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许久，炎都没有得到陈见楚的回答。

这等状况下，极大多数发问者会在心里进行猜疑揣测，对此感到不耐更是人之常情。

炎没有出声催促，或是进一步的质问。

他明白，陈见楚并不想说出来。

他更是明白，陈见楚不擅长与人相通，时常以沉默略过。

好比现在，陈见楚之所以没吭声，是因为他说不出什么话语来应付炎。

当然，还有一点。

便是陈见楚知道再怎么找理由借口，都不能让炎信服，与其如此，他倒不如蒙混过去。

因为他知道，炎不会逼迫他说出原因。

陈见楚出来的时候，炎还坐在门口。

陈见楚站在室内，垂眼俯视着室外的炎。

没有维持很久。

炎站起来了。

陈见楚的视线被迫升高。

映照进来的阳光随着炎的举动，消失得支离破碎，剩下几缕微薄的光线四落，地面上的黑影融合重叠。

陈见楚的影子完全被炎的影子笼罩了过去，没有半点显露的痕迹，似乎本就不存在，两者本是一体。

两人心照不宣地收拾完物品，离开了这寸天地。

陈见楚走在炎的身后，落于对方一步的距离。

他们曾多次这样走过不少路，虽然只是看着他，却也令陈见楚新生欢喜。

可如今，他的喜悦之下，还有一层负罪感。

陈见楚有意放慢了脚步，拉开自己与炎的距离。

从一步到两步，再到三步。

止于此。

炎察觉到了这细微的变化，他回过头来，问：“怎么了？”

望着炎的面容，陈见楚开了口：“没什么，就是觉得你不用对我寸步不离。”

“楚一个人很危险。”

“不至于，我可以保护好自己。”

“如果楚不想见我，那么我便让青来吧。”

说这句话的炎，语气轻而柔，神情不变，但他注视陈见楚的双眼，仿佛有千万的呢喃话语。

陈见楚移开了视线，不再看着炎的脸。

“物种的退让只是一时，它们还会卷土重来，甚至比先前更为猛烈，那种局面，对楚无疑是不妙的。”

在陈见楚开口前，炎再次开口了。

炎说的，陈见楚自然明白。

散的物种数目并不少，其中感官敏感的物种占不到四分之一，若是这么一看的确挺不值得一提的，可按实际数量来看，已然是个骇人的数目了。

少也有几千万。

相较异族，区区几十人。

双方假使真对上了，异族也占不到什么上风。

就算异族成功将这些物种赶尽杀绝，也不难保其他物种进化出什么器官来。

要知道，在现今的散里，进化这种事，并不罕见。

毕竟为了活下去，物种不得不快速进化，适应环境。

而被杀退的物种们，它们的隐退如炎所说般，只是一时。

很快，它们就会意识到，它们有数量的优势，它们可以拉拢感官不敏感的物种，也会有聪明的物种发觉到异象，从而加入这场争夺战。

什么样的事情，都有可能。

它们不必畏死，它们本就会死。

它们是在争取最后的生路，如若不赌，不奋力，又如何能活下去？

现在的四周看似祥和，可谁又知道在看不见的地方隐藏着什么，又有什么在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盯着陈见楚。

就像炎，全然没有必要在陈见楚沐浴的时候来询问他。

他完全可以之后再问，他有诸多机会，却偏偏选择守在门口。

哪怕明知陈见楚很可能会因此感到羞怯，他还是没有如同往常的绅士作风，仍旧留了下来。

何况，炎真的没有想过，他不会回答的可能吗？

他为什么要明知故犯，或许他本是这样的人，他不会不闻不问。

总而言之，陈见楚很高兴炎这么保护他。

尽管对方没有明说，但他很清楚缘由。

“药还没制出来吗？”

陈见楚默了片刻，说道。

毋庸置疑，要不了多久，物种便会再次攻来，其形势只会比之前的更为汹涌，甚至可能不会再停下来了。

谁也无法武断地否定，之前的攻击，物种是在探他们的虚实。

仔细一想，物种可能前仆后继地来送死吗？

来打消耗战？

不太可能，基于物种联合的原因，是它们想要活下去。因此，它们需要考虑的是自己种族存活下去的问题，而不是毫无战略，一味地向前冲杀。

那样的做法，它们无疑是残害自身，违背了原本的目的。

关于物种的行动，他们阻止不了，他们能做的一项便是在气息上做手脚。

“终还没给消息。”炎说。

这个结果，陈见楚心里也是有数的。

就算终再想快，也不是几十个间命就能做出来的。

其中需要考虑的东西是实在太多，稍有不慎，很可能会带来极大的副作用。

他需要做到万无一失。

陈见楚：“到时，离我远点。”

