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顾不得哨声会惊动其他猎食者, 又接连吹响好几次,希望能有同类可以听见。
天不遂人愿,那头狼带着四五身形较小的狼重新回来了, 并且自己站在洞口, 甩了甩脖子,示意带来的小狼们去攻击猎物。
沈砚心的衣服都被冷汗浸透了。
这时候他终于明白过来, 这头狼是母狼, 它正在它他的孩子们捕食。
——这就意味着, 他很有可能没有办法被一口咬断脖颈彻底死去, 而是会被幼狼们当做学习对象反复折磨,求生不得, 求死无门。
其中一头长得比其他幼狼都稍微大一点的小狼率先发起攻击。
它的体长已经超过了一个青少年, 非常轻松地从近乎垂直的坑壁一跃而下, 轻巧地落在洞底的另一个角落。
它和沈砚心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一双眼睛绿得发亮。
能在末日中活下来五年的都不是什么简单的人, 沈砚心也不是第一次和动物狭路相逢,然而此刻他还是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心慌。
在幼狼一跃而起时,求生的本能让沈砚心忘记了腿部的剧痛, 手执弯刀的刀柄奋力向狼的眼睛劈去!
他虽然没有多少实战的经验,但沈家这样的大家族继承人总是会学一些必要的防身课。沈砚心学过相位枪的使用, 准头也还不错。
只是以前跟着全北极星有名的老师学习的时候,可从来没有想过, 有一天这些瞄准的力道、角度、计算方式, 会用在一头狼身上。
那头幼狼显然也是经验不足,在他抽出雪亮的刀刃时明显一慌, 本能地便宜方向想要躲避——而这是生死之战中的大忌。
沈砚心眼神一凛, 狠狠地砍向它的脑袋!
腥臭温热的血液溅了他一脸, 沈砚心被震地跌坐在一旁,手一抖,连砍刀都掉在了地上。
他毕竟经验和力气有限,尽管幼狼因剧烈的疼痛蜷缩在地上哀嚎,却并没有死去。
这一举反倒激怒了爱子心切的母狼,但它同样看见了人类的武器,它没有立刻跳下来,带着几头小狼在洞口焦躁地徘徊,然后仰头狼嚎。
——它要召来更多的同伴!
沈砚心这回心真的凉透了。
对付一头还没成年的狼他尚有余力,或许殊死搏斗,面对这一家母子也不是毫无胜算。
可若是真有一群狼来这儿,他岂不是死无葬身之地?
要不就乖乖等死吧。
沈砚心想。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草药,觉得有些惋惜。
自己回不去,那个孩子的双腿估计也是保不住了。
精神放松的同时,身体上的剧痛重新席卷而来。
沈砚心疼的脸都白了,干脆丢掉弯刀,认命地坐在地上。
反正被病毒感染时已经死了第一次了,如今不过是第二次而,他都熟门熟路了。
青年在想这些事情的时候,一直盯着那头垂死挣扎的小狼,并没有抬头。
他不太想看见自己成为瓮中之鳖的情形。
所以当听见洞口那几头狼在哀嚎身后倒地时,沈砚心不可思议地睁大眼。
有一头幼狼没站稳,咕噜噜从洞口掉下来。
沈砚心吓了一跳,看见它身上扎着一根箭矢。
这可不会是其他动物的象征。
只能是人类!
青年精神一振,望向洞口的位置。
难道是部落里的人听见他的哨声来救他了吗?
可是他又觉得不对,部落里像自己一样有所进化的高阶丧尸每一个的情况他都很清楚,迄今为止没有任何一个人是会用箭的。
或者说,他所在的地方根本就没有出现过弓箭这一工具。
难道是从别的地方来的人?
