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整艘飞船上接近三分之一的雄虫。”迪伦李看着光屏上调出的数据, 不可思议地说道。
“谁有能力囚禁这么多的雄虫,并且一直延续到现在?”他喃喃自语道。
“王室。”温德尔说。
“历代国王都是雄虫,要这么做信息素做什么?”迪伦李还是半信半疑。
“国王是雄虫不假, 但历代真正掌权并在背后操控王室的虫族,并不是雄虫, 而是王室中的雄虫和所有贵族家族中真正掌权的雌虫。”温德尔说。
提到“王室”, 在场的虫族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放在在场唯一一只真正拥有王室血统的雌虫身上。
卡约斯的表情保持着一片绝对的空白。
“没错,”他说, “从前王室会从所有雄虫血脉中挑选一个继承王位,但与此同时,还有一名最出色的雌虫会被选中。自此之后,王室真正掌权的会是这只雌虫, 他的雄虫兄弟只有国王头衔,没有实权。”
除了迪伦李,在场的虫族都是贵族家族出身,多少了解虫族贵族家族的真正运作模式。
表面上,家主都是雄虫,但其实按照帝国的律法和所有培养系统,雄虫基本都已经被养废了, 真正操控着各个家族的,其实是家族中某一只位高权重的雌虫。
在里昂家族中,这只雌虫是加勒德亚的雌父, 家主雄虫的配偶。
“雷纳多家族也是。”凯蓝玛拉说。
屋子里唯一的金发雌虫缓缓举起一只手, 不确定地说:“在我的家族中, 是我的叔叔。”
“他有配偶吗?”温德尔问。
伽露慢慢摇头:“这就是我想说的, 他有时会参与王室决策,并不常在家族中。而我从来不知道他与任何雄虫有所往来。”
“他是我父亲的弟弟, 只比他小两年出生,今年的年纪已经很大了,早就过了暴//乱期会发生的时间。”伽露说,“家族中关于他的传言很少,我一直以为是他效力于王室不经常出现的缘故。”
“你的叔叔没有经历过暴/乱期?”阿布戴尔怀疑地问,“每只雌虫都会经历一遍。”
“也不是每只雌虫,”伽露说,“据说有的雌虫可以一生中都不进入暴/乱期,我一直认为这就是我叔叔的情况。”
西恩出言打断:“事实上,这个说法是没有科学依据的,研究者从来没有找到过支持这个说法的事实证据,但不知道为什么,还是有很多虫族相信这个说法,尤其是贵族之间。”
他苦恼地皱了皱眉。
“也许是因为,他们需要这种说法。”温德尔沉思道。
他环顾房间中的贵族出生的各个虫族,问:“你们知道还有哪些贵族是这样的情况吗?”
“我早就断绝关系的那个家族的主家好像是,”阿布戴尔面露厌恶地说,提起自己出身的家族对他来说是一种耻辱,“不过我和他们的关系很疏远,不知道具体掌权的雌虫在王室里做什么。”
“还有,”一直游离在讨论之外的艾纳突然开口,“我的雌虫祖父和他的雌虫弟弟都从来没有过暴/乱期。”
“艾纳的祖父和王室是什么关系?”温德尔若有所思地问卡约斯。
“那位大人是前任国王的表亲,他们有共同的雌虫祖父。”卡约斯回答。
“也就是说,所有未婚配但从没有发生过暴/乱期、安全地孤身活到老的贵族雌虫们,都与王室有关。”温德尔说。
“打断一下,虽然不是贵族,但我能说点什么吗?”迪伦李示意。
“我们的目的是推翻帝国制度,你真的觉得忒西弥会有身份歧视吗?”阿布戴尔没好气地说。
迪伦李笑嘻嘻地耸耸肩:“只是活跃一下气氛。”
他把手上的工作投影到会议室最大的光屏上:“看这个。”
上面是许多光网界面截图,无一例外,每一页上面都提到了幸运地免于暴/乱期存活下来的雌虫,有的用的是科普口吻,有的则声称这是自己的真实故事。
西恩暴躁地交叠手臂,怒视光屏:“不可能,我从没有找到相关的研究证明。”
“因为他们从来都不是真正由军部的研究部分或任何科技系统提出的。”迪伦李说, “除了少数几篇是由个体光脑端发出的,另外大多数,全部来源于王室的光网代码,具有最高的安保性质,无法追踪具体来源。”
“说明是王室故意散布了这些信息。”伽露喃喃自语。
“还有更多,”迪伦李说,“这几篇由光脑个体端发出的信息,追踪了发出代码后,发现全部都是王室高层贵族的出身家族。”
说道这里,信息已经很清楚了。
房间里骤然安静下来,除了低下头摆弄手上光脑游戏的艾纳以外,所有虫族都同时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
“是,王室囚禁了那些雄虫,作为供应给所有高层雌虫贵族的雄虫信息素补充剂的来源?”伽露难以置信地说。
