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把妈妈关在笼子里?”
陈见楚站在门口,透过半敞开的门缝看屋内的场景。
阴暗潮湿,堆满杂物的狭隘铁皮屋,有一个铁笼子,铁杆上长满了锈,杆缝间落满了灰。
笼子里躺着一个女人,她的长发盖住了脸部,让人看不清她的长相,她的双手和双脚都用粗麻绳绑了起来。
她就躺在那里。
动弹不得。
嘴里一直在发出一些奇怪的声音。
正在锁笼子的老人手一停,惊讶地回头看着陈见楚。
“你怎么跑这里来了?!”
说着,她加快速度锁完了锁头,拔出钥匙,揣进兜里,快步走出铁皮屋。
她一边关上门,一边推着陈见楚往前走。
“为什么啊?”
陈见楚被她推得脚步踉跄,还不忘追问个明白。
“妈妈生病了,所以才要关起来,这是为了她好。”
徐六妹放慢声调,严肃着脸,竭力让自己看起来可信度高一些。
“啊……?”陈见楚有些担忧,“那我生病了是不是也要关笼子啊?”
徐六妹听了之后,神经反射很大,她连忙道:“呸呸呸,说什么呢,你这孩子,我们见楚怎么可能会被关笼子里,妈妈是生了很严重的病才关笼子。”
“那要是我”
“不可能!”
徐六妹直接打断了陈见楚的话,一口回绝。
当她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太大了,吓到陈见楚了,才缓和下脸来。
她蹲下身来,和陈见楚面对面,她轻声细语着:“见楚是绝对不会生你妈妈那种病的,你不会被关进笼子的,所以不要再说那些话了好吗?奶奶不想听你说不吉利的话,奶奶希望你能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地长大。”
老人的双眼充满仁爱之意,在她的注视下,陈见楚顺从地点了点头。
这下,徐六妹才心满意足地站起身来,牵着陈见楚的手,往家里走。
“回家奶奶给你做好吃的。”
“好啊,我要吃炖排骨!”
骄阳高悬于天际,灼热的光线四射,大地铺满金黄色的阳光,墙角的杂草随着微风徐徐晃动,水泥路中有显眼的沙粒。
下午四五点的时候,有两位五六十的老人登门造访。
天气太热了,村里只有少数人家备有空调。
像陈见楚这种普通家庭,基本都是客厅天花板吊个大风扇,以此解暑。
两位老人似乎是夫妻,与徐六妹是旧相识。
陈见楚坐在地板上,玩着他仅有的几个玩具。
“见楚,叫人啊。”
徐六妹重复了两个称呼,陈见楚跟着叫了,他好奇地看着这两位老人。
女性老人一脸笑眯眯,男性老人瘫着脸,看起来很严肃。
陈见楚对他们不感兴趣,他继续玩着小小的玩具车。
几位老人就坐在那里喝茶,聊着天。
“都长这么大了啊。”
“五岁了。”
“这么快吗?”
“是啊。”
“那个女的呢?”
“唉,别说她的话了,今天还在水午那里发疯了,幸好没有打到人,不然又要赔钱了。”
徐六妹满脸愁容,听得出来她对这种事感到十分头疼,很无力。
陈见楚握着玩具车的手停了下来,他有些好奇长辈们的谈话内容,注意力不由全放在耳朵去了。
“真是家门不幸,娶到这种女的,还得养她一辈子,以前就不该娶的,现在麻烦咯。”
“要不是当初穷,也不至于娶她回来。”徐六妹欷吁,“也是博实那会年纪到了,必须得成家了,不然还可以再拖一拖,唉。”
博实。
陈见楚知道,这是他父亲的名字。
他很少见到自己的父亲,因为对方在外赚钱养家。
每次看到其他小孩和父亲在一起,他都会很羡慕,总盼着父亲回家。
“对了,你们带他去检查过了吗?”
女性老人指了指脑子。
“查过了,医生说现在没什么问题,以后大概率也不会有事。”
徐六妹说到这,心情显然好了很多。
“而且,他可聪明了,很多东西一教就会。”
“哎呀,那太幸运了,那个邰景那里,有对夫妻,夫妻两个人都没有病,生出的小孩个个都是傻的,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真不知道他们以后该怎么办。”
“那太难过了日子。”
“是啊,太幸运了你们,没有遗传到。”
“他真的很聪明。”徐六妹强调着,她说:“见楚,拿本子过来,把你昨天写的,写一遍给伯伯和伯母看看。”
玩具就那么几个,陈见楚反反复复地玩,难免不会不腻。
日子总是如此,他很无聊,从地上爬了起来,推开家里上满银漆的铁栏门,迈过门槛,往外面走去。
家里院子有一颗树。
站在家门口,能看见泥泞路和水泥路的交接,不远处是还没有盖起房子的土地,被人拿来种菜。
陈见楚顺着路,往前走,越远离家,人烟越多。
有群小孩围在一起,似乎在玩什么。
陈见楚很想凑过去一起玩,但是他不敢。
因为每次他靠近,都会被辱骂,被推搡。
“哈哈哈,我赢了。”
“操,还不是你抢我的。”
“我抢你.妈.逼!”
