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调阅了他们在军部的档案, 发现这些失踪的虫族很多在年轻时都效命于军部,在退役之后能享受到军部补贴。”
光屏上的照片序列随着迪伦李的动作滑动。被放大的几张照片上,雌虫虽然已经不再年轻, 但眉宇间带着属于战士的刚毅。
伦多看起来是比较年长的那个,眼角的纹路更清晰些。他看起来不苟言笑, 眉间有几道竖纹, 嘴角抿着,不自然地向上翘, 面对镜头很是拘谨。
“据我查到的信息来看,他们的雄虫有的已经去世了,有的根本定居在外星,几年都不会见一次面。而这些雌虫中也没有虫有虫崽, 基本都是独居的状态。”
“也就是说,即使有虫冒充他们的身份领取军部的退役补贴,也不会被这些雌虫身边的虫戳破。”
略微思索,温德尔提出疑问:“为什么冒充的虫能顺利通过审核,用他们的名字领到军部的补贴?”
阿布戴尔敲了敲桌子,若有所思地说:“因为军部不会核验身份,补贴都是直接发到账户上的。”
“那之前没有发生过这种事情吗?”温德尔问。
如果军部的审核程序这么轻松, 那想到这个办法的虫应该不少才对。
阿布戴尔古怪地笑笑:“这种事还真的从没发生过。”
温德尔不解:“为什么?”
阿布戴尔说:“能取得军部直接发放退役补贴资格的雌虫,一定是非常优秀的战士,战斗力不可小觑。”
虫族的老化并不是一条平稳的曲线, 而是会在老年的某一个点急速变化, 从年轻力壮变为垂垂老矣, 之后没多久就会死去。
也就是说, 虽然伦多的面容比较苍老,但年轻时就是优秀战士的他, 现在的武力值依旧很高,基本没有多少雌虫能够通过暴力胁迫或伤害他。
伦多尚且如此,就更不用说比他更加年轻的失踪雌虫。
任何虫想对这些雌虫谋财害命之前,都面领着一个巨大的问题:最后丢了命的很有可能是自己,而不是最初想要谋害的目标。
所以温德尔说的这种情况,其实并没有发生过。
怪不得两只虫都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温德尔暗暗想到。
这件事的疑点确实很多,而且也不能交给帝国处理,不然势必会暴露阿布戴尔和迪伦李私自潜入军方资料库的行为。
想到这里,温德尔了然地看向阿布戴尔:“你叫我来,是不是有什么我能帮忙的?”
阿布戴尔坦然承认。
他指着伦多的照片:“我想让你调查他在失踪前的活动轨迹,看看能不能找出他失踪的原因。”
温德尔问:“为什么是伦多?是他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阿布戴尔说:“也算是吧,他的失踪日期是最早的之一,而且……”
迪伦李打开一张地图,投影到另一面墙上,温德尔看着地图中的建筑感到似曾相识,最终在看到“地下翼斗场”几个字的时候,确认了地图上的位置就是自己曾去过的翼斗场。
温德尔扫了一眼,马上在地图上找到了卡约斯以“卡尔”身份租住的二层小楼。
倒不是因为他的眼力非常好,而是因为那栋二层小楼的示意图标以及翼斗场的图标上,都被标记了红色的小圆点。
“雄主,你迷路的时候去过这两个地方对吧?”迪伦李问。
温德尔:“是,不过这和伦多有什么联系?”
迪伦李说:“这两个地点,也是伦多最喜欢前往的地点。加上这里,”他指了指温德尔不认识的另一处小圆点标记,“是伦多除了家以外最经常去的地方。”
“既然雄主你去过,也有认识的人,最好你去那边问问。”
说着,迪伦李收起自己的光脑,拉开椅子向外走去:“我需要去军部值班了,等我回来会试着扩大寻找范围,看看能不能找到这些雌虫之间的联系。”
这句话明显是对阿布戴尔的汇报。
迪伦李又转过头,对温德尔说:“雄主,我给你做个芯片型植入皮肤的光脑,下次就别偷别的虫的了。”
温德尔:“……好,谢谢。”
迪伦李的效率很快,在他拿着针头,把芯片推进温德尔手腕附近皮肤的同时,雌虫对此做出了回答。
“当然是因为我在工作中都在摸鱼了,”迪伦李十分坦然地说,“我看到雄虫的举报信息一般都不理会的,要是骂的狠了或者骂的好了,我还会给信息加密,保护它们在光网上多待一会儿。”
温德尔有点疑惑:“但我有几个晚上都看到你是加班回来的。”
迪伦李耸了耸肩:“我用军部电脑给忒西弥的信息加密来着,有兴致的时候其实我也会给其他反抗组织的信息加密玩玩。”
“你在什么部门工作来着?”温德尔问。
迪伦李毫不犹豫地回答:“网络安全部。”
“……真安全。”
全国最臭名昭著的雄虫其实是反抗军的名誉首领,军部网络安全部的首席工程师之一其实是反抗军的信息工程师。
忒西弥,主打的就是一个渗透进敌人内部是吧?
