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楚?”
徐六妹推开房间门,房间内一片漆黑。
啪嗒。
先是电流流窜的声音,再是灯泡蓦然亮起。
床上的被子鼓起了几个包,最明显的还是枕头下方的位置。
“躲在被子里干什么?快出来,和爷爷去看烟花了。”
说着,徐六妹动手去掀被子。
“我不去了。”
陈见楚用身体压着被子,双手紧紧抓着被单和里面的棉。
“干嘛不去了?是哪里不舒服了吗?快让奶奶看看。”
徐六妹用力去扯被子,陈见楚自然是抢不过她的,赶忙说:“我困了!想要睡觉,明天再看吧!”
“今天这么早就困了吗?”
“嗯!”陈见楚接着说,“我真的没有不舒服,只是很困而已,我要睡觉了,烟花奶奶和爷爷去看吧。”
陈见楚缩在被窝里,睁着眼睛,内心忐忑无比,生怕下一秒,徐六妹还是要来扯被子看个清楚明白。
“那见楚先睡吧,奶奶出去了,就不打扰你睡觉了。”
透过被子折射进来的光线,随着电灯的熄灭而消失。
房门一合上,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了。
陈见楚在黑暗中呼吸着,他缓缓眨了下眼睛,温热的泪水流出了眼眶。
克制不住这眼泪。
陈见楚在被子里缩成一团,直至不能再蜷缩为止。
次日,陈见楚是被争执声吵醒的。
“哪有小孩这么恶毒的,还用炮砸人!要是砸出事了怎么办?你说,我家志斌平白无故被你家孙子打,你该怎么解决?”
“见楚他怎么可能无缘无故打你儿子,肯定是他欺负见楚了!”
“我才没有惹他,是他自己打了我们的,不信你自己问他们。 ”
“是啊是啊。”
几个男孩异口同声道。
“他真怪啊,突然就用摔炮砸我们,还骂人。”
“就是啊!”
志斌妈妈:“我家志斌没事怎么会去欺负他?我说阿婶啊,你还是把他叫出来,最起码都得道个歉,不能因为他年纪小就这么维护着,这不是帮他,是在害他啊。”
陈见楚循着声音,走出了房门,来到了客厅。
他一眼看到了院落中的几位男孩。
条件反射,心理原因,陈见楚往后退了退,想要躲回房间。
却被一直张望着的男孩看到了。
“看!他在那!”
陈见楚一听到他的声音,吓得赶紧跑。
“别给他跑了!快抓住他!”
其余几个男孩像是得到了什么指令一般,冲上去追陈见楚。
徐六妹急迫道:“你们干什么!”
陈见楚跑进了房间,推着门想要关上。
追上来的男孩抵住了门,两人透过门缝对视着。
男孩得意地笑了,神情高傲。
陈见楚很害怕,但他还是被几个男孩揪了出来。
“放开!放开!”徐六妹去拽被拎扯的陈见楚,她拍开那些手,“放开他!”
重新获得人身自由的陈见楚顺着徐六妹的动作,躲在了她的身后。
志斌妈妈看了很生气,她的坚决更强了:“婶啊!哪有你这么惯着孩子的!做错事了还一直护着,连歉都不想道,我也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没想到你”
她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你也不要单方面认定是他的错。”徐六妹同样愤怒着,她抓着陈见楚的手,说,“见楚,你昨晚是不是用炮砸人家了?”
陈见楚抖了下,眼睫直颤。
“是他们先”
“妈!他承认了!”
志斌打断了陈见楚的话,他的声音又亮又响,直接盖过了陈见楚细弱的声音。
“你这小孩,真不是一般的恶毒,打完人就躲起来了,你现在这么坏,以后得多坏?不得烂到泥里去了?”
徐六妹听了十分生气:“说什么呢你!我们见楚话还没有说完,你们根本不给他说完的机会!心虚了吗?我看你们就是想找事!”
