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心对于自己如今在乌弩部落里成了压寨夫人的定位有着相当清晰的认知, 鉴于所与人都是以充满了欲※望、又有点儿畏惧的眼神打量着他。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乌弩一直没对他做什么,除了强行让他睡在自己身边——甚至不是同一张床。
乌弩的地盘比起他那个原始部落要高级许多, 起码找到了一处废弃的建筑, 首领的屋子里普通家具一应俱全。
身为这么多人的首领,乌弩每天是很忙的, 白天沈砚心几乎看不见他的身影。
不过每天晚上, 他倒是一定会回来, 那双恶狼一样的眼睛总会在开门的刹那死死盯住沈砚心, 确定他全须全尾地待在那儿之后,才会闭上眼睛, 缓和情绪。
沈砚心每天都要经历一次这样的战战兢兢, 神经都快衰弱了。
乌弩的身材极佳, 不是那种在健身房里练出来的花架子,是真正末日里摸爬滚打出来的、实打实的肌肉, 每一块都潜藏着无与伦比的力量。
他长相也不错,虽然比不上沈砚心那种惊艳,也是五官标志的帅哥。
然而沈砚心作为直男, 对同性实在谈不上什么审美。
更何况这个男人还对他充满了威胁——各种意义上的。
当性命和命运都如一根丝线一样被另一个人捏在手中时,是美是丑, 是人是鬼,都不再重要。
至今为止, 乌弩还没有强迫他做过什么事情, 倒是每天睡前都会从背后搂着他,像小孩抱着自己的娃娃那样, 将脸埋在他后颈。
“留下来吧。”男人沉声道。
像诱哄, 也像胁迫。
沈砚心眉头紧皱, 实在不想跟这个人再多废话半句,可是又忍不住有点畏惧。
乌弩得不到回答也不急,就这么静静抱着他。
不动作,不说话,维持十分钟,然后回到自己床上,各睡各的。
“……”
沈砚心每次心提到嗓子眼儿,又不上不下地憋回去。
好几次都他都想问问乌弩你到底想怎样,终究还是咽了回去。
搞不清楚乌弩的想法,沈砚心也不再问。
他每天待在小小的房间里,哪儿也不去,也不跟任何人说话,沉默地思考着自己到底还有没有必要去花心思想着逃跑。
老管家大概会很着急吧,其他的人还好吗?
自身难保的情况下,他还会分心想一想过去。
星球成了荒芜之地,蓝天白云却不受任何影响。
他困在那一扇小小的窗里,不知命运的镰刀何时就会斩落。
不过乌弩当初说会有人给他治疗腿伤倒是真的做到了,再加上那日他出门本身就是为了采草药,双管齐下,很快便恢复了行动能力。
对于已经停止任何新陈代谢的丧尸们来说,时间早就失去了意义,反正他们的寿命不再增加,生死成了一种抽象的概念。
不过沈砚心还是会计算每天的日升月落。
那是他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
被乌弩掳走的第三个星期,事情迎来了转机。
虽然是不好的那种。
末日来临时,除了老管家,还有其他原本属于沈家的仆从跟随他至今。
其中有个年轻的小伙子名叫巴图,少数民族,幼时流浪被沈家收养,平时寡言少语,但精悍能干,直到今日仍是沈砚心的得力助手和衷心的追随者。
小伙子虽然性格有些木讷,双眸中的光却总是灼灼。
从某种程度而言,有点儿像个温和版的乌弩。
巴图出现在乌弩部落时,一开始并未引起骚动。他看起来和他们太像了,深色皮肤,黑亮的眼睛,粗犷而野性——总而言之,不太像文明人。
每天都会有新人到来,让乌弩的势力不断壮大,因此部落里出现陌生面孔司空见惯。
直到总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的沈砚心主动出了门。
他的腿伤好得差不多了,不过走路还是有一点儿陂。
沈砚心一瘸一拐扶着墙,向来沉静的眉眼难得显现出焦灼:“你……”
本来对谁都木着脸的年轻人见了他,立刻上前扶住:“少爷!”
沈砚心借着他的力站稳,低声问:“你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我……我们一直在找您。您怎么样,还好吗?”
“我没事。其他人呢?”
“他们都挺好的,还来了新人,我……我们都很担心您。”巴图道,“让我带您回去吧。”
先世代巴图就是沈砚心的保镖,身手了得,末日里更是得到种种历练。
然而沈砚心并未因这句话展颜,反而拧紧眉心:“我走不了。”
小伙子瞪大眼睛:“他们扣留您?!”
沈砚心轻叹一声,把这大半个月的遭遇三言两句简述给他听。
两人互相搀扶,离得很近,从别的角度看起来无比亲密。
他们互相交流着近况,谁都没注意到丧尸群众有几道阴沉的视线。
“我会保护您。”巴图认真道,“我一定会带您走的。”
沈砚心理解他的忠心,可情况不同往日,乌弩的部落和他的不同,来,容易,想走可就难了。
更何况,他还是被乌弩当做……
正当巴图将沈砚心的胳膊搭在自己肩上、半扶半抱想要带他走时,一道低哑的声音如惊雷。
“……这是要去哪儿?”