“可能不叫做雄虫信息素补充剂,也有可能是同样的名字,但能够肯定的是,效用和手段都是相同的。”温德尔说。
“难……”
“西恩,你说什么?”凯蓝玛拉问。
“我说——难怪,雄虫信息素补充剂的研发会那么顺利,真的太简单了,除去保存技术,我只花了两天就研究出来了。”西恩突然惊恐地睁大双眼,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一直都视为理所当然。
他本身就智商超群,只是因为身为军雌却有着极为劣势的战斗能力而遭到家族的疏远。
加入忒西弥后,他得以借助加勒德亚背后里昂家族的势力进入军部研究院中感兴趣的科研部门,发现自己真的非常擅长科学发明,比很多虫族都更有天赋。
当温德尔提出雄虫信息素补充剂的概念后,他立刻着手研究,发现根本没有任何困难,市面上现有的材料足以进行一切工作。
只用了两天制造出的机器就可以立即投入使用,就像是制作一个没有任何功能的普通铲子一样简单。
他还以为这是自己的智力与幸运相互叠加的效果,却从来没有想过……
或许,这就是一件无比简单的事情,只是所有虫族都被帝国再三强调的尊雄律法以及从小就播放给雌虫的科普教育片洗脑,在毫无意识中,将信息素和标记与雄虫的青睐挂上钩,从没有想过其他的可能性。
即使有,也会因为“雄虫的信息素必须是自愿情况下才能获取”这件事,而放弃,认为自己的想法是天马行空。
但其实,自愿的前提是有意识,如果将雄虫置于失去意识的前提下……
“既然王室知道雄虫这么好控制——为什么当初不把所有雄虫都囚禁饲养起来?按照忒西弥的做法分发抑制剂,所有雌虫都能在暴/乱期之后活下来。”阿布戴尔说。
他正靠着会议室的墙,一条腿直着另一条腿曲起来抵住前面,姿势和语调同样的漫不经心,但眼中掠食者般的锐利光芒告诉在场的其他虫族,这并不是一句简单的开玩笑。
“尊重一下我们,”凯蓝玛拉神色如常地抱怨道,“还有雄虫在这间会议室里呢——是吧雄主?。”
温德尔打了个冷战。
他曾经有杀死所有雄虫的想法,但这并不代表他对把所有雄虫都像奶牛一样集中饲养起来,用药夺走他们的自由意志并定期抽取信息素的情境无动于衷。
“是啊,”他无奈地摸了摸后颈,“我觉得……最好不要想到那里,终生剥夺智慧生命的自由意志,恐怕不是一个非常理想的通向和平的手段。”
阿布戴尔“啧”了一声:“说说而已。”
但所有虫族都知道他不只是说说而已。
在怎样对待雄虫的问题上,他的观点一向极端,只是被忒西弥核心层的其他成员中和掉了一些。
阿布戴尔挥了挥手,示意其他虫族自己已经放下了这个话题。他转头看向卡约斯:“王室直系呢?”
卡约斯平静地与他对上目光:“嗯?”
“王室直系只剩你一只雌虫,连艾纳的祖父都能分到信息素补充剂,你怎么会没有?”红发雌虫毫不掩饰自己的怀疑,“你真的对此毫不知情吗?”
卡约斯平静地直视着他的眼睛,冷声道:“我不知情,我们这一代有所不同。”
“什么意思?”
“在我的兄长,也就是大皇子消失后,王室转而开始培养我的弟弟,一只雄虫。”
在当初改造雄虫的实验失败后,实验后遗症导致卡约斯的视力会随着年龄减弱,预计在暴/乱期之前就会失去全部视力。
因为失败实验体的身份,以及实验造成的异常发色眸色,卡约斯很早以前就被排除在真正的王室之外。高层贵族们几乎在他一出生,就已经宣判了他无法成为王室实权继承者。
当大皇子不明原因的消失后,因为王室血脉凋零,高层贵族把目光转向王室中另一个健康的虫族。
一只雄虫。
“等等,”凯蓝玛拉骤然反应过来,“亚利克知道王室陵园下面的地方?”
饲养雄虫提取信息素的地方应该是整个王室的秘密,只有王室的核心掌权者知道位置,操作导管,为高层贵族们分装供应信息素。
看十几年前的监控录像中,只有大皇子出入王室陵园地下空间的监控录像就能推断出这一点。
温德尔本以为大皇子对卡约斯说过的那些话,意味着他是某个雌虫反抗组织的成员。但现在想来,也许只是因为大皇子知道全部的真相,知道雄虫只是用来维持王室统治的工具。
所以从心底里看不起雄虫而已。
而如果在他之后,这一代的王室掌权者是亚利克——
作为一只从小就生活在无尽的尊敬中的雄虫,见到了同类被剥夺感官,像食用牲畜一样一生都被圈养在地下空间的场景,意识到虫族帝国存续运作的真相——会对他有怎样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