“我的天呐,婶你可太会血口喷人了,难怪小孩是这副德行。”
“我喷什么了?是你们自己上门乱吠,瞎扣帽子!你们是吃饱了撑着了吗?”
“大婶你太不讲理了,你孙子打了人,不道歉,还这么骂我?真是没天理了,你们一家人真的是一个衰样。”
“我不讲理?我看是你们不讲理!行为跟土匪一样,不分青红皂白。”徐六妹不想再跟她多说,推着她出门,指着外面道,“滚,滚出去。”
志斌妈妈被气得上气不接下气,她骂道:“果然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一家子神经病。”
徐六妹听了这话,脸黑了下来,她拿过门边的扫把,直接打了上去。
“哎哎哎哎,七老八老的动手打人,要不要脸啊!”
“让你嘴贱,我让你嘴贱。”
徐六妹边说边挥舞着扫把。
陈见楚站在院落,看着徐六妹打跑了那些人。
徐六妹将扫把往墙边一丢,她的呼吸喘急,面目愤懑。
她蹲在陈见楚跟前,看完他前面又看后面。
“有没有哪里受伤了?”
陈见楚摇了摇头。
徐六妹:“你这孩子,受欺负了也不说,都让人家找上门来诬赖你了。”
陈见楚弱声道:“奶奶对不起。”
“说什么对不起,你没事就好。”
“可是我打人了,因为这个,他们来让奶奶生气了。”
“瞎说什么呢?”徐六妹,“那是他们的错,不是见楚的错。”
陈见楚垂在身侧的手抓着衣角,他纠结了一阵,抬眼看徐六妹:“奶奶,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徐六妹看着他。
陈见楚知道她是同意了,在等他的问题。
“什么是神经病啊?为什么他们总说妈妈是神经病。”
徐六妹一愕,这一刻她的情绪有些复杂,陈见楚读不懂。
七岁这年,陈见楚依旧与以往一样。
他的母亲,习滢坐在门口傻笑着,没人知道她在笑些什么。
她不发疯的时候会被放出来,就像现在。
陈见楚坐在她旁边,默默无言陪着她。
门口旁边的小水洼,被黄土染了色。
习滢似乎是渴了,她跪趴在地上,去喝水洼里的水。
陈见楚吓到了,他连忙去拉习滢。
“别喝这个水,不能喝,是脏的。”
陈见楚费了好大一些劲,才遏制了习滢喝脏水的举动,他拉着习滢往家里走,打算给她倒杯温水喝。
徐六妹站在座机前听电话。
陈见楚和习滢进来的时候,她满脸笑容地挂掉了电话。
“见楚,你爸爸赚大钱了,我们再也不用被人瞧不起了。”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老天终于开眼了。”
“那爸爸过年是不是能回来了?”
“不用等过年,他有时间就能回来了。”
“太好了!”陈见楚开心地扯了下习滢的手,在她呆滞的双眼中,是陈见楚眉开眼笑的容颜,“妈妈,爸爸很快就能回来了。”
习滢跟着他笑了起来。
几个月后,陈博实回来了。
带着一个女人。
陈见楚仰着脸看她,不安地抓着陈博实的外套衣料。
陈博实摸了摸陈见楚的脑袋,说:“怎么不叫人?”
陈见楚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陈博实说:“快叫姨姨。”
陈见楚弱弱地重复了一遍。
舒雯倩朝陈见楚笑了笑,说:“你就是见楚吗?”
陈见楚没敢靠近她:“嗯。”
陈博实笑说:“他比较怕生,熟了就好了。”
舒雯倩:“我知道,很多小孩子都这样。”
走到家门口时,陈见楚看见了习滢,他跑了过去,拉起她的手,开心地指着陈博实。
“妈妈,你看爸爸回来了。”
不懂眼色的他,自然不知道陈博实的目光是如何的。
“哎呀。”舒雯倩瞥着习滢,说,“这就是你老婆啊,长得还可以呀。”
的确,习滢是个美人胚子,陈见楚长得比较像她。
陈博实没有接她的话茬,问陈见楚:“你奶奶去哪了?”