“我操,那个神经病的儿子站在那里是想吓死人吗?”
有人发现了陈见楚。
这一句话,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到陈见楚身上。
陈见楚被他们看得有些拘谨,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快点把他赶走。”
说着,就有小孩拿起地上的石子,想往陈见楚身上丢。
“我操,你别丢啊!”
有人阻止了。
“为什么不丢?”
明明之前他们也是这么做的。
“妈的,上个月那个神经病发疯了,我看到了,太吓人了,她还想打人。操,你要是打她儿子,那个神经病过来打我们怎么办?要是她儿子也神经病发作了,怎么办?”
拿石头的小孩听他这么一说,怂了,一把丢开手里的石子。
“那怎么办啊?”
“还能怎么办,赶紧跑!”
陈见楚站在原地,看着一群小孩一哄而散。
还有人回头过来,警告着他:“你他妈最好别跟过来,不然打死你!”
要不了多久,方才热闹的地方,仅剩陈见楚一人。
陈见楚回到了家中,还没进门时,就听见了女人的吵叫声,进了门更为响亮。
声音是院子角落的铁皮屋传出来的。
那声音实在有些吓人,伴随着骨头撞上铁栏的响声。
陈见楚有些害怕,但他还是靠近了铁皮屋。
门上落了锁,他进不去。
陈见楚仰着头,盯着铜黄色的大锁,他垂下头,眼尖的发现了有个门缝,他贴近门缝,试图想透过缝隙看见里面的情景。
可惜,里面的光线实在太暗了,他什么都看不见。
自从上一次,徐六妹把她锁在里面后,陈见楚没有再见她出来过。
“妈妈快点好起来吧,这样就不用被关在笼子里了,还能陪我玩。”
陈见楚透过门缝,向自己的母亲说着话。
然而,没有回应,她还是那么怪叫着。
陈见楚失落地收回了搭在门上的手。
傍晚的时候,徐六妹和陈锦兴扛着锄头回来了。
吃完晚饭后,陈见楚听到了铁皮门打开的声音,他连忙跑过去。
徐六妹正端着一大碗饭菜,走进了那个漆黑的铁皮屋里。
陈见楚的下一步没有迈出去。
徐六妹禁止他靠近铁皮屋,看一眼都不允许的程度。
春节。
外出的人都回到家乡过年了。
村里很热闹,以往空荡荡的地方,现如今有很多车停放。
陈见楚坐在门口,看着他人的繁华。
今年春节,陈博实没回来。
陈见楚最近一次见他,是去年的春节。
在这没见面的一年里,他一共和陈博实通过三次电话,时间都不长,几分钟结束。
“奶奶,为什么爸爸不回来。”
“爸爸过年没有放假,他请不到假,没有办法回来。”
“好吧。”
陈见楚垂下脑袋,期望很是落空。
徐六妹:“吃完晚饭,让爷爷带你去放烟花好不好?”
陈见楚猛地抬起头,欣喜道:“真的吗?”
徐六妹被他逗乐了:“是真的,奶奶怎么会骗你。”
“太好了!”陈见楚扑到徐六妹的身上,双臂抱着她,话语中有藏不住的喜悦,“奶奶真好。”
徐六妹笑着从口袋拿出叠在一起的钱。
两张一百块,一张五十块,三张十块钱,七八张一块钱,两张五毛钱,还有几张一两毛的钱。
每个月,陈博实只给家里五百块钱。
徐六妹陈锦兴两夫妇,会下地种些菜,种些水稻,因此,五百块在两位勤俭的老人手下,是花得还能省出一点钱来的。
徐六妹抽了张十块钱放进陈见楚的手里。
陈见楚把钱塞了回去,自己在一叠钱中抽取了两张一块钱,他有点腼腆地朝着徐六妹笑着。
陈见楚拿着刚买到的一盒摔炮,很开心地朝家的方向走。
小巷边几乎都有条臭水沟,水流一直向下,至于通往哪里,陈见楚就不知道了。
“哎,你看前面那个。”
从其他巷子拐出来了几位小孩,他们的前方是陈见楚。
他们之间有位穿着较好的男孩,是常年和父母在城市生活的孩子,很受推崇。
男孩很不解,他不是很明白为什么指着陈见楚。
“他是我们村里,一个神经病生的小孩。”
男孩听了后,感到震惊。
他从来没有听过这种事情。
“那他也是神经病?”