丧尸和丧尸之间并不都是相亲相爱的友好同胞,在很大程度上他们是属于竞争关系的,为同一片区域的统治权,为了安全的栖息地,为了干净的水源。
很有可能这个人也不是为了救他,甚至可能反过来要杀了他
才出狼口,又入虎穴,青年心中一凛,伸长胳膊把那柄弯刀拿了回来。
接着,他听见了一道低沉而嘶哑的声音。
“你还好吗?”那个人说。
一张还算年轻而周正的面孔出现在洞口。
来人低着头望向他,背后背着看起来很沉重的弩。那些箭矢应当就是来源于这儿。
对方看向他的眼睛,沈砚心想,比刚才任何一头真正的狼,都更加有猛兽般的野性。
贪婪,冷酷,嗜血。
那是沈砚心第一次见到乌弩。
*
男人把弩放在地上,轻松地下到洞底,背上他再爬回去。
沈砚心还算瘦削,可毕竟是成年男性的体重,男人好像什么都没负重似的徒手攀了四五米的坑壁,回到地面。
等到了上面之后,沈砚心看向他重新拾起的弩,想着自己可能还没有对方的武器重呢。
“……谢谢。”
他说。
尽管道谢是真诚的,但他并没有因为对方救了自己一命就放松了警惕。
毕竟在这个混乱的时代,谁是敌人谁是友人,或许只是一念之间。
男人点点头,说了一串很复杂的读音。
沈砚心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告诉自己他的名字。
“你不懂我们的语言。”男人盯着他,下了结论,重新给出了一个更简单的发音,“我叫乌弩。”
“……沈。”
他并不打算暴露自己的原名。
“沈?”男人挑挑眉,“只是这个?”
“只是这个。”
乌弩又盯了他一会儿,不置可否,接着视线移向他已经变得惨不忍睹的右腿:“你受伤了。”
“我可以——”
沈砚心本来想说他可以自己回去,但是乌弩根本就没有让他说完,直接把他打横抱起来。
沈砚心挣扎了一下——刚才被乌弩背上来还好,毕竟情形所迫,而且背也是个很普通的接触——他一个男人实在是很难接受被这样以公主抱的姿势抱起来。
“别动。”乌弩哑声道,“除非觉得你能抱得动我的弩。”
接下来,乌弩根本没有听沈砚心所说的任何一句解释,就这么把他带回了自己的部落。
北极星毕竟也曾经是个颇有规模的小星球,就算很多人死于病毒中,留下来的丧尸数量也不少。
沈砚心大概知道,光是城市森林就大大小小聚集了不少部落。
可乌弩的这一个规模之大,还是超出了他的想象。
不仅人数众多,这儿收留的每一个人都很像乌弩,充满了原始的狂野。
乌弩刚一回到部落,很多人便簇拥上来。
“弩哥回来了!”
“老大还好吗?”
“弩哥回来了呀!”
他们的口音其实是有点儿难懂的,但沈砚心还是看出了乌弩的首领地位。
这什么狗屁运气,自己身为一个部落的首领,竟然被另一个的捡了回去。
接下来会吞并么?他部落里那些老弱病残完全没有能力反击吧?
沈砚心怎么想自己收留的那些人来到这儿都不会有好日子,过于是他改变了主意,决定把自己是另一个部落首领的身份守口如瓶,反正多的是没有任何组织收留的闲散丧尸。
很快有人双手恭敬地接过弩,扛到一旁悉心擦拭去了。
乌弩并没有放下沈砚心,他已经这样抱着他走了一路了,此刻仍然脸不红心不喘,好像连人带弩加起来一百多公斤的重量于他而言根本不值一提。
且不论被这样横抱进来有多扎眼,光是沈砚心本人惊艳的外表和矜贵冷淡的气质,和整个族群、甚至于和丧尸这个群体都十分格格不入,足以让人侧目。
缺胳膊断腿的丧尸们围过来,七嘴八舌地问。
“弩哥,这是谁啊?”
“老大又捡回来新人了么?”
“老大不是说这种事儿不需要亲自动手嘛。”
“那这个人……”
乌弩低头看了眼怀中沉默的黑发青年,轻轻一笑,对他们说了个词语。
又是那种复杂而拗口的发音,沈砚心听不懂是什么意思。
从小弟们变得猥※琐而淫※邪的眼神来看,绝对不是什么好词。
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相当不好的预感。
乌弩低下头,在他耳边轻声道:“别怕,我会让他们给你治疗。”
尽管他的嗓音嘶哑,说这话时的语气倒是很温柔。
何止温柔,简直有几分缱绻了,如同恋人之间耳鬓厮磨的絮语。
然而沈砚心不仅没有因此放松,反而愈发浑身紧绷。
他深陷敌营不说,还很有可能会成为过去从未想过的角色,却没有任何反抗能力。
以后的日子,何去何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