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德尔先是觉得一口大锅从天而降, 后来却又逐渐回过神来,思索着这个答案背后的意义。
传言中认为加勒德亚是导致雌虫失踪的幕后黑手,到底是因为加勒德亚极差的风评, 还是因为真正的幕后黑手在刻意引导?
加勒德亚的行为让全帝国的雌虫感到害怕和愤慨,但这在无形中降低了他们对于其他雄虫的期待值, 也让其他雌虫更容易接受雄虫的压迫。
这是帝国维护雄虫权威, 进而统治秩序的一种手段,也是加勒德亚的行为被贵族们纵容的根本原因。
那么, 会不会这一点同样被失踪事件的幕后黑手利用了呢。
王室和贵族误以为是加勒德亚做下了这一些,故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普通雌虫早就对于加勒德亚敢怒而不敢言,这件事只会成为加勒德亚累累污点中并不显眼的一笔。
除非,加勒德亚本虫知道了这件事, 并且清楚地知道这件事根本和自己无关。
可话又说回来,谁会这么做呢?目的又是什么呢?
还需要收集更多的情报才行。
温德尔故作害怕地向椅子后面缩了缩,表现得对于“有雌虫失踪”这件事非常恐惧,但闪闪发亮的眼睛却又透露着几分好奇的神情。
“真的有虫失踪吗,会不会只是伦多这段时间家里有事情没来啊。”
棕发雌虫亨利操作着光脑,记录温德尔随手点的食物,顺口说道:“我也不敢肯定, 但餐厅的常客确实有几个好久没来了。”
他从手上的工作中抬起头,忧心地环顾餐厅内部,还是没看到两个常来的老主顾, 叹了口气:“我当然希望他们没事, 而且其实失踪的事情我也感觉站不住脚, 毕竟什么证据都没有。”
棕发雌虫的语气松快了些:“应该只是这段时间工作比较忙, 没有出门吧。”
温德尔却捕捉到一个关键词:“工作?”
他们所掌握的失踪雌虫信息,基本上都是对比着军部的退休工资发放进行筛选, 忒西弥的众人也一直以为这件事仅限于退休军雌内部,但既然亨利提到工作……
“你还记得那几位雌虫叫什么吗?”
亨利疑惑地看了看他,还是说出除了伦多之外的两个名字。而听到这两个名字的一瞬间,温德尔的心往下沉了沉——在迪伦李找到的名单中,根本没有出现这两个名字的雌虫。
也就是说,他们现在掌握的名单,很有可能是冰山一角。
到底有多少雌虫,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如果不是偶然得到伦多的光脑,发现了伦多失踪的事实,那么忒西弥永远也不会注意到这件事。
雌虫失踪的故事,也很有可能被标记为一些谣言和都市传说。毕竟,忒西弥并不介意让加勒德亚的名声更臭一些,让加勒德亚庄园中的雌虫得到更好的庇护和掩护。
再问下去,亨利也不知道了。
毕竟,他只是餐厅中的一个服务生,知道面熟客户的名字和来餐厅的频率,但彼此之间并没什么交流。
在亨利接单离开后,温德尔又沉默着思索了一会儿,直到他手肘下的桌子不知为何震荡了一下,差点让桌上的水洒出来。
温德尔侧身低头一看,原来是一只小虫崽不小心撞到了卡约斯的小腿,然后又撞到了一条桌腿。
小虫崽捂着红了的鼻子,正好的面无表情的卡约斯对上了“眼神”。
黯淡的银色眼睛闪着无机质的光,虽然没有焦点,却依旧让被注视的小虫崽有一种被极度危险的物种盯上的感觉。
小虫崽吓得一动也不敢动。
温德尔突然想起光网上对于卡约斯的评价:“保守派的坚实拥护者”,“能为了雄虫的一句话杀了所有雌虫的家伙”,“没有同类感的怪物”。
虽然和卡约斯之间不算完全的陌生人,但温德尔完全摸不清卡约斯这只雌虫的性格。
从一开始的彼此猜疑警戒,到现在和谐得有几分诡异的相处,他们对待彼此的态度却变化不大。卡约斯始终是冷淡而隐约傲慢的一方,而温德尔也一直留有余地,保有一定的疏离防备。
随着卡约斯的手伸向小虫崽,温德尔发现自己不由得绷紧了神经。
他不敢确定,这只有着杀死并分尸同类的雌虫,会对一个冲撞到自己的小虫崽做出怎样的举动。
在内心深处,温德尔发现自己竟然是相信卡约斯不会对小虫崽造成威胁的。但令他加倍警惕的,正是自己的这份少有根据的信任和松懈。
他的视线紧紧跟着卡约斯伸出的手,看着那大理石一般光洁但泛着冷硬的手指,抵在了小虫崽和桌子的中间,以免小虫崽再次被桌子磕到。
卡约斯顿了顿,又伸出另一只手,用不温柔但绝对不会伤到小虫崽的动作,把小家伙揪了起来。
等到小虫崽完全站稳了,卡约斯冷淡的声音随之响起:“留神周围的障碍物,这些是学校会教你的东西。”
小虫崽的眼睛中本来含着一汪眼泪,被卡约斯严厉的语气说得打了个哆嗦,眼泪忍不住淌了出来,惊恐地抽了抽鼻子:“是,长官。”
他是军雌的后代,上的是军部开办的预备学校。理论上来说,有军衔的军雌都是他的老师,都有着管教责罚他的资格。
小虫崽害怕地闭上眼,但预想中的事情并没有发生。反而是卡约斯的声音先透露出了一些无措,皱着眉问:“怎么了,你……受伤了吗?”
