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见楚是被撞醒的。

本是被蛇皮绳吊直的双臂，忽然没有拉力，毋庸置疑，昏睡的他毫无防备，朝洞壁撞了过去。

“嘶……”

陈见楚难得痛出声音来。

他捂着额头鼻子，从人中处抹出暗红色的血，撞到的位置火辣辣地疼，不用照镜子，都能知道他撞破相了。

发酸的双臂无力下垂，浸泡入温热的水里，稍有缓解之意。

陈见楚抬眼看向洞壁，蛇皮绳耷拉垂吊着，丝毫没有最初的灵动。

但，谁知道下一刻它会不会突然勒住他的脖子？

陈见楚用手舀起一捧水，观察了下清澈性，至于水里是否包含着有害的物质，他就无心多管了。

他草草用水将脸上的血洗掉，鼻子已经没再流血了，额头还在渗血。

陈见楚在水里摸索一阵，才握住了一直在黑暗冰冷之中为他发光，为他带来暖意的蓄能子。

出了水的蓄能子发的光更为明亮，没几下，就自动调暗了些，对眼睛的刺痛感减少了很多。

光线柔和。

陈见楚不知道炎在蓄能子里留下的异能，能否坚持到他死去的那一刻。

如果可以就好了。

他不想死的时候太冷。

陈见楚的双腿很累，但他只能站着，没有蛇皮绳的强行的吊扯，他望着极其遥远且封闭着的洞口。

不想再坚持了。

他屏住呼吸闭上眼睛，沉入了水中。

手里的蓄能子散发着温柔的温度。

水下，陈见楚正要停止屏住呼吸的举动，忽地，他睁开了双眼。

他破水而出，换了口气，潜入水中。

水下的洞壁，有一处水下穴口。

黝黑，深不见底。

陈见楚敢肯定，在这之前，水下根本没有什么穴口。

倘若有，那么他早就发现了。

这个穴口，是突然出现的。

正如他现在身处的深洞。

穴口不大不小，恰好能接受陈见楚的进入。

他盯着穴口，犹豫着。

手里的蓄能子变得滚烫无比，他险些甩开了。

他看着暖橘色的蓄能子。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转身钻进了穴口里。

穴口里的水冰冷刺骨，与被蓄能子导热的深洞水有着天壤之别。

石道两侧的壁面十分不平整，轻微碰撞一下，都疼痛难耐。

陈见楚游进来的时候，已然做好氧气不足，溺死于洞道的准备了，来时易返时难。

再者，洞穴的道路十分错综复杂，洞口常常相隔几百米，乃至更远。

这段穴道不长，他很快出了穴道，来到了更大更广阔的水下洞穴，这里的也有倒挂的钟乳石。

陈见楚在奇形怪状的石锥中穿梭着，他没有闲情欣赏这壮观的景象，感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他选了条岔道游了进去，才到一半的路程，他已然有些坚持不住了。

他做了最后的冲刺，目标只有往前游。

好在，他运气算不错。

这条道的尽头没有水，是有氧气的山洞。

陈见楚急促呼吸着新鲜空气，他做的已经足够好了，在没有氧气瓶的情况下，仅凭借一口气，游了这么远的距离。

算是突破了一个极限。

休息够了，陈见楚便从水洞里爬出来，他浑身都是水，湿哒哒的，不仅冷还行动不便。

他找了块离水潭远点的位置，脱下湿掉的衣服，使用蓄能子烘干。

水分蒸发后的衣服穿在身上暖洋洋的，他穿好衣服，徒步朝外走。

洞穴常年被黑暗笼罩着，陈见楚全然是瞎走，他一味地向前走，至于结果怎么样，他不是很关心。

洞顶上倒挂着众多蝙蝠，身形巨大，陈见楚就像送上门的猎物，一个人都不够一只蝙蝠吃。

蝙蝠受了惊扰，展翅擒拿陈见楚。

一道火焰凭空而出，灼烧着试图接近陈见楚的蝙蝠，温度极高，着火的蝙蝠四处乱撞，身上的火不少碰上它的伙伴，连带着一起烧了起来。

一时间，洞内的蝙蝠纷纷而逃，就为了躲避猛烈的火势。

陈见楚趁乱躲进了一个洞穴里，等待蝙蝠的散去，只是炎的异能太猖獗了，火烧都到了洞顶上了，只要稍微碰上一丁点火苗，那么定会被焚烧至死。

陈见楚握紧手中的蓄能子，靠着洞壁，等待火势的退去。

只是，他弄出的动静，不知是否会被刹帝那发现。

他逃出了深洞，刹帝那真的不知道吗？

还是他们有意引诱他逃跑？

在一片火烧的山洞里，氧气略有些稀薄，陈见楚正要打算冒火离开，忽闻一阵脚步声。

陈见楚停住了动作，凝神细听。

声音由远及近，对方似乎不惧滔天般的大火，一步一步往深处走来，和陈见楚的距离也在逐渐拉近。

陈见楚的指腹用力摁着蓄能子，他侧首盯着外面，只要对方一出现在他视线里，那么，他会先发制人。

对方显然是冲着他来的，每一步，每个方向都不曾偏移。

出现了。

但陈见楚没有使用蓄能子。

“是我，别害怕，楚。”

