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失忆后, 温德尔只在街上见到人类男性相貌的虫族,却发现他们被称之为雌虫。当他试探性地问起是否有具有人类女性特征的虫族存在时,得到的答案是否定的。
虽然不知道这一切为什么会发生, 但温德尔并未过于深究这个问题——身处另一个世界,他开始觉得没有是什么不可能发生的。
也许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 就像在其他世界上可能有物种存在着许多种性别。
但面前的女性干尸却再一次提醒他这件事情。
虫族和人类之间到底有着什么联系, 为什么虫族只拥有人类男性的性征?在另一个星球上又为什么会出现人类女性的遗体?
“……雄主,雄主, 你在听吗?”
西恩连着叫了好几声,温德尔才迟钝地意识到雌虫是在和自己说话,他清了清嗓子:“不好意思,我刚才走神了, 你能再说一遍吗?”
西恩不疑有他:“雄主,之前你和我提到过这具干尸可能是其他种族,但它当时穿着衣服,看不清和虫族构造不一样的位置,所以你是怎么发现它不属于虫族?”
温德尔指了指被放置在真空透明夹层中的褪色衣物:“款式和文字不同,说明来自另一种文明。”
“而且,”温德尔看向西恩, “这具尸体没有任何虫纹,但只散发出工业信息素的气味,所以我猜这既不是雄虫的尸体, 也不是雌虫的。”
说到这里, 他灵光一闪:“西恩, 你能检测到尸体身上的伪雄虫信息素是什么配方吗, 我们可以去黑市上找到加工厂的信息,以此找到她的身份。”
西恩的动作突然停滞了一下:“伪雄虫信息素?”
看到他茫然的表情, 温德尔也迟疑了一下:“是的,卡约斯说这具尸体散发着加工雄虫信息素的气味,但我并不能闻到——你能闻到吗?”
西恩承认:“我的确能闻到一种类似于雄虫信息素的气味,但是……”
温德尔追问:“什么?”
西恩说:“那不是黑市上流传的工业雄虫信息素,我之前有研究过工业雄虫信息素的样本,所以可以确定。”
“这股信息素是从这具尸体中散发的,”西恩说,“但实际上并不是信息素,而更类似于一种……能够影响生理结构,呈现出更多雄虫特征的注射药物。”
西恩的眼中散发出一种狂热:“这绝对就是霍尔莱利的研究成果,如果我们能够找到他的研究资料就更好了,我准备和其他忒西弥成员轮流去雪山区域搜寻。”
对此,温德尔抱有一种没有道理的、近似于焦虑的疑虑,但他还是咽下反对,草草点头:“你们注意安全。”
他准备离开房间,给西恩留下一点安静研究的空间。
临走前,温德尔回头扫视了一眼躺在实验台上的干尸,意识到他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没有问。
“西恩,你查出这句尸体去世的原因了吗?” 温德尔问。
西恩的回应显得有几分苦恼:“暂时没有。我没有找到明显的外伤,所以我猜测应该是死于某种内部疾病,饿死也不是不可能,但我认为内部疾病可能性更大。”
温德尔有点惊讶于西恩没有提到他之前预设的死因,于是他问:“会不会是因为失温?”
西恩露出了那种典型的包容微笑,每次温德尔因为失忆问出一些常识性问题的时候,西恩都会这样做,像是在看一只无知又天真但依旧可爱的小虫崽。
“雄主,虫族是不会被冻死的。”西恩耐心地解释道,“虫族只会在体温低到一定程度后进入假死休眠期。”
“在那种情况下,我们会呼吸缓慢并浑身僵硬失去行动能力,但只要气温回升,我们就能够苏醒。”
温德尔欲言又止地看了看实验台上的干尸,那毫无疑问是一具人类女性的尸体。虫族不会被冻死,但人类会,而且在某些情况下很容易,例如恶劣的天气或竭尽的体力。
但这并非西恩所关注的重点。
雌虫已经完全投入到对人类基因排列方式的狂热研究中了。温德尔甚至怀疑这么下去,会有一批人类被繁衍出来作为雄虫信息素的供应体。
他说不清自己对此的感想。不过靠着浅薄的对于这个世界科技水平的了解,温德尔认为西恩靠着一具完全失去活性的尸体复制出人类种族的可能性基本为零。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具枯瘦僵硬的尸体,关上了房门。
……
临时实验室设立在了主卧,西恩当然也会住在那里。在主星的庄园中,他的房间和实验室是同一个地方,在雪祖星上显然也不例外。
这意味着温德尔要住进西恩原本分配到的房间。
当然,他还有另一个选择,就是去木屋和卡约斯一起住。不过温德尔并不想这样做,因为他知道自己进入木屋的一瞬间,卡约斯很有可能会飞速地将自己脱光并扔到床上。
可怕的是,不管温德尔选择以哪一个身份进门,卡约斯都有可能会这样做。
于是温德尔只是看了一眼远处的小木屋,在昏暗的光线里看到窗子透出的灯光,确保卡约斯的确在屋子里面而不是在寒冷的室外。
