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约斯感觉到一件柔软的织物覆盖住了自己的肩膀, 拢住他被冻得有些僵硬的脊背。
一只带着熟悉温度的手靠近了他赤//裸在外的皮肤,高于虫族均值的体温带来一阵阵热意。卡约斯被包裹在温德尔带来的温暖中,因期待而微微颤抖着。
雌虫犹豫片刻, 松开手上的力度,决定把控制权交给对方。
温德尔用指尖挑起卡约斯褪去的衣物, 然后——把衣服重新给卡约斯穿好, 确保雌虫身上的衣物都覆盖住了应该盖住的部位,然后仔细地理了理雌虫的衣领, 把厚衣服给他穿好。
然后,温德尔后退了一步,显然是不准备有什么继续的动作了。
卡约斯僵住了。
“你不准备要我?”雌虫有些焦躁,所以语气比平时更加冷硬。
温德尔倒是不在意, 他明白卡约斯就是这种性格,这句话也并非真的是在质问他。
但卡约斯却微微皱起眉。似乎是意识到这句话的语气过于严厉,他犹豫一秒,换成了训练有素的、对雄虫说话时的温驯语气。
“您不想继续下去吗,我不会让您失望。”
温德尔迅速打了个冷战,面露惊恐:“先换回你原来的语气可以吗,我们有事好商量。”
伪装出的柔软温顺像潮水一样从卡约斯的脸上和声音中褪去, 雌虫冷着一张脸:“你不想?”
温德尔却能从中看出一丝迷惘和……委屈?
“……好吧,我们可以先进行第一步,”温德尔妥协, “但请不要咬破我的嘴唇, 毕竟我们不是雌虫和雄虫, 不需要交换信息素。”
卡约斯迅速点头:“可以。”
“把眼睛闭上好吗?”温德尔对他说。
卡约斯皱了皱眉:“没有这个必要, 我看不见。”
温德尔温声说:“听话,卡约斯, 把眼睛闭上。”
卡约斯感到一阵热意突兀地涌上自己的躯干,随之而来的是一阵轻微的晕眩,他缓缓合上眼睛。
突然,黑暗变成了一种带有意义的选择,变成了让他战栗的、温德尔逐渐靠近的气息。
出于一种莫名的冲动,卡约斯关闭了自己的触觉系统。这是他失明后第一次这么做,让他感到被动和脆弱。
但卡约斯并不害怕,因为温德尔让他感到安全——他在温德尔面前是安全的,他只在温德尔的面前是安全的。
温德尔将一只手放在卡约斯的后脑,抚摸着雌虫的灰色中长发,将卡约斯缓缓拉近。
他从没有亲吻过别人,也没有被人亲吻过,但在这时一切都好像出于本能。温德尔看着卡约斯淡灰色的睫毛落在下眼帘上,感觉自己正在靠近一只栖息着的蝴蝶。
他无意识地抚摸了两下卡约斯的头发,忍不住笑了笑,把自己带着笑意的嘴唇压在卡约斯的嘴唇之上。
一声短促而微小的声音从卡约斯的喉咙中传来,温德尔安抚地摸了摸雌虫的头发,动作又放轻了些。
谁能想到面容冷厉的卡约斯有着如此柔软的嘴唇呢,细腻的触感比天鹅绒还要令人愉悦。温德尔分神想着。
卡约斯陷在温德尔的怀抱中,手指紧紧地抓住温德尔后背的衣料。他能极其强硬地把温德尔按在墙上要求交换信息素,因为那是一项有目标有流程的任务。
他能高效地完成一项有目标的有流程的任务,但现在发生的一切过于复杂,牵扯了太多他从未接触过也从没体验过的情感,这让卡约斯感到不知所措。
接下来呢?
如果不达成咬破嘴唇交换信息素的目的,接下来该怎么做?
“把嘴张开,放松点,好吗?”温德尔像是轻笑了一声,没有离开卡约斯的嘴唇,呢喃着说道。
卡约斯感觉到唇上传来一阵震动,心脏不受控制地猛烈跳动着,没来由地感到一阵被猛兽咬住喉咙的濒死感。
我要死了吗?这个想法朦胧地出现在雌虫一团浆糊的思绪中,随即立刻被服从命令的本能所替代。
他茫然地张开嘴,感受到一阵痒意出现在口腔内侧。
温德尔舔了他被自己咬出的伤口。
卡约斯的思绪变成了一片完全的空白。
实际上,温德尔也没好到哪里去。他突然意识到,卡约斯的血液中含有雌虫信息素,这是和他曾经产生浅层标记的信息素,对温德尔的影响依旧非常大。
属于他自身的雄虫信息素在血管中欢呼着,蠢蠢欲动地想要奔流向外迎接自己的雌虫。
身体涌上的异常热意让温德尔骤然惊醒。
理智回归,他突兀地结束了这个隐隐处在失控边缘的吻。
卡约斯喘息了一声:“刚才……”
温德尔立刻看向他。
“我在你的唾液中感受到了加勒德亚大人的雄虫信息素。”雌虫的脸颊还残留着尚未褪去的红晕,气息有些不稳,但语气已经恢复了平静。
温德尔:……
真的吗?非要在他们的第一个吻结束之后说这个吗?