沈砚心浑身一震。
不仅是他们,所有丧尸都转过头,看向声源处。
乌弩刚从外面回来,后面跟着几个小弟,有一些就是刚刚溜出去高密的。
他的上衣像是被野兽撕破了,精壮的胸膛上几道纵横交错的血痕,皮肉外翻,看起来十分可怖。
男人好像感觉不到疼似的,眼睛盯着他们,甚至看起来是笑着的。
沈砚心下意识打了个寒战。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他对乌弩有了一些认知,的确是个如想象中独断暴虐的暴君,大多时候冷着脸。
当他笑起来,便是怒火燃至顶点的时候。
沈砚心推开巴图:“走……快走!”
巴图注意力都放在这个看起来是敌方首领的男人身上,对身旁的沈砚心毫无防备,被推得一个踉跄。
他一动作,立刻有好几个丧尸围过来,拦住他的去路。
巴图反应很快,摆出防御的姿态。
乌弩悠悠踱过来:“哎,别急啊,新来的朋友,我还没见过呢。”
沈砚心向前一步:“不……别,放他走。”他咬着牙,“放他走,我什么都答应你。”
他这样鲜明的保护欲反而更加激怒了乌弩,男人笑着问:“哦?我想要你做什么呢?”
这话一出,小弟们嘻嘻哈哈笑起来,一个比一个听着不怀好意。
巴图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很快也明白了那些丧尸笑声中的潜台词,猛地回头:“少爷,您别——”
他的话还没说完,被谁踹倒再地,一条长长的触手捂住他的嘴。
更多的触手缠绕上来,它们分泌出腐蚀性的液体,巴图的皮肤不堪一击,痛呼出声,却又被嘴上遮挡的那个阻止了声音。
沈砚心一抖,看向那个张开嘴的丧尸——那些触手就是他分叉的舌头。
丧尸见他看着自己,竟然笑了起来,触手更用力地捂住巴图。
人类在第一次感染病毒时变成丧尸,但丧尸经历二次感染后,便会分化出不同的异能。
乌弩的目标就是将这些能力各异的丧尸们纷纷纳入麾下,壮大势力。
巴图很快就没声音了。
沈砚心站在原地,哪怕手脚自由,却也像是被缚住。
“把他带走。”
乌弩吩咐手下,沈砚心眼睁睁看着失去意识的巴图被丧尸拖走。
男人敛起笑意,眼睛黑沉沉的,看不出情绪,走到沈砚心面前,居高临下。
“如果不想跟他一样,乖一点。”
沈砚心的眼中满是恨意:“那你不如先杀了我!”
“杀了你?”乌弩好像听到了什么笑话,很惬意的样子,挑起他的下巴,“留着你还有用处呢,我怎么会杀了你?”
沈砚心打掉他狎昵的手,向后退了两步。
乌弩也不恼,像逗弄不听话的小宠物那样,伸手毫不费力地将他捞回来,搂住他的腰。
那本应当是个非常亲昵的动作,如果不是乌弩用外人听不到的声线附在他耳旁:“我们回房间,好不好?你也不想被这么多人看着吧?”
连着两个征询似的疑问句,口吻难得温和,却让青年脑海中警铃大作。
被这么多人……看着?
心底有一个声音尖叫着让他逃跑,不顾一切地跑——
可沈砚心脚下却生了根,动弹不得。
因为接下来乌弩说了第二句:“乖一点,我会考虑留他一命——虽然我看到你们离得那么近,真的有点生气。”
*
接下来发生的所有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噩梦,沈砚心一辈子都不想再回顾。
然而现实常常与愿景背道而驰,后面的几十年,每一天、每一夜,都在上演同样的噩梦。
乌弩所言不假,只要沈砚心臣服于他,他会留巴图一条性命。
也只是「命」而已。
巴图被废了声带、一条胳膊和一条腿,几乎和废人没了区别。
不止是巴图,后来沈砚心的部落也被乌弩强行吞并,看在他的面子上留了那些老弱病残一命,没把他们拿去钓野兽。
乌弩的部落越扩越大,不出两年清扫了城市森林的所有敌手,成了森林区的霸主。
弓※弩的名头越来越响,也有越来越多的人听说他身边总是带着一个沉默而美丽的黑发青年,甚至有人是为了瞻仰沈砚心一面特意加入乌弩的部落。
“你倒是很受欢迎嘛。”乌弩从后面抱着他,将他压在墙上,掰着他的下巴以一个很扭曲的角度吻他,“你说,要是有一天有人想从我身边带走你,怎么办?”
沈砚心咬紧牙关,疼得脸色苍白,却死死不发出任何声音,抠着墙壁的指尖磨出了血。
曾经乌弩得不到他的回答会更加暴怒,现在倒是想开了,无论如何沈砚心也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能不能回应,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亲吻他汗湿的发梢,嗓音像是上了瘾:“没关系,我不会让任何人带走你……任何人。”
沈砚心在疼痛逐渐变得麻木的时刻抬头望向窗外,夜色浓郁如墨,似乎将每个人困在其中,永世不能翻身。
这一日距离尘暴试炼开启,戚澄将麦汀汀捡回“圣所”,还有三年。
谁都不会知道,三年之后一个漂亮少年的出现,将永远地改变所有人、乃至一个星球的命运。
正经历折磨的沈砚心更无法预料到,那个男孩儿会将自己带出无尽的地狱。
他也并不关心。
沈砚心甚至不再恨乌弩,也不指望哪天能弄死对方了。
在这个夜晚,在每一个被翻来覆去凌R的夜晚,他唯一而真心的祈祷,就是自己能够快点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