这么轻的磕碰,对于雌虫幼崽应该没事,何况他也没有闻到血液的味道,难道是被磕肿了?
小虫崽赶紧摇头:“我没事,对不起冲撞了您……”他磕磕巴巴地道了歉,看卡约斯没有进一步责罚他的意思,才一溜烟地跑回自己的同伴身边。
温德尔若有所思地看着这一切,原本紧张的姿势也变得松懈下来,带着点货真价实的惊讶看向卡约斯。
“你对虫崽很好。”
卡约斯并不觉得自己刚才的举动算得上“很好”,也不知道温德尔为什么这么说。
“虫崽很珍贵,”他言简意赅地回答。
对于生育率越来越低的虫族来说,无论是雌虫虫崽,还是雄虫虫崽,都是种族的希望,都很珍贵。
“但你对长大之后的虫崽可不怎么友好,”温德尔促狭地说,“好几次都把你的虫翼抵在我的咽喉上,差点把我的脑袋削掉。”
“那点攻击,不会伤到你。”卡约斯无动于衷地说。
温德尔耸了耸肩,开玩笑地说了一句:“有点冷酷啊。”
两人之间的空气再次安静下来。
温德尔拿出光脑,在确保卡约斯感知不到他指尖动作的情况下,把打探到的消息发回忒西弥,并且着重强调了名单里没有的雌虫名字,拜托迪伦李查一查他们的情况。
“你知道暴/乱期没有雄虫信息素安抚的雌虫,最后会怎么样吗?”
卡约斯的声音突然响起,让温德尔的指尖一抖,差点打错字。
他迅速把信息发出去,不露破绽地接着卡约斯的话问道:“会怎么样?”
“先是发生严重的眩晕和剧烈的头痛,然后四肢无力地瘫倒在地上,但不时会发生剧烈的抽搐。”
“最先失去作用的是脖子附近的肌肉,处于暴乱期的雌虫有一部分是被活活憋死的,明明大脑还有感知,但一口气也喘不上来。
“有的雌虫会拼命抓住自己的喉咙,试图让其恢复功能,但大脑的疼痛太剧烈了,让他们手上的力气失控。血管和青筋在脖子上越来越明显。
“最终在体内紊乱的信息素冲撞下,下巴肿胀鼓出,脸部发青,双眼爆裂脱落眼眶
“也有的雌虫是实在忍受不了体内的剧痛和逐步走向死亡的结局,想要主动寻死,但因为身体逐渐不受控制,所以只能一刀一刀地,片下自己胸前的肉,露出肋骨,然后俯身将刀尖加入心脏
“雌虫的体魄很顽强,所以不会死得很快,这时可以选择将刀尖在心口处旋转,破坏更多的心脏组织,也可以重新把刀拔出来,直接砍掉自己的一部分心脏
“这是出血量最大的方法,也是死得最快的方法,只是现场比较难以收拾。”
卡约斯的声音像是一潭死水,声波只是上面被微风吹过带起的浅浅波纹,真实的感受则是下面淤积多年的死水泥潭。不管说出的内容多么耸人听闻,他的语气始终是平静和漠不关心的。
温德尔愕然。
“这是威胁吗?”他平静地看向卡约斯,问道。
因为他之前说卡约斯把虫翼架在他脖子上的动作有点冷酷,所以卡约斯想让他知道真正的残酷是怎样的?
卡约斯却明显地愣了愣,好像完全不知道温德尔在说什么。
“我在回答的你之前的问题。”雌虫说。
“那个问题?”
“我的幼年期,会看什么样的动画片。”卡约斯淡然说道。
看雌虫挣扎着不想死去,却因为体内信息素的凶暴冲撞,从一开始的负隅顽抗,到最后的意志崩溃,一心求死。
看一只完整的雌虫,是怎么变得七零八落,死相可怖。
眼中充满绝望,生命定格在最痛苦的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