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约斯的虫翼隔绝了大部分飞溅的血肉, 让温德尔一时间看不清霍尔莱利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温德尔的心中十分震惊,他倒是对眼前的血腥场景适应良好,真正让他想不明白的是, 为什么自己没有在此前发觉出任何会导致霍尔莱利爆炸的前兆。
另外,霍尔莱利不太可能是自己选择自杀, 而他和霍尔莱利的对话正进行到关键时刻, 雌虫科学家正告诉他自己并没有参与到荒雾林星的实验中,在荒雾林星的实验不是出于王室的授意, 与此前的实验目的也不同。
就在这时,真相还没有被揭晓,雌虫科学家却先一步以这种绝不会留下活口的方式死去了,明显是杀人封口和毁尸灭迹的手段,
温德尔皱紧眉头,随手擦了擦脸上溅到的血液和皮肤组织,示意卡约斯把虫翼移开,谨慎地打量着霍尔莱利还剩下一半的身体。
雌虫科学家的头滚落在房间角落中,半边脑袋都塌了下去。胸部以下的身体是完好的,但胸腔被完全破开,露出了一个大洞。
最面目全非的部位是霍尔莱利的脖子, 已经被炸成碎骨和皮肉,在房间里完全找不到完整的哪怕一小块部位。这说明这里是受爆炸冲击力度最大的地方,也最有可能是爆炸源头。
“发生了什么?”温德尔轻柔又快速地帮卡约斯简单清洁了虫翼, 问道, “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没多久, 有奇怪的声音从这只雌虫的体内传出, 我不希望你有危险,所以立刻进来了。”卡约斯低声回答, 虫翼一动不动,像是一只温顺的家养鸟类一样接受着温德尔的清理。
“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他问。
“不知道,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温德尔在霍尔莱利的尸体上仔细查看,没看到任何不属于虫族身体的□□,苦笑,“我还希望你能告诉我呢。”
“什么都没有?”卡约斯确认道。
“嗯,他的脖子完全断了,被爆炸气流撕成碎片,头被炸出去了。”
卡约斯立刻追问:“他的胸部是不是开了一个洞,脏器全部肿胀?”
温德尔检查了一下,疑惑道:“没错,但你是怎么——”
卡约斯的神情变得极其严肃:“是信息素膨胀,雌虫会因为接收过量的雄虫信息素而导致腺体膨胀,如果腺体此前被动过手术植入某种特殊的化学药剂,就会产生自体爆炸。”
这是帝国中曾经出现过的一个雌虫反抗组织的手段,将化学药品注入雌虫的体内,等待着他们暴乱期被雄虫彻底标记的时候,产生的爆炸波动能同时杀死这只雌虫和标记他的雄虫。
因为手段过激,所以连雌虫也对这个组织产生了憎恶,最后被帝国剿灭,早已消失在历史长河中。按理说这种化学药剂应该早已被帝国封禁,如果整件事的幕后黑手甚至有权限拿到配方……
温德尔突然抓住卡约斯的手腕,语气急促:“快,飞离这里。”
化学药剂就像是火药,在未点燃的情况下只是隐患,但真正致命的是点燃火药的火种,也就是过量的雄虫信息素。
荒雾林星上没有第二只雄虫,温德尔确定自己的信息素就在原位,那只能说明——
那些动物人实验品在他们的附近,操纵了霍尔莱利的爆炸。
而他们的目的绝不是仅仅要杀死霍尔莱利这么简单。
温德尔意识到不对,猛地转头看向窗外。
一道危险的红色光芒从不远处的山脉上生气,直冲云霄,铺满了整片天空,和土黄色的浓郁夕阳融合在一起,饱和度极高的橙色笼罩着半边森林,像极了末日景象。
卡约斯在思考之前就执行了温德尔的命令,抓起温德尔手腕,带着雄虫向天上飞去。动物人中没有有翼类的存在,天空是此时最安全也最占优势的地方。
在四周茂密的灌木丛后,源源不断的动物从深林中钻出,蚂蚁归巢一样聚集在霍尔莱利的房子周围,将建筑团团围住,形成一层一层密密麻麻的黑点。
忽略他们和人类相似的五官,这就像是一场食肉物种大联合下的围捕,温德尔和卡约斯便是他们的猎物。
动物人没有进入房子,而是全部仰着头,表情麻木混沌,看着卡约斯抱着温德尔升入空中。
闻起来僵硬怪异的雄虫信息素在天空中不断蔓延,浓度不断加深,就像是一张密密麻麻的网,试图捕获飞在天空上的猎物。
温德尔把卡约斯的头按在自己的颈窝处,手肘弯曲护住雌虫后颈的腺体,释放着信息素制造出一个“茧”,把卡约斯牢牢包裹在他的信息素之中。
但还是不够。
信息素似乎在动物人出现之前就已经存在了,在没有被任何人注意到的时候,引爆了霍尔莱利颈后的药品,无声地侵入卡约斯的腺体中。
刚飞离地面不到三米的距离,卡约斯从喉咙中溢出一声闷哼。
他被信息素影响到了,体内的雌虫信息素开始不受控制地上涌,整个身体越来越虚弱,虫翼变得绵软无力。
雌虫紧咬牙关,汗水从额角滚落到下颌,抱着温德尔的手臂肌肉开始抽搐痉挛。
“没事的卡约斯,不用坚持,我们现在下去。”温德尔在雌虫耳边镇静地说,以和缓的频率抚摸他开始发抖的身体。
卡约斯像是没听见一样,咬紧牙关才维持住平稳的语调:“我引开他们,你——”