炎：“不会的楚，再如何也不能丢下你一个人。”

陈见楚：“会少些折损。”

炎：“折损是必然的，楚不用在这件事上有过多的负担。”

见陈见楚没有吭声，炎便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

“楚对异族很重要，你不能出意外。”

听闻此言，陈见楚掀起眼睑去看炎。

“只有你能救异族了，所以我希望楚理所应当些，无须忧心忡忡，顾忌过多。”

炎的神情肃然，没有半点‘破绽’。

陈见楚看了他一会儿，垂下眉眼，没有说话。

他不喜欢炎说这种话，哪怕这就是事实。

说实在点，就是他不想炎变得低微。他害怕炎会违背自己的意愿来迎合自己。

纵使他喜欢炎，也不想要对方因为这件事而亲近自己。

炎说的这段话，陈见楚害怕他在暗示什么。

他不知道炎是否会那么做，目前来看，是没有那种迹象的。

“我不会那么做。”

最后，陈见楚还是开了口。

“那便好。”

炎笑了笑，浅显的笑意已然极为惊鸿。

陈见楚的目光往右边斜去。

左耳收集的话音最是嘹亮。

“之后便由青陪着你了。”

陈见楚低着头，默不作声。

两人来到了族人炙烤食物的位置。

“坐这吧。”

炎将陈见楚带到了一处较为人少，难以被关注到的位置。

陈见楚点了下头，顺势坐了下来。

“非必要时刻，我不会离你太近。”

极其明显，陈见楚停顿下来了，淡漠的表情有一瞬瓦解。

“保持我们之间的距离。”

陈见楚只觉心脏往下坠了，浑身冰冷。

明知炎是顺从他的意愿，情绪却还是止不住的泛滥。

“当然，倘若楚改变了主意，那么前面我说的话就不作数了。”

短短几十秒，陈见楚的心脏大起大落了好几回。

炎还在旁边，似乎在等陈见楚的回应。

陈见楚缄默着，没有回应。

显然，他还是坚持这么做。

微不可查的，炎叹了口气。

炎走了。

心里再难受，陈见楚也知道是自己自作自受。

但……

“很难吃吗？”

青看了一阵，禁不住询问陈见楚。

陈见楚回过神来，摇了摇头。

倒也不是青莫名其妙，仅是他感觉陈见楚吃东西同啃树皮般，毫无滋味。

青大抵也猜到原因了，他什么都不能说，只能在心中感慨。

“抓紧间命，我们要赶路了。”

青说。

陈见楚轻应了声。

进完食，稍作收拾，他们便启程了。

“按我们先前制定的方针，无论物种怎么攻击，我们都要沿着边界前行。”青想到了什么，又补充了句，“当然，适当保持些距离，免得崩解来了，没有时间避开。”

陈见楚：“嗯。”

若是面对物种不停歇的进击，他们就不得不选择一面抵御一面前行。

否则这将会大大拖延时间。

更可能让他们无法再前行。

“长祭跟物种沟通得如何?”

陈见楚心里明白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但情况还是得了解一下的。

青说：“跟预期一样，很不理想。”

的确，这还能怎么沟通，所谓的沟通，仅仅是看物种的态度而已。

陈见楚：“它们怎么回应的？”

青说：“它们要求我们把你交出去。”

陈见楚：“还有呢？”

青：“没什么重点了，寥寥几句就不欢而散了。”

物种的要求，异族自然不可能答应。

不答应，那便是物种会攻击到底了，直至带走陈见楚。

物种的态度，跟预想中的一致。

陈见楚的思绪是被过来打断的，绒毛蹭得发痒。

“你怎么过来了？”

陈见楚微微凝眉。

余光中，陈见楚能看见狼背上的人影。

族内有些女子快要临产了，有许多不便之处，路途不见尽头且颠沛流离，对她们必然不利。

大势所趋，陈见楚将过来借用了出去。

并非他们硬要占用过来，而是现今的情势可没什么物种会被驯服，也只有过来这头怪狼会这般顺从陈见楚。

过来自是没办法回答陈见楚，它只能贴近陈见楚。

“离我远点。”

陈见楚的话音带有驱逐之意。

现今，呆在他的身边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陈见楚不愿意它靠近，过来只好退开了。

很不情愿。

它还是更想跟陈见楚在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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