“是啊!他家还很穷,我听我妈说,就是他爸二十七岁还娶不到老婆,然后才娶了个神经病的,而且,神经病他家早就想甩掉神经病了,谁愿意养个神经病啊。”他嘟囔着,“还是个女的。”
“太可怕了,那我们走其他路吧,别离他太近了。”
男孩唯恐避之不及。
“怕什么,他现在才多大啊,打不过我们的。”
“走,我们过去耍耍他。”
“这,还是不要了吧,他是神经病,惹急了怎么办?”
“他目前还没发过病呢,没事的,就玩玩而已。”
男孩迟疑了。
“我们没事的时候也会拿他寻开心,这不都好好的吗?”
“他要是跟家里人说了呢?”
“哎不会,他不敢的,威胁一下就好了。”
“那好吧,他要是发疯了,我们就不要再玩了,赶紧跑。”
“这是当然的啦。”
陈见楚的肩膀被扣住了。
是从后方来的。
他回头一看,是五六位男孩,平均九、十岁,除了一个生面孔,其余几位,都是熟面孔。
他们就那么笑着。
陈见楚不知道他们想干什么,小心翼翼地看着他们。
“喂,你妈呢?”
“我…”
陈见楚我不出个已然来。
扣住他肩膀的男孩不耐烦了,推了他一把,凶神恶煞道:“问你话呢!扭扭捏捏的,恶不恶心啊!”
陈见楚被他这么一凶,更是害怕了。
他想直接逃跑,但他绝对跑不过他们。
“我妈妈在治病。”
陈见楚嗫嚅着。
“哈哈哈哈。”
几位男孩笑了起来,像是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你们笑什么?”
陈见楚不解。
“你妈神经病一个,怎么可能治得好啊哈哈哈。”
“笑死我了,这小神经病说话太逗了。”
陈见楚反驳:“才不是!”
“怎么不是了,就算神经病可以治,那你家有钱治吗?你爸都这么久没回来了,谁知道他是不是在外面搞其他女人了?”
陈见楚气得面红:“你瞎说,他才不会!”
“你怎么知道他不会?”
“你别说,他可能还真知道他爸不会。”
“因为他爸是穷鬼啊!谁要他啊哈哈哈哈。”
“我操,你说的太对了哈哈哈。”
“还有两个赔钱货哈哈哈。”
陈见楚捏紧着手中的摔炮,怒火中烧。
才不是。
他们胡说。
“哎哟,生气啦,这么快就生气了,太小心眼了吧。”
“就是。”
“你们看,他好像要哭了。”
“切——,这有什么好哭的。”
倍感无趣的男孩之一,视线四处打转着。
再往前走一段路,就出了巷子。
巷口那里有家烧烤,摊主曾多收了他几块钱,并且绝不承认,这件事气了他好久,现在回想起来还是很生气。
一个法子在他脑中闪过。
“喂。”
他推了下陈见楚。
在陈见楚看来时,高高在上地说:“你去巷口的烧烤摊偷几根鸡翅过来,我们就不跟你计较那么多了,怎么样?”
陈见楚没有吭声。
“说话啊,哑巴吗?”
“听到没有,不去的话,你就死定了。”
其他男孩也跟着起哄。
“快去快去。”
“我不去!”
陈见楚高声道,他的眼眶泛着红,清澈的双眼有水光在流转。
“妈的。”
男孩的手攥住了他的衣领,挥舞着拳头抵着他的脸。
“问你最后一遍,去,还是,不去。”
陈见楚瞪着他,倔强着:“我不去!”
啪——!
“我操!”
“操.他.妈.逼的!那个脑残居然敢用摔炮砸我,他死定了!”
“大过年的,真他妈晦气。”
直接把一整盒摔炮砸了出去后,陈见楚头也不回地往家的方向跑。
作者有话要说:
我觉得我过年这段时间很高产了呀!你们看!我今天还更四千多了!要是平常,我基本都是最后生死手速,写个三千字出来……而且过年这段时间我天天呆在家里码字,都没有出去玩(卑微落泪
明天还要去一趟医院,感觉白天写不了了,明天晚上大概率要生死手速了!啊!kus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