“坚持不住的时候就交给我吧,我会保护你,”温德尔抱住雌虫已经开始发软的身体,语气沉稳温和,“别担心,你之前把我保护得很好,不过也需要给我个机会,这样才公平不是吗。”
“现在,先安心地休息吧,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卡约斯不甘心地抓住温德尔的袖子,却被难以抵抗的高热侵吞了神志,在清醒着的最后一瞬间,他强硬地凑到温德尔的耳边:“别留我自己活着。”
温德尔静默一瞬,确保他陷入昏迷之后,才无奈地摇摇头:“那我可下不去手。”
不知道过了多久,血迹已经把温德尔的浑身都染透,尽管他尽力保持被他抗在肩上的卡约斯身上不被血液喷溅到,但雌虫的半边身子还是被动物人喉管中喷溅出的鲜血染湿。
温德尔已经不记得自己杀了多少只动物人实验品,这些动物的攻击性和一般猛兽没有太大差别,但恐怖的数量让他们的攻击力成千上万倍地增加。
雄虫的身体素质和反应速度都比不上温德尔上辈子的身体,也跟不上温德尔的精神,许多攻击和闪避都无法达到理想的效果。
在无数猛兽包围式的袭击中,温德尔的身上已经增添了无数道伤口。
当最后一只长着人脸的郊狼类生物轰然倒下,温德尔依靠着树干粗喘,庆幸自己的精力没有在杀光这群动物前就耗尽。
不然,答应卡约斯的话就真的无法实现了。
被抗在肩上的雌虫身体已经发烫到不可忽视的地步,温德尔摸了摸他的额头,知道他已经进入暴//乱期的最后阶段。
现在不标记就来不及了。
温德尔叹了一口气,环视四周,遍地都是猛兽的尸体和被压扁的草叶,地上的土壤已经被染成血红色,湿润地像是一片沼泽,散发着明显的异味。
这里真的不是他想象中进行最终标记的最佳场所,既不浪漫,也不是在他们正式建立合法伴侣关系
温德尔不知为何笑了一声,这一些都透着荒唐,就像是他和卡约斯之间的关系一样,这么想来,在树上完成最终标记也没那么糟糕了。
他垂眸看了看怀里雌虫熟悉的面孔,转身攀上树枝。
“......温德尔?”
卡约斯被骤然改变的位置和逐渐浓郁的熟悉的雄虫信息素弄得短暂醒了过来,陷在高热中神志不清,吐字沙哑困难。
“我在这里,卡约斯,那些信息素引发了你的暴//乱期。接下来发生的一切,我需要得到你的允许。”温德尔哑声说,仿佛被雌虫传染。
卡约斯努力保持清醒,急促地喘了一口气。他睁开双眼,无神的银色眸子准确地看进温德尔的浅棕色眼睛里。高热让卡约斯的脸颊全部被染红,那两点浅银色就像是偶然落在玫瑰花瓣之间的雪花,脆弱,美丽。
“你想做什么都行。”再次被体内涌出的高热吞噬前,卡约斯用前所未有的郑重语气说道。
温德尔看着雌虫再次闭上眼睛,用手指抵上雌虫滚烫的眉心,轻轻向下抚去:“睡吧。”
“等你醒来,一切都会变好,我保证。”
浪潮拍打在卡约斯的身上,热意翻滚,拖拽着他潜入水底又浮上水面。卡约斯不喜欢不受控制的感觉,但因为知道是温德尔,所以他欣然接受。
卡约斯从来不相信一切都会变好,但自从遇到温德尔,这只雄虫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取代了帝国给他灌输的一切,成为了他新的信仰。
即使在半梦半醒间,他也对温德尔说出的话坚信不疑。
……
卡约斯身上的温度终于下去了,温德尔松了一口气,盯着他颈后腺体上两个深深的小孔,暗自心虚。
他不知道最终标记需要多少信息素才能完成,所以依据平时忒西弥实验需要的数量,把体内所有能产生的信息素全部注入进去。
依据卡约斯当时的反应来看,似乎有些太多了。
温德尔发现自己在无意识地拨弄着卡约斯淡灰色的睫毛,局促地收回手,忐忑不安地等着卡约斯完全清醒。
但雌虫并没有反应,反而是远处丛林中若隐若现、正在移动的一片黑压压色块,让温德尔暗感不妙。
这星球上的实验品到底有多少啊,他心底一边抱怨,一边活动着自己的肢体,评估自己现在的状态。
信息素的抽空让他身体深处有一些空虚感,可能会影响到一些需要及时反应的动作,导致多余的受伤,不过这点程度还杀不死他。想到这里,温德尔观察着新一波动物人袭来的轨迹,准备在即将到来的交战中占据主动。
怪异的事情发生了。
动物人都是有方向地向着温德尔和卡约斯所处的位置袭来,但在即将靠近的时候,他们却不约而同地停滞了,面目狰狞的猎食状态立刻变得无害而迟缓,像是一群耗干电量的毛绒玩具。
温德尔:?
此时的时间已经进入荒雾林星的夜晚,夜幕中高悬的光柱颜色依旧是寓意不详的红色,投向夜空时形成了血与墨的交合。
但此时,光柱突然消失了。
动物人迟缓地调转方向,像潮水一样退却,融入丛林的各个角落,不一会儿便踪迹全无。
丛林中又恢复了平静,像是什么都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温德尔疑惑地望向山脉应该发出光的位置,却看到天际线上出现了一艘飞船。
装饰得金碧辉煌,所有鲜艳的颜色都被用在飞船的表面,在夜晚中不停发射出彩色光线,五彩斑斓,令人头晕目眩,像是一次恐怖的光污染。
典型的加勒德亚·里昂喜欢的风格:奢华、昂贵、高调。
温德尔挑了挑眉。
他忒西弥的同伴终于来接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