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的柜子。
温德尔目光在实验室中转了一圈, 发现在他最右边的位置上竖着一个巨大的铁皮柜,因为过于巨大,表面光滑, 在实验室昏暗的灯光之下很不显眼,一开始被温德尔当成了墙面, 没有过多注意。
他动作轻柔地让卡约斯躺在地上, 将自己的外衣垫在雌虫的脖颈之下,让他能睡得舒服一点, 而后起身来到柜前。
金属微微有些锈住了,温德尔在实验台上找了根小型撬棍似的东西把门撬开,尖锐的摩擦声响起,柜子的门总算打开。
映入眼帘的是堆积了一人多高的食物罐头, 以及高度毫不逊色的书籍纸笔,温德尔翻了翻,其中以实验草稿和实验笔记为主,画着他看不懂的符号公式,最上面的几本字迹龙飞凤舞,温德尔需要非常专注才能辨认出上面写了什么。
这些文字记载的实验内容在西恩那里也许有用,但对于毫无科学天赋的温德尔来说, 并没有仔细读下去的价值。反而是扉页上的一副手绘图吸引了温德尔的注意。
尖锐的笔触勾勒出一处逼仄的洞穴,里面挤满了有着黑色甲壳和透明翅膀的某种虫子。在洞穴最里面的位置,阴影中有一双眼睛被着重地描绘出来。
那个生物看起来比其他虫子都更小一些, 但看起来地位很高, 被重重叠叠地保护在洞穴的最内侧, 其他虫子都心甘情愿地用自己的身体作为那个生物的盾牌。
最能引起温德尔注意的是画家对于那双眼睛的描绘, 比起其他虫子漆黑麻木的双眼,那个不知名生物的眼睛透着一丝狡黠的智慧, 那几乎像是一双人类的眼睛。
其他虫子都有着圆滚滚的身体,被着重强调的黑色外壳看起来坚硬无比,背在背后的虫翼和卡约斯等虫族有着异曲同工的相似之处。温德尔怀疑着些虫子就是虫族基因的另一半来源。
他放下这本笔记,翻找起了其他有用的东西,顺便查看了一下堆得比他的头顶还高的一堆罐头。罐头的外壁很光滑,包装单调简朴,只有贴在上面的一小个纸条上写着里面装着什么种类的食物,营养价值又是多少,以及吃多少能维持一天的人体消耗。
温德尔读了几个罐头上的纸条,眯起眼睛。在他的记忆中,蔬菜和水果不应该有这么低的营养含量,500g的米饭也不需要吃三顿才能勉强支撑一天的人体消耗。
是人类对营养和热量的需求变多了,还是出于某种原因,自然食物能提供的营养变少了?
看来人类最后的日子不仅是气味和所谓的射线对人类产生威胁,食物的短缺和营养的匮乏也是一个大问题。升降梯外的那一大片灰白色田地应该就是人类基地开垦的成果,人类在那里搭建温室并栽种农作物,以满足对食物的需求。
这些罐头最好也能运回主星上的实验室,让西恩对它们进行详细的化验分析,说不定就能弄清雪祖星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温德尔一边想着,一边去翻剩下的几摞书。
又翻阅了几本,温德尔的手触碰到了一个与众不同的触感。其他笔记和书籍都是使用了比较粗糙的草纸,但他现在摸到的这本书不仅比其他书都要大上一号,而且表面触感光滑,印着几个俏皮多彩的图案,就像是一本儿童睡前读物的封面。
温德尔拿起来惊讶地端详了一下:这是……相册?
他本以为人类的科技水平达到能够通过基因融合创造出全新物种的程度后,所有纸质物品都会销声匿迹。但看看整个基地中的状况,也只有盛放尸体的容器和整个实验室中有着科技的气息。其他地方的电子产品含量,甚至还不如他上辈子记忆停留在的那个尚未毁灭的人类世界。
还有这本相册。
温德尔翻开的时候心中有很多期待,他希望能看到这颗星球在人类居住时候的样子,希望有的照片能记录下这颗星球发生了什么,人类又遭遇了什么,也希望能发现虫族融合的基因到底来自于什么物种。
但在看到照片的那一刻,他知道自己的疑问已经无法被解答,因为照片已经被时光的痕迹损毁厉害。
每张被夹在相册中的照片都因为变脆而断成许多碎片,虽然边缘处还拼合在一起,但上面的画面也早已褪色斑驳,人物的面容也都模糊掉了,只剩下一个个隐隐的白色轮廓,没有五官,像极了灵异故事中的鬼影。
温德尔翻了翻,里面的照片没有几张,放在首页位置的是一张八个人的照片,里面的人数和男女比例和基地中尸体的情况相似,只相差一人。
虽然面容模糊不清,但看体型判断,照片中有而尸体不在这里的人应该是一个女人,很有可能就是留存影像中男人提到的女人“席丽尔”。
温德尔继续往后翻,在第二页中有一张人数更多的照片,损毁的也更加严重,上面人像的肩膀处都连成片,第一眼看上去像是某种变态的基因融合物。但从这些人影背后的房子以及树影道路的轮廓判断,这应该这是在人类社区照下的一张普通影片。
温德尔仔细辨认这照片上的人影,发现他们似乎都穿着厚重的衣服,带着帽子和耳罩,全副武装。
他没有在整本相册的任何地方找到兽人存在的痕迹,难道是因为这些厚重的衣物遮掩了兽人特征?