几秒种后,温德尔转身,回到西恩原本分到的房间。
他的东西已经被运到这件房间,需要精细护理的昂贵礼服挂满了屋子周围,床周围只留下了一条窄窄的通道,让温德尔能够侧身经过。
温德尔拨开那些奢华面料,小心翼翼地不让自己身上白天在山洞中蹭到的灰尘泥土,沾染到那些光鲜亮丽的贵族衣着。
突然,他的动作微不可见地停了停,随即叹气。
下一秒,温德尔猛地跃起,将一排衣服掀翻在床上,覆盖住了发出明显呼吸声的不速之客的头部。
于此同时,温德尔强硬地桎梏住了那只虫族的四肢,使用的力度介于造成淤青和更严重的韧带损伤之间。
依据上辈子的习惯,温德尔在散乱的衣服之前随手抽出几条衣带,在侵入者的双手双脚上各打两个结实的结,并把他的双手固定在床头栏杆上。
他谨慎地确保这只虫族的眼睛连同整个面部全部被一块亮绿色的布料盖住,无法看到他的脸。
“你是谁,谁派你来的?”温德尔压低嗓音,冷硬地问道。
亮绿色布料之下发出一声笑声,温德尔发现自己对这个声音感到有些熟悉。
在他想起来之前,不速之客慢悠悠地开口,声音中毫无慌乱恐惧的痕迹:“我来这里之前吞了个炸弹,大概一分钟之后就要爆炸了。”
连一秒的犹豫都没有,温德尔快速解开虫族被绑在床杆上的双手,将他拦腰扛起,打开了房间的窗户。
他倒是也可以杀了这只虫族并把他的胃剖开,取出炸弹,然后将炸弹投掷到足够高足够远的地方进行无危害的爆破。
那明显是更安全也更方便的方法,只是温德尔无法忍受炸弹在剖腹的过程中就被触发,然后伤害到忒西弥的同伴的可能性。
所以他选择在炸弹爆炸之前把这个虫族运出去。
但很快,一个想法出现在温德尔的脑海中——
虫族并不存在炸弹这种发明,那是他只在人类世界听说过的武器。
也就是说……
温德尔重新从窗框上下来,跳回室内。他将肩膀上的虫族扔在地板上,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他的脸。
一张似笑非笑的娃娃脸,眼中闪烁的暗沉光芒比看起来的年龄要成熟的多。
“切斯。”温德尔沉声,“你到底是谁?”
“好久不见啊,小豹子,不给我个拥抱也就算了,怎么这个表情?”切斯坦然地在地上摆了个舒服的姿势,丝毫不介意自己被绑住的双脚。
他盯着温德尔看了看,笑了:“果然失忆了,连我都不认识了——所以你现在的记忆停留在什么时候——退休之后在菜市场逗兽人小孩儿?怪不得绑人的记忆都生疏了。”
温德尔瞳孔紧缩:“你怎么会知道……”
这些都是他上辈子发生的事情,夹杂着一个很久没有听到过的称呼。
带着轻率意味的“小豹子”代表主人认为他并非人类,而是一只本质嗜血的猛兽,因此把他从斗兽场带出来后,能够坦然地毫无顾忌地把他当做杀人工具使用。
——只有一个人会这么叫他。
他曾经效力过的、位高权重的一位贵族继承人。
“认出我了?”娃娃脸挑起一边眉毛,“那你还记得我的名字吗?虽然你一般都是叫我的姓氏。”
温德尔盯着这张和前世半点不像的年轻面孔,生硬地吐出两个字:“蔡司。”
散落的拼图终于严丝合缝。
作战默契但关系不好的同伴、温德尔会展露出恐惧的对象,执行秘密任务的神秘成员,蓝钦身边突然出现的平民雌虫。
上辈子温德尔效力的对象,心狠手辣的贵族。
都是一个人。
上辈子温德尔只会喊他“大人”或者“伯爵”,这个人的姓氏是一块过于闪耀的金字招牌,散发着权力和财富的金色光芒,以至于让人忽略了他的名字。
温德尔第一次听到同样的名字时,完全没有将反抗组织的雌虫领袖之一和那个人对上号。
蔡司。
温德尔绷紧了神经。他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为什么蔡司也会出现在这个世界上,而是这个人绝不会是肯加入任何反抗组织的性格。
蔡司几乎是不平等和压迫本身。
温德尔的眼睛中甚露出一丝杀意。
蔡司敏锐地打了个冷战,赶紧比了个手势,然后扒开自己的领子,深色的虫纹正蜿蜒着爬在上面:“看见了吗,我们是一边的。”
温德尔冷漠地盯着他,手指在虫纹上搓了几下,确认那是蔡司真正的皮肤,杀意才慢慢平复下来。
他能接受这个理由,蔡司成为了一只雌虫,所以他才会加入雌虫反抗组织。并不是因为他有什么理想,而只是因为这一次他成为了被压迫的那一方。
享受惯了权力的他断然不会接受这种命运安排。
蔡司知道他不相信自己,但并不在意,晃了晃脚上的衣带:“这个,能给我解开了吗?”
温德尔皱眉:“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蔡司咧嘴一笑,迅速给出答案:“当然是来暗杀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