被自己戴绿帽子的悲戚感和给自己戴绿帽子的心虚感一起涌上心头,刚刚平复下来的心跳再次加速——被卡约斯气的。
温德尔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卡约斯,雌虫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加勒德亚大人……对你好吗?”
温德尔瞟了一眼埋在自己颈窝的脑袋:“你是想问他有没有虐待我?”
卡约斯闷闷地“嗯”了一声,没说话。
温德尔古怪地笑笑:“你知道你问的是加勒德亚·里昂吧?”
卡约斯说:“但你的身上没有血腥的气味。”
温德尔说:“那可是加勒德亚·里昂,他折磨雌虫的不见血手段有很多。”
话音未落,他发现银眸雌虫抓着他后背衣服的力度加大,于是补充道:“加勒德亚大人,我是说。”
雌虫难看的脸色没有丝毫缓解——所以不是因为称呼,温德尔想。那还会是因为什么,是卡约斯在害怕自己以后可能经受的折磨吗?
温德尔下意识地觉得这不太像卡约斯会有的想法。
“遵从雄虫是为了虫族整体的繁衍,是有意义的,是为了我们的种族——”卡约斯低声呢喃着,语气坚定,声音却嘶哑,漠然表情下隐藏着不易察觉的痛苦。
温德尔暗自叹气,摸了摸卡约斯的脸颊:“停下来,听我说。”
卡约斯表情空白地抬起头,骤然沉默下来,下意识地服从着温德尔的命令——服从一只没有军衔的亚雌,对他来说这是从没有出现过的情况,但卡约斯此时却不觉得有任何不对。
温德尔斟酌着语句:“你会害怕,这是正常的,没有雌虫喜欢被虐待,这只是一种灌输给你的错误思想——”
“我不怕。”卡约斯说。
温德尔顿了顿:“但你刚才……”
卡约斯低下头,挣扎着,终于愿意泄露出一丝始终徘徊在他心中的恐惧:“我怕你挺不过来。”
他不怕加勒德亚的虐待,不怕自己被雄虫弄得遍体鳞伤,不怕自己死在雄虫手里的可能。这些是他多年前就知道的自己的结局——所有雌虫的共同结局。
王室说这都是合理的,是为了种族的延续,王室给他看了雌虫挣扎而死的录像片段,在他面前循环播放,让他明白雄虫无可置疑的地位。
在那种时候,感情和思考的能力都变成了最大的痛苦源泉,所以他为自己关闭了这两个功能,漠然地、平静地接受了现实,记住了所有王室想让他知道的“事实”。
但现在,他却久违地感到恐惧。
他怕这样的结局出现在温德尔的身上,他怕温德尔经受痛苦,他怕温德尔在虐待中受伤,他怕温德尔失去生命。
卡约斯突然记起一件事,他承诺过温德尔自己会保护他。但现在温德尔就在被伤害着,但施暴者是雄虫,是卡约斯应该舍弃自己生命保护的尊贵雄虫。
他对温德尔的承诺与他一直以来被灌输的信念相悖。
无法信守承诺,那温德尔会因此对自己失望然后离开自己吗?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焦虑恐慌如期而至,卡约斯的双手开始不自觉地发抖。、
他很熟悉自己此时的状况,正如他熟悉脱离这种情况的方法——只要给自己最脆弱的地方来上一刀就好了。剧烈的痛苦和求生本能会让他的注意力集中在伤口上,他可以短暂地逃离自己崩溃的大脑。
但不是这里,不是在温德尔的面前。
“我要走了。”卡约斯紧绷地说,没意识到自己声音中的颤抖,踉跄转身。
他的手腕被拉住了。
温德尔平静的声音传来:“我和你去。”
卡约斯咬牙:“你不明白——不行——我必须——”
温德尔的声音镇定而温和:“我明白。卡约斯,但你没必要自己承受这个,让我帮你,好吗?”
你不用自己给自己留下伤害,在孤独中独自舔舐永远不会愈合的伤口。我不会阻止你,因为我知道,烂泥里没可能开出毫无腐败气息的向阳花,疼痛是你绝望时能够抓住并依赖的唯一绳索。
但我会陪在你身边提供你想要的一切,包括为你制造安全可控的适当疼痛。
“……”
像是悲悯的天使在迟到了他生命目前为止所有的时间后,终于降临在他的面前。把脸埋在温德尔的掌心,卡约斯终于放任自己发出一声细小的啜泣。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