娃被吊起来绑在工厂外面了,哭得哇哇惨,啧啧啧。】
【啊??】
【孩子有什么错啊……】
【弩哥不一向这样吗。】
【现在一个个装圣母,□□杀别人的时候你们不都是叫好的么?】
【都一个直播间的,谁不是冲着弩哥下手狠才看的,搁这装什么理中客呢?】
【弩哥发火发大法了。唉,早知道这样,嫂子别把那小孩儿送走就好了。】
【就是啊,得不偿失嘛,送走了他又不会回来救他们。】
【别用人鱼的思维去衡量人类的想法,啊不,丧尸的想法。】
【哈哈,说不定嫂子想玩一回英雄救美呢?】
【不得不说那个小孩长的是漂亮,要是求我,我也会心软。】
【行了行了,大白天的做什么梦呢。】
【说起来有人知道那个小漂亮哪儿去了吗?】
【啊,我有关注他的直播间,被眉钉那小子带到高山区了。】
【眉钉谁啊?】
【天天跟着嫂子的那个小狗腿。】
【啊?卢克吗?】
【不是,年纪大一点的,皮肤很黑的那个。】
【哦哦哦想起来了,叫昆特对吧。】
【高山区???那边不都是雪山吗,能活下来?】
【我记得丧尸好像进化之后会恢复呼吸功能的,高的地方氧气也不够用吧。】
【他们遇到一朵花,吃了花瓣好像可以自如呼吸了。】
【啥花啊?】
【严格来说不是花,是长着花脑袋的小女孩。反正还蛮诡异的,看了要做噩梦。】
【???弃星还有这种东西吗?】
【原产生物?】
【不太像,我印象中γ-CC-09应该是个很规矩的星球,没有奇形怪状的生物。那个小东西大概率是女孩儿死后被灰雪莲寄生的。】
【呃,寄生也不能有人的思维吧。】
【丧尸都进化了,凭啥动植物不能进化啊,再说了,万一当时寄生的时候小孩还没死透,移植了一部分人类意志也说得通。】
【可是它为什么要帮丧尸?】
【不清楚,它的语言太稀有了,系统翻译不了,全靠猜。】
【好像是因为很喜欢小美人带着的那个残疾小孩。】
【妈滴乖宝,谁能不喜欢我们乖宝呢!】
【你们这群麦粉宝妈的差不多得了,回自己地盘讨论不行吗,非在这蹭弩哥热度,有完没完啊?】
【仗糊行雷是吧,也就是弩哥粉多不care你们叽叽喳喳几句,换个小主播的直播间进入一通嚷嚷看别人骂不骂你们就完事。】
【呕,互联网乞丐。】
【握草你们别吵了,开门了开门了!】
【嫂子是不是断了条胳膊啊,我的妈,弩哥这次是真狠下心了……】
【好像大腿上都是血。弩哥对他都做了什么我不敢想了。】
【哭死了,我的心心啊,】
【我去,弩哥找人给他上了铁链,手脚都有。】
【以前嫂子自己逃跑被抓回来也没这样啊,□□这次到底为什么这么生气啊?】
【天哪,连行动的自由都没有了,我还是第一次同情沈砚心。】
【自由?笑话,被□□抓到身边的那天起,他就再也没有自由了。】
【又何止是沈砚心呢。整个丧尸族群,从他们被病毒绑架在生和死的中间带开始,再也没有资格谈什么“自由”了吧。】
*
那条锁链曾经是用来捆野兽的。
乌弩驯服过一匹变异的白狮,异常凶猛,挣断过好几条不同质地、粗细的链子,直至试到这种材质。
人类原本就不是狮子的对手,更何况变异后的狮子又强大了数十倍,连狮子都无法挣脱的锁链用来拴一个没有任何异能、本身力量也不大的人类,跟大炮轰蚊子有什么差别。
沈砚心在戴上镣铐后,重得几乎没法行走。
他又无法忍受在他人面前爬行,只能蜷缩在角落里动都不动。
有两次老管家还给他送饭时,都以为他已经死了。
他清楚为什么乌弩要如此大材小用,比起肉※T上的惩罚,更像一种精神上的侮辱——他对他来说,就是养的一只小兽。
驯养的兽,是不能反抗主人的。
“不说,是吗?”乌弩阴沉沉看着他,“好。很好。就算你不说,我也会找到他的。我会把他带回来,当着你的面,一片片剜出他的心脏,亲手喂你吃下去。”
沈砚心双眸失焦任人宰割,像一具枯木。
男人的手指游走在他大腿上已经干涸的血迹:“你不是爱他吗?你不是疼他吗?那就让我见识一下吧。”
乌弩在盛怒到极点是没有表情的,平静地处罚了每一个经手放走麦汀汀的丧尸,包括才十一岁的小卢克。
这平静之下的暗流,全都倾泻在沈砚心一个人身上。
好在,他早就感觉不到痛了。
乌弩动了这样大的怒,连夜派人去找麦汀汀,几天后仍一无所获。
沈砚心得知这个消息时,露出了这些日子来的第一次笑意。
昆特那个孩子虽然平时看起来脑子不太灵光,真要交代他做什么事儿,还是很尽心尽力的,他没看错人。
再多的海啸吞食他也没关系,反正麦汀汀跟着昆特远走高飞,不会再回来。
锁链能绑住什么,也有什么是困不住的。
他的心已经自由了。
*
北极星的另一端的制高点,来自三个种族的四人,全然不知发生在部落里的哀嚎,忙着翻山越岭。
麦汀汀和昆特最初计划沿着半山腰走,多绕点儿路。
不过灰雪莲不这么认为。
“既然你们都能自由呼吸了,还是跟着我好了,我对这里比你们熟悉多了吧?走山顶能节省至少一半的时间。”她的用花瓣摸了摸小孩子软软的头发,“我也说过了,我不能保证花汁对小朋友的效果,你们也不想他憋死在半路吧?”
话说得不怎么好听,却也都是客观事实。
男孩儿们觉得她说得有道理。
茫茫雪原,连绵山峦,不信本地“人”又能怎么办呢?难道信他们不靠谱的直觉?
灰雪莲走在最前面,婴儿早就困得在花瓣的拥抱中睡着了,昆特跟在她身后,牵着麦汀汀,小心避开碎石。
愈是接近顶峰,路途愈是陡峭,连身强体壮的昆特走起来都困难,更别说向来身娇体弱的小美人。
小姑娘用根系移动,方便得如履平地。
隔一段路停下来,边等边嘲笑男孩子们。
麦汀汀一个没站稳,差点摔下去,幸好昆特扶住了他:“要、要要不还是我我背、背着你吧?”
小美人摇摇头,然后迟疑了一下:“你有没有觉得……晃?”
昆特愣了愣。
好像还真有点儿。
从脚底传来的,雪山那隐约、却必定存在的律动。
它如同脉搏一样跳跃,又像似呼吸般起伏,愈发明显,直到四周陡然跟着震颤,石头哗啦啦向下坡滚去。
昆特满脸惊恐:“地、地震?”
不,如果发生在高山区,更有可能是……雪崩。
之前还嘲笑麦汀汀路都不会走的小姑娘也停下来。
雪莲所有的花瓣都立了起来,全方位捕捉声源和动静。
“不是地震,也不是雪崩。”她那总是成熟得像个小大人似的声线,第一次呈现出符合年龄的惊慌失措,“——是‘它’苏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