背后传来的跌撞声打断了温德尔的思考。他转过身去,发现卡约斯的双手已经被他从墙上拿了下来,现在正无力地垂软在身体两侧,上面有两个呈现黑紫色的淤痕,看上去触目惊心。
银眸雌虫把自己的手肘狠狠撞击在墙面上,当成支点勉强站起来,却在中途腿一软,发出“唔”的一声闷哼,向地面跌去。
他落入了一个比自己的体温更加温热的怀抱。
“温德尔?”他含糊不清地说道,用力眨着眼睛,想要借此恢复神志清醒。
温德尔理了理他变得凌乱的淡灰色长发,担忧道:“是我。你有什么不舒服吗?”
卡约斯顿了顿,突然把脸靠近温德尔的脸,两人之间只隔着一个拳头的距离。温德尔看清了那些像幼鸟容貌一样柔软的淡灰色眼睫和颜色稍深的灰眉,就是这些寡淡的颜色加剧了卡约斯冰雪一般冷冽的气质,也让虫族对他敬而远之。
温德尔耐心地等着卡约斯说话,同时注意到他的瞳仁其实是和头发一样的淡灰色,片刻后,他发现自己正一动不动地盯着卡约斯的脸。
这就有点奇怪了,温德尔想。他清了清嗓子,想要稍稍退开一些:“卡约斯,你还好吗?”
雌虫的手一把按住想要退开的卡约斯,强制地将他固定在离自己的脸极近的位置上,甚至还有更加趋紧的想法。
卡约斯的声音因为刚刚从昏迷中醒来,变得更加低沉磁性,温德尔总觉得他的声音中还压抑着另一种情感:“温德尔?”
温德尔皱起眉头,抬手摸了摸卡约斯的耳朵:“你——”
“你的头发是金色。”卡约斯说。
温德尔骤然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惊喜地说:“你能看见了?”他仔细去看卡约斯的眼睛,但那双银眸依旧是涣散无光的样子,在温德尔的注视下轻轻地颤动着,“看”向他身后的墙。
卡约斯摇头:“我在陷入伪暴//乱期的时候,好像看到了你头发的颜色。”
他的声音淡淡的,需要很了解他的人才能听出来藏在其中的一声沮丧:“但我现在看不见了,什么都看不见,我也看不到你眼睛的颜色。”
温德尔小心地没让自己的声音流露出失望,他温和地说:“如果你想知道的话,我的眼睛是偏向于金色的棕色。”
他拉着卡约斯的手摸向自己的眼睛,同时轻柔地按揉着卡约斯手腕上留下深色淤痕的地方:“我的眼睛没有你的好看,你看到之后说不定会失望。”
卡约斯的嘴角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笑容:“我不这么认为。”
温德尔也笑了:“是吗?”
卡约斯点点头,手指在温德尔的眼睛周围拂过,新奇地拨弄着温德尔的睫毛,温德尔面带笑意纵容着。
直到卡约斯收回了自己的手,呈现出一种若有所思的神情,温德尔的笑意也淡下去。他知道一场谈话是无可避免的,尤其是在他用属于加勒德亚的雄虫信息素补充剂救了卡约斯之后。
他心怀忐忑地等着卡约斯质问关于信息素补充剂的事情,在心中想尽能让卡约斯相信又不至于暴露同伴的说法。
直到他听见卡约斯说:“我要加入忒西弥,你有资格帮我引荐吗?”
嗯?!
温德尔不敢置信:“你说什么?”
卡约斯说:“我要加入忒西弥。”
温德尔不由分说抱住卡约斯的头晃了两下,急促地说:“你还记得自己是谁吗?你知道忒西弥是什么吗?等等,我们从简单的开始问起,你现在还知道一加一等于几吗?”
信息素补充剂不会把这只雌虫的脑子给搞坏了吧?!温德尔惊恐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