“奶奶在地里。”陈见楚说,“我去叫她回来!”
说完,陈见楚跑开了。
陈博实是突然回来的,没有任何知会,还是陈见楚恰巧碰上了他。
徐六妹赶回了家里。
“回来怎么不提前说一声啊。”
“出差路过,就拐进来看看你们了。”
舒雯倩还是很明显的存在的,徐六妹一眼就注意到她了。
徐六妹:“这是你同事吗?”
陈博实否认了:“是我女朋友。”
徐六妹被吓到了,不可思议地看着舒雯倩。
舒雯倩笑着说:“伯母好,初次见面,这是我给您带的一些礼物。”
徐六妹没有接过她的东西,万分不可置信:“你怎么可以当着孩子的面说这种话!”
陈博实倒不是很在意:“他早晚都得知道,干脆一起说了。”
陈见楚拉着习滢的手松了松。
“见楚。”陈博实很认真地对陈见楚说,“这位姨姨是爸爸的女朋友,以后她就是你妈妈了。”
陈见楚不明白:“可是,我有妈妈啊。”
说着,陈见楚的视线落在了习滢身上。
陈博实看他这样,心里很不乐意。
“她精神不正常,做不了你妈妈,她不是个称职的母亲。”
“她只是生病了。”
“不,见楚。”陈博实说,“她不是生病了,她是本身就有问题,那不是病,是她生下来就带有的缺陷,她不是正常人,而你是正常人,正常人就该跟正常人在一起,所以以后,你要远离她,听明白了吗?”
陈见楚:“可是”
陈博实:“没有可是,你现在听不懂没关系,我以后慢慢教你,你就会明白了。”
徐六妹:“你怎么一上来就跟他说这种话,你还当着习滢的面说,你是想惹她发疯吗?”
陈博实淡然:“过段时间就可以送她去精神病院了。”
他这幅模样,看了令徐六妹恼火:“你怎么回事啊!陈博实!几年没回来,一回来就带个女人,现在还当着老婆孩子的面说这种畜生话!”
“伯母,您也别这么说博实。”舒雯倩站出来了,她说,“博实是个正常男人,娶了一个疯子做老婆,这种事情对他实在残忍,以前是没办法,到了该结婚生子传宗接代的年纪,但现在不一样了呀。”
“他的选择多了,能选择自己的幸福了,况且人生还那么长,他总不能跟一个神经病绑一辈子吧?伯母,博实也是时候过上正常人的生活了,您就体谅体谅一下他吧。”
徐六妹愤然道:“那他也不能当着见楚的面这么说!”
舒雯倩:“这件事是博实做得不对,没有从长考虑,但说都说了,生气也没用呀,我们还是得好好想方法怎么解决一下。”
见徐六妹的情绪没有方才那么激动了,舒雯倩心知自己的话说服了她。
她没有就此停下,继续添柴加火。
“而且孩子还小,也不能一直跟他妈妈一起,这会影响到他的,说不好不疯都给带疯了。”
这段话,是直接戳到徐六妹的心坎去了。
她最害怕的事,就是陈见楚会变成习滢那样。
精神病是会遗传的,虽然有遗传几率,并不是百分百遗传。却也抵不住她的恐惧,哪怕陈见楚目前很正常。
徐六妹没有再痛骂陈博实了。
因为舒雯倩说的话,也是她心之所想。
“见楚先去把爷爷叫回来吧。”
徐六妹开口了。
陈见楚左看右看,最后在三道视线的注目下,拉着习滢离开了。
“你在外面怎么样,只要不杀人放火,我都不想管你,但你一定不能影响到见楚。”徐六妹盯着陈博实一字一句地说着,“等会见楚和你爸回来了,你找机会再好好跟见楚说一下,别让他对我们产生误会了。”
陈博实笑着:“谢谢妈,我会好好跟见楚说的,您放心。”
舒雯倩也笑着:“谢谢伯母愿意体谅博实。”
徐六妹沉着脸没吭声。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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