青年轻唤着他的名字。

陈见楚怎么也想不到他会见到炎。

幻像吗？

“你又受伤了。”

炎看着陈见楚结痂着血块的额头，轻叹道：“抱歉，我来得太慢了，让你受苦了，不过还能再见到你，我很高兴。”

陈见楚没说话，看着他。

炎看出了他的防备，轻声说：“我先帮你把伤口处理一下，可以吗？”

陈见楚依旧沉默着。

“声很担心你。”

“……”

“我们一起回去吧，楚。”

陈见楚抿唇。

其实他已经知道面前的青年不是幻像了，只是他不敢相信而已。

陈见楚虽然没有说话，但他用行动回答了炎。

地上还有蝙蝠的残骸，火烧过后的灰烬，刺鼻的气息萦绕在空气中。

路面坎坷不平，洞内已然没有蝙蝠的存在，它们都被陈见楚放的那场火吓跑了，短时间内是不会再回来的。

洞穴的深度不可随意估摸，洞道死寂一片，森冷的风从不知名处倒灌进来。

前方有一处湿润的泥坑，周遭散发着难以用言语来形容的气味，有些腐朽泥腥的味道，还闪着诡异的光。

走近了，才知道。

原来是泥坑里陷着不少白骨，遗骸不是由一种生物构成的，而是由多种生物堆砌成的，形态显然不一致，骨头的色泽黯淡，想来是有段时间了。

坑里泥泞湿润的原因是有少数水流的到访，水流来的道口却不小，不难想象在很久以前这里是一方水潭，但坑的高度不算很高，以散系空间生物的平均大小，这些生物不太可能是溺水而亡。

生活在洞穴里的动物是极为少数的，种类更是屈指可数，而这些尸骨种类繁多，显然是从其他地方被水冲来的。

无论这些遗骸是长年累积下来的，还是一次性被冲进这里的，都很匪夷所思，有些过于巧合了。

陈见楚仔细地将附近的地貌构造观察了一遍。

隐隐约约，他觉得这跟那断裂的山体有所关联。

跟随着炎出了洞口，陈见楚才看清了外面的景象。

他们现在处于一座石灰岩的半山腰，周围覆满了绿植，俨然不是陈见楚被刹帝那带来时见到的山体，远远眺望，才能看到类似刹帝那一开始带着他转悠的山群。

要说陈见楚靠自身力量从那头游到这头，完全不可能，因为它们之间的距离至少有九、十公里。

那里根本不是他们的巢穴。

陈见楚没想到刹帝那的防范之心如此重，回领地都要特意千折百回一番。

而且刹帝那会制造幻像，很有可能一路上，他们对他使用了一些幻像。

往西南方走几百米，有条小溪。

陈见楚的后脑流出的血也结了层薄痂，发根血红一片，尽管炎清理的动作很轻柔，他还是感到了些疼痛。

炎给他上好了药，缠好了布条。

“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炎问。

陈见楚摇了摇头。

炎微微笑着，说：“那就好。”

炎这次来主要就是救陈见楚，他进入刹帝那的领地后，没怎么暴露自己，心思全放在陈见楚的行踪上。

万幸的是，陈见楚一直带着蓄能子，不然他现在都可能还没有找到他。

“我们得抓紧时间离开，再过不久，刹帝那就会发现你消失了。”

炎不知道陈见楚是如何逃脱出来的，他不想提少年的伤心事，因此没有详问。

“你为什么要来救我？”

这是这么长时间以来，陈见楚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他已经好几天没有说过话了，声音暗哑低沉。

炎微愣，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问。

“因为我想救你。”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陈见楚扯唇笑了笑。

他本该被放弃的。

他明白。

只是他没想到，会有人愿意千里迢迢来救他。

“那你能告诉我。”陈见楚直视着炎，“这个世界是否发生过什么灾难？”

不知为何，陈见楚总觉得……他错过了什么。

炎似乎对他的提问感到错愕：“为什么这么问？”

陈见楚垂下眼。

炎看着静言的少年，沉思片刻。

终是说：“抱歉，有些事我的确还没有告诉你。”

陈见楚抬眼。

炎：“我一直在犹豫，如果可以，我是希望你能不知道的，但迟早你还是会知道的，哪怕你没发现，我没说。”

“你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敏锐，与其让你继续猜疑下去，倒不如索性告诉你吧。”

“其实。”

炎的视线落在了远方。

“这个世界正在走向毁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