迪伦李走了之后,温德尔对着光脑投射出的地图沉思。
在迪伦李标记出的两个地点中,一个是他很熟悉的地方,就在“卡尔”的住处旁边,而另一个地方则是他从来没有去过的一处餐厅。
先去哪里呢?
明明已经打算好了不要再和卡约斯发生进一步纠缠了,他在心中暗自叹了一口气。
其实,温德尔问过阿布戴尔的看法,问了他,对于他和卡约斯的平民身份有来往的这件事是怎么想的。但当时阿布戴尔并没有反对,而是在一阵沉默不语后,告诉温德尔把自己的身份藏好就是。
所以,此时的纠结只来自于温德尔自己的内心。
似乎再这么下去,有什么东西就要失控了。但要真的让温德尔说出究竟是什么即将失控,温德尔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良久,温德尔对着光脑投射出来的虚拟屏幕叹了一口气。
点了点位于翼斗场相反位置的光标。
脑海中却骤然闪过一副画面:当他承诺会和卡约斯继续见面的时候,卡约斯在黑夜中抬起头,无声的眼睛却好像洒满星光,饱含希冀。
——
温德尔带着雌虫面具,也把自己的雄虫信息素全部收进体内,避开显眼且人流量大的庄园正门,专门从侧边不起眼的小门出去。
那扇门很狭窄,是不起眼的灰色,推开的时候还会发出“吱呀”的摩擦声。
街上的虫族数量不多,也没有虫注意到温德尔的出现。但不知道为什么,温德尔总是感觉,从某个时刻开始,自己有一种被猛兽盯上的感觉。
但奇怪的是,没有被视线聚焦的感觉,只是一种类似于成为注意力中心的麻痒。
也有可能是他疑心,但上辈子的经验告诉他,自己成为被跟踪的目标的可能性更大。
温德尔不准备打草惊蛇,所以不露声色地沿着目标餐厅所在位置行进。
果然,在经过一个岔路口,且身边在一段时间内没有虫族经过的时候,凭空伸出一只手,以巨大的力量将温德尔带离。
温德尔有意识地卸掉自己的防备,貌似顺从地放松身体,双脚离地,任由这股力量将自己带离地面。
一阵天旋地转过后,温德尔感觉到自己的双脚终于落地,便睁开眼睛,无奈但并不意外地看见了一只熟悉的雌虫。
卡约斯。
雌虫正蹲在窗框上,巨大的虫翼收敛在背后,正好挡住了窗户剩余的全部空隙。
温德尔被他放在对面,背后是一扇紧闭的门和坚实的墙壁,面前是卡约斯和被遮掩严实的窗户。
没有死角,制造死角也要把他堵住啊,温德尔想。
他静静地看着雌虫,等着卡约斯先开口。
卡约斯睁着自己的眼睛,面对着温德尔。
看似两人在对视,但温德尔知道,其实卡约斯只是在一片黑暗中仔细捕捉自己的心跳和呼吸节奏,来确认自己的身份。
雌虫的银色眸子虽然毫无神采,但依旧透出一种压迫感,很大程度上是因为那双眼睛是极其纯净的银色,透着摄人心魄的金属质感。
他蹲在窗框上,虽然虫翼有意地散开呈防御状态,但呼吸却是平稳的,肌肉也呈放松状态。显然,他觉得温德尔是安全的,是没有危险的。
“不上翼斗场,改拐/卖虫口了吗?”
看卡约斯一时半会儿没有说话的意思,温德尔率先开口,开玩笑道。
片刻后,卡约斯低沉的声音在房间中响起:“私自绑架雌虫是对雄虫潜在财产的侵犯,在帝国是重罪。”
“你具有反抗的能力,但你没有,说明你不反对我带你来这里,”卡约斯平稳地阐述,“所以这不构成绑架。”
温德尔有点被逗笑了,他没想到卡约斯竟然真的顺着他的话说下去了。他带着点笑意,问:“那这是什么?”
顿了顿,卡约斯说:“你应该履行自己的承诺。”
他的声音平稳冷淡,温德尔疑心是自己的幻觉,才从其中听出了几丝若有若无的委屈和控诉。
“你答应了要来找我,但你没有做到。”
所以换成我来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